（背景乐：ホタルノヒカリ（Instrumental））

窗外风声凛冽，华丽的幔帐中，虚弱的青年躺在床上，另外两人担忧地看着他。

“是叫隶公河么？”我俯身探向床上的青年，“他被挟持者夺走了大部分精气，虽然损伤严重，但是经过休养便会复元。”

一旁的青年松了口气，高元皓则是狐疑地打量着装饰华丽的厅堂。

“这里是白虎神族的神界风之溪谷，白虎神族七世子——岚的宫殿。此处离洛城最近。”我放下幔帐，坐在一旁，解释道：“岚是我的好友，所以你们可以在这里养伤，当然，也可以问你们想知道的事情。”

一阵沉默，坐在床边的两人不敢开口。我不由地觉得无趣，目光在两人之间晃来晃去。高元皓自是不必说，但是另一个青年，能再次遇到他真是十分有缘。

“清平。”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在阳翟城里问到过的。

他见我竟知晓他的名字，不由得紧张了些，忙握紧了隶公河的手。

“无需紧张。”我挥挥手，举起火红的衣袖遮住面颊，再放下来时，已变成普通女子的模样。“你曾经告诉过我名字。”

“您是那天在阳翟城里的……”他惊愕地望着我的面容，“原来神明也可以……”

他的记性不错，我点头表示赞同。“神族可以变化自己的形态，包括变作凡人的样貌在人间行走。”

“那澐为什么……”

“他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神族。”我解释道，“他是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灾厄的存在。”

高元皓专注地听着，是希望我继续说下去。

“就连凡人都会知道，这世界由四位神君共同统治。”我双手交握，不紧不慢地说着：“东方水神青龙，西方风神白虎，南方火神朱雀，以及北方土神玄武。其他神明皆由四位神君的力量中衍生出来，在遥远的过去，世界上仅存在着那些元神，神族战争后一切归于平静，随后诞生了神族和凡人，日月星辰，山川湖泊，以及其他仙妖魔鬼。”

高元皓点头，清平则像是得到印证般地思索着，“在山上修行时，长老也讲过这样的事情，当时只当是传说，没想到……”

“大多数凡人都不会相信，因为神族离他们很遥远。”我耸肩，“但是这些确实存在，而且连传说都没有记载的事情，便是青龙的第二神格。”

“第二神格？”

“是的。”我点头，“原本四神掌管着自然之力，同时交替着季节，春季从东方出现，直到到北方的冬天，季节的轮回再重新开始。然而，原本悲悯慈爱的水神青龙，却在诸神常年的征战中，诞生出冰的神格。而诸神之战终结，青龙死后，这便成了世间永恒的诅咒。东方水神一旦成为冰神，四季将不再轮回，世界将崩毁。”

“是指冰神的出现么？”清平问道。

“也对，也不对。”我摇头，“冰神青龙的诞生，便是这个世界的诅咒。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会会给世间带来无尽的伤痛。而引发这灾厄的，却并非冰神自己。”

“那是什么？”

我叹了口气，望向帐外：“这世间上，总有这么多的怨与恨，贪婪与欲望，正是这些不断膨胀的邪恶，才让冰神出现。”

“为什么会……”

“其实这次澐的回归，很大原因是因为你。”我偏过头看着清平。“若不是你，他不会回来。”

“我？”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直截了当。

清平的表情像是挨了一记猛打。眼神立刻就黯淡了，仿佛受了很大打击。

“你的灵魂很特别。因为灵魂里有另一个人。”我没有理会他的表情，“玄寂，你与他分享记忆是不是？”

他无奈地承认，像是受了很大侮辱。

“玄寂是个了不起的凡人。”我缓缓地回忆着，“他的修为，已经可以比肩一些低级的神族。我曾与他交手，看到他对这世间学识的了解，对力量的渴望，是任何一个凡人无法企及的。所以，你觉得自己成为了他，并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情。”

我见他没有回答，便继续说道：“然而这并不应是邪恶膨胀的理由。玄寂对长生与力量的追求超越了他作为凡人的能力，所以他轻易地输给了自己，被那柄寒冰剑蛊惑，成为澐所寻找的牺牲品。”

“难道……澐就是一直那样不停地寻找着目标？”

“或许。”我无奈地摊手，“澐曾因为不可饶恕的罪过而被处死，然而聚集灵魂的气却是永生不灭，为了防止澐再为害世间，我便将他的灵魂封印在用来铸剑的龙骨上。这块龙骨随后被凡间的铸剑师得到，澐便成为了寒冰剑中的灵魂，封印在寒冰祠。”

“他不会满足于永远栖身在剑中。”清平慢慢地说，“他一定会想办法回来。”

我点头：“其实玄寂应当感谢你，若不是你的存在，他的灵魂将被澐侵蚀殆尽，灰飞烟灭。”

清平霍地一声站起来。

“我不要这样的感谢！”他激动地说：“我宁愿我与这些毫无关联！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我是清平！不是玄寂！我宁可成为一个普通的……也不想这样被……这样……”

他努力寻找着词语，却无法描述出自己的感觉。我观察着他的表情，一闪而过中，似乎有种名为“心痛”的东西。

“你恨他么？”我轻声问：“你……恨雅乐么？”

他垂下头，沉默半晌。“恨。”他握起拳，声音发颤：“我恨他将我变成这个样子。所以……”他昂起头：“所以我要抛弃曾经的一切，我要为更值得信赖的人们活下去。”

原来如此。我看着他的神情，目光透过凌乱的额发直射出来，紧抿的嘴角带着不屈的倔强。很难在经历种种变故苦难的凡人眼中再看到这样的神情，然而这个孩子已经一路走了过来。

呵呵，看来在青池山上八百年的幽禁，束缚住身体的符咒，都并没有遮住你的眼呢。雅乐。你果然是聪明的。你看到命运的前路，听出了命运的声音，顺应了命运的安排。这是你比玄寂高明之处。

可是，这便是你希望看到的么，这便是你希望得到的么？

我已读不懂了，雅乐，你为何要这样做？

隶公河在床上睡着，因为受伤，呼吸时而均匀时而急促。清平将他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像是生怕再失去了一般。

这便是他找到的，值得为之活下去的人们么？我俯身凑近，细细端详着。

年轻，纯洁，热烈的灵魂。单纯地在凡间生活着，与神毫无交集的人。在神族看来，这样的灵魂，卑微，脆弱，转瞬即逝，毫不起眼。

却有着火花般热烈的情感，即使只有短短几十年。

雅乐，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输给了这样的灵魂？

也许如此，也许未必。

我低头，弯下腰，在隶公河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在清平和高元皓惊愕的眼神中直起身。

“别担心。这是火神的祝福。”我示意他们不要激动，“他会很快好起来的。之后……你们会很快找到各自存在的意义。”

“各自存在的……意义？”

我笑了起来，果然，即使勇敢而无畏，凡人依旧是太年轻了。

“会找到的，不过，真正的意义需要自己亲手去发现。”我掀开幔帐，站起身。“时候不早，本尊还要去会见白虎族长，便不陪你们了。如果想要离开这神界，自行离开便是，不过无法再回来。”

清平低低地应了一声，高元皓行礼表示感谢。

走到门口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高元皓，此前我见望舒，他托我带话与你。”

“望舒……他……”

“望舒说，阴晴圆缺终有时，皓月千里惟此情。”我没有理会高元皓的震惊，只是简单地将话复述给他。“望舒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等你。就是这样。”

说罢我便离开了房间。身后是高元皓深深的叹息。

真是无法理解，这些凡人的感情。现在连月神也变得这般肤浅了。

无可救药。

第八十八章：月下夜

（背景乐：千本樱——初音miku）

如火神所说，隶公河在几个时辰之后便很快清醒过来，三人都担心着城里的状况，便决定快些离开神界。几个神族侍卫将他们送离风之溪谷，在此之间，三人都未再见到任何神明，无论是火神还是风神。

“不愧是神明。”清平端详着隶公河的脸色，悄声对元皓说：“竟然只要三个时辰便好转过来了，火神的祝福，力量真的不是凡人能及……”

元皓告诫地摇头：“非也。神界与凡间的时间不尽相同，而不同的神界中也是不同的时空，说不定凡间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

三人忐忑不安地沿着溪谷的道路前行，飘渺的神界道路在身后消失，直到洛城的城门出现在眼前。

这次他猜错了，处在凡间的洛城，也似乎只是过去了一天的时间。街道上人声鼎沸，树木与花朵繁茂在路旁，游人如织，一派生机勃勃。

“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混乱……”隶公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叫澐的邪神，不是已经把这里破坏的乱七八糟了么……怎么回事……”

元皓耸肩，从喧闹的街上一路望去。不远处的行宫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之前被破坏的痕迹。清平搀扶着隶公河，边走边张望。整个洛城张灯结彩，路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来来往往的是搬运货物的商人和杂役。清平奇怪地看着，突然听到元皓恍然大悟一般。

“明天是灯节。”他叹道：“可是洛城最盛大的节庆之一啊，看来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连这么重要的节庆都忘记了。”

“我们还是先回府上吧。”清平坚定地说：“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公河需要休息。”他揽紧了肩头的人，“先回府，再作打算。”

元皓应允。然而当三人走到洛城府时，却见洛城侯和小桃在府中等他们，所有人看起来都是毫发无伤的样子。三人皆是满腹狐疑，又不敢说明，用过晚膳后便聚在客房中。

隶公河的气色依旧虚弱，便躺在床上。清平同元皓一左一右坐在两旁，都是一脸愁容。

“现在该如何是好……”元皓苦恼地把手中的扇子折来折去，“难道是我们的幻觉？之前的琴会的结果要如何定夺？如果小桃不能进宫，那么王爷的计划……”

清平倒是对此不感兴趣，他担心的是隶公河的伤势。不知道清风对他做了什么，隶公河似乎像是被抽走了热度一般，手脚冰凉，整个人也是有气无力的。

门外的走廊上不时响起侍女的脚步声，随着夜色的降临，脚步声也渐渐稀了。元皓换了个姿势坐着，没有什么睡意，清平也一样。

正当沉默让人难受地笼罩时，隶公河轻轻指着窗外。

一只全身墨黑的乌鸦正在用喙敲打窗棂，清平冲过去打开窗子，瞬间四散的黑色羽毛飘扬起来，再回过神时轸飖已站在屋内。

“您是那时的……”元皓忙起身行礼，“神明大人。”

“不必多礼。”轸飖冷漠地打断他，“吾此次前来，是来传达火神朱雀——炽大人的消息。”

“火神大人又来到这里了么？”清平问道。

轸飖瞪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样是大逆不道。“凡间事情本不应当让神君大人费心，但是此次神君大人开恩。”他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此次东方邪神澐来袭，给洛城乃至西羌国带来灾难，神君大人皆予以修正。吾在都城盖臧至洛城的路上，发现了西羌国乐师的尸体，想来应该是澐或其手下所为，现在已经做成一个替代品，会拥有同那个乐师相同的样貌与记忆，放在行宫处。”

“火神她能……复活死者？”床上的隶公河惊讶地问。

“非也。”轸飖似乎觉得解释是多此一举。“只有曾经的青龙血统神族才可能有复活的力量，朱雀大人并不能做到。此次的乐师，不过是个傀儡而已，能够说话、弹琴和行走，不过没有独自思考的灵魂。”他瞥了元皓一眼，“朱雀大人说：“此次欠高元皓等人一个人情，便送他一个可以控制的傀儡，助他完成计划。‘”

元皓一听，当即跪下叩谢。

“神君大人已经将毁坏的洛城全部修复，并消除了所有人相关的记忆。”轸飖冷淡地说：“接下来的，按照尔等的预定计划行事便可——至于你的病情。”他指了指隶公河：“这是来自亡者的伤害，澐的那个手下夺走了你的一些元气，即使有火神的祝福，也需要两三天才能完全恢复，不可焦急。”

未等三人再道谢，他便一阵风似地消失在空中，化作窗外的乌鸦飞向天空。清平走过去关上窗子，盯着轸飖消失的方向看了好半天。

“他的脾气可真怪。”清平说：“明明是帮助别人，却像是故意要把自己变得不受欢迎似的。”

“谁知道呢。”元皓耸肩，“可能在神明眼中我们凡人不过玩物一般的存在吧……我有些累了。”他很难得地打了个哈欠，露出疲态。“我回自己的房间了，你们两人也好好休息罢。”

说罢他推门出去了，留下清平同隶公河独自待着。

气氛突然沉默。清平关了窗，拢了窗帘，替隶公河掖好被角后，坐在床边的地上。

“已经很晚了。”他在隶公河耳边轻声说：“我今晚守在这里，如果觉得不适，直接喊我就好，好好休息。”语罢他取来床头的灯，吹熄了。整个屋子便暗了下来。

地板铺了上好的地毯，所以即使直接躺在上面也没有什么不适感。清平怕吵到公河，便不做声地躺了很久，直到身后的呼吸声变得均匀。方才将双臂枕在颈下，翻了个身。

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了神明，而且还是四神之一的朱雀……也见到了两个神之间的争斗……清平盯着天花板，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投射在那里，随着风微微晃着，像是故意在引诱什么似的。

清平的视线随着天花板上的月光来回移动，胡乱思考起来。

无论是长老们的述说，还是在寒冰祠前令人惊惧的一晚。自己都曾以为，掌门玄寂便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然而火神却说“他的力量不过接近一个下级神而已。”那么神明，到底有多强？身为神明的澐，掌控了整个东方，会将那里变成什么样子？

似乎那里已经比自己离开时更加寒冷……四季如春的青池山能不能幸免？还有山下的镇子，虽然没有十分美好的回忆，但是仍旧是自己生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