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之音 下——林谦
林谦  发于:2014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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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痕白了他一眼:“你当守城的像你一样傻吗?已经探查过了,阳翟城的四周十余丈的范围十几天前早就用流沙架空,别说是人,就是骆驼也没法靠近。”

即使在沙漠中,也可以做得像太皋的护城河一般啊。清平一惊,随即又为公河的能力暗暗叹服。此时他们已经来到阳翟城下,城墙上的火把在旺盛地燃烧,一如清平离开时那样。天仍旧黑着,但是当檀痕策马至城门几十丈远时,城上的号角声便响了起来。如同一声令下,举着火把的守卫纷纷出现在城墙上。

“切,被发现了么。”檀痕咬牙,并示意所有人都停下。他取下背上的弩,对着城墙的方向瞄了瞄。“距离有些勉强,但是来不及了——我们上。”

众人人似乎都在等这句话,檀痕话音未落,四周各色弓弩已纷纷亮了出来。清平左右环顾片刻,也不情愿地将弓抽了出来。

“上箭。”檀痕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一片箭矢搭上弓弩的声音,清平从箭袋中抽出一支,搭上拇指,眯起眼睛指向不远的城墙。靠近城楼的地方,一个细瘦的身影镇定地挺立。清平见了,手中的箭不由地抖了一下,勾住弓弦的指头一松,箭便笔直地飞了出去。细瘦的身影略微迟疑,但是总算是没有被射中,箭斜斜地扎入城楼的柱子上。

“太冒失了。”檀痕挥手示意周围的马贼可以任意射击。一阵箭雨中,他侧过头看着清平,似乎觉得好笑。“你这个叛徒还真是积极,阳翟人与你有仇么?居然一箭就想射下指挥者。”

清平没有回答,只是又抽出一支箭搭上,这次是瞄准的是城墙的缝隙。他努力把持着双手,想要抑制住心中的颤抖。雨点般的利箭飞上城墙,不知是不是中箭,已经开始有守卫从几丈高的城墙上跌落。杀戮的冲动四起,有的马贼想要冲上前去砍杀落下之人,被檀痕阻止:“城下的情况未知,不可妄动。”

但是即便如此,城墙上也没有任何反击的迹象,连射向马贼中的箭都不曾有。马贼的箭带着绳索飞上城墙,很快便形成细密的网,尽管城墙上有人试图割断绳索,但是结实的绳结已经在另一头绑好,只等着攀上。

“这个距离有些远,不过应该没有问题。”檀痕满意地看着快速拿下的成果,抽出腰间的长刀,指了指清平。“你先上,刀记得握好。有了这个,就可以越过他们设在城下的流沙……看来阳翟人是吓坏了。”他嘲讽地加上一句。

清平不情愿地走过去,将刀握在手中,一手攀上绳索。绳索很滑,自己也曾在上面摔到过,现在只有勉强借助刀背的摩擦才能稳定地呆在上面。

“快一点。”檀痕不耐烦地催促。周围的人已经在绳网上快速前行,有的已经到了几丈高的地方。留在地上的马贼依旧在向上射击,城墙上仍旧有人不时地掉下来。清平费力地顺着绳索前行,地面在远离,阳翟的城墙越来越近。

为什么不还击?清平疑惑,城墙上安静的反应与火把通明的样子完全不相称。明明占据了高处的优势,却一箭不发,难道公河就真的要眼睁睁看着马贼这样进入阳翟么?此时离地面已经几丈,只要此时守卫想办法弄断绳索,自己一定会摔下去,这样大好的时机……清平又去寻公河的身影,可是方才细瘦的身影似乎隐匿在了人群中。

“为什么不还击!”他终于忍不住焦躁,一边前行一边大声喊着,当然在一片喊杀声中,这样的吼声几乎弱不可闻。“隶公河你这个笨蛋……城里有这么多百姓,你难道就——”突然他抬起头。

明显感觉到了视线的注视,清平沿着绳索向前看去。离得最近的守卫身后,隶公河在盯着自己。熟悉的面孔带着久违的感觉,清平一阵激动,正要开口,却见到隶公河递给他一个带有明显警告意味的眼神,同时微微摇了摇头。

此时行动最快的马贼已经到了城墙之边,长刀在夜色中闪着明晃晃的光。清平收到隶公河的警告还未提起警惕,就见到后者举起了手。

一瞬间,方才还在城墙上默不作声的守卫们,此时纷纷将手中的长枪刺入城墙的缝隙,而之前被那些马贼‘射落’在地的,也突然站起身,开始攻击身旁的城墙,随后又快速跑开。

马贼们被守卫们这个奇怪的举动弄懵了,就在停顿的片刻,巨大的轰响传来。方才就要接近城墙的马贼们瞬间不见,大半面城墙塌了下去,砂砾和土灰如同暴雨般砸下。靠近城墙的马贼早就被埋在了下面。

清平一惊,眼看着巨量的砂石冲自己飞来。想要起身,却发现脚下的绳网已经崩溃,根本无法站立。就在这为难的当口,一支尖利的东西飞出。清平伸手抓住,发现是一支铁算筹,另一头连着绳子。

怪不得要那样警告的眼神。清平微笑,看到绳子那头的隶公河已经准备拽回自己,不由得一阵感激。他借着绳索的力气跃到高一些的地方,一回头正看到仓皇撤退的马贼们。砂石如同滑坡的山地,将所到之处的一切都掩埋起来,靠近城墙的地方,一个瘦小的身影握着绳索挣扎,身体一半已经被埋进流沙中。

清平明白他该如何做了。松开手中的算筹,不理会身后隶公河的喊声,腾地跃起,没了流沙的威胁,在高地错落的残余绳索间跳跃。握住檀痕细瘦的手腕,在他完全被砂石吞没之前拉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流沙平静后,城下一片狼藉。檀痕颤抖地蹲在地上,身后是位数不多的幸存者。“大家……就这样……被埋在下面了……”

清平本来站在他身边,此刻也不想去看少年惊惶的面孔。周围的幸存者聚拢过来,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阳翟。城墙上依旧站立着守卫,只是看起来更加陌生。老人守在破旧的马车旁,孩子小声地哭着。

“要结束了么?”檀痕喃喃自语,“我居然……让大家……没能打下阳翟,我们会死在沙漠里的。”说着他拾起手中的刀,站起身,面对身后的人们。“各位,眼下的状况,我们损失了大量的……檀痕已经无颜再面对死去的和活着的兄弟们,当然更无法面对父亲,所以……”他半跪在地上,举起手中的刀,“若是各位不嫌弃,可以取下檀痕的首级,交与西羌军队,也许可以换得些生机……”

少年的声音弱了下去,周围的人安静地看着他,却没有人真正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刀。檀痕哀求地看着周围,希望能有人做出快些解脱的举动。“就要来不及了……大家……”说着他举刀就向颈上刺去。

“慢着。”刀被身后的人轻轻提起丢到一边,檀痕抬头无望地看着清平。

“打起精神来。”清平弯下腰,想把少年拉起来。“这样消沉,怎么像个首领。”

少年默不作声,方才城下的打击似乎让他完全不知所措。围拢在周围的幸存的人们似乎也是一样,可怕的沉默笼罩在阳翟前的沙漠。清平站在那里,似乎能感到身后的城墙上,有犀利的目光刺向自己。他深深呼吸,似乎觉得空气中的风沙都停滞了似的。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去往阳翟。”清平挥了挥手中的一团似乎是布帛的东西,“方才从城墙上绑在箭上射下来的……他们说……”他解释道,随即展开手中的布帛,“阳翟通判罗成愿意接受马贼的降服。”

“……降服?”檀痕慢慢重复了一遍,片刻后回过神来,“想让大家受辱?我们绝不投降!”

“似乎没有要羞辱的意思。”清平就着月光查看布帛上的字:“上面只是说,如若能够放弃烧杀抢掠,诚心从善,为阳翟的安危尽力,以往为阳翟造成的损失既往不咎……就是不追究以前的恩怨的意思。”他见周围的老少皆是一脸迷茫,不由得解释道。

“那也不行!”檀痕大声反对,“这明明就是圈套,我们猎了不少阳翟商队,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不能让大家去送死!”

“罗成还说,”清平没有理会少年的反对,继续看着手中的布帛:“现在北狄国危亡时刻,阳翟命悬一线,往日恩怨皆可抛撒。今后但凡为阳翟出力,无论来自何方,皆等同视为北狄国阳翟城子民,视功劳大小分配土地田产……”

周围有人不安地动了动,清平看过去,一双双眼睛里尽是渴望。

“这布帛上有阳翟的官印,看起来不太像是戏弄。”他说着卷起手中的东西,口气变得轻描淡写:“我认为这是个可以考虑的选择,但是无论怎样都必须尽快,天一亮,西羌军队就会继续南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又一阵沉默。突然那个烧火的老人开口:“投降阳翟,就有田地了吗?”

“似乎是的。”清平耸肩,“至少现在阳翟也很困难,与其相互争斗,不如大家共同对抗敌人。”

周围的人似乎被说动了,有的人已经开始推车向城门的方向走去。檀痕冲到前面,拦住人们,脸上浮现出恳求。“别听信他们的话,他们在欺骗……阳翟人恨我们害怕我们……而且宁极大人还没有……”

有人开始不满:“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在乎那个西羌人?檀痕,你是被那个男人迷了神智,忘了自己是谁吗?”

“自从那个叫宁极来到我们这里,大家就没有了好日子过。西羌人就是一群没有信用的白眼狼!”

“别这么说!”檀痕哀求道:“就算是取我的首级也好,我们能和西羌和解的……”

“你是侍奉人侍奉得骨头都下贱了么?”有人嘲讽:“有田有地的生活和低三下四地求人,傻子也知道选哪一个。”

众人这样嘲笑着,都不再理会地推着车向前走去。清平站在檀痕身边,看着前面越行越远的马贼残余部队。

“不去阳翟么?”他朝少年伸出手,“还没见到你想见的人,就这么死在沙漠里,怎么会心甘?”

檀痕挥开他的手:“不用你管,如果大家都要投降,那么我一个人回去。”说着他起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你疯了,别说找不到宁极,这样只会被西羌军队撕碎。”清平冲他喊道。

“如果能让尸体被送到宁极大人那里,也就没什么遗憾。”檀痕冷冷地说着,头也不回。“宁极大人恨北狄,我自然不会投降北狄的城镇。”

看着少年倔强的样子,清平叹息。“真的……对不起。”他突然冲上前几步,在少年来不及回头的瞬间劈下手刀。跨上一旁的大宛马,抱起檀痕向城门飞奔而去。

一路超越所有拖着破旧家当的马贼,阳翟的大门近在眼前。敞开的门扉后,火把将等在门前之人的身影投射得细长无比。

“终于回来了。”隶公河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微笑:“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第六十七章:吐露

(背景乐:Butterfly——12 girls band)

“你疯了吗?”一踏进驿馆,清平劈头就问。

“你小声些啊。”隶公河堵堵耳朵,皱起眉头:“我已经好几夜没怎么合眼了,你这样大喊大叫非常头疼……”

“可是阳翟的城墙塌了!”清平忍不住激动,刚被按到椅子上便立刻跳了起来:“你用城墙击退马贼是不错,但是以后怎么办!”他指着窗外,“你可能还没发觉,西羌已经追着马贼南下了!塌了一面城墙,任你挖再深的流沙沟渠也没用!”

隶公河没有答话,径自朝驿馆的内室走去。清平一脸激动地跟在后面,掀开门前的布帘,见到罗成一脸笑容地迎了出来。“清平公子总算是平安回来了。”他欣喜地端详着清平,“怎的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我们能赢可是多亏了公子呢。”

“还是罗大人来解释吧。”先进屋的隶公河早就一屁股坐在桌案旁,倒出一杯茶大口喝着:“和这傻瓜相处久了,我会英年早逝的。”

罗成有些摸不着头脑,“清平公子想知道什么?难道这不是之前……”

“城墙要怎么办?”清平直截了当,“西羌就在北面不远,这局势已经不是危急来形容的了!”

罗成依旧不明就里。一旁的隶公河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傻瓜,你都已经看出我在城三面架空了流沙,就不能想到我做一面假城墙么?”

“假……诶?”清平一愣。

“赶工挖出来的沙子总不能堆在城里吧,反正那马贼也是干绳箭攀墙的勾当,不如把多出来的沙用泥灰和草杆垒在城墙外面,月黑风高的,也看不出来。”隶公河像是在给小孩子解释道理一般,用手比划着:“箭矢扎进松散的沙子,再联合兄弟们把沙子撬下来,一埋了事,多么方便……”

他说得轻描淡写,清平却早已听得冷汗阵阵。

“就是这样。”隶公河打了个哈欠,“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要去睡一会儿了。”

“等等。”清平打断他,“公河你怎么就知道马贼会在晚上打过来?这假城墙多放一天都会被发觉。难不成你早就料到了今天……”他想了想,干脆把疑问一股脑都抛了出来:“就算城墙没坏,你不担心北方的西羌军队么?”

隶公河耸耸肩,罗成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公子是当真不知道还是与在下开玩笑呢?我们当然知道马贼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当然也知道西羌军的走向了……”说着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因为让西羌去追击马贼的,正是我们啊。”

清平懵了,为什么罗成他们会让西羌去追击马贼?

“傻瓜,别再摆出这样的表情啊。”隶公河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架子边,取下最上层的东西交到清平手上。“没有你,今天我们也不会赢。”

清平低头一看,隶公河交还给他的,正是不久前自己那柄被檀痕丢弃在沙漠的剑。

“这剑是你故意丢弃的对不对?”隶公河直视他的眼睛,“在马贼的眼皮底下放一个猎物回城,你还真是大胆……不过,”他突然来了火气:“你下次再指责我画的东西让人看不懂就去给我挥剑自宫!明明自己就是鬼画符!要不是我神机妙算聪慧过人天神下凡火眼金睛,谁知道你在这上面画的什么东西!!”他啪地一指剑格处,怒气冲冲:“你自己说这是什么东西!”

原来光滑的剑格处,套了一块玉质的扣带,一面是高家的纹饰,另一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什么的图案。

清平咽了咽口水,“既然公河你都猜到这是个天狼了,就不要发火了嘛~”

“我发火了吗!”隶公河啪地一巴掌打过去,惊得一旁的罗成目瞪口呆。“我善解人意的高家账房何时发过火?只是某个连猫狗狼都不分的护卫的智力有辱高家的名声而已!”

“好了好了……”一旁的罗成从没见过眼前这架势,忙过来劝解:“隶先生莫要生气,只是看清平公子似乎不像是太清楚的样子,在下也有些糊涂了,到底这中间的原委究竟如何,在下也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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