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之音 下——林谦
林谦  发于:2014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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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您。”雅乐在身后轻声说道。

隶公河哼了一声,似乎是懒得理他。

“您不用在意我……”雅乐声音断断续续,“也请……不要怀疑高先生,他从来不会让大家……失望……咳咳……”他剧烈咳嗽起来:“有您关心他,我很……”

隶公河已经离开。雅乐侧过头,朝向窗外,听着城中百姓的悲鸣。

“他也找到自己的伙伴呢……终于……还是该放手了……么?”

天色渐明,阳翟城外的战事却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城中奋力守卫了一夜的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城墙上堆满了战死者的尸体,偶尔能有几支箭从上面飞下,却也无济于事。

相比于阳翟的疲惫,西羌部队借着数量的优势,在元皓回来后便且战且退,以逸待劳。虽然在城梯坠落时也损失了一些人,但严整的阵势却没有丝毫被打破的迹象。清平早已被挤到城门前,靠着身后的风墙维持着。

“弹尽粮绝。”隶公河射出箭袋中最后一支箭,将手中的长弓折成两半,掷向城下。“我们没有希望了。要打开城门吗?”他问一旁的元皓。

元皓没有答话,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冷汗从额角不断滴下,攥着君子扇的手骨节发白。似是在努力维持着城四周的风墙。

“没有办法了。”隶公河见元皓糟糕的脸色,反倒轻松了些,“老爷不必这样拼命了,收了风吧。您作为高家主人,即使被捉住了也不会有危险的。”说着他便准备向城下跳:“您收手,我好把下面那个家伙带上来。”

元皓没有理会,而是不停地看向东方的天色。

“怎么?沉着如您,现在也希望能出现奇迹不成?”隶公河见元皓不答话,忍不住嘲讽道:“老爷,没有希望了。”突然他瞥见城墙另一头过来的身影:“是罗大人。”

“箭矢已经全部用光。”罗成手中也抓着报废的长弓,还未走近便大声说道:“兵士也只剩下二百人……高先生认为我们是否要开城投降?”他询问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罗某自知有罪,如若需要在下首级来去信于敌人,那么就劳烦先生动手。”说着他便抽出随身的刀递出去。

隶公河叹了口气,没敢接。元皓依旧望向东方,嘴里挤出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隶公河简直不相信元皓的话,“没有人会来救我们的!”

罗成也看不下去了,扑通一声在元皓身边跪下:“高先生,请您现在就将在下的首级交出吧!阳翟已经不能再战了!”

“等……会有……”元皓的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会有人来救……”突然他脚下一歪,沿着墙垛倒向地上。

“高先生!”罗成忙去扶他。只见城四周的风墙摇晃了一下,便慢慢散去了。隶公河见状,没有犹豫,翻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城角是成堆的尸体,隶公河落地没受到什么冲击。他抽出两支算筹握在手里,沿着边沿向清平靠过去。

黎明的微光里,清平的样子显得格外狼狈。他一人挡在城门与敌人之间,被卡在中间活动不得,只能左右挥退来犯的敌人。盔甲上沾满了血和泥,一只护肩已经变了形。隶公河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阵揪心。他飞快地掷出几支算筹,趁着敌人还未靠拢的间歇终于移到了清平的身边。

“你来这里做什么!”清平突然见身边多了个人,不由一惊。

“陪着你。”隶公河简短地说,一边趁机打倒身边一个上前的敌人。

“你疯了吗!”清平怒吼着:“这里太危险了!这帮人的数量和能力都是前所未见!会送命的!”

“那至少也得和你死在一块。”隶公河平静地应道。“你知道吗?老爷回来了。”

“我知道。”清平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但是我们已经弹尽粮绝了,现在罗成应当开城投降……”

“等。”清平从牙缝里挤出和元皓一样的字:“告诉罗成,如果投降,会被他们屠城的……”他闭了闭眼睛:“前所未有的暴戾……杀戮的渴望正弥漫在这里。”

“你怎么会知……”隶公河疑惑,突然头上被扣了个东西,他伸手一摸,是清平的盔甲。“你在做什么?”

“戴好了。”清平的头发脱离了头盔的束缚,慢慢地散落下来。“你没什么防护,没有这个会很危险……现在不是投降的时候。”他挥剑将一个士兵砍倒在地,“只要努力消灭他们……会有人来帮我们的。”

“高先生……”罗成不知所措地看着地上失去意识的元皓,城下的敌人见风墙消失,又快速聚拢过来。“现在只得投降了么?”说着他慢慢捡起落在一旁的刀。

突然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手里的刀也被踹飞。罗成一下子坐在地上,吃惊地看着面前扬起前蹄的白马。

白月不知什么时候又奔了过来,此时正朝着东方嘶鸣。

罗成顺着白月的方向看去,东方初现的黎明,地平线的阳光中,似乎有一片快速靠近的阴影。

或许不是阴影,扬起的沙尘微微模糊了旭日。隐约还有号角传来,像是大队的人马。

随着阴影的接近,马蹄声也响亮起来,在距离西羌军队二三里的地方停止。

队伍前的一人拔出刀,指向阳翟的方向。

“兄弟们。”崔默沉声说道:“是报答恩人的时候了。”

第七十一章:援军

(背景乐:紫阳花アイ爱物语——美勇伝)

“兄弟们。是报答恩人的时候了。”

随着这句话,号角声重又响起,呼喊声四起。崔默带头策马冲在前面,身后的骑手已经张开长弓,箭在弦上。黎明旭日的光芒反射在他手中的刀刃上,一时间大队人马让人无法逼视。

“这是……什么人?”隶公河见东方冲来的人马,很吃惊,“不知是敌是友……”

面前依旧是密不透风的敌人阵势,两人的抵抗显得越来越无望。

“就算那些人是救兵……这样的阵列,想要包围他们也很难……”隶公河一边躲闪一边抱怨:“除非让这帮训练有素的家伙自己散掉……喂。”他看向清平:“你怎么了?打架把脑子打坏掉了?”

清平一边抵挡攻击,一边看向东方。崔默的队伍离西羌军越来越近,马蹄扬起的沙尘拖出长长的尾烟。他的脸绷得死死的,眼角快要睁裂开来。

“——就是现在!”崔默的刀已经挥向最近的敌人,西羌的阵列突然被迫改变攻击方向。面前的士兵也被东边方向的袭击吓了一跳。清平举剑猛地扫倒一大片敌人,同时头顶上传来嘶鸣,全身耀眼的白马从城墙上跃下,轻盈地落在清平扫出的空地上。

“快走!”没等隶公河反应过来,清平已经翻身上马,一手拎住他的胳膊也把他拉上马背。不用清平扯缰绳,白马便高高扬起前蹄,踏向面前的敌人,一路踩着西羌士兵的头肩,向南奔跃而去。

“呼~”隶公河抹了一把冷汗:“也多亏了他们把阵列排得如此紧密,马几乎都不用在地面上跑了。不过,白月是怎么知道要跳下来的呢……”

“不可大意。”清平一脸严肃,没有理会隶公河的疑问,一边朝一边挥剑砍掉士兵手中挡路的枪戟。“这场仗还没完,不知道援兵能坚持多久。”

“但总比夜里那样的无望好多了。”隶公河也在另一边清除障碍,突然抬起头,“喂,你这是往哪里走?”他疑惑地问,“为什么还要向南?我们不回城吗……离西羌军中央越来越近了啊!”

“我们就是要去那里。”清平淡淡地说。

“诶?什么!”隶公河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去那里——你在做什么?”他看着清平一只手松了缰绳,开始解腰上的束带。

清平没有答话,马上狭小的空间让他行动有些困难,加上隶公河又坐在他前面。于是他索性都放开缰绳,三下五除二解下了身上所有盔甲,连带护肩束带和腰间的备用小剑一并套在隶公河的身上。

“所以说你不该下来的。”他在隶公河耳边轻声说:“带上这些,保不准会有危险。”

此时白马已经飞速行至西羌军后方,此处没有手持枪戟的士兵,但是排满了弓箭手以及持长刀的护卫。层层包围之内的,是一个看起来明显与普通军士不同的人物,此人骑于骏马之上,身后西羌族天狼纹旗迎风招展。

“你这到底是要做什——”隶公河还未说完,便觉得身后一空。

“现在回去吧。”清平突然伸手一撑,跳离了白马的马背,“公河,快回去!”

白马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没有丝毫犹豫地掉转了方向,朝着东北方奔去。

“混蛋!你为什么这样——!”隶公河在马背上回身带着哭腔大吼,试图掉转马头,“——说好了一起!你怎么能一个人……”

但是白马径直向东北方去了,隶公河在马背上无望地朝他伸手。

“那么,应该就是这人了。”清平没有立刻落地,而是向高处的旗杆处跃去,“西羌国北征军大将……”

“保护将军!”周围的护卫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抽出刀,朝向清平。

“没用的。”清平跳到高处无人够到的地方,又闪电般落入护卫的包围之间,手中的剑直取骏马上的人。

西羌将军显然有了防备,骏马迈开几步,长刀也格开了清平的剑。清平踩在将军身后的马背上,狠命一抽马身,两人一马便冲出包围朝着西方飞奔过去了。

“将军有危险!”身后的护卫纷纷策马追赶,清平一边在马背上与将军缠斗,一边强迫马向前。即使载了两个人,但将军的马始终是神骏,很快就与追来的护卫拉开了距离。

“你是什么人?”将军一边努力控着缰绳,一边试图将清平丢下马去。“胆敢袭击本将!”

“只是个反抗外族的普通人罢了!”清平抓着马背左右躲闪,努力维持平衡。

听身后的声音来看,似乎已经在西羌军中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但清平已经无暇顾及。北征将军不愧是常年征战的将领,武艺的高强大大超出清平的预料,不仅在飞奔的马上能够自如防守,还不断地调换方向试图让自己接近身后的护卫。清平丝毫不敢放松,如果能让西羌部队的指挥者离开阳翟,冲散那训练有素的阵列,说不定东方来的援兵就有希望消灭这数量惊人的军队。

但他没想到这个将军的实力如此不俗,如果单比武艺的话已经在清逸师兄之上,而在马背上的缠斗让清平更加被动。狭小的空间里刀剑不断撞击,清平已经应接不暇,突然背后一凉,接着是隐约而剧烈的疼痛。

“小心放箭!不要伤了将军!”身后的弓手似乎离得近了。清平手中一松,肩上结结实实挨了马上人的一脚,便失足跌了下去。

不能掉下去。他猛地缠住马鞍上的绳子,手腕被勒得没了血色,可是肩上的疼痛让他无力再爬回马上。马蹄在身边危险地踢踏着,他便被这么拖着在沙地上行进。身后的追兵更近了些,几声呼啸,肩背上又多了两支箭。

清平咳了一声,费力地躲过扬起的马蹄,上面闪着寒光的蹄铁晃了他的眼睛。几滴血落在沙地上又迅速掠过,他觉得自己的肺大概被射穿了,膝盖和双腿在沙地上也拖曳得没了知觉。仰头是北征将军得意的笑容,马上人正举起手中的刀,刺向他勒在马鞍上的手腕。

现在离阳翟有多远了?前来支援的队伍有没有战胜西羌?白马有没有带着公河平安回城?黎明时在城下,自己听到了雅乐的声音……他似乎在告诉自己,会有援兵来营救阳翟……

而那援兵就真的迎着晨曦来了。

这是真的吗?还是自己的幻觉?清平眯起眼睛,视线变得模糊。马上那将军的脸狰狞而变幻不定,一会儿是敌人,一会儿又有些像师父。

就像师父在那个雪夜,举剑刺向自己的表情。

手腕上有些钝痛,但自己还没从马上落下去。可能是手筋被挑断了吧,至少骨头还没被砍断,清平松了口气,胳臂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向肩膀,在呼啸的风中吹得微凉。

身下的地形似乎有了变化,自己被拖曳的姿态也有了些变化。似乎是上了一个沙丘,清平的感觉开始钝化。他看着马上的人再一次举起刀,这次似乎是瞄着他毫无防备的脖颈。

就要这样砍下来么?他无力地拖着手中的剑,费力地偏过头,阳翟已经看不到了。

看不到阳翟的话,说明已经离得很远了呢。元皓、公河他们有没有胜利呢?

能听到雅乐的声音,真的很开心。

听到他说“你能听到吗?我相信……”

好想再听他说话,好想再见到他的脸,好想将他拥在怀里,大声告诉他,自己永远都能听到。

——你能听到吗?

——这战斗还没结束。

——我爱你。所以,活下去。

马上人的刀已经割向他的脖颈,清平听到血从喉部喷出的声音。骏马在沙丘上越跑越高,他腾出握剑的手,狠狠地砍向马腿。骏马哀鸣一声倒向一边,他摸索着拖住马上的人,带着人连同残废的马一起滚向沙丘另一面。

眼前已经漆黑一片,清平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耳边充满喧闹的叫喊,他唯一重复的事情就是拼命地将手中的剑刺出去,无论是扑空还是扎进什么东西里。

背后不时传来冰凉的感觉,但清平不觉得痛,唯一感觉到的只有逐渐丧失温度而带来的寒冷。

渐渐地,周围似乎安静下来,手上也再也使不出力气,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耳边飘渺而虚无的声音。

——我在城中等着你。

阳翟。

“诶呀?”我踢着脚下的尸体,“这就打完了?好无趣……”

“阳翟的守军几乎没有生还者。”轸飖在我身旁皱起眉,“神君大人难道还觉得无趣?”

“当然了。”我打了个哈欠:“本来想多看几天好戏的,这种实力悬殊的战争毫无乐趣可言嘛~你看你看。”我指着城墙上滚来滚去的头颅,“只有打打杀杀,完全没有乐趣哦。”

“这明明是以少胜多的艰苦战斗!”轸飖似乎在按捺着心中的火气。“即使后来东方有援兵支援也非常困难!如果不是西羌军的首领在关键时刻被杀,全军大哗失去指挥,阳翟无论如何也只能被屠城!”

“何必这样激动呢小乌鸦。”我耸耸肩:“诸神都常征战,何况凡人?阳翟能够胜利,或许是天意,若是没有那个青龙灵力化身的孩子和望舒的情人,这阳翟即使守住了也将是个无人之城……诶对了,之前我们打赌,我可是赢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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