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了，逆行的气血会给身体带来损害，兄弟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可是爹他的伤……”

“生死有命。”高元皓淡淡地说，“若我为令尊，有兄弟这样孝顺的儿子，足以无憾。”

清平有些搞不清，高元皓这是在称赞他吗？自己有什么可值得称赞的？

“切莫妄自菲薄，也莫轻言放弃。”高元皓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兄弟的心怀其实举世少见，日后会成大事的。”

“是么……”清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虽然不知道能成什么大事，但是今日高先生的恩情清平一定要报答，那个，我需要还你多少银子？虽然我只有一锭，但是我可以慢慢赚的……”

“兄弟见外了，叫我元皓便是。”高元皓摆手，“银钱这种事情在下向来不屑，但若兄弟觉得不安，可来我处帮忙。”

“帮忙？”清平瞪大眼睛，“我可以帮你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高元皓摊手，“在下在世间各地云游营商，靠倒卖各地货物赚些银钱，眼下将要出发的运货商队缺少护卫，方才看到兄弟身手了得，所以想请兄弟帮忙随队看护。”

“真的吗？”清平很开心，“能帮忙真是太好了，元皓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走？”

“明天，去西南很远的地方。”

“这……”清平刚想答应下来，但是“没问题”三个字还未出口变停在嘴边。明天就走……很远的地方有多远呢？从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既要离开这里，可是还有想留下的理由。

少年的背影从眼前一晃而过，雅乐。

现在这个样子的自己，说是想要见到也没有可能，虽然总是心存侥幸地希望能在某处遇见……

“若是兄弟还有顾虑，可以再考虑一下，明天辰时我们在城西门出发。”不知不觉元皓已经走到门口。“今天多有惊扰，望兄弟海涵，在下这就告辞了。”

柴扉轻响，等清平追到门口时，已经没有人影。他走回屋内，望着满是灰尘的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

虽然大夫给上了药，但是元气已经损伤过半，清平搭上父亲的脉，开始渡气。

刚才元皓告诫自己不能这么做，但是又有什么办法。清平叹了口气，如果现在还在山上，有雅乐，有后山的池水……

饿了一天，运气已经有些困难，清平定了定神，至少现在还不能出问题。随着气的渡入，床上的人动了动。

无论如何，不想再看到白天的一幕，那孩子就这么无力地倒下，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周围渐渐冷了，清平朝手上哈了口气，是因为力量不足的缘故吗？

“砰！”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清平一惊，手上的气也断了，再想聚气，却发现使不出力气。他忙奔向门口。

门前那口长满青苔的水缸已经破裂，里面的水结成了完整的冰，被涨开的碎瓦片裂了一地。冰霜爬上墙角，整个屋子都要冻起来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清平提起剑，警惕地打开门。

整个城镇仿佛突然凋零一般，白色的霜仿佛前行的蛇，一点一点从东边的地方蔓延进城市，被冻住的树木顿时静止下来，方才还有人声的地方也寂静下来。没有一点声音，只有脚下泥土冻结的咔咔声。

挂在脖子上的金属碎片剧烈颤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清平伸手握住它，一直以来的温暖感觉也在消失。

是冰，能让麒麟之血感到恐惧的，应该是冰的力量。清平慢慢向前走着，感到手中的剑也开始变钝。这种熟悉的感觉，与在寒冰祠前的那个夜晚别无二致。突然，远处的身影让他的心跳都停止了。

玄寂，仿佛踩着死亡的气息，从街道上走来。手中的蓝色利刃寒光袭人，冰蓝色的袍子上滴下的血，触到冰冷的路边，迅速冻结。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玄寂……清平惊恐地后退，双腿却因为冰冷而不听使唤。体内的力量似乎在流失，难道是因为刚才给父亲渡气太多么……

眼前在模糊，玄寂的袍子上沾满了血，那是血……

“不！别杀他……别……”似乎有人在哀求。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呢……”有些哀怨的口气。

“——我绝不放弃！”

琴声。利剑出鞘的声音。

“——会永远在一起吗？”似乎有人在笑。

胸前的金属在变冷，清平看着玄寂越走越近。

一双手抱住了他。“别看，也别听。”温柔的话语在身后响起。

清平回头，雅乐正赤脚站在结满冰霜的地上，紧紧搂住自己。

第四十三章：新掌门

（背景乐：Bathe in The Sun-Rufus——popgo年末音乐特辑）

“……雅……乐？”清平不敢相信地想要回头。

温柔的触感自背后袭来，一瞬间，所有可怕的感觉皆一扫而光。

“嘘……”雅乐轻掩住他的嘴，将清平往怀怀里拽了拽。

“可是……”清平看着站在满地冰霜中的玄寂，正像死神一般由远及近，“玄寂……还有……这是怎么回事……”

“先不要出声……”雅乐摇了摇头，从清平身后饶到前面。冬夜的乌云裂开一条缝，月光将玄寂的影子拉得无限长。还有十几丈的距离，影子却快要触及脚下，清平本能地后退几步，雅乐轻轻击掌，在寒冷的空气中敲击出清脆的声音。

“会被听到的……”清平忙制止雅乐，却发现温暖的蓝光从雅乐的双手中慢慢溢出，缓缓向四周铺开，将自己所在的小屋和院落都罩住，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温度。

“应该没有问题了。”雅乐查看了一番，确认无误后转身扑进清平怀里。

久违的拥抱，少年的乌发带着青草和血腥的气息，在清平看来，是如此独一无二。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怀中的人依旧纤弱，却是有着实在的触感。“那天晚上你突然尖叫，然后就这么没了声音，我真的很……”

雅乐的脸不易察觉地红了。“本来不应该被你听到的，对不起，害得你被……”

“——雅乐是怎么做到的？”清平蹭着少年的头顶。

“音障。”雅乐的声音在清平的怀里有些发闷，“将水雾铺成可以阻挡声音和气息的墙，只要玄寂不靠得太近，就不会被看到和听到。”

院子外面的脚步声近了，片刻后又远了。

“玄寂真的走了。”清平吃惊。

“但是没法支持太久，如果明天是晴天，屏障就会被阳光毁掉。”

“那到时雅乐不就被发现了？”清平又紧张起来，“雅乐以前是没法离开后山的不是么？难道说，难道说……”虽然这想法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玄寂放了你？”

雅乐扑哧笑了出来，“嗯，他放了我哦，放我逃了出来。”

“诶？逃……逃出来？”

“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雅乐从怀里探出头，挑起嘴角，“一会儿就告诉你，现在先去那边——”他指向屋内，“我似乎听到了那里传出的微弱的气息呢。”

清平突然想起，父亲还躺在屋子里命悬一线，刚才渡气的时候被玄寂的出现打断，不知现在的情况。

“别担心，还活着。”雅乐感觉到清平的担忧，“我会帮你。”他牵起清平的手，奔向屋内，衣袂扫过柴扉发出轻响。

“这就是清平的父亲？”雅乐的手指掠过躺在床上的男子，“感觉苍老了好多……”

“嗯，父亲一个人过得很艰辛……”清平点头附和，“是苍老了……诶？”

“怎么？”

“——等一下，雅乐你……以前见过我父亲？”清平总算察觉出了不对劲。

雅乐没有理会清平的疑问，而是探上清平父亲的脉，另一只手沿着抱了纱布的头顶下滑。“严重的地方不在头部，内伤更要紧些。”

“还有救么？”清平还未见过雅乐如此为难的样子。

“我不知道……元气损耗得太多，怕是……”雅乐继续做着检查，“提一些水过来吧。”

“好的……不过水有什么用呢？”由于‘音障’的笼罩，结了冰的水都化掉了。清平将瓦缸里剩下的水汲来，小心地捧到雅乐旁边。雅乐伸手沾了些在指尖上。

“我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指尖发出点点荧光，雅乐将手按在清平父亲的胸前，瞬间逸出一股暖意。“玄寂在我身上加的符咒和这麒麟锁链，能够探知青龙的灵气。如果我在这里直接用青龙之水，玄寂就会立刻冲进来……没事。”他感到清平在旁边打了一个寒战，轻声安慰道：“至少现在他还发现不了，但是我只能用这周围现成的水了，刚才的音障也是。”他轻声笑了笑，“要不是玄寂这么大张旗鼓，冻住了整个城镇，也不会有满地的冰霜让我化掉来做音障呢……嗯？你怎么了？”他察觉到清平的异样，转过头来。

清平呆呆地看着雅乐被荧光映得苍白的半边侧脸，咽了咽口水。“雅乐从来不害怕玄寂么？明明是这么可怕……这么……”他拼命地搜刮着字眼来形容，却发现没有什么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

“觉得玄寂很可怕是不是？虽然没有正面见过，但是只要感到他在附近，就会不自觉地感到寒冷和恐惧？还会听到奇怪的声音？”雅乐替他说了出来。

“雅乐怎么会知道？”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呢？”雅乐撇撇嘴，“有时候，我也会害怕玄寂呢，但是现在不怕了，因为他已经不是玄寂了。”

“不是玄寂？”

“嗯啊，你只要记得，玄寂现在只是玄寂的样子而已，内心早已是另一个人了，这样恐惧的感觉就会小多了吧？”雅乐边说着，边移动着手。在荧光的照耀下，父亲身上的伤口大多都愈合了。

“‘玄寂现在只是玄寂的样子而已，内心早已是另一个人了’……”清平重复着雅乐的话，显得有些糊涂，“可是那些奇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我明明不记得有发生过那些事情，可是却总是觉得熟悉……而且都是些奇怪的感觉和场景。”

“是么……”雅乐示意清平再取些水，“有多奇怪？”

“嗯……总是有琴声响起，刀光剑影的，却看不真切，还有奇怪的尖叫声。”清平回忆着，“有个很冷酷的声音……雅乐知道这些人吗？”

“不，不知道。”雅乐斩钉截铁地说，“完全不认识。”

“是么……”清平垂头丧气，“那雅乐是怎么逃出来的呢？”他奇怪地看到雅乐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记得那个送上山的奇怪的的青龙神像么？居然是蒙着眼睛的呢。”雅乐笑着说，“你可把清风气得不轻。”

“师兄？”清平挠头，“我只是突然觉得那条龙有点像雅乐，就刷成那个样子了……”

“清风也认出是你搞的鬼呢，他现在是碧灵派的新任掌门。”

三天前。

“还要等下去么。”清风抱着双臂看着坐在池边的雅乐，似乎觉得这一幕很可笑。

“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了呢……”雅乐转过身，“他出事了？”

“哼。”清风冷笑一声，“他怎么可能出事，只不过是厌烦了你，不愿意再来了罢。”

“怎么可能……”雅乐拨弄着脚下的水，“他不会的，我们还有约定……从很久以前就定下的……”

“很久以前？能有多久？”清风不屑，“比我认识你还早？”

“……”雅乐垂下头。“我不知道……或许，要更早，更久远些……”

“你有时似乎弄不清楚他是谁？我告诉过你，他不过是个没有前途，笨手笨脚的家伙而已。”清风似乎来了火气，“可是你有时提起他的样子，就像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或许……”雅乐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我明天还会来的，他一定会再来这里。”

“你——”清风冲过去将雅乐顶在旁边的树上，“还是死心吧，他永远不会再来了！你会是我的！”

雅乐似乎很淡然：“今天的你，与以前很不相同呢……清风。”

“是！”清风咬牙，“确实是不同了，因为所有的努力都无法打动你，只能……”他抽出剑抵住雅乐的喉咙，嘶声道：“后天就是我接替掌门之位的庆典，那时之后，你就是新掌门的所有物……”

“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像极了现在的玄寂。”雅乐挑起嘴角，淡淡地说，“但是清风，你觉得，我与玄寂，在你心中谁更重要些？”

“当然是——”清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那么如过有一天我要杀了玄寂。”雅乐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会帮我杀掉玄寂，还是听从玄寂来除掉我？”

清风语塞，手中握着的剑悬在空中。雅乐轻轻挥开他的束缚，独自走向水云阁。

“诶？今天不用早课？”清蕴放下手中的书，望向屋外的弟弟。

“听玄镜老头的意思，后天是新掌门即位的日子，我们都要去准备庆典。”

“新掌门？”清蕴呆呆地看着清灵，“碧灵派还有掌门？”

“看来觉得新奇的不只我一个呢。”清逸也从窗边探出头，“说不定掌门那个家伙根本就是空气，突然被他们想起来，要扔一个人在那里~哼哼。”

“谁知道呢。”清灵满不在乎，“我们还是快点去玄镜老头那里吧，如果迟到了，老头会发飙的~”

“也对。”清逸冲屋子里的清蕴招招手，“练剑狂被赶下山，大小姐已经在丹房了，不过大师兄去了哪里？”

清灵耸耸肩。“不知道，他最近总是神出鬼没。”

两日后，水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