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果报(生子)下——静兮妖三
静兮妖三  发于:2014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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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疏这副茫然又无焦点的模样显然把年轻侍卫吓得不轻,忙不迭就要上前搀扶,陆子疏勉强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声音像是在极遥远的地下传出,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话语内容:“不用扶。此事……不准再告知第二人知晓。”

然后他极力挣扎起身,足底似有千钧之重,每抬起一步都像灌了铅,难以迈出下一步。

他过于高估了人身孕子的容易程度。逆天怀胎,又几番耗损,这个身子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龙族的血缘也经不起他再三折腾。只怕末了,还是会比预定的时日提前分娩,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陆子疏跌跌撞撞的往内寝中慢慢挪去,心底默念,快了。再熬不到一月,就能解脱,再虚弱……亦要撑持过这最后安胎的时日……

他和晋息心的第一个孩子,他那么重视的水乳交融过后的结晶,他定要他安安稳稳降临于世。

眼前忽然被一个莫名黑影笼罩。

陆子疏以为又是总督府中的哪个侍卫见他面色惨白,过来关心。他略微不耐而焦躁的扬了扬手,让人退下;继而自嘲,自己竟至孱弱到连抬起手腕的力气都在流失。

可是那黑影巍然不动,甚至自他合十的双掌间,慢慢萦旋出了一种令陆子疏感到说不出嫌恶的温柔光芒。

“你竟再造杀孽,枉费息心好友为你舍命担保。”那个人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陆子疏甩甩头,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佛与妖的血脉是不可融合的,即便你是上古神龙,此举亦是违背天理伦常。”

陆子疏想起来了,是那个长眉柔和的和尚,在霖善寺被他一掌便能击成重伤的手下败将。

莲华目光炯炯的注视他,他就站在距离虚弱无力的人不到三尺的咫尺距离。一扫往日敛声静气的模样,强大而逼仄的佛气源源不绝的自这名佛门高僧身上涌出。天罗地网,罩住无处可逃的身影。

陆子疏扶着臃肿而沉重的腰身,慢慢咬住了唇。强敌在前,紫眸中依然睥睨而冷傲,与人冷漠相对,不惊不慌。

只是下意识下垂的眸光,看了眼令自己难以灵活自如的累赘之处。

“原来汝等候时机许久了。”

莲华目光里有淡淡杀机,对他道:“我终于等到你最难设防的一日。”

第六十八章:前愆难弥(上)

这个和尚总是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和尚都是这么令人捉摸不定的么?

陆子疏凝望着一脸肃杀的莲华上师,感慨着他竟是从法场监刑,留意到他确实身怀六甲开始,就蓄意跟踪在了暗地里。

“如今佛门高僧也学会胜之不武了?”脸色苍白得像随时要昏厥过去,陆子疏挂在嘴角的却依然是那令人沉迷的邪魅微笑。

“……”莲华不语,凝望着他,目光自他叫人过目难忘的绝美容颜轻轻滑过,再落到他身前那堪称累赘的沈隆腹部。上师的目光始终澄澈而冷静,不动声色,带着佛者专有的无情。

陆子疏审视着面色不变的莲华,在心底暗暗喟叹。这副模样,他终于是不用在晋息心脸上看到。也罢。

他放柔了声音,高傲的紫龙无视眼前人是要来取他性命的事实,淡淡道:“——很久以前吾就明白,汝与息心的不同之处在哪里。息心是真正为了苍生要消灭孽龙,而汝不过是贪图千年神龙之体,妄图利用吾达成最终修道圆满。汝迟迟无法得证大道,是因为吾还存活于世对罢?”

莲华眉峰动了动,依然是没有言语的垂手而立,只是眼底多了一丝冷峻。

陆子疏一笑,道:“吾允诺孩子出生后将性命给汝,助汝成道升天。好过吾将来,死在息心手里。——”

他说着,不再理会像跟木头一样伫立在面前的莲华,撑着腰慢慢自他身侧走过。

但他再走了没两步,足底传来灼热的烫苦感,呼吸也忽然间感觉到了困难。莲华身上慢慢浮起的佛气迅速扩大,一个金黄佛印顺着莲华脚底一直蔓延到陆子疏脚下。尝试着抬了抬脚踝,却是分毫也动弹不得。

陆子疏甚至无法运气将佛印挡开,稍一转动内息,就觉得腹内滞胀难耐。

莲华转过身来,冷冷道:“你与息心好友的孩子,不能见容于世。”

“你以为前世害了那么多人性命,仰仗着你神龙之躯,修为精湛,便无人能以处置你么?”一步步朝陆子疏逼近,看着没有招架之力的人徒然的想后退,却后退不能。“息心好友对你有情,早从上一世他便对你动了心,只是他自己丝毫难觉。因此他动不了手,即便我再三规劝,他也依然选择了在你气候未成时数次放你生天。——我以为失去记忆的他,被你摆布了八年,拾回前尘时总该能够下得了手,谁料竟是让他再度深陷因果,难以脱身。”

莲华素无波澜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清圣佛气中也隐隐多了杀气的波动。

“天理昭彰,有欠必有偿。他既下不了手,便让我来替同修好友解除这段孽缘。”

陆子疏不怒反笑:“佛门素有好生之德,今日竟要大开杀戒,取一个不曾临世的孩子性命?陆子疏真真受宠若惊,想必吾腹中孩儿,也会觉得倍感荣幸。”

勾唇冷笑:“汝敢将这些道貌岸然的话,当着息心的面说出来么?说汝要他孩子性命,来为吾上世造的杀孽偿债?”

一席抢白说得莲华面色冷沈,自是知晓理亏,闭口不再言语。

缓缓举掌,掌心佛光大盛,下定决意要趁陆子疏功体未复,无从抵挡的时候,将他和那个逆天而孕的九个月胎儿毙于掌下。

他俩立在莲华用佛门法阵结成的结界之中,旁人自身侧经过,只是视作空气般,看不见他二人。陆子疏心知逃脱无望,咬了牙,不再与他言语交锋,竭力提气护体。

可是他方才已经受惊虚弱,这一提气越发加速血液冲突流动,眼前再度昏眩发黑。

不好——只怕不等莲华真正下得杀手,他就被体内孩子的激烈反抗与龙气反噬消耗干净。

足底受佛印所限,无法挪动寸步;勉力侧身闪过莲华试探的先发一掌,顷刻衣衫俱毁,白皙肌肤绽出道道被佛气刮擦出的血红伤痕。

“呃……”

轻吟一声,长发在激烈气流回旋中高扬飞舞。陆子疏咬牙,心头飞速转动着如何保全孩子的念头,却忽然发现对面站立的人目光微闪,高举的手掌也垂放了下去。

他心头一松,回过头,正好迎上一双蕴含了淡淡怒意的凤眸,眸底藏了哀痛与沉重。

“息心,汝不是去了视察江堤么……”他松懈了心神,向他抬起手腕,“这个和尚要来取孩子的性命——”

晋息心一步跨进法阵,直直瞪视着他,陆子疏看见他身上有新沾染的血迹。

“子疏,为何连蝶夫人你亦不肯放过?”

陆子疏一愣。

他反应迟钝的表情印入晋息心眼底,勾动起心底最剧烈的疼痛。

晋息心咬牙问道:“真的是你?莲华说你将蝶夫人囚禁……在我出外期间,你竟……竟再次……”

说不下去,地下室那不成人形的躯体,再度浮现在眼前。

陆子疏神色慢慢发生了改变,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视作救星的银发僧人。他以为他的出现是来拯救他与孩子,谁料他竟永远是站在不可杀生的角度,又对他发起质疑之声。

轻悠悠的声音像是飘出来:“如此说来……汝已不想要孩子了?”双手从始终牢牢护着的小腹前松开来,目光始终紧盯着晋息心,神情说不出的诡谲。

僧人目光被他难以形容的妖媚表情吸引,跟着他垂下的双手往他身上看去,看见一股若有若无的血红溪流,正自陆子疏双腿间,慢慢渗流开来。

淡紫瞳眸在僧人震惊目光中,缓缓露出忍受痛楚的神采。

“晋息心,孩子吾终是留不住了——今日他是生是死,汝,看着办吧……”

第六十八章:前愆难弥(下)

晋息心花了点时间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到陆子疏身子晃了两晃,像是再承受不住腹中孩子的重量,扶着腰侧慢慢蹲下身去。

蹲下身躯的陆子疏静静的,抿着唇一声不吭,若不是面上阵阵发白和细汗渗出,看去倒似平常一般。双手紧紧托住腹部,垂眸不知看着地面上的何处,眉峰皱得很紧。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一声呻吟都没有。

沿着大腿根部流下来的殷红细流,在足踝边积成一滩浅浅水洼,猩红得触目惊心。

倒是莲华先行反应过来,轻呼了一声:“是胎儿要降世——”

仿佛一个重锤在后脑上用力击打了一下,晋息心猛然回神,呼吸一瞬间停滞,堵住了胸口。

之前他听闻莲华说及陆蝶之事,又亲眼验证了现场的确是陆子疏所为,又急又怒之下失了分寸,竟是不假思索就赶来质问,全然忘却子疏身子沉重又心脉衰竭的事实。

心头又是懊悔又是着慌,幸好行动快于思绪,赶在陆子疏撑持不住下蹲姿势,重心不稳的向前栽倒时将人一把扶抱入了怀中。

这一抱,陆子疏强撑着的冷静面具破碎了一小块,原本抿着的唇改为死死咬住。身子软绵绵的倚靠在晋息心怀里,抬手揪紧银发僧人前襟又松开,难受的微微启口呼吸。

扶抱的姿势让晋息心很方便的感受到陆子疏顶在自己小腹处的腹部阵阵发硬,蕴着阵阵收缩之势,是见红开始宫缩的前兆。

他初为人父,并未有过多少经验,大致知晓妇人若是见红,等到破水好像还有一阵子,视各人身体体质而定。但陆子疏面白如雪,晋息心又不知晓这寻常妇人诞子和龙族以人身诞子是否存在差异;偏生陆子疏还不肯哼声出来,只不断重复揪紧又放松他前襟的动作,死死咬着下唇不发一言,根本无从知晓他宫缩进展到了何种程度。

晋息心只好牢牢抱着人,随着陆子疏渐趋凌乱的呼吸,变得有些六神无主。

莲华几度抬起的手掌,又几度放落下去;虽然很想趁陆子疏气虚体弱最厉害的时候将这条桀骜不驯又惹是生非的孽龙,连同腹中不该存在的逆天之子毙于掌下,但真正见到陆子疏阵痛发作,一个小生命迫不及待想要降临世间,几番心理斗争后还是恻隐之心占了上风。

选择他生身之人命垂一线的时刻临世,或许这胎儿亦有灵性。

天意啊。

轻叹了口气,看了看纵然为人沉稳,却屡屡在陆子疏面前慌了阵脚的同修好友。

“……它事暂且放下,先替陆子疏接生罢。好友,将人扶进房去要紧,莫在外头吹了风。”

经他提醒才慌手慌脚把人打横抱起要出法阵去,谁知陆子疏身形刚沾到佛阵边缘,肌肤就冒起一层水蒸气般炽热白气。佛门正宗佛气结成的阵法威力强大无比,陆子疏眉峰皱得更深,腹痛与被法阵压制的痛苦双重袭来,雪白牙齿死死扣进下唇,一缕血丝顺着唇角就渗了出来。

晋息心立刻停住脚步,低头看见将下唇都快咬破的陆子疏依旧一声不吭,也不开口向他求援。

僧人心底重重一痛,扬袖以自身佛力抵消莲华的阵法。

“好友,子疏枉造杀孽一事,交由我来处理,请……再给我宽宥短暂时日。”

第六十九章:初产1

不知是涉险激发了自我保护的本能,使得产程加快;还是胎儿受到外界惊扰,恐惧的一门心思想要钻出孕育他的那个地方,比之寻常初产妇人,陆子疏阵痛持续的时间分外漫长。

双腿间渗下殷红后,一声不吭的人咬着唇栽倒在晋息心怀中。被僧人从法阵中抱来一直到推开内寝门放至榻上,就一直在承受着第一波阵痛的来袭。

晋息心看到陆子疏苍白着脸,被放到榻上后,双手就一直绞着身下软褥。看模样也不似在用力把孩子往外推,只是绷紧身形,承受体内强烈的收缩余劲。

当他终于把绷得像一张弓的身形松懈下来,颓然软倒在厚厚云被上时,已是足足过了一炷香功夫。白皙肌肤上覆着一层薄薄细汗,里衣都微微濡湿。

袭烟比晋息心更加有从容应对的心理准备,早在陆子疏告知她自己怀有身孕时,就妥善安排了她一旦自己分娩,需要注意的事项。

袭烟打来了一盆热水,准备了剪刀、擦身的毛巾。经过像支大柱子一样杵在陆子疏床榻前,呆呆发愣的银发僧人时,柳眉微颦的白了他一眼。

见晋息心毫无反应,又白了一眼,索性咳嗽一下,开声道:“大师,产房不是佛门中人该来的地方,世子有袭烟照顾就好,还请大师回避。”

晋息心一愣,迟钝的把目光转向一脸好笑又有些不快的红衣少女。

“子疏要生了,我应该陪在他身边。”

袭烟将盛满热水的水盆搁在支架篮上,稍稍用了点力,发出清脆的声响,把晋息心惊了一跳。

不客气的数落他:“若不是大师落井下石,讲那些有的没的刺激世子,孩子本应是在一个月后才会降生。如今木已成舟,害得世子提前阵痛发作,你是想帮忙也帮不上了;倒不如乖乖在房外等着,莫在这里惹我家世子生气。”

她虽不清楚事情准确内幕,但陆子疏情绪波动向来只为一人;不过一个上午不见就一脸灰败的被人抱进房来,衣襟下摆还沾了明显可见的红迹,早产自然是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和尚气的。

她只是想不通,明明两个人前阵子好不容易如胶似膝起来,只不过转眼间,那和尚又犯糊涂,惹了世子胎气大动——他就没有一点身为人父的自觉,即便不心疼世子,也该心疼那个总是一波三折的孩子罢?

“还不出去,再站在这里,袭烟要唤人来赶大师了。”催促的语气加重,她真是又开始替世子不值。

晋息心看看陆子疏,那刚熬过一波阵痛的人偏过头,面部朝里,不清楚他有没有听见袭烟正在赶人。颤抖了好一会的身子,在阵痛过去后放松了一些,只是不言不语的躺着。原本竖得好好的发髻松了开来,长长的流瀑似的紫发自寝床旁垂落了一地。

他不吭声,不留他,晋息心心知他是忌恨上了自己那番话。

想着袭烟说得有道理,他留在这里说不定只会让子疏心情更加烦闷,于他生产无益。他踌躇着应该要离开房间,脚底却像生了根,根本不听从理智的调遣。

子疏要开始生他的孩子了,那个被小心翼翼呵护了九个月的胎儿,原本是个始料不及的存在,却在日积月累的点滴相处中,奇异的慢慢融入了晋息心的心底深处。他看着子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挺起,也看着子疏一天比一天辛苦,又经历了那么多事。终于等到孩子瓜熟蒂落的这天,——虽然比预期的提前了一个月,——他舍不得转开目光,他很想亲眼目睹孩子临世的每一个细节。

他杵在那里进退两难,视线贪恋的在侧首不理会他的人身上打转。看见陆子疏忽然又攥紧了身下云被,身子再度绷紧起来。那令人难受的宫缩又开始了。

袭烟趴在寝床旁,拿着毛巾替陆子疏擦拭额上细汗。

陆子疏低声道:“尚未破水,趁吾还有胃口,拿些……温粥来让吾饮下。”

“我去。”晋息心立刻接话,抬脚就往外走。

袭烟又好气又想笑,扬声阻止他:“粥还在灶房里炖着,里头尚需添加一些助产的药材,大师冒冒失失过去,倘若坏了火候,又忘了添加几味适当药物,岂不误事?”

看他发愣,袭烟摇摇头就往门外走,顺便将人往屋外推。

晋息心微急,不由自主用了哀求的口吻,堂堂高僧竟然软声软气的轻声道:“我就留在这里,不会乱碰子疏,也不会再惹他动气——袭烟,我不想站在门外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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