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伦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场地中依然皱着眉头的林楠，半眯着的眼睛闪过了一丝锐利，他倒想看看，觉得天翔断空斩不让人困扰的人，能在短短的三次演示后，学到什么程度。

此时，场中的操作员已经结束了第三次掩饰，他并没有从机甲上下来，而是退到了一边，耳机里传来了他清晰的声音，“你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接下来，请将我刚刚演示的动作重复三遍。”

他说，重复三遍，林楠觉得自己脑中疑惑的浓雾终于在这一刻散开了，如果只是做一次，那么错了也就错了，没有改正的机会，但是重复三次，那么就会有发现自己错误的人不断地改正，或是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手忙脚乱，甚至还可能有人本来是对的，却变成了错误。

三次操作，可以基本了解一个人的心态和自信心，以及面对问题时的解决方法，想到这一点，林楠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唇角也带上了一点信心在握的笑容，他动了动自己因为长时间维持不变的姿势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走向了那台空着的重型机甲。

此时，在隔壁间的63号考场，面临同样问题的顾子言正神情紧张地坐在驾驶舱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内容，然后开始了操作。

他原本忐忑的心情，在手指开始动作以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一直到出剑以前，他的手都很稳，但最后一招，天翔断空斩，虽然他刚刚看了三次，却只记得五分，他的手不断在键盘上动作着，原本记得的五分，却在连连失误下，只重复出了三分。

顾子言一咬牙，开始了第二次操作，这一次，他将自己记忆里的全部内容都重复了出来，坐在屏幕前的考官看着，微微点了点头，能很快调整自己的心态并且做得比上一次更好，这个考生很不错。

正在进行第三次操作的顾子言丝毫不知的考官对他的评价，他在做完第二次操作以后，便开始了第三次操作，但是这一次，却异变突生，顾子言呆呆地看着前方，一时间几乎忘了自己的动作。

林楠神情复杂得看着自己面前的键盘，心情略略有些激动，屏幕后的罗伦斯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着的手指，但那手指在触及键盘后，却突然没了动静，林楠像是在发呆，他既没有努力在五分钟内熟悉键盘，也没有立刻操作，而是就这样一动不动的。

不管是从屏幕上，还是从厚重的机甲外壳上，都看不到林楠的表情，所以没人知道，此时此刻，林楠原本镇定自若的神情变得苦涩，他的眼中染满了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终于还是回来了，终于还是活着再次操控机甲了，他在狱中反复渴望却以为永远也无法达成的梦想，虽然已经换了个身体，却终于，还是做到了。

林楠不能控制地勾起嘴角，手指轻轻抬起，然后迅速地按下，开始了第一次操作。

他手指刚动，坐在屏幕后的罗伦斯就诧异地睁大了眼，他甚至下意识地猛地站起身来，往屏幕前凑了凑，跟他做同样动作的还有原本站在一边的考官。

两人都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屏幕，上面林楠放大的手指在飞速地动作着，就算是放大的屏幕，就算是如此近的距离，他们都几乎看不清他手指的动作，罗伦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手，以他的眼力能跟上林楠的手速，自然也能确定他的操作完全正确。

只除了最后的天翔断空斩，他只按对了大半的按键，但却也犯了一些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他的学习能力如果真说也算很不错，但却不至于让罗伦斯如此失态，他失态的原因是他如此惊人的手速。

这样的手速罗伦斯曾经见过，也耳闻过一些，那些人就算加起来，也绝对不超过十个人，这十个人里就算有少数几个不是二等以上的军人，也绝对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有多年操作经验的老兵，就连他自己，也不可能快到这种程度。

而这种手速出现在了从没当过兵的、看起来有些病弱的、来参加A级军学院入学考试的考生身上，就不得不让罗伦斯惊讶了。手速这种东西，可以说，天赋只有很小一部分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后天的锻炼。

一个有天赋的人手速能快到什么程度，最多也就是像那些当过几年兵的军人罢了，所以，他十分确定，林楠这么快的手速，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天赋，那么，会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从没接触过机甲的人，手速能达到这种程度。

手速高了会怎么样，深有体会的罗伦斯知道的一清二楚，在指战派中，如果同水平的两个人对打，一个人手速略快于另一个人，那么结果就是前一个人也许可以按一点一个键，后者却只按了一个键。

表面上看似乎没有多大差距，但按了十次以后，前者就比后者多按了一个键，时间一长，前者就很可能能比后者多挥一次剑，多放一枪。当然，并不是说手速快就一定会赢，毕竟有可能对方用的招式需要按的键更少，但手速却绝对对输赢有一定的影响。

罗伦斯眼神狂热地看着屏幕，他几乎忍不住打断此时的考试，冲进场地里把林楠拖下来询问一番，天知道，他的手速已经在如今这个瓶颈处很久了，他一直想提升，至少问问那些手速比他快的人的经验，但他与那些人一来不熟识，二来他自从被下放到这里，就算熟识的人变得不熟识了，自然也找不到人询问了。

在稍稍冷静了以后，罗伦斯立刻打消了立刻去询问的想法，而是琢磨着等林楠进了学院以后，怎么去套关系然后再套话，至于林楠不会进学院？这个念头他连升起都没升起过，如果学院放弃了这么好的人才，那它也就不是A级军学院了，该改成脑残军学院了。

罗伦斯刚制定好初步计划，眼角就扫见场地里林楠已经开始了第三次操作，而与此同时，一直在一旁被林楠的操作速度惊呆了差点忘记自己任务的操作员终于记起了自己还有任务，他冲入场中，对正操作的林楠发起了攻击。

16.应对方法

林楠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是被惊呆了一般，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多么的艰难，才克制住了自己立刻迎战反击的冲动，这就是技能的应用考试！

但他却不能表现的太好，林楠目光锐利地看着对面那人攻击过来的招式和方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唇角慢慢上扬了半度，他手上瞬间恢复了刚刚的操作，动作利落地毫不犹豫地继续操作了起来。

他做的，是与前两次一模一样的操作！如果不是看到他那一刹那的停顿的话，罗伦斯甚至会以为他是被吓傻了所以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进行着刚刚的操作。

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他的那一次停顿和之后迅速地再次操作表明，他不但没有被吓傻，相反，他还明白了这次攻击试的双重含义。

一来，是看受到攻击的考生会不会手忙脚乱频频出错。二来，却是测验考生的反应能力。

其实从一开始，操作员就已经将这次攻击的应对方法告诉了考生，他说，重复三次。考试需要做的，只是重复三次刚刚操作员做过的操作，不需要正面应对这一次突然的攻击，当然，如果有人正面应对，或者灵活应用刚刚学到的操作方法避开攻击当然很优秀。

然而，能做到在这种危险的关头依然维持刚刚的操作，不去理会近在眼前的，看似凶险的攻击，这样的心态，不得不让人为止感叹，罗伦斯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想要彻底地去了解一下这个考生了。

如果说这个考生惊人的手速让他惊讶，但却不足以让他正视，提高手速的方法有很多种，很可能刚巧他知道一种罢了，但应对突发情况却有如此心态，这让罗伦斯一向满不在乎的脸上，也带上了几分谨慎的表情。

如果不是确定刚刚走进去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他几乎都要以为此时正坐在里面的，是哪个有过多年经验的、实力非常强大的老兵了。

正在罗伦斯皱着眉头寻思的当口，林楠已经结束了操作，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机甲下来，他的手轻轻地放在操作键盘上，手指尖正轻轻地颤抖着，慢慢地，他的手握成了拳头，紧紧地握着，如同压抑着什么般。

如果罗伦斯能看到此时机甲内的情况，就能看到林楠脸上几度变换的表情，他嘴角上扬着，像是在微微笑着，然而轻轻闭起的眼睛，却让人觉得他如同在流泪，他周身的气息压抑而悲伤，却又有一种诡异的亢奋。

因为身体的原因而一直隐忍的心情，因为身体原因而不得不进行的伪装，在这一刻，有那么一刹那的瓦解，对他来说，这不仅仅是一台机甲，而是他可以活下去，可以爬上去，可以复仇的力量，只属于他的力量。

林楠过了好一阵，才克制住了自己的颤抖，他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几乎用尽全力才按开了座位旁的按钮，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无法压抑地颤抖着，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站起来往外走去。

他面上带着一抹无法掩饰的愉悦的笑容，直到走出了门才稍稍收敛了起来，沿着向外的通道，缓缓地走着，也许是情绪起伏太大，他觉得身体突然又出现了以前那种呼吸困难身体无力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大家结束的时间都不一样，所以此时往外走的只有他一个人，林楠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右手按上胸口，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尽管身体十分不适，但他却感到自醒来以后从未有过的安心。

真正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他在牢中从来只是闭着眼睛边在脑中模拟边假装操作，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手速，已经如此之快了，他第一次如此坚信，他一定能爬上高处，一定！

“二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带着几分焦急和关心的声音，少年的声音清冽而悦耳，林楠一怔，只一瞬间就收回了属于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适合的、温顺虚弱的样子。

“没有，只是有点担心考试能不能过关，对了，你考的怎么样？”林楠没有实话实说，只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他眼神带着几分关切，顾子言顺利地被他带离了思绪。

很显然的，他还沉浸在刚刚的考试中，他微微皱着眉头，有些苦恼地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考得算怎么样，本来开始都好好的，后来第三次那个人攻击过来的时候，我按了跳跃和后退躲开了。”

林楠心底一惊，略有些诧异地看了顾子言一眼，说实话，他当时选择按之前的操作不改变的继续是最保守的做法，从表面上看，很有可能是他根本不知反应所以才那么操作的，就算通过，可能也不会得很高分。

但顾子言的反应，说实话，应该算是上等的，在操作应用考试环节，能灵活的应用刚刚学到的内容，而不是一味的死记硬背，这样的人，就算不叫天才，也算是十分有天赋的了。

林楠甚至忍不住想，如果是他当年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初次接触，遇到这种突发事件最大的可能大概是丢盔弃甲，完全忘记操作，绝不会有像顾子言这样出色的反应。

如果不是他现在要伪装一个对这些不太懂的顾子琛，那他几乎忍不住为顾子言鼓起掌来，可惜他不能，林楠同样换上担忧的表情，略显得遗憾地叹息道，“你至少比我好多了，我当时都吓傻了，什么都不记得，就把之前的操作重复了一次。”

一看到林楠唉声叹气了，顾子言立刻收起自己的担心，勉强笑着安慰道，“没关系，大不了明年再来考不就行了。”他努力地开解着，谁知道听了他的话，林楠的表情反而更加的失落的。

“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明年，”他目光哀伤地抬起头，遥遥地看着不远处，顾子言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林楠继续道，“真希望能有机会来这所学校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就算当不了几天，至少也了了我的心愿。”

他没有转头去看顾子言的表情，这番话是他早早打过几次腹稿的，顾子言算是一个十分容易说服的对象，他需要让顾子言帮他说话，这样，他才能让洛伊丝顺利的松口，不阻止他来学校。

而他此前时不时地都有表达一下类似于这样的想法，如今正是时候，加把火再烧烧，到了该起锅的时候，味道才够。

17.初见齐轩

林楠这边琢磨着怎么算计顾子言，耳边却听见少年清冽体贴的声音，“二哥，你别担心，如果你没考上，我就算考上了，也不去，陪你一起明年再考。”

他的话说的如此自然，也许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是单纯的脱口而出，甚至有可能，他话刚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但听在林楠的耳中，却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他的心脏，他几乎觉得自己的伪装有那么一刻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眼眸深沉地看着顾子言，后者满脸的认真，林楠觉得自己原本坚定的心情，在这一刻，微微动摇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他微垂下眼眸，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再度抬起头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A级军学院这么难考，就算我不能去，你要是考上了，帮我看看也好啊。”他态度温和平静，眼眸里已没有了刚刚的深沉，只余下浅浅的感动，说完这句，他不等顾子言再说些什么，便抢先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顾子言看了他几眼，终于还是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两人气氛略显沉默地走到了校门口，学校门口人潮拥挤，不时的有几辆免费自动车开过来，大家排着队一个一个的上车，车子一载够人就开走，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但左右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这种秩序井然的情况让林楠不由得有些惊讶，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考C级军学院时，出校门后看到的兵荒马乱的情况，原来，这就是差距么？他静静地看着眼前排着队的长龙，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不得不说，他曾经很深恶痛绝这种所谓的旧区新区的差别制度，甚至觉得那些人，除了祖上有些贡献，又有什么出色的，凭什么他们一出生就享受比他们好那么多的待遇，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也在这样的环境里，说不定比他们取得的成就更高。

他不止一次地想，为什么不能取消掉新区旧区的制度，不能让大家享受同样的待遇，直到现在，他才隐隐约约明白了些许，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如果旧区的那些人拥有了新区人的待遇，会发生什么，懒惰、不知上进、耽于享乐、争抢资源，人性的劣根会在这样安逸的环境里无限制地放大，慢慢地，连带原本奋发上进的新区人也会觉得自己如此努力没有丝毫意义。

他们会觉得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却让那些好吃懒做的旧区人享受了，这样的心理要不然会引发争端，要不然整个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变得庸庸碌碌，不求有任何作为。

如果到了这种时候，斯坦奇族群来攻击地球，或是任何别的外星人来攻击地球，会有什么后果，林楠不敢深想下去，只觉得自己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心里不免为自己以前幼稚偏激的想法而感到有些好笑。

他这边如此想着，脚下却下意识地跟着人群移动着，人虽然多，但自动车能改变内容量大小，一辆车最大限度能容纳一百来人，最小的时候自然是一个人也可以坐的，自动车可以根据上车的人数改变大小，并且依据所有人设定的目的地来整理出一个用时最少的线路。

林楠跟着顾子言上车后，选了个空座坐了下来，他们设定的目的地有些远，估计会在后面才会到，所以两人倒也不急，因为之前的对话，两人此时都有些沉默，林楠靠在一边闭着眼睛假寐着，顾子言松了口气般跟身边的人闲聊了起来。

有些人就是有那种天生的让人喜欢的能力，虽然身边坐着的人是不认识的，但顾子言很快就跟他熟悉了起来，两人你来我往聊得十分投机，当然，这种投机终止于那人到达目的地下车了为止。

其实虽然大多数人的目的地都离得很远，但对于速度接近声速的自动车来说，到达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不过人数一累积起来，时间还是会显得有些长，到了后来，车里的人只剩下很少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