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相——引弋
引弋  发于:2014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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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暂且留庄几日罢,来此既是客,我锦绣山庄定不会怠慢了客人。“李长静拒绝道,“庄中还有琐事尚需我打理,稍时我会命人安排二位的住处,但请不要私自走动。”

孜澜的唇角牵起苦涩的笑:“留下来不过是让他将今日未丢成的命择选他日丢罢了。”

李长静看向孜澜:“我只不想今日在庄中闹出人命罢了,你们来此为何本就与我无关。”

话罢,孜澜抬头时,李长静一身红艳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外,只留下看守的两个人。

是不想让他就此离去罢。李长静托着青花茶盏想得入了神,白发老者上前来轻拍他的肩,他才恍然回过神来。放下茶盏,迎上老者的目光,总有些话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怎么了,进来见你总心不在焉,可是遇上甚么麻烦了?”老者慈问。

李长静微微压低了目光,道:“没甚么,庄中琐事多了些,有些累。”

老者捋髯笑道:“程迎既已嫁于你为妻,自是该帮你,你还舍不得与她说?”

李长静的脸腾地红了半面,不与老者再说,起身独自逃出了花厅。

婚礼过后,各方宾客都散了去,形形色色的人,陌生至极,自己由衷抗拒接触哪些人。若非自己是这锦绣山庄的庄主,若非聂明焕还未长大,他真想就此抛下一切一走了之,放任自己来去,谁也不要管。

住了脚,聂明焕一人站在园子里,手里拿了条鞭子,见李长静来转身匆匆跑开了。这孩子总这样,自他醒来后再没见过他对自己说过一句话,每每见了他来总是躲开,难得一次亲近。

进了程迎的房,聂明焕躲在程迎身后,似乎很怕他。

程迎见他来起身向他微微欠身行礼,李长静挥手作免。李长静看了一眼程迎身后的聂明焕,到底奈何他不得,而后取出一串钥匙放到程迎身前的桌上,道:“这是帐房和别苑的钥匙,庄中事务繁多,还要烦请你劳累帮忙。”

这举动对程迎来说真是始料未及,她从未想过他会如此轻易将庄子交给她。

李长静冲程迎淡淡一笑:“似乎还未习惯整日打理庄中的诸多事务,想偷些懒让你帮忙担待,也可让焕儿在一旁看着,以后接承山庄也好办。”

程迎推还了钥匙:“程迎只是一介弱质女流,不及男儿,怕是无力打理这么大的庄子。”

“没关系。”李长静并未收下钥匙,道:“苏堂主和石总管快从北方回来了,待他们回来我就让他们二人帮你。钥匙暂且留在你那里,日后觉得太劳累了再还我也不迟。焕儿还太小,学这些也确实太早了些,明早会有一些新请的师傅来,你看中哪个就留下哪个。”

李长静小思片刻,又道:“还应配个武师傅,学些本事防身,以免日后独自在外时遇上危险。以你之意,让沈仲做焕儿的师傅如何?”

“沈仲担当山庄的护院总管,有自己的事务,怕是不可逾越。程迎认为庄主今日的成就归功庄主的师父云鹤先生,若是让他教导焕儿,程迎日后也不必担心焕儿被旁人所害了,却不知云鹤先生可否屈就?”程迎说道。

李长静有些为难,小思稍许,回程迎道:“待我与师父说说,兴许他会答应。”

程迎向李长静再行礼,道:“程迎在此谢过庄主。”

分明的疏离,似乎永远都会这么生分。李长静不知他们母子二人为何要对自己这般,妻对夫,子对父,一点亲分也没有。对了,聂容丰是他亲手杀死的……

李长静轻叹一声,起身对程迎道:“今日烦事缠身,件件都须得亲自处理,晚上就不回房了,你每日毋须太过劳累,早些安歇,有甚么事吩咐下人做就是。”

“是。”程迎应道。

实在想不到再留在屋内的理由,他强牵笑脸,双脚僵硬地迈出了房门。

第十一章:曾记

房里充斥着浓烈的药味,李封休靠在李封竟的腿上静静地睡着,花白的头发愈渐脱落,为了不让他担心,李封竟总是偷偷将脱落的头发拿到屋外烧掉。他睡的时间也越来月频繁,有时候说着说着就睡去了,李封竟不敢在他醒着的时候请大夫,怕他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心情不好。

两个月,最多两个月,这条苍白的命就走到尽头了。

“刚才我梦见你了……”

李封竟浅笑轻语,问:“我?在你的梦里做甚么?”

李封休轻轻翻了个身,目光仰视李封竟,沧桑的面容轻漾起孩子气的笑:“封竟在我梦里摔了我最喜欢的紫砂壶,还烧了我的书房……”

“那不是梦。”李封竟握住他冰冷的手温笑,道:“你不记得了么,那时候你自越地回来,苏是知大老远地派人送了一套紫砂茶具给你,你让管家用无根水清洗灰尘,正被我撞见,我气急了,夺了他手里的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还摔了其余的东西。你知道后甚么也不说,没有骂,没有责怪,不过是后来吩咐人罚我去后山果园照看了两年的园子。”

“是么”,李封休蜷在李封竟身边,“好像不怎么记得了。”

“没有关系。”李封竟安慰道,“我记得就好了,你想知道甚么我都说给你听。”

“那你为何烧了我的书房?”

“自父亲五十大寿后,苏家兄妹就住在了我们家。白天苏是知几乎每日都与你在书房讨论生意上的事,晚上苏敏又要你教她楚篆和帛画,还不到一个月,整个书房到处都是苏家兄妹的味道,于是我趁着元宵节你被苏家兄妹二人拉出去游玩之时,提了两坛烈酒扔进书房,一把火将书房烧了个干干净净,你得知家中失火从外面赶回来,没有丝毫动怒,让管家带我去祖坟守墓三年。”

“封竟,你说错了,没有三年……”

李封竟微微一怔,泛开微笑:“是啊,没有三年,总是瞒不过你。”

“我好像记得这件事。”李封休像抓住了做坏事的孩子,道:“是冬末去的,那时还有红梅,我是中秋去拜祭父母的,那时周围开满了遍地的菊花,还有厚重的桂花香。年三十拜祖宗的时候你就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

“我是故意的。”李封竟说道,“在祖坟守墓,一个月见不到几个人,好不容易见到几个也都怕搭理我。”

李封休转头看向外面。

“在看甚么?”李封竟问。

“现在是甚么季节?”

“正夏,这个季节江苏老宅子里的荷花都开烂了,你若想去,我们还看得到。”李封竟笑答。

“我想喝酒了。”

“我这就让人拿来,但不许多喝。”

李封休摇头:“不是这个,那酒乍尝有些酸涩,后来就苦了。”

“那是春归酿,用苏是知种在你院中的桃花埋的坛,青梅风干后同菊花酿的酒。”李封竟微微一顿,目光小思,道:“不是不爱喝么?”

李封休微微阖了阖眼,迷迷糊糊地说道:“舍不得……”

舍不得……李封竟微微笑开了,鼻头却莫名地酸涩起来。而今二人已是白发老翁,多年前的事一件件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楚,他孤傲、高贵,冷漠而温暖,好像老天将己于世就是为了在滚滚尘世中寻找他,然后在一个桃色纷飞的日子里遇见他。

轻掩了房门,正准备出门买酒去,李云魄干脆地站在李封竟面前,挡住了李封竟的去路。李封竟微微抬眼看着李云魄,他目现怒光,戾气太重。

“不是让你去贺兰山找人么,怎么又回来了?”李封竟淡淡问道。

他从腰边取出一封信,在李封竟眼前展开,问:“这是甚么意思?”

目光瞥一眼信上的内容,也不解释,说道:“如信中意思,你看不明白么?”

“并载永、煜丰、刺武三堂,传金刀令,再并洪、川、厉孝三堂分二堂洪厉、孝川。云空掌洪厉,云厉掌孝川,唯独无我立足之地。若不是这封信落在了我的手上,你究竟想要如何待我?”李云魄一掌劈碎了信纸,怒火烧红了脸。

“不是还有齐州的天赐良工么,总不会让你露宿街头。”李封竟淡淡道。

李云魄握紧拳头,手臂上青筋突兀,目色如火。

李封竟轻拍掉他身上新沾染的尘埃,道:“我一直都不曾小看你的能耐,从前、今日、往后亦是。”

话罢随风离去,留李云魄僵怔在那里,面目苍白无血,父子之情不过如此。

天赐良工,不够是座空壳罢了,任其屋梁设置如何精细,都无一件李云魄真正想要的东西。

伤口开始脱痂,露出一角浅白,风辄龄小心地在孜澜后背上上药。被李长静软禁在后院已有大半个月,只要孜澜伤愈,风辄龄就带着孜澜离开山庄。

“辄龄……”孜澜目光闪烁,欲言又止。“我想……”

风辄龄系好伤带,为孜澜披上了衣裳:“说罢,你不用顾及我。”

“找不到聂公子,我们就回关外去罢。”孜澜歉疚得埋低了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里气候无常,实在无我容身之地,等你伤好我们就走。”

孜澜惊看风辄龄,他母港平静,没有一点伤心和牵强。孜澜感到安慰时又为难起来,从庄子里出去实在有些难,庄子大得有些像迷宫,庄里的人来来往往各怀技艺,庄子的主人又派人日夜监视着这园子。

“今晚我想喝酒。”

“稍后我跟外面的人说。”孜澜欢喜道,“吃喝上他们倒恭敬,不会亏待。”

“多讨些烈酒,喝进肚里整个人也舒服些。”风辄龄温笑说道。

“好,你喝些烈酒倒是对你的疾症有好处,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

说完,孜澜带上药瓶就出去了。带了两坛烈酒回来,推开门却见房中无人,听风辄龄唤他名字,孜澜才知房梁上系着草绳,像是要悬吊些甚么东西。

“你在做甚么?”孜澜抬头问。

风辄龄系好草绳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在孜澜面前。并没有说话解释,只是向孜澜使了个眼神,接着从怀里取出图纸来让孜澜看,孜澜才明白他要喝酒的缘由。这个园子日夜有人守着,没说一句话的每一个字都被人仔细地听在耳朵里,瞒不了任何事。想要从这个这个山庄出去,首先要瞒得了看守这个园子的人。

夜,寂夜。

园子里的灯火突然熄灭,顿时一片烈火熊熊腾升起,整个山庄顿时慌乱成一团,稍时之后救火的队伍才有秩序地进行起来。火势蔓延向两边院子,火烧到天明才被扑灭,房屋虽毁,所幸无一人伤亡,风辄龄与孜澜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长静立于废墟之中,目光深沉,一直看着地上被烟火熏黑的碎酒坛子。

他蹲下身来,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片,嘴里低念:“风辄龄……”

后来经清点,庄子里没有丢甚么东西,李长静的书房却多了一幅画,画上笔绘彩衣女子,她唇含朱丹,面目姣好,手执牡丹,翩翩然。

指腹摩挲在画中人的面庞上,恍然间脑子里充斥着一股似曾相似的熟悉感。

你怎将它撕了,你可知……

你不喜欢,我留它作何?

总有嫁娶的一日,谁家的女子有甚么关系,喜不喜欢又有甚么关系。

你心中喜欢着谁呢?

听说,长白山上有一身着彩衣的女子,那里的人都说那是天上的仙人,绝天下之色,连那方碧潭在严冬都青翠不凝呢,那女子,果真在么?

你心中喜欢着谁呢……

眉目骤然蹙紧,眼前的彩衣仙女愈渐变得晕迷,对往事的探寻竟变得痛苦不堪。时而红绸密挂喜庆之极,时而白雪积庭,寂凉冷清,时而人影凌乱,找不到半点安宁……

“嘭!”李长静双拳落下,整张案台连同画卷一并作了粉碎。他坐在罗汉椅上急喘,目光惊恐闪烁,双拳松散开,冷汗浸湿了掌心,靠在扶手上微微颤抖,面容苍白无血。

他的记忆似披上了枷锁,让它逃不出来,让他走不进去。拾取画卷碎片,打开书房门,茫然的背影被封绝在门框里。

第十二章:恍然

连夜赶马车到粱凤郡,孜澜背后本已愈合的伤口因路途的颠簸渗了血,幸好走时不忘带药。,已找到客栈落脚,风辄龄就急着给孜澜换了药。

刀疤落在了悲上是长不掉了,风辄龄心存愧疚,这事本与孜澜无关,他却强将孜澜牵扯了进来,实在是对不住孜澜。

“就这样一直回去么?”孜澜提来茶壶满怀欢喜问。

风辄龄拉紧了袍子,冲孜澜微微一笑,点头不语。心中有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都不能向孜澜提及。李长静是谁,为甚么聂深弦变成了如今的李长静,还娶了程迎,做了锦绣山庄的一庄之主。

耳边孜澜又说了甚么,风辄龄没有听清,只一心想着聂深弦,想守着他,向他道歉,无论他记得也好,忘记也罢,一切都是自己欠他的。

“孜澜,今夜粱凤郡的庙会我们出去走走罢,有许久未在中原看庙会了。”风辄龄拉住孜澜的手说。

“我听掌柜的和店里的伙计说这里的庙会热闹极了,就是怕耽搁了行程才未向你提。”孜澜笑开了花,反握住风辄龄的手,“夜里你也可放心走,顺便也能从这里带些新鲜玩意回去。”

“只要你高兴,都行。”风辄龄道。

孜澜的耳根顿时火烫,半阖了眼轻语嘱咐道:“奔波了一夜你也该乏了,你先休息,晚饭时我再来叫你。”

“好。”风辄龄应道。

庙会热闹无比,有人放天光乞求上天赐福,有人放水灯求贤郎淑妻。小吃排了整条街,庙祝解签正忙,佛前跪了一地虔诚信徒,香火十分旺盛。

风辄龄一身单衣陪着孜澜挤在人群里。孜澜一挤进人群就像脱缰的野马,拉也拉不住。灯火通宵的庙旁街道还开着店铺,趁着人多,都不舍得放弃生意。

经过卖面具的小摊边,风辄龄不禁停住了脚步。卖架上放了许多人物面具,好看极了。风辄龄伸手去了一张面具托在手上,轻抚面具的轮廓,仿佛冰冷的木头后藏着一张脸,一个人……

“公子,买张面具罢,关羽、张飞、孙大圣、如来、天帝……任你喜欢。”小摊伙计盛情十分向风辄龄介绍道,“都是自家做的,祖传的好手艺,别处可买不到嘞!”

“呀,还真是甚么都有。”身旁一年轻公子惊叹,手里正拿着天帝的面具,“啧啧,倒是像极了,一样的狂傲模样,真是吓死人了。”

眉清目秀,言语刻薄。一袭青衣将他的身体勾勒地修长。他举起面具,遮去了双眼,那半边容颜竟与聂深弦有几分相似。恍然醒来,他已不见了踪影。

风辄龄四处瞧望也不见他,问了卖面具的伙计,伙计只说买了东西后那位公子就走了。

当初,也是这般一眼,就将人放在了心上。

“听说这庙宇求签许愿最是灵了,你陪我一同去看看。”孜澜转返过来找到风辄龄对他道。

风辄龄温笑,答:“好。”

大雄宝殿,熏染着香烛的味道。大佛泰然坐落中央接受信徒朝拜,金身宝珠,慈悲之相,虔诚之人佛前跪了一地,诉求心愿。

不知孜澜何时从别处弄来了两盏签,塞了一盏到风辄龄手上,独自跪下,朝着大佛学旁人兴兴地摇起手上的签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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