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想弟还没有想出该怎么回拓跋鹤刚的话,隔壁的孩子就哭起来,这个孩子总是这样,大半夜的喜欢哭,嚎得人三更半夜地睡不着,赵想弟从来没有今天晚上这样觉得儿子的哭声如此美好,她一咕噜就翻身下了床:“哭了,我看看去。”
等她把孩子哄得再次入睡,回卧室的时候拓跋鹤刚已经翻身面向一旁,似乎睡着了。
赵想弟还没有说,她家父母前段时间说家里太热了,要北上看看外孙,顺便避暑,她弟弟也会来,这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她本来打算让父母住儿子那间卧室,弟弟就在客厅沙发上凑合呆着,儿子则跟他们自己睡,如今,拓跋庆生要回来,这该如何是好?
拓跋鹤刚挣的钱不如以前多,还要每个月固定拿出一笔钱还债,余下的精打细算也要存上几年才能够贷款买房,拓跋庆生没死,回来了,那以后买房不也得分他一半?赵想弟想着,就觉得气闷难忍,就像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硬生生拿走一半,这个憋屈。
……
拓跋庆生从老细那知道拓跋鹤刚依然和赵想弟结婚了,虽然这个结婚的时间和原来的发展有些差别,但依然是结婚了,这说明赵想弟出轨,拓跋鹤刚瘫痪的事情很可能还会发生,他即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让拓跋鹤刚不做佣兵的办法,心一横,不如自己跟着,到时候见招拆招。
拓跋鹤刚借了车去接自己大儿子,顺便接他的岳父母,好巧不巧都凑一块儿了,赵母看见拓跋庆生,大呼小叫了一番,啧啧惊叹,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拓跋庆生对这一家子实在没有好感,知道这些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只是不想父亲夹在中间不好做,尽量不失礼,话却少了很多,拓跋鹤刚在开车中途看了他好几回,他不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但总觉得儿子有些不高兴,就有些惶恐起来。
拓跋鹤刚本来想购买食材在家吃的,他觉得在家吃饭更亲厚一些,但岳父母看似无意地说不知道塔城的饭店水平怎么样,便改了主意去饭店,赵父赵母有一年多时间没有见着女儿和外孙,几乎从见面起话就没停过,大部分的话题都是围着孩子转,除了刚见面问了一两句,几乎没有提过拓跋庆生,正合拓跋庆生心意。
父子俩都喝了酒,一起去洗手间,在门口拓跋鹤刚用力拍了儿子肩膀一下,又狠狠地抱他,低声说:“你回来了,爸爸很高兴。”
拓跋庆生低头嗯了声,他们正站在门口,挡着别人的去路,他把明显有些喝高了的拓跋鹤刚拉到一边,抱歉地对那人笑笑。
拓跋鹤刚太高兴,一不小心就喝高了,在洗手间吐了两回,拓跋庆生一直陪着他,两人站在镜子前的洗手台边,里面映出的两父子身高相仿,如今拓跋庆生跟拓跋鹤刚已经有一半的相似度,脱去稚气,棱角逐渐分明,陌生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父子俩。
拓跋鹤刚在家附近的旅店定了房间,如果岳父母呆的时间比较长,他打算给他们租房子,至于庆生,自然是跟他住在家里的,小儿子的摇床可以放在他们卧室,那个房间就让给庆生。
拓跋庆生站在窗前,拓跋鹤刚在他身后,一齐看着窗外,那外面很远的地方有个花园,有高低错落的楼房,有车水马龙的街道,拓跋鹤刚说:“你以后就睡这个房间,床是我昨天新买回来的,很结实,柜子是你最喜欢的绿色,是用绿芷木做的,我记得你最喜欢绿芷木的味道了……”
那是原来的拓跋庆生曾经喜欢的,不过他还是对这个努力对儿子示好的父亲展现欢喜的笑容,说:“谢谢爸,我很喜欢。”
他果然高兴了,一改以前少言寡语的样子,话多了起来,两人就站在窗前,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第三十七章
凌晨的时候拓跋鹤刚回房去睡觉,拓跋庆生睡不着,坐在爸爸给他新买的桌子前写日记,隐约听到隔壁传来低低的说话声,然后,孩子稚嫩的哭声响起,他看着时间,整整49分钟他那个名义上的弟弟才停止哭泣。他恍惚想起自己的母亲,在他年幼的时候,在夜晚哭泣的时候,是不是也曾温柔地抱着他,哄着他,给他唱睡眠曲?
赵想弟哼的睡眠曲是不是听过的那些曲,拓跋庆生并不知道,却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是赵想弟这个类型的,赵想弟太年轻了,只比他大五岁,做姐姐差不多,他连一声“阿姨”都叫得很勉强。
在庆生的人生里,女性是出场极少的,前后两世都是早早离开了母亲,只是一个不愿意被“家”这个字束缚,一个是早早离世,他没有兄弟姐妹,朋友极少,缺乏和女性相处的经验。他看出来,赵想弟不欢迎自己,假若赵想弟这个人没有变,那么她厌恶自己是意料之中的。
这是和轩辕正初分开的第四天,拓跋庆生在他的床上辗转反侧,回忆过去,分析现在,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老钟遇到困难,自己却束手束脚帮不上忙,还不能光明正大地上门去看望,怕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前世他成了他的负担,如今依然是这样吗?其实是不一样的,前世他身体不好,但现在的他手脚完整,身体健康,心智也健全,怎么能就这样躲在一边?
心里有事,睡觉也不太安稳,天刚亮拓跋庆生就起来了,拓跋鹤刚生活一向极有规律,几乎同时起来,洗漱之后拉着儿子一道去早锻炼,他们跑到那个花园里,跟以往每一个早晨一样,拓跋鹤刚教那几个对古武有兴趣的年轻人,拓跋庆生在一旁看着,似乎他的父亲挺受欢迎的,虽然话不多,但无损那些年轻人对他的崇拜之情,教的人很严肃,学的也很认真,举手投足有板有眼。
拓跋庆生作壁上观,他的父亲却也没有放过他,招手让他过去,道:“将我教你的拳法打一套出来,我看看你有进步没有。”
拓跋庆生最不喜欢做猴子,但父亲大人的话不能不听,硬着头皮在众多目光中上蹿下跳,拓跋鹤刚看完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他向来吝于夸奖,旁人看去他只是点点头,也不多说,挥挥手让他一边去,拓跋庆生趁机说:“爸,我要出去一趟,下午回来。”
拓跋鹤刚说:“那就去吧,通讯器带着。”
“带着呢。”拓跋庆生边走边说,“下午一定回来!”
一走出花园,拓跋庆生就加快脚步,打开通讯器,耳机内传出老细的声音:“早上好。”
“呃,早上好。他怎么样了?”
老细平淡的声音透出丝丝笑意:“你太着急了。”
“我能不着急吗?!”拓跋庆生往马路左右两边看看,按住耳钉式样的耳机,跑到对面,跳上一辆准备开动的公交车。车上人很多,他拉着吊环站在过道上,松开按着耳机的手指,“什么时候能去看他?”
“过几天的。我会安排。”
“那我等你消息了。”
拓跋庆生静了一会,又接通另外一个通讯器,他还在酝酿怎么给他的朋友一个惊喜,那头的声音却不是雷根本人:“你是谁!”
真不客气。
拓跋庆生听出是雷根的生活助理,说:“我找雷根。鱼容你真敬业,这么早就上班了?只是服务态度太差了,我要和雷根投诉你,罚你这个月的奖金。”
“你是谁?”鱼容有些紧张了,听着是熟人,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哪个,“别,别啊,我好好说还不行吗!拿了奖金我请你吃饭!”
“真的?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鱼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拓跋庆生暗笑,示意他把通讯器给本人。
雷根在家疗养,因为前段时间太投入工作,一下子把身体搞垮了,被家里勒令静养,连笔和图纸都不让碰,在家闷得挠墙,通讯器也是鱼容拿着,鱼容是家里聘请的生活助理,那孩子就听他祖父的话,这不许那不让的,真叫人恨得牙痒痒的。
正赖在宽大的床上,鱼容一头雾水地把通讯器递给他,雷根头埋在柔软的被子里,露出一只眼睛看他:“谁啊?又是那些老顽固?”
鱼容直挺挺地站在床边,举着通讯器板着脸说:“不知道,对方没有开可视系统。”
“不知道你给我干什么?你不怕是恐怖分子?”雷根撇撇嘴,其实能有个说话的人他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就是想呛呛鱼容。
鱼容抿着嘴,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雷根那点小心思他知道。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雷根败下阵来:“真是的,听就听,如果是恐怖分子……”
鱼容脸色一变,咻地把手缩回去:“那你还是不听的好,是我失职了。”
雷根一个飞扑将他扑倒:“别啊鱼容,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怕我闷着,我谢谢你了!”
他把通讯器抢了过去,那头的拓跋庆生一直听着,雷根一如既往的活泼,嘴角不由自主展开一缕笑容:“早上好,洋鬼子。”
雷根一下子没了声音,半天才颤巍巍地开口:“庆,庆生?你你诈尸了?”
拓跋庆生憋住笑:“嗯,我诈尸了,老躺着不舒服,想找老朋友聊聊天。”
雷根一声高亢的叫声,差点震破拓跋庆生的耳膜:“喂,你的声音太大了。”
鱼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面无血色,要把通讯器拿走:“雷根,你不能太激动……”
雷根把他手拂一边去,刚才那一声叫让他觉得嗓子有些痒,咳嗽了几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去你家,欢迎不?”
半个小时后,拓跋庆生拿着一束花站在一栋公寓楼下,搭乘观光电梯直达顶楼,鱼容一脸呆滞的表情给他开了门,拓跋庆生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小木雕塞给他:“送给你的。”
雷根穿着毛拖鞋嗒嗒嗒地过来,说:“我以为你会送我玫瑰花的。”
“我敢送,你敢收吗?”拓跋庆生知道雷根心里一直只有他那个机甲骑士,因此毫不客气地开他玩笑。
雷根笑容灿烂,将那束花插到一个青瓷花瓶内,吩咐鱼容上茶,切水果。
第三十八章
在雷根家消磨了整个上午的时间,雷根短短时间里就学会了华夏人的派头,要留他吃午饭,拓跋庆生还惦记着到拍卖行去一趟,雷根很遗憾,趴在阳台上一直看着拓跋庆生随着观光电梯越来越远,长长叹了口气,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不动。
挑选的拍卖行在保密方面的工作做得很好,拓跋庆生详细了解了拍卖东西的流程之后,决定明天就将手里的东西出手,轩辕正初给他的那些东西他都没有动,房子他打算收下,但房钱必须给的,这是他做人的原则。还有那些欠款,也必须还清,这两年拓跋鹤刚已经还了一部分,余下的如果那些东西能够顺利卖出,估计差不多可以还清。
这些日子他过得并没有表面上显示的那样踏实,以前他并没有刻意去了解轩辕正初这个人,但在洛城的时候在网络上搜索到的网页都用大篇幅描述了外人眼里的轩辕家的背景和能力,虽然不可能面面俱全十分详细,但足以让他产生梦幻的感觉,曾经以为尘埃落定的事情,突然缥缈起来。
他们都变了。他不是纯粹的苏庆生,轩辕正初也不是2000年前那个钟修德,时间是把无情的刀,将他们雕刻得面目全非。
拓跋庆生并没有太过纠结于这些无法改变的事情,他变得忙碌起来,拍卖,开网店,亲自雕刻一些被称为工艺品的小玩意,每天雷打不动的锻炼,也尽量多呆在家里,试图了解赵想弟这个人,他想知道赵想弟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有出轨的念头,想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即使在塔城,也明显能够感觉到夏日的热浪,半封闭式阳台在背阳的时候很凉快,拓跋庆生背靠着栏杆,他在抽烟,赵想弟在家里走来走去收拾,一两岁的孩子很淘气,总是到处扔他的玩具,一会打翻了水杯,一会在光洁的地板上尿尿,尿完还乐得直直笑啊笑的,胖乎乎的脚丫子在上面踩,地板变滑,不小心就摔在地上,没人注意就自己爬起来,上衣裤子都是尿渍,赵想弟气呼呼地把他捉到浴室里去,剥光衣服扔进澡盆,小孩丝毫没有把妈妈的怒气放在眼里,含含糊糊地说“黄色鸭子黄色鸭子”,赵想弟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玩具里翻出几只玩具鸭子,扔进澡盆里,小孩独自玩耍起来。
夏日的风把落地窗帘掀起一角。赵想弟眼睛余光看见拓跋庆生倚在栏杆上默默地看着自己,连忙低头清洁地板,压下心里突然升起的不安。拓跋庆生回来的第三天私底下就跟她说,他已经成年了,不会花拓跋鹤刚的钱,如果以后结婚什么的,也不需要家里给他买房,让她跟拓跋鹤刚好好过日子。
拓跋鹤刚说拓跋庆生变了,赵想弟以为只是一个父亲下意识护着儿子的本能反应,但几天的接触后,这个人丝毫没有以前脑海里勾勒的飞扬跋扈的混混形象,除了有时候看自己的眼光有些奇怪,就跟普通家庭出来的普通孩子一样,没有很特别的个性,没有很特别的爱好,中规中矩,再平凡不过了。
拓跋庆生抽完一支烟就回卧室了,租了房子住在他们附近的赵父赵母在午饭的时间过来了,赵小弟和拓跋鹤刚一早就出去,赵父赵母打算让赵小弟在这里找份工作,今天拓跋鹤刚带他去面试,没有差错的话也该回来了。
卧室的门没有预兆地被打开,赵母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进来了,拓跋庆生正坐在桌前雕刻一个猴子木雕,才刚开始,连个雏形都没有,桌面上多了一堆木屑。
赵母没话找话说,东拉西扯,扯着扯着扯到他身边,问他打算上学还是上班,虽然已经从女儿那里得到答案,但还是想亲自问问,拓跋庆生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知道这个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负担,会对他女儿和外孙的利益造成什么影响,心里无端觉得烦躁起来,这些人,有完没完呢!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好,斜睨着她说:“不上学,也不上班。”
赵母的脸慢慢绿了,悻悻然走出去,拓跋庆生在她身后露出一个笑容。
网店界面是他最喜欢的风格,简洁直接,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是询问了索老头后才开的,索老头对他要开网店的事特别热心,指点了许多,否则也不能这样顺利,只是凡是小店铺,也没有做广告,刚开始都是很冷清的,到目前为止,只售出零星的几样,连租金都不够,拓跋庆生也没有着急,慢慢地增加商品的种类,隔天去网吧查看,总是有些不方便,他把Ryan给他的那张银行卡拿出来,里面有5000信用点,是他对Ryan伸出缓手,Ryan给他的酬劳,这些日子都没有动用的念头。
或许他该买个电脑个人终端。
拍卖行通知他,他的东西明天开始拍卖,分三个批次三个时间,问他去观看不,拓跋庆生思索了一下拒绝了,他去不去东西都照样拍卖,虽然拍卖行的保密工作做得好,但他觉得还是少露脸好。他怕麻烦。
拓跋鹤刚带着赵小弟回来了,面试结果差强人意,加上拓跋鹤刚已经提前做了准备,该送的礼送了出去,赵小弟算是有了份工作,赵母高兴得合不拢嘴,说话声音更大了一分。
自从赵父赵母来了之后,他们隔三岔五就下馆子,今日是在家自己做,其实从营养上说,任何一种营养餐的营养都要比自己做的要来得全面,不过,即使营养餐花样再多,味道也比不上随意烹饪的菜肴。
食材是早上拓跋庆生出去的时候“购买”的,还有两份凉菜,赵想弟是想亲自下厨的,只是她什么都不会,平时也没有机会锻炼厨艺,只得把厨房让出来,拓跋两父子一个主手一个打下手,拓跋庆生将土豆切丝,拜长期耍刀所赐,他如今的刀工今非昔比,只听得一阵细密有序的响声之后,大大一只土豆变成了一堆细丝,根根大小一样,他正要将土豆丝丢水里洗去淀粉,拓跋鹤刚阻止了他——现今天然食材这么贵,不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