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页——素熙
素熙  发于:2014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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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错,我有说那里路窄,叫你不要过去的。」筑冷冷地说。

「就是说啊,筑,那时候我怎么就犯傻了,想走那种地方?」父亲嘻皮笑脸地说。

筑皱了一下眉,转头对修说:「杵在那里做什么?让响先生进来坐下。」

修见筑从沙发上站起来,父亲作势要扶他,但筑闪了一下身,一拐一拐地走到厨房去,替他和阿响倒茶。

父亲也不在意,跟在筑身后,也不出手帮忙,就这样看着筑倒茶的背影。这情景让修想起了他和阿响,阿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这次多亏了响先生,替我们叫了直升机,否则不知道哪时才到得了医院。」

「哪里,是伯父误打误撞拨了电话给我,我才有机会略尽绵薄。」阿响客套地说。

后来修才知道,筑跌断腿时父亲慌得眼睛都红了,本来想打给里救护站,却翻错了电话簿,竟打到阿响的手机里。阿响接起电话就听见父亲十万火急的说:『喂,救护站吗?筑跌断腿了,马上给我派救护车来!』还连累阿响请假处理这件事。

修还知道,筑为此生了很久的气,认为父亲丢脸丢到家外头去了。后来整整半个月都被要求抱着棉被睡客厅。

等晚饭的期间,修和阿响在客厅看电视。这电视是父亲去弄来的,筑可以受得了完全无文明的生活,但父亲就有点儿憋不住。

不过这里几乎没几台电视可看,修转了几台,最后转到一个家庭谈话性节目,就可有可无地听着。这集他们找了几个有孩子的双亲,男系和女性家庭各半,聚在一起讨论男系和女系家庭对孩子的照护有何不同,这一直都是很热门的议题。

但聊着聊着,修听他们竟然开始聊起了异性别的家庭,最近有一些国家也承认双亲可以是不同性别,也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这让修竖起了耳朵。

『可是这样对小孩不是很不公平吗?』电视上一个抱着男婴的母亲说。

『我是不反对大人有恋爱自由啦,本来喜欢谁就是他家的事,但是小孩呢?小孩应该有权生长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不是吗?』

那位母亲,或者是妈妈吧,一边抱紧手里的孩子,一边说得振振有辞。

修见她用双臂搂紧手里的婴孩,瞬间竟想起了许愿,不由得别开了目光。

『是说,要是双亲是一男一女,那小孩要怎么决定叫那个男的『爸爸』还是『父亲』啊?』

旁边一个也是抱着男婴,约莫和修差不多年纪的父亲也笑起来。

『抽签决定吧?』主持人在旁边开玩笑地说。旁边其他双亲就七嘴八舌起来,

『可是这样不好吧,例如只让孩子叫『母亲』的话,以后去学校,听其他人谈起『妈妈』,不是会一头雾水吗?』

『一定会被取笑的,这样小孩子太可怜了啦!』

修看了一眼旁边的阿响,似乎对这个问题私毫不感兴趣,或是从一开始就没在看,阿响一手还环着他的腰,一手已经枕在沙发上打盹了。修知道他为了结婚订婚的事,耗费了许多精神,也就不去打扰他。

『我真的觉得这些父母很自私,说什么异性也可以相爱的……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想要跟一般人不一样吧?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带给孩子以后多大的伤害,』

开头那个母亲忍不注继续说:『尤其现在还倡导什么腹内生子的,那个更是缺德,我真的不是歧视什么的,我自己观念是很开明的。但你要孩子可以去医院申请子宫,自己不珍惜性命也就罢了,不要把小孩跟你一起拖下水好吗?……』

摄影棚内一阵附和,开始讨论腹内生子的危险性。修觉得主持人有些尴尬,现在异性结婚权的议题炒得很大,还有不少人逐年举办游行和演讲,大家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但公开的贬低言论通常是会受到攻击的。

『要不然就这样吧,星期一叫父亲、星期二叫爸爸,星期三再叫回父亲,这样不就两种身分都有熟悉到了吗?』主持人忙开玩笑。

『好主意耶,不过这样小孩子会不会记错啊,把女双亲叫成爸爸之类……』

『哈哈哈,搞不好喔……』

节目就在一串笑声中带过了这个话题,他们很快开始讨论孩子学走路的趣事。修不知为何整个人松了口气,才发现背脊全被冷汗浸湿了。

房子另一头传来父亲叫吃饭的声音,阿响也醒了过来,和修一起进了饭厅。

「什么时候订婚?」

晚饭时,四人围坐一张餐桌。父亲杀了一只鸡,成了餐桌上唯一的肉食。筑因为胃疼,只吃了一两道山菜就放下筷子,专心和修说话。

「下个月初七,饭店已经订好了,届时我会开车来接两位。」

阿响在旁边答,老实说修记不太清楚,但他知道阿响会打点一切。

「结婚啊,想当年我和筑的婚礼,因为你爷爷反对,所以我们还是在学校的礼堂里举行的呢!」满头白发的父亲回忆着。

第八章:愿 八

「结婚啊,想当年我和筑的婚礼,因为你爷爷反对,所以我们还是在学校的礼堂里举行的呢!」满头白发的父亲回忆着。

「那是你……」筑像要抗议什么,脸微微泛着红。

阿响切了块鸡肉送到嘴里,笑着问,「学校礼堂?」

父亲点了点头。

「我和筑的双亲报备要结婚的事情,他祖父还好,筑的爷爷整个暴跳如雷,因为他已经替筑选好该结婚的男人了,他爷爷还宣言要到学校里,把筑带去美国。」

「后来怎么样?」阿响问,修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情,忍不住侧耳倾听。

「后来我想再拖下去夜长梦多,就请了学校的死党,请她们准备一分结婚证书,当天晚上就把筑带到礼堂去,盖几个章、拜几个堂,就搞定啦,还在宿舍里圆了房。隔天他爷爷果真过来,但早就来不及了。」父亲得意洋洋地说。

「那是他强迫我。」筑冷冷地说:「他趁我睡觉时把我眼睛蒙起来,强行带到礼堂去,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押着穿上西装,连章也是他拉着我手盖的。」

「可是圆房的时候,你还高兴到哭了。」

「谁哭了?就算哭也是痛到哭了!你这个强……」

「嘘,在孩子面前,有些话还是我们私底下说就好。」父亲笑着说,修见筑气到连脖子根都涨成红色了。

其实修知道,后来筑还真的去了一趟美国,原因就是被父亲逼婚后心有不甘,他是习惯使小性子的人,乍然吃了那样的亏,心里就算许了,要他这样认栽了也绝无可能。

筑在婚后躲父亲躲了整整一年,那一年把父亲整得可惨了,有一次筑酒醉后对修说过,父亲当年差一点就为了找不到他自杀死了。要不是他及时回国,闯进事发现场,把吞了大量安眠药、命悬一线的父亲送进医院,现在修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晚饭之后,父亲从室内搬了四张躺椅,到屋外的阳台上。

天气相当晴朗,大约是秋天的缘故,天暗得很快,周围望过去,除了远方几户人家的灯火,几乎看不到半点灯光,四下静静的,只有青蛙和夜归鸟群的振翅声。

筑最喜欢这种光景,他头一个仰躺在父亲替他加上枕头的倚上,舒适地斜靠着身子,脸上露出了连修也很少见的笑容。父亲就躺在他身边,也不顾阿响在旁边,拿了一把牙梳,细心地梳理筑的额发,一边和他低声说话。

修习惯看双亲恩恩爱爱的模样,也不在意,找了旁边的躺倚卧倒下来,望着远处田埂间的灯火发呆。

阿响却始终站着,看着修的父亲和筑窃窃私语,好半晌才走到修身边的躺椅坐下。

「哎,真好。」

修听见父亲长长吐了口气,翻身面对满天星辰。

「什么真好?」筑在旁边问。

「四个男人,一家人,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

筑没有接口,修想他应该在品味父亲说的这种情境。阿响坐在他身边,闻言露出了微笑,伸手拨了下修的头发。

修的心底却五味杂陈,纵使如何极力克制,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许愿。许愿苍白的皮肤、娇小的身子,还有蜷缩在池边,抚摸肚皮时的神态。

他忽然有种荒谬的想法,如果父亲成了女性,而阿响也变成女的。女性的父亲捱着筑,然后阿响像许愿一样搂着他,四个人也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以一家人的身分,一起看着无边际的夜空,无边际的未来。

这情景既好笑又悲哀,修忍不住笑出声来,旋及又觉得想哭,只能用拳头抵着上唇,还好乡间的夜够暗,谁也看不见他泛红的眼眶。

他感觉阿响正从旁边凝视着他,但他没有回头的勇气。

修的父亲不知何时摸到了筑那张躺椅,筑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背后那只大玩偶怎么挣也挣不掉,最后筑只能由得他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相拥着,一如过去无数个星月夜。

修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回头才发现是阿响。阿响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一下两老相拥而眠的背影,修会意地点点头,跟着阿响安静地走进屋子里。

修和他沉默地收拾了晚餐的桌子,阿响开了厨房的小灯,在水龙头下洗着碗盘。修坐在饭厅这头,拿出带来的实验数据分析报表看了起来。

「你的双亲……感情真的很好。」

阿响说,语气里有几分异样,但修一时没听出来。

「嗯,是啊。现在收敛多了,搬来这之前他们更夸张,老是在我面前接吻,我小时候还怀疑他们嘴唇是不是黏在一块呢。有时他们在客厅里就做起那种事来,害我想看个连续剧都不好意思多待。」

回忆起往事,修忍不住苦笑起来。

阿响没有答话,他把沥干的碗盘拿到一旁,用抹布细心擦乾。

「我……很羡慕他们。」他忽然说。

修怔了一下,他听得出来,这句话隐含着很多意思,他只能假装专心在数据上。

阿响擦干了最后一个碗盘,把围裙挂到墙边,走向饭厅里的他。

修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仍然低着头,直到阿响伸出手,用指尖碰触他的脸颊,然后滑到他的后颈,最后选择整个人绕到他身后,用双臂紧锢着他的脖颈。

他的掌心就停在修的心脏上,彷佛想测量那里的温度。

「小童打电话给我,上星期五。」

小童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本来是在健身房认识的,虽然是男人,却给人一种自在清爽感,修知道他受不少男人欢迎,像筑当年一样追求者众,但不知为何至今还没定下来。

有人说男人和男人间没有纯友谊,但修觉得,小童就是那种能和他保持纯友谊关系,而不会觉得有私毫不妥的男人。

「嗯……做什么?」

修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阿响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几乎让他缓不过气。

「他跟我们道歉,你上回联谊时,不是提早离开吗?他怕是不是惹得你不开心,特地打电话想跟你说对不起,顺便问我们的婚期,他怕那件事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修干涩地笑了一下。「他想太多了,我那天是真的醉了。」

阿响的手臂又收紧了。

「是啊,他想太多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受影响。」

修觉得造物主真可恶,人可以控制四肢和五官,偏偏就是不能控制心跳。阿响的掌心还贴在他的胸口,他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跳继续泄露他的情绪。

「……你还没答覆我呢,修。」他听见阿响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答覆……什么?」

阿响一支手绕下他的腰侧,执起他冰冷的手腕,和他五指交扣。

「结婚的事,我说想跟你结婚,你还没有答覆给我。」

修感觉自己的指尖越发冰冷,他强笑一下。「不是……不是已经订好饭店了吗?请柬也发了,你刚刚还跟爸报告了我们的婚期。」

「那不一样,修,我想听你亲口说。」阿响把头低下来,下颚抵在他肩头。「我想听你亲口说,说你想和我在一起,想和我过一辈子,就和你的双亲一样。」

修张开了口又闭上,他还没想到适当的措辞,阿响就又开口了。

「我的双亲,在我七岁的时候离婚了。」他说。

「离婚……?」

修不记得阿响有跟他提过这种事,每次提到自己的双亲,阿响总是说她们很忙,所以从小就把他丢给爷爷带大。离婚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离婚之后,我被丢给母亲,但我母亲也不太愿意带我,就把我带回去给爷爷照顾,只偶而回去看看我。妈妈从离婚那天就消失了,从此再也没出现在我面前。」

修心惊胆颤地听着,难怪过去这么多年,阿响从来不提自己的妈妈。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像你家这样,拥有一个完整而温暖的家庭。」

第九章:愿 九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像你家这样,拥有一个完整而温暖的家庭。」

阿响的声音十分卑微,却也十分平静,修不确定他是不是想引起自己的同情,总觉得身为未婚夫,听见情人讲起这样的过去,应该觉得心疼才对。修应该立刻站起来,抱住阿响,低声安慰他说:别担心,从今以后,我来给你这样一个家庭。

「修,你的答覆呢?」

大概是等不到预期的反应,修直觉阿响的语气变强硬了。先是糖果,现在换成鞭子了,这对修而言反而受用得多,他张开了口。

「不要说No。」

但阿响在他出声之前就抱紧了他,像在抱一尊巨大的玩偶,勒得修的肋骨隐隐生疼。

「不要拒绝我……如果你拒绝了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修,我不想从你口中听见拒绝我的话。」

修不确定这是威胁,还是恳求,只知道阿响在说这些话时,声音陌生得令他战栗。但下一秒阿响的唇已经堵住了他,他连确认的时间也没有。

「等一下,阿响……」修推开阿响越吻越深入的舌,「这里是……我老家……」

「不要紧的。」

阿响的声音很温柔,让人很难把他刚才的话往威胁方向想。

「你双亲他们也很忙,不会在意这些礼节的。」他说着看了一眼屋外。

修侧耳倾听,阳台上传出微弱的「呜……嗯……」呻吟,听起来像是筑的声音。

他不由得双颊绯红,虽然是自己的双亲,修没想到他们越老越大胆,阳台面对着田埂,也难怪他们会想要搬到这么乡下的地方来。

一轮荒唐过后,修在夜半时下了床。

他用发抖的足趾挑起地上的衬衫,旁边还散落着几颗扣子,那是刚才阿响激动时,一不小心撕裂的。修回想着阿响方才近乎强暴的举止,还有几分馀悸。阿响已经很久没有让修上他,最近几次性爱,都是阿响单方面的侵入。

这样也好,修不禁想,由他进入阿响时,总会令他想起许愿。

虽然明知他们天差地远,身体构造也截然不同,但即使知道对阿响很失礼,修的阴茎仍会怀念起那个幽深潮湿的穴口,甚至把阿响当成那样的穴口,然后高潮。

修直了一下腰,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皱了眉头。他扶着墙,像个老人一样,回头看了眼熟睡中的阿响,一手还揣着修的长裤,彷佛只有这样才让他安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修记得最开始认识时,阿响并不是这样的,他很无谓、很消极,爱情也好结婚也好,修一直觉得他对这种事情可有可无,而修也爱上他那种可有可无。

但是曾几何时,那个总是一脸羞涩,拿着新上市的娃娃,和他解释这尊和这尊的眼珠有何不同的青年,已经移转了视线。

以前修还会吃那些娃娃的醋,但现在,修宁可他多注意那些娃娃一点,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娃娃那样搂着,注视着。

他走到厨房,想倒杯水,却听饭厅那里动了一下,有什么人坐在那里。修吓了一跳,抬头才发现竟是筑。

「爸……」他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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