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页——素熙
素熙  发于:2014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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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响非常喜欢娃娃,从布袋戏的偶,到有着大眼睛的球形关节人偶,甚至就修看来很可怕的日本市松人形、西方陶瓷娃娃,阿响都爱不释手。修去过一次阿响的家,十多坪的套房,娃娃的数量却比家俱还多。

阿响毕业后就自己开了人偶店,他大学念的是传播,但最后却无意从事相关工作,只在一家广播公司做了半年就辞职了。

店里从人偶本体到各种娃娃零件都有,阿响和几个学生时代的同好合伙,由他们负责跑单、拉客源,阿响就亲自设计那些人偶,修经常看见他对着人偶设计图伤脑筋。

听说阿响的店相当成功,在业馀玩家里颇富盛名,虽然修从来不玩娃娃就是了。

修远观许愿逛帽饰,她用纤细的指尖翻动帽缘的标价,又叹了口气搁回去。今天的许愿,不知为何也有几分局促,虽然细微得几乎看不出来,但不知为何修就是嗅得到。

他才忽然想起,自从他和许愿发生关系后,还是第一次像学生时代那样,单独出来好好逛逛。

「今天街上人还真不少。」他听见许愿说。

许愿压低着猎帽,她总是这样,低低地压着帽沿,把那一张清丽的脸藏在阴影下,也把表情全藏在阴影下。

「可能是快要耶诞节了吧。」修说。

每年这个时候,阿响都会带着几个女性朋友,到他家开宴。

而宴席散去后,就是他们俩独处的光阴,同时也是修最感难熬的时间。

修和阿响其实也有过一段热恋期,修也承认,自己曾经近乎疯狂地迷恋过阿响,最开始的时候,甚至是他主动追求阿响的。

年轻时的阿响非常安静,修刚认识他时,他总像个少女一样,一个人躲在角落看着人群。

有一次他鼓起勇气约阿响出去时,整个过程他都像个初恋的小子般,手不停地抖,和阿响只要目光相触,就会触电似地移开,弄到最后阿响也觉得滑稽,在他面前放肆地笑了。笑得修呆一阵傻一阵的,两人这才从此开诚布公起来。

他没忘记第一次和阿响接吻时的感觉,男人气息,阳刚而带点汗水的味道。四张唇瓣碰在一起时,还可以闻到阿响口腔里略带薄荷香的牙膏味。

那时候他以为这就是世界的一切,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彼此吸引、彼此相爱,阿响是他后半人生的正解,也是唯一解。

修想得专心,冷不防有只手触上他的面颊,冰凉而柔软。

他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许愿,她一手搁在修的颊旁,两只水银丸似地黑色眸子凝视着他。头上的猎帽不知何时已经摘下来,修对上她毫无遮蔽的眼神。

「修。」

她叫了他一声,下一秒修就被许愿掖住了领子,身子重重往墙上一撞,竟是被许愿拖进了角落。修才来得及叫一声:「喂,愿……」许愿的唇就狠狠堵了上来。

修大为吃惊,他们还在地下街里,周围人来人往,虽然许愿把他困在角落里,但他高上许愿一个头,任何一个人经过,都会看出许愿亲吻的其实是个男人。

修又羞又困窘,但许愿像是铁了心似地,攫住了他的唇便往里进攻。

她剪齐了的额发落在他鼻头上,感觉痒痒的,修惊恐之馀,却也觉得体内什么地方跟着骚动起来。他一手搭在许愿的腰上,很快地上滑到胸膛,被柔软的乳房阻挡住。

许愿还在吻他,她的脚尖掂直,气息紊乱。修决定反客为主,他反身把许愿投进墙角,靠着身高优势,一手扳起她的下巴,几乎把她整张脸捧着,居高临下地热吻。

激情来得如此突然,很快地吻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俩。许愿的指尖在修平坦的胸膛上抚触一阵,悄悄滑进了他的裤头,从侧腰往下滑,修浑身都在喘息,他的唇和许愿稍事分开,很快又咬在一起。

许愿的手已经滑进他西装裤,先是在里裤附近逡巡,隔着布料抚摸修的硬挺。

修几乎是立时就起了反应,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许愿……」

许愿的手非常灵巧,修曾经看过她绘制设计图的样子,拿着铅笔,神情专注,像雕塑一项伟大的艺术品,在描图纸上细心地雕琢。现在那双手却在他的里裤外,忽重忽轻地搓揉他那个向来只被男人碰过的部位。

修几乎要站不稳,他用双手扶住许愿的肩,从鼻尖喷出难耐的吐息。

「许愿……别……」修对着眼前娇小的身影。

许愿笑了起来,她的胸整个贴上修的肚腹。

「真可爱。」修看见许愿的唇开阖着。

他伸手想以牙还牙,试图滑进许愿的牛仔裤里。但许愿加快了攻势,修被她弄得双腿酸软,只能倚在墙上喘息,直到在许愿手里吐出了脏污。

一直以来他都是戴着套和许愿做爱,像这样毫无遮蔽地射出那些东西,还是第一次。感觉黏腻的物体顺着里裤,顺着跨间的弧线,慢慢流淌进大腿内侧,修嘴唇苍白,夹紧了腿不住发抖,听见许愿轻轻地笑了。

「不要担心。」许愿笑笑,「光是这样子,是不会有孩子的。」

等到修有力气直起身来,重新整好衣物,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由于湿湿黏黏的不大舒服,许愿就说她想去附近的游泳池冲澡。

许愿在他面前脱个精光,她的身子比修还白皙,像白玉做的雕塑一样,又瘦又小。修看着她捞起头发,把头搁到莲蓬头下,任由水珠打到她脸颊上。

第六章:愿 六

许愿在他面前脱个精光,她的身子比修还白皙,像白玉做的雕塑一样,又瘦又小。修看着她捞起头发,把头搁到莲蓬头下,任由水珠打到她脸颊上。

修也在旁边打开莲蓬头,微温的水打在他的阴茎上,惹得他身上起鸡皮疙瘩。

冲完了澡,许愿只在外头罩了一件大毛巾,就走出来坐在池边上。大概是接近闭馆时间,游泳池里只有几个人,没有女人,许愿才格外大胆了些。

修看着她后颈的弧线,在她身边也坐了下来。许愿把苍白似雪的脚尖浸到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池里的水。

修见许愿凝视着水里的倒影,便也跟着他看去。池里映出他们两人湿淋淋的脸,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许愿的乳房在大毛巾包裹下若隐若现。

他有预感许愿想讲上回那件事,果然她开口了。

「真不可思议。」她说。

修只好接她的话。「什么不可思议。」

许愿把大毛巾打得开一些,从侧面可以见到她傲然挺立的双峰。她把手伸进大毛巾里,指尖从胸脯上往下滑,停在她一丝赘肉也无的肚腹上。在遇见许愿之前,修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的肚脐也能够这么性感,比起胯下那个进出容易的穴口还要性感。

她把指尖搁在那个穴口上,先是顺着绕圈,而后用掌腹紧贴着。修已经觉得唇齿干燥起来,忙别开了目光。

「这个地方,竟然可以有生命,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许愿刻意挺出了小腹,仅管那里仍是平坦一片。「这里住着另外一个人,不是在医院的子宫里,而是在我的体内,九个月,然后撕裂我的身体离开。」

「许愿。」

修感觉整个背筋凉了起来,他蓦然想起许愿那晚的话。只是那天晚上他太惊慌,竟没有细思许愿话里的意思。

「难道你想要腹内生子吗?」

他的欲望被冲得剧淡,彷佛有条绳索从喉咙穿出,紧紧吊在他舌头下。他可以说是严肃地凝视着许愿。

许愿迟疑了一下。「或许吧。」

「怎么可以!」修从池畔站起来,感觉有怒气在体内乱窜。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我不允许,无论如何都不允许。」

「我要生的,是你和我的孩子。」

「跟谁的孩子都一样!许愿,你到底怎么了,任何有知识的一般人都知道,腹内生子是多么危险的事,和自杀差不多,你疯了吗,许愿?」

「一般人,」许愿覆诵着他的话,「一般人……」

修的馀怒未消,震惊还挂在脸上。许愿托着腮,悠悠地望着起伏的池水,

「就算……就算我们两个去医院里申请,在这个国家里,他们还是不会允许我们生下自己的孩子,即使我们具备足以拥有一个孩子的所有条件。」

「我们可以去找私人医院,或是密医。」

修觉得烦燥,一上午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个孩子,想到连这种疯话都说得出口的话。」

「修,你知道吗?」

许愿忽然抬起头。「有些人说,其实腹内生子……正确来讲,是在女人体内孕育生命,并不是这么危险的事。」

修没有答腔,他从池边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抿着唇走来走去。

「我看了一些书,还有节目。的确是可能有生命危险,但也仅止于可能,不像一般人想得那样恐怖。只要经过适当的保护措施,例如保有孩子的期间不吃某些特定食物、不做某些特定的运动,避免受到惊吓等。」许愿说。

修想回答她「这又是何苦」,他也知道现在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已不是稀奇事,电视上一天到晚都有人在讨论这些问题,或假装讨论这些问题,腹内生子也是。

但这毕竟不是现实,修绝望地想,只有政客和小孩才会把他当作现实,而许愿显然两者都不是。他不懂许愿究竟是怎么了。

「……还有就是经由手术取出小孩后,要做一定程度的保养,像是吃有营养的食物,防止阴道感染等等的。如果能做好上面这些事情,加上一点运气,腹内生子其实并不难,女人和孩子都存活下来的机率也很高。」

许愿还在继续说着,但修已经一字也听不进去。

他忽然有种恐惧感,许愿有这种想法,会不会有一天,他的精液注入她的体内,就像许愿说的那个故事那样,那团精液化作妖魔,就这样把许愿开膛剖腹,踏着许愿的鲜血,来他的床前找他复仇?

「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不可?」修听见自己发颤的喉音。

许愿看了他一眼。「听说孩子在女人体内的时候,那些过来人是这样说的,虽然让女人的身体感到痛苦,但心里会有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修见她把身体缩成一团,彷佛肚子里真有个小生命似地,环抱着自己的下腹。

「想像自己喜欢的人的东西,就这样深深地埋进身体里,待在那个自己也无法碰触的地方,然后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吞噬掉自己。自己的心,自己的肺,自己的肝脏、脾脏、肾脏、胰脏,还有膀胱。」

「然后有一天,等到把你的体内吃得精光,你和他彷佛就变成了一体,他的心脏就是你的心脏,他的肺泡就是你的肺泡。你会和他一道呼吸,一起重生。」

许愿望着他,修从他的眼瞳里看见怔立的自己。

「修,只有那种时候,我才觉得自己真正拥有你,我就是你。」

******

修和阿响的婚事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说实在的,修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他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二十九岁,任何一个即将三十岁的男人,都不该放弃像阿响这样的好伴侣。

加上阿响几乎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他向婚礼顾问公司签了契约,订好了订婚用的饭店,就连帖子都发了,也打电话到修乡下的老家,和修的双亲报备。他甚至买好了婚礼用的西装,修直到阿响兴冲冲地拿到他家要他试穿,才知道这一切。

阿响没有双亲,他的双亲走得很早,修参加过他母亲的葬礼,但阿响的妈妈他却不认识,阿响也很少提过她,修便猜想她应该也不在了。

修向实验室请了几天的假,和阿响一起回老家。

老实说自从父亲他们迁居乡下后,修还没去探望过他们。迁到乡下这件事是爸爸的主意,修的爸爸从以前就是爱静的性格,修甚至觉得他有点闭塞,但父亲却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疼爸爸倒比疼他这独子还要殷勤。

他和阿响先是坐了火车,转了两三班车,又坐了一段接泊车,最后再坐上计程车,他们透走出发,等到计程车开进逐渐静僻的田埂间时,夕阳已经西下了。

修才知道双亲说要搬去乡下,还真是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阿响一个人提了所有的行李,走过泥泞的田埂间小路时,一只白色的鸟从修身边惊起,修晃了一下,差点就跌下水田,阿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顺势扶住了他的腰。

「小心。」阿响露齿一笑,用空下的手指着前方。

「顺着这条路走,山脚下那幢房子就是了。」

「你这么清楚?」修惊讶地问。

「之前来过一次,要来这种地方,总是要先探个路,要是弄丢你可就不好了。」

阿响温柔地笑着,修不知怎地有些愧疚,别开了视线。

第七章:愿 七

阿响温柔地笑着,修不知怎地有些愧疚,别开了视线。

双亲的新居比他想像中气派,虽然在父亲寄来的照片中看过一次,但实际站在那里感觉毕竟不同。修还在发呆,阿响已经替他拉了门铃。

父亲见到他高兴得不得了,不过修知道父亲本来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像个大孩子一样。他开门时还穿着短裤,先是扑上来抱个满怀,跟着屁颠屁颠地冲进卧房,修知道他一定是和爸爸报备去了。

果然过不了多久卧房那头就传来爸爸的声音。

「他早打过电话说要来了,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阿响在他身后阖上房门,修看见爸爸修长的身影从卧房走出来,父亲在一旁小心地搀扶着,细看爸爸的脚,竟然打了层厚厚的绷带,修不确定有没有上石膏之类的。

「爸怎么了?」修惊讶地问。

父亲笑了两声,抢着答:「那天他忽然说要到水车那里看鸟,我就跟他过去,结果筑一不注意,回头的时候掉进田埂里,偏偏田里有架推车,摔下去时脚刚好砸在车上,一不小心就扭伤了,还好送医后没有大碍。」

修愣愣地听着。虽然父亲说得轻松,但修知道以父亲对爸爸的溺爱,当时一定是心疼得要命,爸又是那种就算痛死也不掉一滴泪的人,这种人生起病来家属最头痛不过。

即使以儿子的角度,修也觉得爸爸实在是个俊俏的男人,虽然今年就要满五十五了,仍旧风韵犹存。据说当年在学校里,爸爸的追求者可以从教室门口排到山脚下去,更别提当年爸爸还是学院里的第一名。

而父亲说穿了就是奇貌不扬,从成绩到人品到床上功夫都很平凡的一个人,但当年却对爸爸一见钟情。可以想见父亲用了多大毅力和多少手段,才把这样一朵全校捧在掌心的草摘到手。

例如爸爸从小就有胃病,常常吃不到两口饭就胃疼,严重的时候还会昏过去。

学生时代的照片里,修常见爸爸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抱着下腹斜倚在哪里的躺椅上,颇有西子捧心的三味。

父亲知道这一点后,就亲自学了厨艺,看遍所有与胃病相关的书籍,为爸爸量身打造适合的餐饮,每天照三餐捧到爸爸的宿舍里。

开始爸爸总当着父亲的面,从三楼的窗口把那些菜一点不剩地倒出来。

但父亲竟然没生气,也不灰心,竟然天天照常做好便当送过去,送到爸爸连倒都懒得倒掉,有天终于忍不住吃了第一口为止,只能说爱情的力量实在太伟大了。

修从小就听惯父亲讲他追爸爸期间的辛酸血泪史,这让修从小下定一个决心,那就是身为男人,一定要当被追的那个,绝对不要当追人的那个。

但事实证明爱情这种事果然不能尽如人意,修记得自己在追阿响时,整个就被冲昏了头,根本没馀裕去想什么小时候的誓言。

但相比他和阿响,即使现在两人结了婚、生了修,父亲和爸爸的相处模式,修觉得还是跟交往时代没两样。爸爸的任性和无理取闹,有时候连他这做儿子的都觉得过分了些。但父亲却从无怨言,对这一切甘之如饴。

某些方面来讲,修觉得自己的双亲实在是绝配。

爸爸的名字是筑,一般做了双亲后,在孩子面前就会用孩子的称谓来互相称呼,但父亲还是始终还是叫爸爸的本名,床上床下都是。

修甚至觉得,这是父亲唯一小小的报复也说不定。因为父亲叫筑这个名字时,那种蜜里调油的语气,常连他都不自觉脸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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