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打篮球!”小裴野仰头,嘴唇一翘,露出一个老师们最喜欢的乖乖笑。
“小屁孩懂什么篮球,一边去一边去,哥哥撞着你就麻烦大了。”花衣少年不耐烦地挥挥手,拍了拍球单手比划恐吓,“篮球也是很可怕的,一撞一个大包。”
“哥哥,我就是打篮球!”小裴野腻得更紧了。
要说耐性,小裴野从来就没少过。
缠了几分钟后花衣少年无奈了:“行行行,你给哥投个篮看看,哥去那边歇会儿。”
“哥哥在旁边给我先示范嘛。”小裴野不依不挠。
“你这孩子……来来来,像哥哥这样,两条腿跨开,脚要这样。看,篮框在那里,膝稍微屈一下,身体这样,投……”
嗵……
嗵……
嗵……
花衣哥哥示范着——与其说示范,不如说自个儿投篮玩得不亦乐乎。
旁边的小裴野仰头看着。
“嗨!”
花衣哥哥停下,扭头。
“我叫景朔,你是小野等的哥哥吗?谢谢你上次帮他。”父亲友好地伸出手,微笑着,看着投篮的少年。
篮球嗵嗵嗵地滚到一边,小裴野赶紧跑过去拣。
“啊哈哈,是那小孩啊!我就说眼熟得很,客、客气了这算什么帮助啊。”花衣少年笑得又无措又开心,双手乱摆,“我是简符……这是你弟弟吗?……啊,啊?儿子?不会吧?你看上去好年轻啊就有这大一儿子?”
笑声在记忆里回荡,入夜的公园那么美好。
……
这是一个秘密。
简符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他当时一回头,满眼里只有一件白色的衬衣,和一个那么温和的笑——即使景朔的面容渐渐模糊,这个笑依然深深烙在记忆里。
所以,见到南倾的那一瞬间,狭长的眼睛,温柔的笑,记忆之门訇然开启。
弹指一挥间,十数年已逝;同一轮明月,故人已去。
简符慨叹:“你爸当年都三十多岁了,看着还像二十五六一样。”
裴野没接话茬,反而没头没脑地说:“你分手了好。”
回忆的调调全部没了。
“你小子怎么这歹毒啊,我失恋你还高兴呐,信不信揍你啊!”简符哭笑不得。
听了裴野这种话,简符也没有太生气。裴野并不是什么都会写在脸上的人,但对于简符的情人,他从来都是“不喜欢”,并且直接说出来。可惜简符从没有因为他的“不喜欢”而收敛,只是不在裴野面前出现而已。
“你现在在找男朋友?”裴野踢了踢脚下,一个石子蹭蹭蹭飞了出去。
呃,不说则已,一说还显得自己很饥渴,前任刚去,就找下任,简符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句,心想食色性也,自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要找和……景朔一样的,像南倾?”裴野没有抬头,声音低沉。
“瞎说什么呢。”简符讶异地看他,一惊讶的是裴野直呼景朔的名字,二狼狈于裴野竟然洞悉了自己的……
“不是吗?那你不追南倾?”
简符深吸一口气,烦躁了:“尽胡说!跟景朔有什么关系?还有,景朔是你爸爸,别直呼名字!我就这么饥渴、见人就扑啊?再说了,追谁我也不会追南倾。”
“为什么?”裴野压着心底的狂喜。
“他是南家的人。”
裴野狂喜顿消。
原来不是不喜欢,而是,他是南家的人——南家不会允许南倾跟男人在一起的,胡乱混混还行,长久?这种损坏家族名誉的事情,绝对不允许,而家族的压力南倾也扛不住——简符要找的却是能和自己堂堂正正在一起的人。
“算了,说着都烦!”
“简符,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神了,邪门了不是人人都关心起自己的感情了。不知几时“简符哥哥”变成离开“简符哥”而后又成了“简符”,父权/兄权就这么一步一步被无形剥落了——看了看木然直愣愣死盯着自己回答的裴野,简符一拍脑门,什么时候他和这小子都能谈论感情问题了?
“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哥我想清静一段时间不行啊?回家!”
简符烟灰一弹,大手一挥。
那个定律是什么来着,要卸一个人的窗子,必得先告知要拆他房子。然后他会跟你商量,不如卸个窗子?
于是,皆大欢喜。
“刚才路过,想起你们公司在这里就顺便来看看,没想碰巧还真遇见,不如一起吃个饭?”南倾笑了笑,彬彬有礼邀请道。
见到南倾来简符也没太大惊讶,谁让那天晚上南倾语出惊人呢。
现在是吃个饭,简符接受得很自然。
人家温文尔雅地来了,自己也别故作姿态回绝了。
不过简符还在怀疑南倾是想“偶遇”谁呢?是颜木,还是自己?好吧,那晚南倾的话,明明白白赤裸裸的追求。虽然对他的“转型移情”还没适应,不过三四年没太联络,可能感情确实淡了也难说。
也不想太正式,随意进了家烤肉馆,之前简符与裴野来过许多次。闻着炭火烤过的直入肺腑的浓郁香味,食指大动。
试着谈起南老爷子对南倾的安排。
南倾回答没什么安排,今天陪人打了一天高尔夫,无聊死了,也没办法。
看来是先建立人脉。
而不是无所事事的公子哥。
简符又侧面问起除了那些公事上的交际之外,如朋友之类的。
南倾坦言回国后非常孤单无聊,老朋友都在忙,新朋友都是老爷子介绍的,不是这关系就是那关系,虽然一天很忙但连说个心里话的都没有,心底苦闷得很。
原来只是找个说话人。原来是因为孤独。这么一明说简符反倒轻松了。想起自从和前任分手后,自己每天对着时而阴沉沉时而恍惚惚的裴野,脊背上生出的孤独感同身受。
对南倾不由生出同情感。
服务生端着烤肉串过来,简符削了最外面焦黄那层放自己盘里,又切了鲜嫩的最好吃的第二层放到南倾盘里,顺手拿起馆里秘制的怪味调料粉为他撒上——裴野最喜欢这样吃,简符都做出习惯了。
一气呵成后,才猛觉不对劲了,这种调料粉爱的人爱得不行,讨厌的人一点都不要,忘了这是南倾不是裴野,简符一时尴尬。
南倾夹起那块淋过粉的肉,小咬一口,眉毛一皱:“味道挺怪。”
有那怪味粉在,全盘子烤肉都是这味儿,简符赶紧挽回尴尬:“来来来,咱俩换一盘,我这盘一点没动。”
“我……”南倾眼角挑了一下,欲言又止。
简符将肉吃得一干二净。
炭火肉香萦绕,氛围很愉悦,南倾谈吐优雅,说起那些留学趣事也生动活泼,简符很快就被带进故事里,时间过得非常轻松愉快。才刚放下刀叉简符的手机就响了。
裴野。
“你现在在干什么?还在外面吗?”裴野单刀直入,跟查岗似的。
“嗯。”
“嗯是干什么,没有回吗?”裴野不依不饶。
“呃。”挤出一字,狗改不了吃屎,裴野这小子还这么较真较到底,“跟人吃饭,大客户。”
裴野停了一停半信半疑:“真的?吃完赶紧回……还有就是,虽然你失恋了,但……得慢慢来,别一心急又找到让人窝火的。”
嚓!这口气老气横秋的,哥的事还用得着你教训?
“好好好……”简符说了几句,赶紧挂电话,免得他口无遮拦又说出让自己大动肝火的话。
“谁的电话呢?”南倾好奇地问。
“我弟。”
南倾恍然笑笑:“你的口气真温柔,我还以为是恋人呢。”
13.
“哈……”简符干笑,岔话,“你平常喜欢什么运动?还是,不太喜欢运动?”
简符是这样打算的:有了去处,结交新朋友,南倾也不至于天天找自己聊天。
南倾气质雅致,更像靠着图书馆窗口读书的那种,想象不来他在运动场上和人撞击的模样,总觉得一碰就碎,更别说撞个鼻青脸肿、胳膊和腿擦得血淋淋。
“运动我都不太行。”南倾不好意思地笑,“也就高中时男子铅球得过第一。”
简符目瞪口呆,铅球?就是那圆铁球?曾经抡起来把自己脚后跟砸了的铅球?那不是大力士才玩的玩意吗?而且超级无聊的样子。
“你力气很大?”不像啊。
“没有,只是掌握扔的技巧而已。”南倾轻描淡写。
铅球这运动,甭管擅长不擅长,还真不适合和朋友一起发泄。简符原想让南倾加入集体运动,分散分散寂寞感——最主要是,他实在不能和南倾再去安静的地方,二人世界太微妙。
“别的呢?”
南倾笑着摇头:“运动的话,除了那些个应酬,就扔过铅球、玩过冲浪……”
冲浪可是件刺激的运动。想想在瞬间涌起的一排海浪中,南倾潇洒地踏浪而行——不过此地没海可踏。
“啊,那你一定喜欢游泳咯。”
一提游泳,南倾来了兴致:“啊,游泳让人变成鱼一样自由。整个人融入水中,手臂划破水,水从手臂上滑落……一起游泳吧,我知道那边有个室内泳馆,就是人多了点儿。”
难得南倾兴致高昂,简符赶紧怂恿:“人多怕什么,一起走吧。”
“你也喜欢游泳啊?”
简符摆手笑:“我就学校时候学过飘,飘个四五米就沉。没事,你玩你的,我飘着就好。”
南倾果然喜欢游泳,话都变多了。挑泳衣时兴致勃勃,质地能讲出一堆,最后买了两条特骚包的黑底红纹泳裤。简符耐心的陪着,他很无所谓,心想游泳估计也就这次——简符有点分不清这耐心的由来了,难道心底还是将南倾当成了准客户,所以愿意投其所好?
一进泳池,简符郁闷了。
大学时的游泳馆是露天的,男女混泳,无比的大,人无比的多。
这个室内泳池馆不大,但环境极度奢华,零零落落没几个人——就这样还能指望让南倾多认识几个人?
换衣服时,简符无意一展眼,南倾正慢条斯理地把T恤撩起脱下,后背极漂亮,线条流畅皮肤又光滑,偏向白皙的光泽有种猫科动物的华丽感——为什么是猫科动物?因为那肌肤之下的线条可不是骨瘦如柴,而是极为紧实、极有力度的匀称肌肉……
肌肉?简符被狠狠打击了一下。
这种肌肉线条,别说这是文文静静呆能长出来的,骗鬼呢?!
“你常去健身房?”
“没办法,我每天的生活都是被规划好的,身体当然也是由着‘最科学的方式’摆布。”南倾笑得无奈。
倒是,南氏怎可能让继承人弱不禁风?
南倾的臀部很翘,腰际一线极诱惑。简符一边冲凉一边想,假如他不是南氏家族的人就好了,能有这样的新欢还有什么火泄不了?
池底是明亮的蔚蓝色,水很干净,波光闪闪。
南倾站得笔直,全身舒展,噗通跳下。不知游的是什么姿势,双手摆得从容又优美,两条腿并着,透过盈盈闪光的水,就跟鱼尾一样修长好看。
简符是陪客,水里飘了几飘,就坐在池沿看。
几个来回后哗的一声,南倾笑吟吟钻出,站在简符前面:“怎么不游了?”
水顺着南倾的颈弯曲线往下淌。
“……”
“下来吧。”南倾抓住简符的脚踝往下一拽。
简符噗通一声滑下,一头扎进水里连喝了好几口,扑腾扑腾着站起来,呛得鼻子眼睛喉咙都流水,光顾着咳嗽。咳得肺都出来才停下来,舒了一口气,发现南倾正抱着自己的手臂拍着自己的背。
现在两人的距离……嚓!简符无语了。
他也想说服自己南倾只是来游泳的,但那滑向腰际的手是怎么回事?
简符彻底郁闷了。
原因:第一,为了避开二人独处空间,竟然傻兮兮的来游泳——如今不但独处,还近乎裸体了;第二,竟以为南倾是一个从不运动的斯文人——看到那一身匀称肌肉,他就想抽自己;第三,南倾这人,深藏不露啊,简符阅人也算多的竟然给糊住眼了。
“简符,我教你……”南倾微笑着,往前一勾脚,简符就势一倒,顺着浮力不由自主就扑腾开来了。
别……呜!简符紧紧闭上了嘴了——游泳老师都是上辈子折翼的摸骨算命师啊!从手臂到到腹部到腿,该并直该弯曲该上该下,都落到了南倾手里随意摆弄,连脑袋也是。
“头再抬起点,下巴,再抬,跟身体平行,对,一条直线,别动别动……”
水里的人是滑的,南倾的手也是滑的,又滑又有力。一会儿是托着简符的小腹,一会儿按下简符的脑袋,更多的时候是捏住简符的脸让他浮上来换气。
听着南倾的话简符还是不可遏止地沉下去了,在不知道被南倾捏了多少次脸、捞了多少次身体之后。
最后也还是,只会飘!
从游泳池里出来后,简符就下定决心,再来游泳他就是头猪。
“实在没有游泳天赋啊。”简符郁闷地说,甩着湿漉漉的头发,今天可是丢人丢到家了。想当初他学游泳时几乎把老师气死,最后大脚一开把简符踹开,南倾倒是耐性绝佳,即使噗通噗通往水里沉,也会笑笑地把他捞上来。
“技巧问题,多来几次就好了。”南倾笑眯眯地说,把简符打量了一下,“身材不错,很适合游泳。”
受过许多赞扬,这个是简符受得最郁闷的。
想想南倾在水里自然而然的优雅,绝对是优雅的极品——简符很希望把自己练成肌肉壮男,但各种条件限制,他在顶峰时也就能达到“体格健壮”这一步。几年没频繁运动,工作忙压力太大,人瘦了下来。幸亏底子好,也能博个“身材不错”的美誉。
而南倾这一款,不是肌肉型,而是优雅型的。不是简符向往拥有的,却是简符喜欢拥抱的。
想象一下,与这么优美的身体交缠,然后……
打住!
打住打住!最近真的欲求不满见人都发情!
单身男性伤不起!
果然是,如果没有钢铁一样的意志,就必须恪守一定的距离,这眼看着就引火上身,简符飞快穿好衣服。
掏出手机,才发现裴野的来电都快打爆了。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裴野的声音很大很生气。
“刚才在游泳。”以往要听见这么冲的口气,简符非训他不可,现在却因为受了南倾的刺激而无端地心虚起来。
“游泳?你跑外面游泳?和谁呢?”
南倾就在旁边,简符也不好说跟客户:“朋友。他喜欢游泳就一起来了。”
“哪个朋友?”
“南倾。”简符说着冲南倾礼貌一笑。心想裴野要是说什么别的话,就直接挂电话,毕竟这种距离,又是晚上,手机那头的声音,南倾会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