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简符一下子愣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他爷爷?什么南家?
“南先生……”简符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一念闪过,“你是什么意思?”
南骏微一停顿:“他爷爷不可能一直放他在外面,裴野给我的答复是再等等,他还不想让你知道——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没必要隐瞒了。什么时候回南家,他和你表态过吗?”
简符愣神了,眼睛蓦然放空,忽然回看了一眼正凝神沈契,再看了看病房:“表态?什么表态?”
表白有,表态?这到底是。
南骏看简符一副茫然的表情,皱了一下眉,推门进去:“我先去看看裴野。”
简符回过神来,逼视前方:“沈契,裴野和南骏是什么关系?”
沈契惊讶回头,闪了一下,讶然于简符还被蒙在鼓里,想想又笑了笑:“……你不觉得他们很像吗?”
很像?
晴天霹雳,简符的神思被打得七零八落,那些总也抓不住的东西忽然间全部聚拢在眼前,莫名的熟悉感、莫名的直觉、莫名的不想追究……
39.
晴天霹雳,简符的神思被打得七零八落,那些总也抓不住的东西忽然间全部聚拢在眼前,莫名的熟悉感、莫名的直觉、莫名的不想追究……
“本想直接告诉你,但想到你和裴野的关系,以为他肯定会告诉你。”沈契从钱包中掏出一张照片,说得很有医生的冷漠范,“这是复印的,你看看。其实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的……”
简符浑浑噩噩接过照片,顿如黄沙过境,故人、故事、往日记忆竞相追逐。
白衣的景朔,黑衣的……南骏,携手对视而笑——记忆没有消失,那些混沌的、压抑的、不愿被揭开的往事。简符的思维好像被黑铁重重地敲开了一样,原来,那些撕碎了的沾满鲜血的照片里的人、那个自己恨不能千刀万剐杀死的人,是南骏,竟然是南骏。
景朔一直回避的谜底、一直追逐而不能得的——为情所困,为的是这样一个人——绝望之后,忽然陷入了绝望与疯狂,砸碎了所有花瓶,撕碎了所有照片,最后,开启了白酒。像喝水一样灌下去,一杯又一杯,景朔把希望狠狠掼下,绝望地吼道:“……就这样吧,到此为止,一辈子再不要见!”
这些,不堪回首。
裴野曾说过,那一天是他永远不想回忆的噩梦。对于简符来说,何尝不是,带着蹲在垃圾旁边、跟傻子一样的裴野回家时,就看见一地的酒瓶子,整个房子都是恶心的味道——景朔躺在浴缸里,满浴缸的血。全是红色、那么多的血——医生说,景朔是抱着必死的心,先吃安眠药后割腕。
初识是雪白,结局是血红。
抚摩照片上的景朔,笑得是那么温和,眼睛是那样的明亮——无论曾怎么努力把记忆镌刻,终于都是海水一样一遍一遍冲淡了沙滩——温暖而柔软,那么和煦的笑,竟然也弥散在记忆里。
温柔最易碎。
就像飘落波浪起伏大海的一片孤叶一样,本想借着风飘到岸,没想到,飘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倔强而有些羞涩的眼神,原来,年轻时的南骏竟和裴野这么相似。
“裴野,是南骏的儿子?”简符泛出一个疲惫的笑,看沈契点点头。
真是狗血。
“那南倾呢?我没有想错吧?”简符眼神涣散,没法不执着于一个答案。
沈契沉默了。
原以为只是春风拂过的相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故人归来,荒谬而又荒唐啊。
简符将照片捏在手心,听不到沈契困惑的呼喊,不理会沈契阻拦的手,骤然喧嚣的记忆铺天盖地打过来,他只记得最后那血色一幕。
推开门,南骏正站在裴野的床头——一个沧桑老练,一个倔强好强,但从侧面看过去弧线是那么一致的完美。自嘲天天见,反倒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目无表情地将照片递出:“南骏,是你?”
让景朔死去的人,是你?
南骏飞速瞥了一眼照片便倏然移开,吐出一个字:“是。”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一如既往可恨的、尽在掌中的自负——简符捏紧了拳头,心口骤然疼痛,疼痛而后冷笑,冷笑之后重复翻滚刺骨的疼痛。
倘若景朔活过来,看到这样一张薄情的脸,他还会自杀吗?
痛,他替景朔痛!
“他死了,你知道吗?”简符血液渐渐凝固,“十年前他因为你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可怕的冷静。
“既然有家有室为什么还非要牵扯着他?他为你抛弃了所有,你却连最后一眼也不回来,为什么!”怒斥的话听上去却一点力度,上下的嘴唇都在颤抖,克制着苍白。
南骏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想解释。”
为什么?为什么他如此冷血,为什么竟然可以如此毫不在乎!
被紧张气氛无视的裴野看一眼简符,又看一眼漠然的南骏,忽然呼的站起来,吊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裴野一把扣住了简符的手,冷静地对南骏说:“我没事,你快走吧!”
南骏转身离开,临出门回看一眼,深邃的眼眸依旧看不出任何感情。
空空荡荡的房子,灰尘都落了。
裴野伸出手,在简符的脸颊轻轻抹了一下。什么时候泪已纵横?什么时候只能张开口声却哑了?什么时候连追上去的力气都没有?简符终于呸了一声,转向裴野:“你是他的儿子?”
裴野点了点头。
“你不恨南骏吗?”简符想,裴野对景朔的爱,是血溶于水,景朔死后,裴野很长时间都只愿意依偎在自己身边。
没想到裴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望着窗外南骏的背影一声不吭。
心顿时跌落一地。死人,只活在活人的记忆里,假如连裴野都将景朔轻易地抹掉,那么,那个白色的记忆,还曾存在过吗?景朔——是最温和的父亲,最循循善诱的兄长,曾深深笃定自己和裴野都将永世铭记的人——而今,裴野要将他忘记吗?
“……”简符复杂地看了看裴野。
也对,活着的,怎么能比得过死去的——假如有南骏这样一个父亲。如果只有一个人能记住景朔,那就自己吧,未尝不是最好的。
简符舔了舔干涩的唇,笑了。
“董琮和我,没有关系。”看着简符离开,裴野没有阻拦,只落下这一句。
简符什么也没听见,听见也听不到心里去。
过往的男友中,其中一位身份特殊,是黑社会少爷的意中人。简符和他的交往常被沈契调侃,“我记得当年你一身孤胆把那位从黑社会救出来那个生猛劲……”不错,简符拼死拼活把人家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消停了没多久,那位又回到黑社会少爷的怀抱中了。
就不说谁对谁错,感情这事说不清,但简符一直耿耿于怀的是,那位早就和少爷勾搭上了,却屡次隐瞒。彼时他说什么简符就信什么,回头想幌子全是漏洞。
被骗过一两次是涉世不深,被一连骗个十次八次,是傻。
真的会消失得一点痕迹也不见吗?
40.
简符抱着头坐在公园里,思绪乱如一团麻,人来人往,熟视无睹。
好几个人打过电话来,有母亲的、有公司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满眼满脑子的空白,最后一个电话是颜木的,简符才按着太阳穴勉强清醒了点。颜木的语气比之前缓和了很多,说他还要和弟弟多呆几天,末了才十分委婉地提出,财务总监说贷款申请依然被卡着,而只有一笔贷款是远远不够的。
挂了电话,简符叹了口气,现在脑子跟一团糨糊一样,难道再找董叔一次?
没了南倾的关系,电话董叔对简符的态度不太热情:“太客气了,上次那事也是南倾极力拜托,我也就勉强试了一下,侥幸成了。”
一个老练的老家伙,不是光钱能打动的。
而南倾,也不是一次能满足的人。
简符满心的烦躁。
以前不高兴的心情,就好比秋天的野火一样,烧心是烧心但猛烈;现在这心情就跟春天的闷雨,闷,但无处可去。秋火燎原那也是憋着一股劲,现在被折腾得所有的劲都被抽走了。
挖掘起这种心情的根源,他不愿把自己的堕落完全归结为裴野,但裴野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已不想去分辨自己和裴野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愿听裴野的解释,可自己呢,难道是问心无愧的吗?简符浑身没有劲,而那根链条又紧紧勒上来的境地下,该怎么办?
以及,还有……
有开始,就必须有结束,无论是如何的尴尬和不情愿。
当简符把南倾约出来时,他深深地鄙视了自己,一股厌恶感上来。这事说得难听点,就跟JI女上床似的,第一次很艰难,第二次第三次就自然了。既然已经走到这步,就得走完,假如颜木半路接手的话,这些事迟早会被他发现的——沦陷,这就沦陷吧,一开始是不小心踩进去了,到后来是自己蹬啊踏啊越陷越深。
就像在池子里洗衣服一样,洗啊洗啊,污渍越来越淡越来越无痕,以为衣服干净了,其实一池子水都脏了。第一次的早晨,他怒不可遏,心情调整了一整个礼拜;而现在,他连纠结都淡了;水是彻底脏完了。
南倾一如既往的愉悦,约他到公寓。
“我喜欢在自己家,乱是乱点儿,怎么都舒服。”几天不见,南倾的头发长了,弯腰拾起地上的小玩意,笑眉弯弯。
简符把鞋子换了,跟南倾一样穿着袜子踩地板上,南倾轻轻把他拥了一拥,轻笑:“你是更喜欢看我短发的样子吧?”
“我、不太留心这些。”简符回答得勉强。
“是吗?那次剪了新发型你就多看了好几眼,今天你都不正眼看我了,明天再找那发型师去。”南倾一边说一边笑,慢慢将衣服解开,他也喜欢穿白色的,但不是纯白。
看着那白皙但极富美感的肌肤,简符开口:“你很像,我一个去世的朋友。”
南倾停了一停。
“他是裴野的父亲,你和他很像,尤其是笑起来。他人很好,这么些年我一直忘不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却自杀了……虽然自杀的人都很懦弱、很不负责,但他却很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简符挑不出话来,语无伦次。
南倾若有所思:“以前你曾提过,世上相像的人很多。”
“那么相像的人,却很少。他去世时才三十多岁,跟现在的你一比,就跟兄弟一样。”
南倾伸出修长的手指,轻巧地为简符解开扣子:“是么?我自小就是一个人,干什么都一个人,无聊得很,很想有个兄弟呢。”
简符按住南倾游移的手:“你们真的很像,从年龄看来就跟父子一样。”
南倾睫毛微一盖,嘴角轻盈勾起一个笑,指肚在简符的腹部游离,比抚摩微重的力道,语气轻柔狎昵:“是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摸一摸,你的里面就缩,揉两下就射,是不是像SM玩具那样按了开关?嗯?”
尾音轻佻。
所有的气氛瞬间消散,简符又窘迫又恼怒,真想反击说你要横在老子身下,老子也能让你跟开关一样射了停、停了射。算了,现在沮丧的、软趴趴的样子,说什么也只能助长南倾的妖风。
“你以前是上面的那位?”南倾捏了捏胸前的小颗粒。
会读心术一样,简符有气没力:“嗯。”
流年不利。
他就这么一前一后栽在两个兔崽子手里不能翻身。
“那你最喜欢怎么玩?在哪里玩?”南倾来了兴致,yin浪的词用那么优美的语气吐出。
简符听着毛发就立起来了,南倾这孙子外表跟水一样柔,做出的事跟钢一样硬——上次他跟一个姿势杠上了,这次他跟射的花样杠上了。
“就躺床上玩最平常那种,没花样。”简符勉强回答。
他当然不能说实话,就跟口供一样,说出的每一句都是以后的刑期。他手里过过的男友五六个,就算简符不玩,那几个也不是吃素的。花丛中过,沾衣留香。
“正面,还是后背?”南倾语气失望。
“嗯,后背。”这个姿势省力点儿,真要折腾就让南倾折腾去吧。
“这个我也喜欢。”南倾笑眯眯,兴致盎然,“那就试一下。”
简符失语,想过自己也是一糙男人,一斗嘴,为什么就总败在南倾的优美的唇下。
根源就在于位置。位置不对劲,气势大不同。如果位置颠倒,简符在上南倾在下,他同样能把南倾rou躏得死去活来,这个时候,简符喷出的yin言hui词绝对也能把南倾淹死,叫他一个字都吐不出。
但现在他只能无奈地瞅着他,语言含糊而复杂:“你和他真的很像……很像……我去洗个澡。”
进了浴室。
南倾带着微笑跟进了。两人循序渐进地洗头,洗澡,抹沐浴露,冲洗得干干净净。洗完,南倾那里已经qiao得高高的。
当然,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南倾从背后揽过来,手极轻柔地抚摩着简符的腰,由腰而下,揉上简符的欲望,撩拨起紫红色的表皮让温水冲喜,敏感的神经被温水一淋全起来了,争着抢着叫嚣复苏觉醒,哪里受得了这么轻柔的抚弄和温和的水。
先是浴室后是卧室,简符撑着疲乏至极的手,想,原来温柔也可以浓的化不开。自己就是在南倾半强制的温柔里失去神志。
紧紧抱着简符的背,南倾吐出甜美的一句:“好舒服……”
暴风雨后,澜清风静,折腾够了的南倾沉沉睡去,简符辗转难眠,看着月光柔柔地倾斜下来,南倾的脸庞是这样的柔和,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拂过:“南倾,真的很像……不止是像……”
41.
所有的事搅合上来,夜异常难熬,数羊、按摩、臆想完全不管用。简符趴了一会儿,越来越难受。
索性起床又去浴缸里泡了一会儿,哪想越泡越精神,各种事情的疑点反而都涌上来了,比如裴野否认他的参与——当时气在头上,现在越想越不对劲,裴野虽然倔强,但却是敢作敢当的。他要是死不承认,那就说明……
简符披了一件白睡袍在房子里游荡了一圈。新公寓,设备很齐全,房子也不大,他不想吵醒南倾,便在书房里坐下。开了一个装饰灯,不算亮,但因室外灯火通明,映衬得小小书房也明晃晃。简符用手按着抽筋似的脑袋,仰头靠在椅子上,双脚不由的就抬高搭在桌子上。
渐渐的,他将视线投向桌子上。
桌面上摆着笔记本,几本书,中|央,是薄薄的一个册子,印刷摆放得非常规整,就好像办公室的文件报表一样,出于习惯,简符未经大脑就拿起来。并不明亮的光线里,契符实业四个字异常清晰。简符一个激灵,啪的一声将灯光打开,随着那一行一行的数字和描述,薄薄的几页纸,就像镇妖的铃声一样让简符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那些数字,全是契符保密的财务数据,越到最后,越显示了契符的窘地,是个人都能看出契符有多么需要钱。所有的质疑与谜底在数字中若隐若现,渐渐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