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旭勋稍微倾身，身高比较高的他这么一倾，宇武卿整个人被垄罩在他身影下，他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开口：「我想……我们俩需要单独谈谈，小武，我想很多事情你也不希望别人听到才是。」

宇武卿马上微微抬头怒瞪过去，其实当裴旭勋提到单独两个字时，宇武卿的肩膀微微抖了下，但因为马上就压抑住了，除了裴旭勋外根本没人注意到。

「老子跟你这家伙应该没什么好谈的。」

「关于明年大选后宇氏的未来，你觉得没什么好谈的吗？」

宇武卿脸色微变，下意识抿着下唇，愤愤瞪着裴旭勋好一会才恨恨吐出了几个字：「有屁快放。」

裴旭勋一招手，下属马上让出了一条路，宇武卿正要跟上，就被自己的下属唤住：「大仔！」

宇武卿挥了挥手，头也没回。「没事，你们给我好好待在外头。」

宇武卿走得一脸云淡风清，可要是看得到他藏在袖中的手，就会发现他正微微颤抖着。

就算他再怎么压抑、唾弃这么孬种的自己，潜意识还是记住了那些施虐于身心的痕迹。

一进到只有两人的封闭空间，裴旭勋先是悠闲地陷进了沙发里，然后为自己和宇武卿都倒了杯酒。相较于裴旭勋的悠然，宇武卿怎么都掩不住那如临大敌般的紧绷。

「你想过，就算明年大选宇家支持的政党侥幸连任，要是没有危影、也没有那个医生的宇氏会是什么样子的吗？」

宇武卿没有答话，此时一向情感丰富的脸上意外地平静无波，几乎看不出情绪。

「宇胤再强，也不过是个风中残烛的老人，你是又能指望他几年？」

宇武卿终于抬头，「你他妈想讲什么就快讲，少在那里扭扭捏捏。」

「小武，你觉得你真撑得起宇氏吗？能以宇氏当家的身分周旋于各大帮和黑白两道？」

眼神一黯又极快地掩盖，就算那些答案都是否定的，他又怎么能承认。

「你要讲的就这些吗，还真他妈都些屁话，老子走了，别送，不见。」

裴旭勋在他起身前拦住了他。「和我合作吧。」

宇武卿坐了回去，皱起眉，用眼神传达了疑问。

「与其让宇氏一点一滴毁在你手里，让敌手摧残殆尽，倒不如找个更好的靠山。」

宇武卿突然觉得很想笑，于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裴旭勋，老子他妈的都不知道你这么会讲笑话！」

裴旭勋也不恼。「宇氏支持的政党想要再赢得明年的大选，怕是比登天还难，宇胤那老狐狸早算准了情势对他越来越不利，避过了我叔叔的耳目，私下来找我谈条件，你想知道他拿什么当筹码吗？要我放过他的筹码……」

宇武卿的眼皮跳了跳，他有预感接下的话他绝对不想听，但他阻止不了，因为裴旭勋一向是个爱自说自话的大混蛋──

「是你！要是大选斐氏胜出了，他答应会把你送给我。很可笑吧，宇氏继承人的你，像是畜生一样的被拿来交易了。」

7

宇武卿先是傻愣了几秒，然后他笑了，挑衅的向对方挑了挑眉。「老子凭什么要信你？就算真的是这样好了，你以为斐氏是什么，依斐氏和宇氏的关系，说放就放是你一个人就可以左右的吗？」

「你信还是不信都不要紧，反正我已经事先提醒过你了，至于斐氏我就很好心的告诉你好了，我叔叔最近又三度中风了，基本上我想他离痴傻老人不远了。」

宇武卿沉默了下，过了许久才开口。「老子不信你。白痴都知道斩草要除根。你他妈会为了老子一个人放过宇氏？别笑死人了。」

「如果你是我的人，我又怎么会动自己的下属。」

宇武卿把目光笔直地投向了裴旭勋，眼神不是愤怒和激动……而是难得的冷漠。

「讲那么好听，说穿了，你就是想吃了宇氏。若真如你所说，死老头打算把老子当作和你交易的对象，那想必老子对宇氏也无足轻重，领导人另有人选。

老子自身都难保了，又哪里烦恼得到你放不放过宇氏的问题。

老子的意见、有没有跟老子合作，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吧，你要是想吃了宇氏，就算扶植老子这魁儡领导人也没什么成效，你以为现在还皇帝年代啊，血统是个什么屁。你要想吃了宇氏，趁胜追击，毁了和死老头的约，继续打死他不就成了。真当老子傻子吗！」

裴旭勋突然温柔地笑了，然后神情复杂地看了宇武卿好一会才说：「好一阵子不见，你变稳重了些。」

见宇武卿没答话，裴旭勋又说了下去。「没错，我说合作的前提是你作为领导人的情况，所以……你的意思是告诉我，要是你只是一个筹码，便打算为宇氏牺牲罗？就算被父亲像个牲畜一样卖地给我，你也一点都不想反击？身为宇氏少主这么多年的你，难道一点自己的势力都没有吗？那些只效忠于你的那些兄弟，你是又打算如何？乖乖拱手让人，告诉他们去好好效忠新的继承者吗？」

见宇武卿一时无语，裴旭勋缓了缓严厉的口气，突然放柔了语气道：「小武，只要你愿意，宇氏还是会继续存在着，你也还是宇氏的继承人，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当继承人，但我也知道你割舍不下的，要是你不是宇氏的少主了，首当其冲的可是你的宝贝妹妹。」

宇武卿猛然一抬头，可也只是抬头，那双眼神还是看不出情绪的冷漠。他冷冷开口：「条件。」

没有气极败坏，没有毛毛躁燥，而是不可能出现在宇武卿这个人身上的沉静，面对这样的宇武卿，裴旭勋一时之间情绪有些复杂，他知道距离上次所见，小武已经变了不少，而这样的转变他要负起很大的责任，但他不知道知这样的转变对小武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终止和那个医生的合作关系，不管是于公还于私，做我的人。我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宇武卿站起身来。「老子会考虑的。不过老实告诉你吧，近期老子本就打算和那个医生终止合约了。」

「喔是吗……让我猜猜……你是舍不得了吧，怕要是之后宇氏倒台了，会连累了他。」

宇武卿没有回话，从他话说完就开始往外走了，自然也没看到裴旭勋说话时脸上扭曲阴鸷的神情。

「小武……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行！」

宇武卿头也不回地继续走，语气相当不爽。「靠杯啦，真是不懂你是看上老子哪点！问这什么鸟问题，那为什么就是我，你干嘛不爱哪个阿狗阿猫，蛤？为什么其他人就不行啊？自己都回答不了的问题还叫老子回答，妈的。」说完很大力的甩上了门。

裴旭勋扶额苦笑，才刚说小武变了，又觉得他没变。

是啊，老是觉得对方为什么非那个人不行，但自己又是非对方不行呢……

宇武卿一踏出回廊，就看到在大厅等候他的下属们都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

「走了。」

领着一群人走出斐氏的地盘，宇武卿吩咐原先载他来的小右，先送小左去给云清枫看看。

「大仔，那您……？」

「我坐桦叔的车，我要回本宅。」

宇武卿此话一出，不只小右，被点名的桦叔也是一愣。

「对了，你们以后有事，影不在的话，不要再去找云清枫了，直接来找我。」

车子行驶间，桦叔一直有意无意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自家少主，迟疑了好一会才开口。「少主，您这是……？」

「桦叔，老子要搬回去了住了，不过也没东西要搬就是了。死老头还没回来，对吧？」

「是，老爷人还在泰国。少主……您这是打算和云先生拆伙吗？这……老爷知道吗？」

「呿，他知道个屁，死老头不同意大不了干掉老子啊！老子是绝对不会再跟那个死鸟人合作的。所以从今天开始凡是他找老子，都不用跟老子回报，直接叫人去处理就好了。啊……等等找个人去跟他说老子要拆伙了，顺便跟他谈违约金的事。」

「我知道了。」

8

回到宇家的本宅，宇武卿在自己房里悠哉地晃了会后，恨恨地骂了一句──

「干！明明是老子自己的房间，搞什么他妈的这么陌生。」

脱了上衣随意一丢，宇武卿开始疯狂攻击房间里练习用的沙包，也不知他打了多久，最后直接往后一倒，成大字型瘫在地板上喘气。

用手遮住了脸，不用看也知道表情好看不到哪里去吧……

说不沮丧那一定是他妈的狗屎。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被人点破还是觉得很不爽……其实生气只是一种掩盖吧，真正的感觉是真他妈的不甘心啊！

为什么还是不行咧！他还是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去他妈的混帐王八蛋。

那天晚上宇武卿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总觉得床很硬也很陌生。

于是他干脆起来，窝在阳台上看夜景。

真是不甘心到了极点啊！

有时候他真的很痛恨……这样啥小没路用的自己。

见到了裴旭勋那个王八蛋，那些不堪的回忆都回来了。明明告诉过自己很多遍了，不过是被个男人强暴了有什么鸟不起的！就跟被狗咬了一样吗。

他妈的身体干麻还一直抖啊，混帐。

可恶，他宇武卿简直就是滩烂泥！

扶不起的阿斗！

孬种！饭桶！

自己这么混帐王八蛋……只会拖累在乎他的人……

＊＊＊＊＊＊

白镌一开门就看到这副光景──云清枫摆着一张阴沉无比的脸，却用非常和蔼可亲的语气在讲电话。

「这么说，是少主单方面决定的吗……是的，我打算再跟他谈谈……好的……那就麻烦您了。」挂了电话，云清枫沉着脸开始迅速的收东西。

「表哥，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云清枫没有回答，站了起来，拿了外套就走。

「你要去哪啊？」

云清枫瞬间笑得非常灿烂，一扫刚才的阴霾，笑容阳光亲切到不行。他慢慢吐出两个字：「宰，兽。」

白镌瞬间起了起鸡皮疙瘩，通常云清枫这种笑容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大爷现在非常非常不爽，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惹到他，否则绝对会倒大楣。

「不是还在上班？」

「请假。」云清枫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留下的白镌简直一头雾水，不过她可以肯定，会让云清枫不爽成这样的，除了他家那只宝贝宠物不会有第二人选。

宇武卿觉得打从今天他一入本宅，气氛就有点怪怪的。

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自从他搬回来就没睡好过，再这样下去不行……一想到这他又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一打开房门，宇武卿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个沉着脸坐在他床上的那个东西其实是幻觉吧！

啊一切都是幻觉啊！宇武卿，是你没睡饱的关系啊！

自我催眠完，他其实第一个反应是想把门关回去，不过对方比他先开口了。

「亲爱的小兽，如果你不想要在仆人面前出糗的话，就给我乖乖把门关上，坐到这边来，顺带一提，你的主人我现在非常的不高兴，劝你最好，好好的配合。」

宇武卿马上如临大敌地瞪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带上了门，然后迅速挪到了离床边最远的角落。

确定了这个距离自己应该溜得掉后，宇武卿接着在心里破口大骂──他妈的这死鸟人怎么进来的？他明明千交代万交代不能放这个死鸟人进来的啊！守门的都是一群办事不力的混帐啊！

「真是脑袋灌水啊你，想也知道是令尊吩咐，让我进来的。」像是看穿了宇武卿在想什么，云清枫直接回覆了他的疑惑。

宇武卿死死咬着下唇，瞪着云清枫好一会才开口。「干嘛，已经拆伙了，找老子有啥屁事吗？没事的话快点滚啦，不送嘿。」

「你智缺的脑袋，容量到底是有多低啊！我记得我已经声明过：『宠物关系一但开始的话，要等到宠物死掉才会终止』了吧。」云清枫可以杀人的目光移了过去，他瞬间有种想要掐死自家宠物的冲动。

「妈的，那是你说的，老子又没有同意。你这个霸道的王八蛋！到底要自说自话到几时啊！老子告诉你，就算是宠物，不爽主人也是可以换人的！老子再跟你声明一次！老子不干了！不干了！听懂了没你这个王八蛋！。」后面几句，宇武卿几乎是用可以掀翻屋顶的音量大吼。

云清枫瞪着他，气势非常可怕，宇武卿吞了吞口水，努力拿出最大的勇气抗衡，狠狠瞪回去，但同一时间他却觉得胸口怪怪的，也许他该找一天去看胸腔科医生吧。

云清枫瞪了他好一会，却突然扬嘴笑了。「好啊，你要终止就终止吧。违约就照契约上面定的那样做，我没有其他的要求。」

9

宇武卿愣住了，听到云清枫答应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胸口有种奇怪的感觉，很难受，接着涌出的感觉是无比的沮丧。

各种预想中可能的情况都没有发生，云鸟人他……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宇武卿突然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虽然说他是希望云鸟人答应的啊……可是，可…居然……居然这么轻易……

脑中，被那些反覆出现在他梦中的画面占据了，四周是一片黑暗，只有他一个。

「不过，亲爱的小兽，另外一个契约你也打算取消吗？」

云清枫的声音飘了过来，宇武卿愣了好一会才有所反应。「蛤，什么鸟，老子几时和你有定另外一个契约了？」宇武卿愣愣的目光望了过去，这模样在云清枫眼里，像极了正歪头探望的大猫。

「你脑袋的洞，到底是开了几个啊？我看你的脑子根本是装饰用的，没功能吗，什么东西都记不住！既然你不扛责任的话，我就要禁止我弟弟和危影见面了。」

宇武卿瞬间瞪大了眼睛──是吼！他完全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了！

「喂！你这……」宇武卿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一句话，扛还是不扛。」

「扛就扛啦。」宇武卿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视线都不知道要摆哪里了，只能盯着地板──啊，其实他房间地板也蛮干净的吗。

「那就这样定了，不得有议。从今天开始『除了我家白痴宠物外』，我和宇氏再无一点关系。顺带一提，欠我的报酬和违约金快点汇到我户头，过了这个礼拜就成双倍累积。」

云清枫强调的那几个字眼，让宇武卿一愣，他过了会才有反应。

「烦死了，你这个黑心奸商，老子明天就叫人去汇啦！」虽然是吼叫的字眼，但宇武卿却显得底气不足，有些地方还破了音。

恨恨地死盯着地板，宇武卿突然觉得瞬间安心下来的自己，真是他妈的蠢毙了！

「好了，现在闭上你那只会叫嚣的小嘴。给我过来！」

「干麻！」不自觉地后退。

「还能干麻，当然是过来取悦你的主人我。」

宇武卿还是连头都没抬，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慢悠悠晃了过去。

然后傻愣愣地被云清枫按了下去，变成他跪坐在地板上，云清枫坐在床上的情况。

盯着始终不抬头、一看就知道神游远方的自家宠物，云清枫露出了有点宠溺意味的微笑。

主人要是不知道宠物在想些什么，又怎么当好主人呢……云清枫突然在心里冒出了这句话。

一开始他是很生气没错，不过稍稍动个脑筋，马上就知道这个单细胞生物在想些什么，想通后怒气瞬间烟消云散，相反地心情还很愉悦。

「欸，我养的这只宠物怎么就这么蠢呢。」云清枫故作夸张的哀叹着，然后伸出手用力揉着那颗红色的脑袋。

宇武卿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来瞪了云清枫一眼。「谁蠢了！王八蛋！」

「亲爱的小兽，你要是连怎么取悦我都不知道的话，我看还是算了吧，回头我就去警告危影再找我弟的话，我会让他过得很愉快！」云清枫露齿而笑，白光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