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冷笑：“这不就是‘处置’么？大约是皇上惦念旧情，舍不得对她怎么样了。”

青灵赔笑道：“这怎么会呢？别人不知道，难道主子还不清楚，皇上一颗心可是都在公子身上的，留她一条命，可能是小皇子的缘故，小皇子才几个月就没了母亲，想来也有些凄凉。”

叶子放下棋子，想了想，轻叹一声，深色之中竟有些哀凄，“你说的是……一个孩子没有母亲……是有些凄惨，走，跟我去永安宫看看子钰吧！”

青灵有些欣喜，这可是很长时间自家公子没有出过静泉宫的大门了，皇上一直也不曾来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公子虽说每天都是做一样的事情不喜不怒。但他还有有些担心——年前时候叶子也是这样，看不出什么来，却是决心赴死。这些事情叶子都被叶子隐在了记忆深处，但还有人刻在心里，不敢丝毫忘却。

天已经不是很热了，叶子换了身青衫，腰带上绣了深色的花纹，清秀宁静之上上有又加上了高贵，不过叶子懒得弄头发，还是用以致长簪子别着。

永安宫里裴素安去上朝还没有回来，侍卫忙把叶子让进去，一时瓜果香茶全都伺候了起来。翠云儿笑道：“叶公子可是有些时候没有来了。”

叶子淡笑道：“永安宫又不会有什么时候缺了人气，我来不来的，又有什么关系？”

翠云儿干笑，不敢再说起他的，瞧叶子身后的翠环儿抬头做了个“醋”的口型，低头一哂，问道：“公子是在这里坐着等会儿还是去书房看书？”

叶子皱眉，不耐道：“我是来看子钰的，还等什么？”

翠云儿忙引着叶子往偏殿去，叶子跟在后面。

偏殿外面，翠云儿轻轻敲了敲门，即刻就有奶娘出来，见是叶子，便躬身道：“是叶公子来了，小皇子没有睡着，但有些不精神。”

叶子刚放下的眉随即就又皱了起来，叶子轻轻推开门，走过外室，就看见子钰和另一个奶娘一起躺在床上，奶娘正在喂奶，叶子扫了一眼，看见子钰是真的没精神，吸了几口就吐了出来，把头翻过去了。

奶娘放下衣服，轻声道：“这几天小皇子一直这样，哭闹的时间比往常多了很多，喝奶也不多，皇上也忙，几日都没有来看过了，还有就是……”她没有说完，但叶子明白。

叶子低头那手指拨弄子钰的脸，轻声道：“小东西，别不高兴了，见到我你要给点面子，知道吗，嗯？”

翠云儿打个手势，两个奶娘并几个宫女都会意，退下了。

叶子把子钰圈在怀里，拿过一边的小波浪鼓在子钰面前晃，另一只手拿起子钰一只手，轻轻拉过在唇边，吻了一下。幼儿的皮肤说不出的软滑，触感比名贵的丝绸锦缎要舒适太多，子钰今天穿了大红的衣服，上面不能免俗地绣着大花。

“呀、呀——”子钰看着拨浪鼓的晃动叫了两声，又不出声了。

叶子屋里熏的香味道都很淡，不会叫子钰闻了难受，却不知为何，给叶子抱了一会儿，子钰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叶子忙放下东西站起来走动着，轻声安抚着小东西。

子钰只是哭，不理叶子，叶子也有些急了，不知如何是好，正想开口喊人进来，却听见子钰的哭声中夹杂了些别的东西。

虽然一直住在皇上的寝宫，但裴素安并不是每天都过来看子钰，先前时候是叶子没事就在这里陪着，但那时候小东西还小，根本不会说话。后来……叶子不来这里的，是司徒静每天都过来。

叶子低头看了看子钰，清冷的语音淡淡发出：“真是薄情啊。”

子钰并不懂这些，还是一味的哭，夹杂着一两声的“凉、凉……”

“真是绝情，我在这里陪了你这么久，你却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女人了么？”

子钰哭的脸都皱了起来，还发出了轻微的咳声，脸憋得有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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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素安下了朝回永安宫时，入门就看见翠云儿过来笑道：“皇上，叶公子过来了，正在偏殿里陪着小皇子玩呢。”

裴素安在前朝与人讨论了诸多司徒家的事情，接着就是许多与司徒家相关官员的处置，一上午不可说不是劳心劳力，疲惫多时之后却在听见刚才的几句话后，身子畅快了起来。

解下朝服，裴素安轻快的朝偏殿那里走过去。听说子钰并没有睡着，他也就没怎么顾忌的直接推来了门。

开门，听见的却是子钰的哭声，已经带了些沙哑。

走近几步，才看见叶子并没有想象中抱着子钰安抚，而是站在床边，冷淡的看着。

裴素安看见，那目光中，带着些迷茫，还有隐藏着的厌恶。心里骤然一阵紧缩，但是裴素安不清楚，是看见子钰的凄惨样子难受还是难过与叶子的样子。

到底裴素安一言未发，走过去把子钰抱起来。大约真的是血缘羁绊，接触到裴素安胸膛的时候，子钰的哭声就小了起来。

叶子还是看着床铺的方向，不言不语，也不看裴素安。

还以为，经过那么些时间，叶子对子钰的感情已经改善了很多……继续安抚着子钰，裴素安轻声道：“你不喜欢他就离得远些，不要糟践他。”

叶子僵硬的转过身子，张口欲言，唇有合上，最后不过一声带着颤音的话：“……你说，是我糟践他……”

裴素安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闻言只是淡淡道：“你吃了么？出去和我一起吃饭吧！”

叶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尖利道：“不是我糟践他，是你们都糟践我。”

裴素安放下已经不哭了的子钰，皱眉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留下司徒静？！是不想孩子没有母亲还是你不能没有贵妃，司徒家犯的是灭门九族的大罪，就算是贵妃，她也应该被处死！”

裴素安轻叹一声，道：“她也很可怜，父亲兄弟都逃了，任何依仗都没有了……你若还是不舒服，我就叫人把她弄出宫去，一辈子不会再见到我们。”

叶子紧紧咬着牙，之后退后一步问道：“为什么不杀了她？她在宫里害我一次，打我一次，还不够你杀了她，就算是为我报仇？”

裴素安神色一暗，这些事，还有叶子不知道的，自然可以让司徒静死一万次，但是为君之路、李国之路，真的是已经牺牲了太多人……

“司徒静只是我与司徒家相连的棋子而已，我对她不会有丝毫感情，她害你，你怨我也恨……但是终究，这些事情都是缘我而起，若不是我当初为借司徒家的势力，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忘了不是更好么？”

叶子摇摇头：“我一辈子都无法忘了那些事情。”他怨的，不是司徒静害他，是那么多的时候，裴素安因为她放开自己的手，和她坐在一处、站在一起，每每想到这些，叶子都恨不得将司徒静挫骨扬灰。

裴素安叫来奶娘，拉着魂不守舍的叶子出去坐下，吩咐人准备午膳。

裴素安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之前你觉得很委屈，我也不好受，之后我们就可以没什么顾忌了，我不会再让你难过。”

叶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点头，隐去了神色中最后的一丝狠毒。

两人多日未见，今天叶子自然不会离开，今晚就宿在了永安宫。

情事过后，叶子忽然问道：“前几日那个周子山……”

“怎么？”

叶子犹豫了下，回道：“他说以往是见过我的，还有过交往。”

裴素安顿了顿，笑笑：“我知道了。”

第十八章：非命

裴素安原本是准备叫叶子一直在永安宫里住着，不过叶子却只是摇摇头回去了，裴素安想了想，也许现在的确不死很好的时机。

叶子回来静泉宫，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问道：“司徒静在冷秋宫这些日子可好？”

凌会道：“听说是不太好，日日都哭喊着要见皇上和小皇子。”

青灵顺了下头发，低头思忖了片刻，忽然道：“我要去看看。”

凌会点头：“要奴才跟着么？”

“算了，我自己一个人过去。”

叶子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裳，仔细梳了头发，才自己一个人往静泉宫的方向去了。这里还是如同往日一样的荒芜，门外只有几个人守着。

叶子走了进去，推开门，看见司徒静坐在主座上，静静的看着他。

“司徒贵妃可还好？”叶子笑问。

司徒静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叶子不说话。她的样子并不是十分落魄，但比之以前贵妃的样子，却是差了太多。

叶子歪头看看，眯起眼睛来，似有无限怅惘，“你知道吗？素安他竟然不想杀你，为什么呢？以前在王府，他从来不这样，谁对我不好，谁就不能留下。”

司徒静冷冷道：“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是小皇子的生母……我服侍皇上一年半，皇上怎么会忍心……”

“所以，你死吧！”

司徒静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你有什么理由杀我，皇上都顾念着旧情，你不过是一个男人！一个男宠！一辈子都不能在最高处跟皇上站在一起，一辈子都要在皇后贵妃后面看着！”

“……或许，你说的是……”叶子并没有动怒，而是坐到了一边，淡淡道，“你说的没错，可是，如果没有皇后，没有贵妃，不就行了么？”

司徒静脸色一白，但仍保持着疾声厉色道：“你杀不了我，皇上未撤我的封号，我还是贵妃！就连皇后也不能说杀我！”

叶子闲闲地靠在椅背上，笑道：“我知道啊，其实我本来也不是太狠你，可是他维护着你就不成啦，你是非死不可的。”叶子低下头，抚摸着自己的戒指，继续说：“他说都是是他害的，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经不想在因为皇位皇权的事情杀太多人，他难为的事情，我来做！”

司徒静后退一步，然后忽然笑道：“你怎么杀我，你就自己一个人，你又有什么名义、什么资格杀我？”

叶子拿手撑着脑袋，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啊，所以，你自尽是最好的。”

“我不会的！我儿子是皇上唯一的皇子，我以后会是太后之尊！”

“孩子？你生过孩子又怎样，我就是他养大的！”叶子站起来，走到司徒静身前，“他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亲手为我穿衣喂我吃饭，就算是你儿子比得了吗？！”

司徒静摇头，喃喃道：“我不要自尽，我不会死的，皇上不杀我，你也不能，你不能……”

“你死了，我留子钰一条命。”叶子淡然道。

“你说什么？”司徒静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一般摇着头，“你说什么浑话，子钰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使我们的骨血，你要杀就杀……你不能……”

叶子垂目，浅笑道：“儿子以后也可以有，这些你该清楚，但是我……可是没了就没了，你说他会把哪一个看得重些，嗯？”

“不，不，你不能……你不能……”

“我先前还觉得，你给关起来以后聪明了些，不像以前那样只会受了委屈就叫人下杀手，这点，你却想不明白了……为了他，我什么都做得出来，若说狠，你比我还差些！”

司徒静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你说你也不要皇后？”

叶子淡然：“不错。”

“那就是了，”司徒静看着他，笑，“我现在想想，很多事都是她教唆着我去做的，当年在你的香里下毒，就是她的注意。”

叶子轻微皱眉，反问：“在我香里下毒？”

“都是那个贱人！她的势力不如我，她自己不敢和皇上对上对付你，就什么都教唆我，都是她跟我说没了你皇上才会真正看我一眼，是她跟我说你死了后宫才会安逸……”

“就算真的没了我，他也不会看你们的……”叶子揉揉额角，“该怎么做，静贵妃已经知道了，皇后我不会留，只是还不是现在，不见了。”

叶子说完就走了出去，在打开门的时候说道：“若无其他意外，子钰就是未来的太子，我会护他一世安稳。”

没有人比叶子还受不了裴素安会有第二个孩子。

一直走出冷秋宫很远，那种阴冷的感觉才算是不见了。叶子轻舒了一口气，慢慢悠悠的回去。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这般阴冷的叫一个人死。以后的话……或许没有，或许不是一个。叶子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

在自己香里下毒？看来是以往的事情了……叶子一时有些恍惚，以往的事情他一点也不记得，总是觉得有些惶恐，不知道哪些人是曾想要自己的命，谁又做出过什么危及过自己。

前方，总是还有那么多的事端。

回静泉宫去，叶子净了手，有些疲累的解了衣服，早早上了床。

“公子，待会儿，或者皇上叫您过去呢！”翠环儿道。

“嗯。”叶子闭了眼，回了一声，就睡了。

第十九章：圣眷（1）

青灵清晨时刻慌慌张张走进来道：“司徒静自缢了！”

叶子抿一口茶，“她父族没了指望，如今又给打入了冷宫，自缢也是寻常的。”

青灵有些为难道：“可是昨天公子刚去过……”

叶子满不在意道：“去过又怎样？人是我杀的？”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就是怕皇后又要借此生事，待会儿叫公子过去问话可是肯定的，不知道公子要怎么说。”

“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我还能说什么……”

“扣、扣——”凌会敲了敲开着的门，说道：“皇后的人来了。”

青灵皱眉，问道：“是几个人来的，怎么说？”

凌会道：“两个，都是侍卫，就说是静贵妃忽然死了，颇有些不明不白的，为消了诸人对公子的妄加猜测，特地请公子过去说清楚，也免了许多事端。”

青灵低头问道：“这事情，要不要差人去永安宫说一声？”

“说什么？皇后不就是要问清楚么？人又不是我弄死的我去就是了。”叶子站起来，走出屋子，两个皇后宫里的侍卫忙过来行礼道：“叶公子。”

叶子不紧不慢的走着，抬眼道：“你们是皇后的人，也不用给我用着虚礼，要押我走还是怎的，该怎么就是怎么，可千万别有什么顾忌，省得皇后再说我不顾礼仪。”

两个侍卫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叶子也没在说话，自顾自走在前面，青灵犹豫了一会儿，自己跟在了后面。

一路去扶摇宫，叶子直接进去，看见杜玉桥在那里坐着，冷然道：“不知皇后叫我过来是要问什么话，若我知道的定然不会隐瞒。”

杜玉桥笑道：“叶公子想必是也知道了，静贵妃再冷宫一直幽禁着，从未有过什么轻生的念头，今早上却自缢了，本宫问过了几个奴才，都说昨日只有叶公子一人去过，故而叫公子过来问问，看看静贵妃昨日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