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桥笑着喝一杯茶，说道：“王大人，怎么两位都要吵着见皇上呢，要是有什么冤情，跟本宫说也就是了。”

叶子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有什么冤情”是什么意思。

叶子坐起来，皱眉说道：“我跟这人没有关系。”

王轩同样皱眉道：“我从没有见过他。”

杜玉桥拿杯子遮住了自己的表情，等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两位说的不错，这事情本宫是说不得的，不如就等皇上来的再做定夺。”

裴素安今夜里刚结束了繁乱的国事，就听见有静泉宫里的人来。随即便往静泉宫去了，青灵打开叶子的房门，裴素安却只看见了窗边的那把椅子。

这时候永安宫里的人匆匆忙忙来，说是在冷秋宫那里捉住两个人，已经送到扶摇宫里去了，不由心里一紧。

往扶摇宫去了，打开门果然看见，坐在地上被绑住的一个，是叶子。叶子的头发和衣服都略微有些乱，坐在地上也不说话，歪着脑袋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王轩倒是立刻跪下说道：“臣今日本是要赴约去看一个好友，不过在路上忽然像是被人偷袭了，不知怎么醒过来就是在宫里了，求皇上明察。”

叶子听到声音回头瞥了裴素安一眼，没有说话。

不多时候，得了消息的司徒静和王雅若都来了，司徒静是袅袅的行了礼，就坐到了一边，王雅若则是一开始就跪在了自家兄长身边。

听了缘故，司徒静笑道：“王大人是被人敲了闷棍扔进来的，但是叶公子……也是被人扔过去的，是谁有这个胆子动皇上枕边的人呢？”

叶子低着头，沉默一言不发。

杜玉桥瞧了一眼裴素安的脸色，说道：“今日天晚了，皇上和两位妹妹也该累了，不如明天再说，来人，给王大人安排个地方先睡下，叶公子……不如带回静泉宫里。”

裴素安看着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叶子，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道：“就这样吧！先叫人把绳子解了。”

司徒静冷冷的看了王雅若和杜玉桥一眼，冷哼一声道：“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原来也是可以当宫闱规矩不存在的。”

王雅若忽然开口说道：“臣妾信兄长是不会做出欺君犯上的事情，但既然贵妃这样说，臣妾自请先将兄长关入地牢看管，直到查明真相。”

杜玉桥道：“难为妹妹有这样的心思，皇上觉得呢？”

“就这样吧！”裴素安看了一眼叶子，吩咐道，“带去静泉宫。”

司徒静听他这样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忿忿的握着帕子。

第八章：信任   

叶子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了，但是留下的印子那里还是隐隐的发疼。

裴素安没有带几个人，是走过来的，此时也是这样，他在前面走，叶子在后面跟着。期中一个侍卫回头看了叶子一眼，叶子注意到了，只是不认识这是谁。

裴素安一直大步走着，听脚步声却又停了下来。

叶子抱着手臂，走在后面，脚步有些不稳。

脚步一顿，之前因为叶子沉默以及有事情瞒着他的愤怒而有些失控的情绪已经缓了不少，裴素安无奈的转身走到低着头的叶子身边，打横抱起来继续往静泉宫那里走。

叶子埋头在他的怀里，还是一言不发。

到了静泉宫，一屋子的人战战兢兢的跪着，裴素安也没有理会，直接带叶子回了里间。

“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叶子想了会儿，指着自己床柱上的那个被飞镖插上的缝隙说：“是有人叫我出去的。”

裴素安闻言站直了身体，死死的盯着那里，良久，才抱起叶子来，沉声道：“是我不对……在皇宫里，也是有人惦记着你的……”

裴素安顿了顿，问道：“东西呢？”

叶子一愣，然后看着那个缝隙道：“我没有拿走，我怕有危险，就把纸条留在这里等青灵或是谁看见去找我。”

刚才来的时候，也是没有看见什么的。裴素安问道：“写了什么？”

“就是叫我去冷秋宫，说有事情要告诉我。”叶子回道，不知为何，他还是把记忆的事情放下了，没有说。

裴素安有些气乐了，笑道：“傻叶子，人家明摆着是圈套你还去了。”

叶子侧着脑袋，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亮亮的，满满的写着信任。就如同裴素安一般，不会对他颤声一丝的怀疑。

先是亲吻，然后慢慢加深，最后两个人相拥倒在床铺上，细细缠绵。

早上的时候裴素安说道：“这事情还没有晚，这几天先不要出去了，我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侍卫过来这边，有什么事就叫人去跟我说。”

叶子点点头。

裴素安说完就出去了，叶子继续睡。天大亮了以后，裴素安果然派来了很多侍卫过来，为首的一个就是昨夜里看他的那个，听青灵叫他“耿大哥”。

叶子知道昨天的事情还没有完，那个王轩大人也不知怎么样了，叶子有些关心，但是没有叫出去问，他也知道最近对他不利的风声太多。

就这样几天后，凌会回来说王大人被放出去了，是王大人一个姓赵的朋友说，那日在家里等了他很久也没等到人，去找的时候在条路的角落里找到了王轩随身的玉佩，还有人看见有几个人扛着一个人走了。

这件事被裴素安压了下来，没几个人知道，就算是朝内，所有人也都是直到大理寺丞王大人病了几天没有来就是了。

叶子一直安静的呆在屋子里没有出去过，但是那天之前的纸条却像是一个阴影，日夜笼罩在他身上，不得解脱出去。

前些日子的事情是谁做的，裴素安和叶子心里都有数，一方面要和叶子过不去的，一面又与朝中大臣有关系的，宫里有几个，屈指可数。

但是一没有证据，再者，现在还不是能打压司徒一门的时候。

叶子有时候还是会去永安宫，顺便看小皇子，这其实是裴素安有意为之，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君主，叶子和他关系好是好事，但是叶子还是不喜欢那个孩子。看见他，要想到他的母亲，还会产生嫉妒之心。

有时候叶子自己也会觉得好笑，他自己已经二十多了，却会吃了小孩子的醋，但的确是有些放不开的，叶子从三岁起就跟在裴素安身边长大，起先对他的感情就是如兄如父，出去情人的关系，他们的关系也是独一无二的，但是这份唯一如今却被打破了。

真正解禁的那天，来的是齐宁，他笑得开怀，说道：“这次奴才还带给您了一个好消息，您瞧着。”

叶子抬眼看他手里名黄色的卷宗，淡淡的撇开了视线。

齐宁干笑道：“这可是圣旨啊，叶公子。”

“有什么就直接说。”叶子不悦道。

齐宁抹了一把冷汗，道：“皇上刚才亲自拟的旨，提升公子为二品了……”

叶子看着那明黄接近晃眼的卷轴，淡淡道：“这样啊。”

齐宁犹豫道：“公子不去永安宫谢恩么？按道理还有皇后宫里，您现在已经是与贵妃同级了，以后……”

“滚出去——”叶子厉声道，“带着你的圣旨滚出去！”

“公子……这……”

凌会想起之前的那件事，忙走过去扶着齐宁出去，边走边道：“齐公公先出去，公子大约是心里不太舒服……这事您先别告诉皇上，就说我们公子把圣旨留下了。”

齐宁回头看了一眼叶子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快要大选了，皇上是想要叫公子安稳在静泉宫不受外面干扰，省的贵妃又拿礼制说事。”

凌会道：“过会儿我们好好劝劝公子就是了，既然是这样公子一定会理解的。”

齐宁忽然脸色一白，道：“待会儿东苑两位公子按理是要来参拜的，可别闹出事来。”

凌会道：“我知道了，待会儿我和青灵看看能不能先拦下来。”

齐宁吁了一口气道：“那我就回去了，皇上抽空下了这道旨意之后又去忙了，听说是……”他谨慎的看了一下周围，说道，“是明帝的事情。”

凌会点头，然后收了圣旨，才把齐宁送走了。

叶子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子，青灵在外面站着，凌会过去跟他说了两位公子这就要过来的事情，青灵无奈道：“只有先拦着了，好在咱们主子不怕得罪人。”

领会点头说是，毕竟他们静泉宫里几个人都看得出来，这皇城中，只有他们公子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那一个。

不多时候，岑尚和徐雨波两位公子果然都来了，两个人都是十足安静的性子，说了来意就不说话了。只是岑尚略微抬起头，扫视了周围一眼。

青灵给两人倒了茶，而后道：“今日实在是多谢两位公子过来静泉宫，不过我们公子从前几日起身子就不爽利，连圣旨都没有起来接……刚才公子才睡下，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不如等我们公子身子好了，再请两位过来。”

岑尚和徐雨波还没有回答，就听见里面一句：“不用了，我起来了。”

叶子推门出来，径自坐到自己的主位上，看着忙下跪行李的两个人，说道：“都起来，坐！”

两人对视一眼，就站起来做到了自己原先做的地方。

叶子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道：“我也没什么准备，就留两位吃个便饭吧！青灵——”

“奴才在。”

“叫人准备晚膳吧！多准备些，说我留了客。”

静泉宫里有自己的小厨房，这时裴素安刻意准备的，之前叶子被下毒，他不想这种事情发生第二遍。

叶子在吃饭的时候也不多说话，静静的吃，岑尚和徐雨波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气氛实在是太过沉闷，岑尚道：“着深宫之中还是太寂静了，大约大选之后会热闹一些吧！”

“大选？”叶子皱眉。

岑尚诧异道：“叶公子不知道么？说是六七月就要开始了，起码也要留下十几二十个的。”

叶子笑：“是么？”

徐雨波一直安安静静的，在一边吃东西，也不多说。

叶子淡然的扫视他们一眼，继续笑道：“宫闱本来就是这样，一代一代来来走走、胜王败寇……看多了也就好了……”

权利、荣华我全可以给你们，但是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叶子握紧了酒杯，手用力狠了，一片生疼。

叶子忽然想起来，当年他决定不顾一切同裴素安在一起的时候，裴素安问他怕不怕，他说，和我在一起没有人会指责我什么，但是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你的不是，会讽刺你、侮辱你……其实，就是一个意思，做一个男宠，是很难的。

叶子当时那么坚决的说：不怕！其实到了现在叶子也没有后悔过，但是那个时候叶子根本不懂裴素安所说的话的含义，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和裴素安的感情是纯真不可以用世俗的语言形容的，但是蓦然有一天，叶子却发现，原来他们之间与世间被人指责诟骂或是不屑的那些关系是一样的，叶子的身份，就是裴素安的男宠，是他养在身边的情人……除此之外，像是没有别的了。

“夜深了，我不留两位了。”

“今日多谢叶公子款待。”

叶子笑：“青灵，帮我送送两位。”

“是。”青灵回道。

所有人都出去了，叶子自己坐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不言不语。

后宫的规则就是接受以后争夺。

叶子也许明白，也许还是懵懂着。

叶子其实不太在意这些，他只知道一点，是他的就是他一个人的，这是任何人都不得染指半分的。

第九章：骨肉

叶子去永安宫拿回了自己的刀，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执着地把刀带回自己身边，毕竟他在裴素安的身边，没有人能伤害到他。

但是不行！叶子看着自己用璀璨夺目的宝石装点的刀鞘，缓缓拔开，一瞬间竟觉得有些迷茫——为什么他觉得这刀像是带着生死那般的沉重。

裴素安扶着叶子的手把刀鞘按了回去，他坐在叶子的身后，抱着身着白色单衣的叶子，神色有些复杂，他道：“叶子，这是我第二遍跟你说，让你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叶子放松了一下，头枕在裴素安的肩上，默默的点头。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叶子懒得出去，裴素安无奈自己穿好衣服上朝去，留叶子在屋里继续睡，等他上完朝回来的时候，叶子还没有起来。

方青君进宫呈上一封从两祁来的密信。

竟然是祁地郡守苏青与慕容德栩一起上的信，裴素安不得不重视，拆了看见上面简单的几行字，沉默不语。

良久，裴素安道：“传王轩和何萧进宫。”

王轩和何萧大约还没有回到府上，又重新被叫了回去。

“他提起过，有一份名单。”裴素安淡淡道。

“苏青是明白人，知道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何萧道。

王轩则是细细考量一番道：“依臣看，去找苏青的……丛郁，必定是从榆城而来，两祁是国内离榆城最远的一郡，那中间所有的城池……”

“还有京城！”何萧补充道。

苏青的意思是，名单上的差不多就是大德如今仍有反抗之心的明帝余党，有的已经隐退有的还在任上，甚至，可能还有不少朝中高官。

裴素安说道：“以前是我倏忽了，为安人心，以往裴安明的人再重的罪不过发配或是免职。想不到还留下了这么大的祸端。”

王轩道：“以往明帝在位时，明帝以官治民，对百姓层层高压，而对官员俸禄极高，长长能以官职免罪，所以有反心的官员还是会冒险换回自己以往的生活。”

“去看看前段时间不老实的官员有多少，特别是银钱这边。”

户部尚书韩许之这段时间却是十分安稳，从来没有上折子参奏过什么人，这人……如今，已然信不过了。

但是前段时间刚选上来的官员，如第一名的华文玉、第二名的杜海真的等人，或许以后可堪重用，如今还担不起大任。

王轩道：“臣倒是可以举荐一个人。”

“哦？你说。”

“如今刑部侍郎赵玉泉是臣的朋友，但故人也说过‘外举不避嫌，内举不避亲’的话，赵大人是担得起大任的。”

裴素安点头：“你是大理寺丞，这几天就找个机会把韩许之弄下去，赵玉泉朕会重用。”

“是。”

一直沉默着的方青君忽然道：“就算是裴安明，能清楚的记的哪个人能用那个人不能用吗？若是还有人，在京城给他们使力……”

一室寂静。裴素安说道：“可能，名单就是从京城流出去的。”

京城如今最鼎盛的权贵，能获得最多机密事端的哪一家，却没有做这些事情的原因——女儿是贵妃，儿子是朝中大员，唯一的皇子也有他们家一半的骨血。

……

叶子垂目，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靠在永安宫正殿与内殿相连的门上。裴素安与他们谈事情一向不必着叶子，但叶子还是没有出去，从门缝里看见的那个王大人，原来是朝中重臣，叶子眯起眼睛想了想，大约是司徒一家的死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