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年幼时开始积攒的独占欲太深，过了这么些年还是忍受不了有人跟自己分享，素安，你说过的，你永远只爱我一个啊！

子钰的事情，我不怪你，因为我的确是曾经想杀了他。

但是……你甚至都不要听我解释了。

是不是你死了，你的心停留在这一刻，你才不会去爱上别人？

但是，现在呢？

叶子抬起头，看见前面杂耍已经开始了，有人在仰面咬着一支竹签，支着盘子。他侧身看了一眼裴素安，然后低下头。

跨越生死一般的的沉重。

以前的叶子会觉得，爱一个人，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包括生命，或者是用自己的一切来守护他。后来叶子想的是，既然那么爱他，就让他永远爱你把。

但是不管是想得多么好，心里不断地做着决定，到了这一刻的时候，心里还是如往常一样，不管是自己做什么，都不要自己爱的人，受到一点的伤害。

叶子没有察觉的时候，握着的酒盏里落了一滴泪。

裴素安在察觉到一丝不对的时候，下意识的去看叶子，叶子也在看着他。

“你……”怎么又哭了呢？

叶子站起来快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裴素安听见门口那里传来一声大喊“皇上——”

叶子也听见了，但是他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眼角似乎看见了什么的时候——其实他并没有看见什么，一点儿什么也没有看见，低头，忽然一下子扑下去抱住裴素安，紧紧地抱住了。

何萧一挥手，然后声嘶力竭的大喊：“放箭——”

万箭齐发的场景，裴素安看见了透过叶子的身体看见对面戏台上的人一个个被射成了蜂窝，裴素安冷冷的看着，然后摇晃叶子：“起来吧，没有事了。”

“皇上……”何萧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裴素安抬眼看他。

叶子没有一点动静，但是紧抱着裴素安的手忽然松开了。

裴素安只觉得，胸前，一片湿热，低头，血红一片。

第十六章：那年

一支短箭插在叶子的胸口，叶子的唇角犯了些青紫。

叶子的衣服更加的艳丽了。

叶子看着裴素安，双眸已经没了什么身材，但是手还是紧紧抓着裴素安耳朵衣服，唇也在轻微的动着，裴素安愣愣的把耳朵凑过去，想要听清他说什么话。

“……你……说……”

裴素安一时有些茫然，根本反应不清，“我说什么了？”

“……你说……死，死后……”

死而同穴。裴素安脑中太过混乱，什么都理顺不清楚，只是紧紧抱着叶子，下意识的回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叶子像是听见了最满足的答复，唇角微微上扬，无神的眼睛慢慢合上了。

什么都听不见了。

裴素安只是被擦伤了一点儿，第二天才能醒过来，他看着明黄色的床幛，然后轻轻侧转了一下头部，隔着薄纱只能看见有人在忙碌着，没有叶子。

他忽然想了起来，以前是为了什么终于决定谋取江山。他母亲戚贵妃也没有多大的野心，自己的儿子只要安好比什么都重要，儿子长大了，她就派了自己心腹的宫女去伺候，后来知道了儿子的心思，也没有阻碍什么，但是戚贵妃去的太早。

后来裴素安就带着叶子安心过日子。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裴安明对他还是不错的，会真心地为他考虑成亲的事情，觉得和一个男人并不会长久，裴安明被先帝保护的很好，忧患意识不是很强，但是人言可畏，一个两个的多了，都开始说裴素安的不是，猜忌的种子在心里终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揭竿而起的勇气，开始的时候裴素安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走上那一步，他开始时不说兵权，朝廷中都很难立足，若是只有他自己，被削了权夺了爵也就罢了，但是到那时候，他从小娇惯养大的叶子不知道会受多少委屈。一念之间的改变，改变了那么多人的人生。

他只有成为天下的王，才能变成最有力的依仗，只有这样，叶子才能说是一辈子安好无忧！轻叹一声，他终于做了决定。

沐阳富庶而远离京师，裴素安选择了那里作为自己的屏障，他给自己五年时间把沐阳所有的势力收为己用，并把周边逐步侵蚀，而后悄然离京，在东边与裴安明对峙，之后慢慢蚕食他的土地。

这些事情叶子都是不知道的，裴素安不想叫他担心分毫。

但不设想纸包不住火，计划紧紧实施了一半，裴安明就已经按捺不住的想要对他出手了，他埋在裴安明身边的人带出了消息，不久之后裴安明就会发难，以前为了准备离京时开始准备的替身有了用场，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但是周围已经埋了不少眼线，自己若是离开，绝对带不走叶子。

不过想起来，就算以后发生了这么多，他还是不后悔的，因为但是如果走了，叶子大概也活不成了。但是他却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那些事情，叶子只知道一部分。

府里的人饿死了大半，有一些疯狂的想要跑出去，结果全死在了王府大门外面，但是还是有一些留在了府里，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叶子只在书中读过的人相食的事情，也是发生了的……他自己像是一个最吝啬的穷人，把找到了食物都小心藏起来，留给叶子吃，当时就算是知道活不下去了，也想着叫叶子活一天是一天。

但是，还是太痛苦了，他杀了叶子以后呢？叶子和他的尸身会不会受到糟践？叶子活着都没有办法好好的了，死了怎么可以遭受那种事情？裴素安其实想过把府里剩下的所有人都杀了以后再去杀叶子的冲动。

那天他似乎是已经做了决定了。

叶子很快就知道了他的意思，蜷缩在床上，等待着。

但是她却在看见叶子流泪的时候一下子退缩了，他这是要做什么？要杀了叶子？他竟然要杀了叶子？！

没有别的出路了。

他睁着眼睛想了一夜。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太绝望了！

送叶子离开的时候心如刀绞，他只有一遍遍的对叶子说，你要等着……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

叶子的离开是一个契机，第二天他的手下就带着替身进了王府，然后偷梁换柱，送他离开京城韬光养晦。

从那以后每天每夜，他都没有办法去想叶子现在是什么光景，他甚至不知道叶子现在是什么样子的，说好的守候都成了序言，特别是……叶子在知道他死了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他有没有受到伤害？

终于，两年之后，他有了足够的力量反扑。

只是杜胜要帮他的条件就是娶他的女儿，好像是只有这样才能逃开“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

裴素安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不是叶子的人在身边，但是不早做决定，叶子就要多一天受苦！他没得选择了。

战事进行了两年有余，如果不是坚持着进京去找叶子，裴素安觉得这场仗就算是打十年也打不完。

他知道叶子刺杀裴安明的时候简直要疯了，但是没有办法停住脚步，只能怀着鱼死网破的勇气继续攻打，但是迎接他们的是一次次的错过。

好在上天怜悯，叶子还是回了京城。

裴素安忽然觉得自己当时一个个的“不得已”都是那么残忍，叫叶子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人进了王府的大门！

当时，还是自己太弱了，只好依仗那些人的权势。

叶子伤心了，执意不跟他进宫。

后来叶子服下“忘忧”，自己也没有给他一个美好的梦境。

叶子跟他越来越远的时候，他没有发觉。

叶子的心里，似乎越来越绝望。

裴素安伸手，捂住了眼睛。

“……叶子……”

第十七章：云城

从那以后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裴素安以雷厉风行之势，铲清了明帝余党，整治朝局，而后以王雅若之事反驳了所有求选秀的意见。

此后裴素安除了处理政事之外，就是亲自照看子钰，其他的地方，再也不流连，上朝的时候看见了何萧，他什么都没有问。

然后，秋风扫了落叶，冬雪埋了枝桠，桃花谢了春红。

子钰已经可以流利的喊出“父皇”，也开始跟着老师启蒙了。

静泉宫的门一直闭着，没有打开过，其实在裴素安醒来以后，他还是去看了一眼，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只是淡淡的吩咐，“要打扫的干净些，知道么？”

那时候青灵几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主子怎么去过生日，却一直没有回来，青灵有些担心，他记起来四年前明帝忽然带自己公子走，一直离开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已经过了三年，徐雨波和岑尚都离开了。后来不久，裴素安找了个由头，把李竹青也送了出去，找个人嫁了。

大好的年华，浪费在这里，多不好？

就像是叶子，他的生命，本来也是不该停留在这种地方，如果没有自己的话，他也会像其他像他这么大的人一样，自己孤身谱写他自己的故事。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

捂着自己的心口，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叶子没有死，只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而且现在，不可以去找他。

以天下海晏河清那时候为引。

裴素安开始动土兴建陵寝，在皇陵选好地点之后，裴素安亲自照看着动工，内室外室都叫人妥善安置，前些日子他发出了已故皇后杜玉桥害死崔诺的罪状，并正式留下诏令，不会与他合葬。

但是修的的确是合葬的墓室，不过皇后住的部分是被去掉了的，也就是说皇上和以后的皇后会长眠在一间陵寝里。

只不过那时候还没人知道，就连以后造的棺木，也是共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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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

云城深处南部，可以说是四季如春，什么时候旁边都是葱葱郁郁，草木向荣，不过就是云城四处环山，略微闭塞一些。

裴庆原本是在院子里躺着看书，眼角忽然瞥到一抹黑色的人影走过，眼疾手快的坐了起来抱住他的腰，笑道：“宁生是来陪我的吗？”

黑衣的男子轻轻皱着眉，手按在裴庆原的手上，耐心道：“你想放开，我要去给叶公子熬药了。”

裴庆原不满道：“这种事情怎么还要你做？”

宁生知道这人有时候是不讲理的，也不对解释，只是挣了开来，之后淡淡说道：“前辈说一定要耐心看着，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其他的人看着我不放心。”

裴庆原点点头，穿上鞋子道：“我陪着你。”

当年自己一时糊涂，伤了身边人的心，只是宁生发誓一辈子保护他，永远不会离开，直接喝下了“忘忧”，从此爱恨两忘，一心做自己的侍卫，裴庆原也以为喝了“忘忧”是一辈子不会想起来的，他知道宁生是铁了心不要回到他身边，无奈之下只要当自己也忘了，不过上天眷顾，过了这么久，走过了这么多的路，他的宁生还是记起了以往，两人重修于好。

他正想着要不要给裴素安去封信说一下这个事情，正犹豫时，却接到了何萧十万火急的信。

当时叶子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何萧的师傅当年留给了他十颗续命的神药，他喂了叶子一颗，接着处理了他的伤口，但是毒素已经渗入体内，就连他也解不得。好在忽然想起，自己云游四海的师傅说过最近会在云城采药，慌忙修书几封快马加鞭送去给裴庆原，请他接应，然后叫人带着药和叶子去云城。

叶子经不起颠簸，就算有裴庆原带着自己师傅在路上接应，大约也要三个月的时间，何萧实在不知道那十颗药能不能帮叶子活到那个时候。

好在，他还是赌赢了。

在路上何萧的师傅，一代隐士慕容归，小心的用自己养的金蝉给他吸了大部分毒液，之后一路妥善救治，叶子在去往云城的几天终于没有了性命之忧。但是那个时候他一直不是很清醒，而且……

慕容归尽了人事，并没有停留多久，留下一个药方，就飘然而去。

一直到了现在，就是如今的场景。

裴庆原跟着宁生煮好了药，端着送往叶子的房间。

宁生扣了扣门，里面的人说道：“请进。”

屋里没有打开窗子，进去觉得有些阴暗，还有些挥之不去的药味儿，宁生放下药，问道：“叶公子，你好些了么？”

叶子扶着墙走出来，笑笑：“宁大哥，我说过了，不要这样叫我，叫我叶紫就好。”

叶子只穿着单衣，身形比以前瘦弱了很多，脸颊边的肉也少了，看起来太过于孱弱，不过经了这么长时间的条理，这已经比以往好了很多。

宁生把药给裴庆原拿着，自己走过去扶着叶子，皱眉道：“你怎么自己下床来了，你现在还是要好好休息。”

叶子摇摇头，“我觉得好些了，今天听着有些风，就想出去走走。”

裴庆原把药放下，笑道：“小叶子把药喝了，我和就带你出去。”

叶子被宁生扶着坐下来，点了点头，笑了一下。

笑容温和，但是看起来，却带着些不自然。

还是唇角轻扬，还是叫人觉如玉春风，看上去，双眸里，却没了熠熠生辉的色彩。

第十八章：突变（1）

毒素积压太深，就算排出了大部分，还有少量残留在身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除尽，还有就是，不知道毒素除尽之后，以后叶子的眼睛还能不能看见。

对这些，叶子自己却不是很放在心上，每天都一滴不留的把药喝完，但是就算看不见也不急躁，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他时常就是开着窗后，任风吹进来，吹拂到脸上，每天都是这样一动不动的，可以一坐就是一天。

叶子以前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书写字画画，裴庆原想了想，他以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可是现在……对了，琴！

下午的时候裴庆原就和宁生出去，选购了一把不错的琴，兴冲冲的回去，交到叶子手上去了。

“嗯？”叶子掂量了下，笑道，“怎么忽然想起来要给我买这个？”

“你现在呆在这里，反正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不如弹弹琴，也好打发时间。”

叶子低下头，想了一下，忽然裴庆原有些忐忑了起来。

“多谢你，庆原哥，我很喜欢。”叶子把它放在桌子上，轻轻抚弄了一下。

裴庆原见他喜欢，也觉得高兴，便道：“你来以后我也没有时间陪着你，若是无聊，自己弹弹琴，叫宁生陪你出去走走，云城是我的地界，不要担心其他的。”

叶子点点头。

裴庆原很奇怪，为什么叶子醒过来以后，就像是安于这样的局面一般，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根本不管京城的事情，裴庆原知道有东西也不好问，干脆就叫叶子愿意做什么，想要什么自己都备齐了，虽然叶子什么都没有要。

叶子坐下来，手指划过每一根琴弦，然后不禁回忆起当日自己摔琴发誓不再碰琴的时候，真的是太幼稚了，那么轻易的懂了怒火……都过去了，反正那些，都知道了……

叶子还是喜欢弹琴的，手指轻动，任乐音涓涓如流水一般流泻在指尖里，这对叶子，曾经是一种享受，就算到了现在也是如此。

叶子不觉得看不进了怎么样，只是有些可惜，自己好像不能做喜欢的事情了，每日里听着风声想着以前的事情，像是折磨，也是解脱。

一曲《长相思》。裴庆原在一边听完，折扇合起来，遐思以往，不由开口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庆幸，当年宁生起誓，永远都在我身边做我的侍卫，要不是这样……他一定会走的，不给我任何机会，天涯海角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