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个孩子，就会有第二个。如今后宫有三分后妃，以后，还说不清会有多少……帝王的情爱，是这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隆重的宫会。

这时后妃百官都会参加的，自从得知了司徒静有了身孕以后，司徒一脉荣极一时，司徒拓的长子司徒狄也被任以要职，司徒家的幼子仍在读书，尚未入朝。

宴会摆在永安宫之前，一直延伸到御花园。

裴素安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杜玉桥与司徒静，王雅若身体不适，早已经退下了。

前些日子，王雅若的兄长王轩被提升为大理寺丞，虽然这升迁是有些快了，但他毕竟是新帝德妃亲兄，反对的人也不是很多。只是王轩此人是最不会与人交好的，就连司徒拓这种世故圆滑的人，也没对他出任此官给出些好的评价。

连着一个时辰的觥筹交错，宴会都没有停下来。

舞姬换了几茬，南羌的使者也叫了自己的人准备了歌舞，这与中原柔美的舞蹈有很大不同，或是豪迈或是洒脱，所有人都含笑看着，偶尔指点一番。

只是裴素安只觉得有些烦躁。

司徒静正笑着与她兄长说着话，杜玉桥在饮酒，偶尔也与几个贵妇人说笑一番，其他的人，都在欣赏歌舞，或是交谈。

中秋团圆佳节，不知道叶子在做什么。

这样想着，裴素安已经是有些坐不住了，等没人注意的时候，就干脆离开。

但是，不管是杜玉桥还是司徒静，却都看见了，都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了。

第二十七章：鲜衣楼

裴素安没有带着别人，就是自己一个人去了誉亲王府。

主院卧房的灯还亮着，裴素安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推开门，叶子和站在一边的青灵都吓了一跳，青灵忙请了安，在他的示意下出去了，剩下叶子坐在桌子前，摆弄着几块点心。

是月饼。叶子自己做的。

叶子看着他，似乎是疑惑般，问：“你怎么来了？”

“今日中秋，我来看你。”裴素安道。

“中秋……”叶子随手拿起一个月饼来，看着外面天色，说道，“其实已经快要过去了吧！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宫里有那么多人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这样．．．．．．并不好。”

“但是，那么多人，我想陪着的，只有你一个。”

叶子听了，只是无奈的笑笑：“是么？”尽管心里波涛汹涌，但一点也没有被现在脸上。

裴素安在叶子对面坐下，看叶子手上的月饼，忽然笑道：“我还没有吃呢？”

叶子把盘子往前推了推，指着几个说：“有点糊了，别吃这些。”

裴素安点点头，挑了一个出来，吃着。

秋风还不是很凉，但夜色深了，还是有些冷意，叶子就起身把窗户关了，然后走回来，问道：“不回去了？”

裴素安顿了顿，“要回去，还有些事情。”

叶子点点头，看不出任何悲喜。

裴素安吃完一块月饼，就站了起来，看着叶子说：“改天再来看你。”

叶子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好啊……你走吧！”

裴素安抱了一下叶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门出去了。

叶子看着他走的方向，目光流转，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浅淡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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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城。

裴安明坐在首座，看着下面跪着的人，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身上也削瘦了很多，但是他的目光，依旧是狠厉精干的。

“丛郁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安仁杰回道：“大约是昆仑，丛大人走的急。”

“这样，”裴安明站起来，踱了几步之后，又问道，“云城那边呢？裴庆原怎么说？”

“云城那边……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裴庆原！”裴安明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皇上息怒，毕竟……从云城过来是要花费很长时间的，裴庆原没有相助裴素安，就是不错的现象，等丛郁从京城回来，也许一切就会有很大改观。”

裴安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无奈说道：“希望是这样。”

而此时的，裴庆原并没有在云城，而是乘着马车，一路美酒美人相伴，慢悠悠的秘密前往京城——几乎是裴安明开始从京城溃逃，他就开始走了。

倚在他怀里的美人忽然抬起头来，问：“若是裴安明接不到王爷的回信，带人闯了进去怎么办？”

裴庆原笑着饮下一杯美酒，悠然道：“他怎么敢？还不清楚我是向着谁的？若是贸然进去，被我砍死送尸体去京城讨好新皇帝怎么办？”

身绕薄纱的美貌女子，喂了裴庆原一颗葡萄，然后故作忧愁的问：“那为什么王爷也不理新皇帝的书信呢？”

“本王都亲自来了，不必什么书信要信得过？”裴庆原随意道，“其实谁做皇帝我根本不在意，云城天高皇帝远，只有月氏不找麻烦，我就清闲的很。”

此时马车外面传来了马夫的声音：“王爷，前面就是京城了。”

裴庆原放开美人，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说：“进城之后直接找家客栈住下。”

“是。”

进京城后，美人好奇的问：“王爷来过京城吗？”

裴庆原倚在马车柔软的靠椅里，回忆道：“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啦，那时候本王还是世子，闲着没事跑来玩的。”

裴庆原掀开帘子，忽然看见旁边的“鲜衣楼”三个大字，开口道：“停下！”

马车立即停了下来，裴庆原看着美人道：“你们先去找地方住下，本王要去故地重游一番了。”

美人微微有些嗔怪：“王爷……”

裴庆原已经跳了了马车，打开折扇，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车夫是一个黑衣劲装的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淡淡说道：“月姑娘，王爷既然想去，就必定不会有事。”

月轻忿忿的看了一眼，甩下了帘子。

裴庆原大摇大摆的进了鲜衣楼，直接就走上了二楼，鲜衣楼历来是诸多文人士子谈论文墨或是听戏品茶的地方，布置得倒也文雅。

记忆中，二楼有个座位，看戏听曲是最不错的。

不巧，却是有别人了。裴庆原靠在一边的主子上，有些无奈的扇着扇子，看着身前桌子边坐着的那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他身边有一个细皮嫩肉的随从为他斟茶倒水，白衣男子一直淡然的看着一楼的戏台上弹琴的女子，目光却没有听曲的神色——欣喜愉悦或是其它的，他就是单单坐着，像是为了听曲而听曲，而不是为了享受才坐在这里。

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裴庆原收起这扇，迷茫的眨了下眼睛，他那次来京城呆的时间不长，见过的人有限，应该不会见过这人才是，不过……誉亲王府？

微微一笑，裴庆原悠然向前走了几步，在白衣男子主仆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反映的时候拿着折扇挑起男子的下巴，轻佻道：“小美人，可还记得我？”

对于这忽然出现的男子叶子现实愕然再是愤怒，就连青灵也呆了一会才喝道：“你是什么人？！”这一嗓子，裴庆原才看见后面还有两个黑衣的男子，一人已经对他拔了剑。

这一下子，裴庆原却是把心里的猜测又加深了几分，也不管叶子的脸已经要冒出火来，又说了一句：“小叶子，真的忘了我了？”

本来正是暴怒的叶子一惊，然后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花花公子似的人物，然后忽然脑中一个印象猛地闪现，叶子脱口而出：“庆原哥哥——”

裴庆原在叶子对面坐下，笑道：“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叶子笑着看着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面色又有了些犹豫，之后说道：“他……皇上知道你来了这里吗？”

裴素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我是自己偷偷来的。”

叶子一愣，倒不知道如何反映了，等过了一会儿，叶子才犹豫道：“那先去我那里歇歇脚吧！”

裴庆原立刻笑道：“好啊。”

裴素安比裴庆原更早的到了誉亲王府。

一路上，叶子都有些沉默，裴庆原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叶子是单独住着的，但是他聪明的什么都没有问。

下了叶子的马车，就看见了门口站着为数不少的侍卫，裴庆原笑道：“看样子皇帝也来了啊，来看我还是看你？”

叶子淡笑了下，没有说话。

裴素安坐在外厅里，看见裴庆原好叶子进来的时候，开口道：“你们来了。”

叶子自己一个人转去了内室。

裴庆原看着裴素安脸上微微闪现的一点无奈，撇了撇嘴，自己坐在了一边。

这几天宫里宫外都不是很宁静，礼部的官员关于纳妃的折子已经上了好几道，就连朝中的几个大臣也因皇嗣的事情有这个意思，还有家里有女儿的家里，更是急着要劝着裴素安大选。

裴庆原听着，无奈道：“我还想要多些美人陪着呢，那像是，人家上赶着要送你，你好想方设法的要推出去。”

裴素安道：“你不明白。”

裴庆原想着叶子，点头道：“是的，但是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很多事是自己做不得住的，唉，不说这个了，我来主要还是想跟你说，裴安明现在就在榆城。”

“这个我知道。”

“你打算怎么做？”

裴素安垂目思忖片刻，说道：“现在不宜动作。”

“哦？为什么？”裴庆原不解道。

裴素安淡淡说道：“他的势力，在各地都有参与，贸然动手，反而会留下很多隐患。”

“你是说，等他把他的势力都集中起来，一网打尽？”

“是这样。”裴素安沉声道。

裴庆原那折扇拍着手掌，笑道：“果然是你的作风，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动手。”

裴素安忽然叹道：“朕是抽空出来的，宫里还有事情，你在这里陪叶子说说话或是出去走走都好。”

“嗯，我知道。”裴庆原随意道。

裴素安看着叶子所在那边的方向，最后还是离开了。

这几天，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又或是是回忆起来裴素安曾经拒婚的事情，有人在礼部参与选秀的人选中加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这次选秀，裴素安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选进来几个先封为女官，等三年不临幸以后放出去就是了，但这两个男子，那几天却让裴素安深深的觉得厌恶——怎么会有人能比得上他的叶子，怎么会有人会拿这些人想要顶替了叶子？！

但是，诸多的愤怒，裴素安都没有丝毫表现出来，叫人给那两个人安排了宫里偏远一角，也不准备去多看几眼。

裴素安进宫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杂乱，司徒静有孕了，王雅若通透冷清，杜玉桥又不是个安分的人，裴素安其实并不想要很多子嗣，一个儿子也就够了，裴素安会悉心培养他让他成为一个很好的帝王。

裴素安忽然觉得那两个少年也不是很讨厌了，裴素安还是不准备碰他们，但是用来挡一挡杜玉桥还是可以的。

第二十八章：争执

裴素安处理完没处置事情，再与使者们相见，商讨了明日公主下嫁的礼仪，之后当夜就睡在了秀连宫的岑尚处，岑尚大约只有十六七岁，面貌姣好，只是裴素安没有任何喜欢的意思——他的叶子也是清秀可人的，喜欢燃香，却不会刻意的在房间里弄出甜腻浓郁的香气，叶子身上也是清清淡淡的，不会像这人一样穿浮夸繁华的衣衫。

两人只是同躺在一张床上，裴素安有些困了，准备睡了的时候，忽然从边上伸过来一只手，扶在了裴素安衣领上，那只手有些颤抖。

裴素安总是不舒服此时也忍下了，伸手安慰般的拍拍他，道：“睡吧！”

那一刻，裴素安想起的是叶子，叶子和自己分离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年纪，但那时候，叶子只会更恐惧。

这是叶子跟裴素安都想深埋的、不想在被提起的往事。

叶子此时也没有睡，其实自从裴素安进宫以后开始来这边过夜开始，叶子就整夜的无眠——明明想好了要放弃，不再留恋，既然他选择了宫里的一切自己就干脆利落的离开，但是，舍不得……舍不得他的一点一丝温柔。

一直大约四更天时候，叶子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一声轻微的响动，叶子就又醒了过来。

天只是微亮，睡了时候，叶子有些头痛，伸出一只手挑开帘子，看着外面。

采薇在轻轻打扫，收拾香料的残渣，换上新的。

叶子轻咳了一声。

采薇手一抖，慌忙转过身来跪下：“是奴婢不好，吵到公子睡觉了，奴婢该死……”

叶子倚着床看着她，静静的、淡然的，或是掺杂了一丝其他的或是留恋或是惋惜一般的情绪，叶子始终没有说话。

“奴婢……奴婢不敢了，不会了……您要再休息么？”采薇颤颤的问。

“你下去吧！”叶子说道。

“是，是……奴婢不打扰您休息了，现在天色还早。”

叶子点点头，看见采薇下去以后又自己坐了一会儿，才拿出衣服来穿上。

过了一会儿，青灵敲门问道：“公子起了么？奴才送水来了。”

正准备开口的叶子忽然一顿，开口道：“你别进来，我自己出去。”

门口的青灵立即说道：“可是，外面……”

心里滋生出一些烦躁来，叶子皱眉道：“滚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要进我的屋子！”

门外安静了很久，然后青灵闷声说：“是，奴才知道了。”

青灵虽然有些伤心，但是并没有生叶子的气，叶子的脾气绝对是好的，在宫里宫外都是一样安静宁和的性子，青灵是想，大约是公子生气了，至于是生什么气，青灵也不清楚，只想着大约是和皇上有关的，所以在下午裴素安来的时候，青灵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说：“公子，公子像是心情不好，今天一天都没有出来，也不要奴才进去伺候……”

裴素安眉目一紧，之后问道：“那位客人呢？”

“客人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四处转转。”

“朕知道了，”裴素安说着，径自就去了叶子的房间，不过这次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外敲门道，“叶子，我来了。”

门内静了一会儿，然后传来叶子的声音：“你来了呀……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裴素安心里一阵苦涩，但他还是笑着问：“这是怎么了？你不开门，我可要进去了——”

叶子这时却忽然开了门。

叶子脸色不是很好，裴素安伸手，想触碰一下叶子有些苍白的脸颊，但叶子却躲开了，叶子皱眉道：“我说我不想见你。”

“为什么？”裴素安不解，明明之前……

叶子看着裴素安，看了很久，然后说道：“我是真的，真的有些受够了。”

裴素安僵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接着握着叶子的肩膀，问：“你受够了什么？是我还是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