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

“主子，您肚子里还有小龙子呢，况且，现在……没人知道。”

“是，我还有孩子，”司徒静看着自己的小腹，“谁都比不上我，我有孩子。”

第三十二章：忘忧

青灵在第二天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他中毒很浅，根本不能与叶子相比，何萧只是用银针刺穴等毒素排除，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同去皇宫的，还有叶子的贴身婢女采薇。

裴素安有些疲惫，几近一夜无眠，而在简短的睡梦里，总是带着不安的气氛。环绕在脑海中最多的，就是叶子那天说过的那句话，他说，“每次你的身上都有别人的味道，你每次碰我，我都觉得，很恶心……”

睁开眼，看见叶子祥和的睡颜，近在眼前，而自己想看见的笑颜，却早已消失不见。

自从那一天的争执，裴素安就再没有去过誉亲王府，除了自己最近忙于政事的原因之外，就是因为叶子的话，像是清晰的不给人留退路的大开了尴尬的现状，不留任何余地的赤（河蟹？）裸、裸的把一切掀了开来。

但是，中间又像是隐藏了什么一般，隔着一层雾气，所有的一切，都看不清晰——却让人觉得有些恐惧。

醒过来的时候，裴素安侧身看着外面的香炉，还袅袅散发着香气，忽然想起叶子屋里的香料盒子，总是满满的的氤氲着恬淡的香——叶子那么熟悉香料的一个人，自己的屋里有了反常，他真的觉察不出吗？

起身穿好衣物，裴素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带着沧桑与困顿的面孔，昨天太过急躁，有很多没有细想的细节，一夜过后，所有的疑问都串联了起来。

收拾好了以后，裴素安就喊人进来了。不多时，就有人带了青灵见驾。青灵昏睡了一天，身子还有些虚弱，但神志还是清醒的。

裴素安坐在外室，淡淡问道：“你时常出入叶子的房间么？”

青灵点头。

“一直都是？”

“是……”青灵回答，之后又补充道，“一个多月前，主子忽然骂了奴才，叫奴才不要进去……后来主子说是要抄佛经，不要任何人打扰，只让采薇一个人伺候。”

“是这样啊……”裴素安看着叶子的方向，飘忽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他还说过什么没有？”

“似乎是……没有了。”

裴素安摆了摆手，又放下，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说你公子心情不好的那天，就是从那天……”

“是，从那时公子有时候就闲着什么也不做，或是忙起来一夜不睡。”

“下去吧！”裴素安淡淡道。

所以那天，叶子是不想让自己进他的房间么？他知道自己的屋子里……

这时候永安宫的门忽然被敲响，门外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喊道：“皇上，从誉亲王府带了的那个姑娘死了。”

采薇。

裴素安大步出去，几个侍卫忙引着路，不多时到了一间屋子，进去时就看见，身着白衣的女子已经满头是血的靠在墙边，呼吸停了。

裴素安面色阴沉的看着她的尸首，一字一顿道：“给朕查，这个女人的身家以及来往过的人，所有的。”

“是！”

什么还都不知道的叶子还在沉睡。

傍晚时候，何萧又过来施针，裴素安一直都在旁边看着，而后问道：“你觉得如何？”

“由青灵看，起码用药的方向和我的针法都没有错，兼之宫里药物补品齐全，晓以时日，大约就没什么大碍了。”

“是么？”裴素安觉得自己应该是欣喜的，但不是为何，心里却是越发沉重。

有一句话不用别人告诉他他自己也知道，不管是太医还是何萧，治得都是病，不是命。

如果真的是叶子，自己不愿意再活下去，觉得生无可恋的话，他该怎么做？失去的痛苦太过沉重，他已经不能再经历一次。

是自己，让叶子太失望，而绝望了吗？

何萧收起针来，看着裴素安，默默喟叹一声道：“叶公子的确是，心有郁结，而越积越深，臣……也没有办法。”何萧是聪明人，裴素安想到了，他自己思量过后，也慢慢能够明白了。

裴素安苦笑：“是，现在，就连朕也没有办法。”

何萧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是谁做的，皇上心里，可想好了？”

裴素安眸中闪过一抹凌厉，他点头道：“大体，有个数吧！”

“那皇上，要怎么做呢？”

攥起的手又松开，裴素安转身看着叶子，苦笑：“现在还不是时候……朕忽然有些明白了，朕的优柔寡断，正是他的穿肠毒药。”

何萧淡然道：“您现在是一国的君主，理应就是会有一些割舍，这是您作为皇帝要必须面对的。”

先是浅月，再是宣儿，最后……是叶子。

“不！叶子是我唯一不能放弃的，朕错过第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裴素安的目光忽然决绝起来，“我不能，也不会再让他离开我。”

何萧皱眉道：“皇上是准备做什么？”

裴素安看着叶子，坐在他身边，身后抚摸着叶子还是没有血色的脸，道：“是我给他的回忆太痛苦，去了这些让人难受的记忆之后，叶子……就不会难过了。”

“皇上！”何萧一惊，皇上这是准备做什么？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想起来……在云城的神花……”传说，这化的名字我记得是‘忘忧’，吃了以后，能让人忘了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那日，裴庆原是这样说的。

如果叶子忘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会好好活着，不是吗？

所以，其它的，都不重要了。就算你把我也想忘了，也不重要，我可以，让你慢慢的想起来不是吗？我的叶子。

“立刻传书给裴庆原，让他叫可信的人，给我带来那种神花。”

何萧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看了一眼叶子，回答：“我知道了。”

何萧这次没有再犹豫的出去了。

就算是最快的马，来回云城，也要三四个月。

裴素安抱着叶子，轻轻说：“你也是，对自己可以这么狠心的人呀。”

但是，他知道，叶子那天所说，全是真的。

他说，我是真的，真的有些受够了。”

他说，所有的，我受够了你想起我来就过来看我，我受够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跟偷情似的……

他说，我说我受够了，我不想等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的身上都有别人的味道，你每次碰我，我都觉得，很恶心……

他说，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了，你去忙你的千秋大业，不要再来了……

只是想不到，叶子当时的目光，含着那么悲痛的诀别。谁都没有再回头的机会。

“全是我的错，”裴素安拿了一把梳子，细细的给叶子梳着头发，“我错在瞻前顾后，而不是与你生死与共；我错在，忙着杂事，没有找到你，让你颠沛漂泊；我错在……侮辱我们的感情，是我，没有看见你，看见你的伤痕在什么地方，每一次都只顾着自己，没有顾过你的心思。”

“机会什么的，你若是愿意给我，我就好好藏在心里好好保存，不敢再有丝毫疏忽，如果你厌倦了我，我就保护你一辈子安然无忧……只要你，好哈活着，叶子。”

这你年，叶子已经完全的变了样子。

如果不是自己，叶子这个时候，不管在做什么，都是好好的、微笑着，而不会是像这样一般看破红尘一样。

叶子还是静默的睡着。听不见、看不见。

绮罗是能够助安眠的香料，从千里之外运来，千金难得，宫廷供奉中也不过一年几斤，裴素安叫人查过，宫里各房都没有人领过。

谁还有足够的财力、物力轻易得到呢？

又有谁……能在京师之中、他的眼皮底下安插眼线，还可以不留痕迹的杀人灭口？

或者，还有谁，能站在暗处，不动声色、总揽全局？

只是何萧说得对，不管是哪个方面，这事情的牵连都太大太广，他登基时日不长，根基不稳，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话，可能会引起大患。

原来叶子，我不但不能为你不娶妃，不生子，还不能让你安然无忧，所以你选择离开我，也是对的么？你想要躲开，却避不过。

夜色深了，给叶子掖好被子，裴素安披上大衣开门出去。

齐宁在门外候着，走过来问道：“皇上要出去吗？”

“紫宸宫。”裴素安道。

“是！”

＊＊＊＊＊＊

司徒静在得知裴素安要过来的时候先是狂喜，再就是一阵恐惧，她有些胆寒的坐在一边，问：“你说，是不是……”

凤儿忙道：“怎么会呢主子，采薇不是自尽了么，主子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大约是皇上来看看主子母子的。”

“是……你说的是，”司徒静胆战心惊的站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瞪大了眼睛，“都是杜玉桥那个贱人，他说我一辈子都比不上那个男人，他说皇上心里没有别人，那个贱人，都是她逼我的……”

“皇上驾到——”

司徒静止了声，叫凤儿扶着手，走到门前，等裴素安进门后，离开欠身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裴素安含笑扶着她，“朕来看看你这里缺些什么，要什么尽管与内务府提。”说着，裴素安径自便向前走了几步，坐在主座上。

司徒静现实心里一松，接着心里抑制不住的喜悦，忙跟上前去，道：“劳皇上挂心，臣妾什么都不缺。”

“那便……真是不错。”裴素安抬手饮茶，长袖掩起了双眸中几近赤红的狰狞。

第三十三章：完结章

转眼已经是三月。

叶子中间醒过一次，那时候他身体里面的毒素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裴素安是夜里醒过来的时候，猛然发现叶子醒着，心里一阵欢喜，之后就是深深的忧虑。

叶子没有发现裴素安已经睁开了眼睛，还是怔怔的盯着帐顶。

或许是因为睡了太久，叶子有些迷茫不知身在何处，所以才会有那么惊惶无措的表情，在看见裴素安的那一刻才得以平复下来。只是那些迷惘甚至是恐惧的表情，裴素安并没有看到，他只是默默的在一边等待着——他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什么，只是眼前，他不知道对叶子说什么，露出怎样的表情。

很快，叶子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裴素安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三月的时候，京城已经来了诸多的读书人准备考试，没有来的也可以在下一年继续参加科考，题目是何萧出的，层层封好，只等考试那天打开。

那天早上，不过天微微亮，裴素安刚穿好衣服，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道：“皇上，去云城的人回来了。”

手一僵，裴素安转身看着安然与睡梦之中的叶子，先是微笑，接着就是露出了一个苦涩的表情，这三个多月，尽管叶子一直是在昏睡之中，但是至少，他在自己身边。如果叶子选择把一切都忘了，不顾一切的就算是潜意识里也想抛开一切离开的话，自己该怎么办？真的如同设想一样，放他离开吗？

裴素安见了自己派去的人，看见了那朵紫色的“忘忧”，已经是干枯了，却仍然不失娇艳。

“怎么用？”拿起那朵花，裴素安问道。

“王爷说，磨碎兑水就好。”

“是这样……”裴素安点点头，“你下去吧！”

“是。”

上朝讨论过考试的事情，裴素安径自回了寝宫，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把花研碎了浸入水中，一壶清水瞬时变成了漂亮的紫色，裴素安把他端起来，默默的看着，然后才慢慢走到叶子的床前。

以往将近二十年的记忆，好的、坏的……都逐渐涌现了出来，像是浸入了空气中一般，每一次呼吸，全是以往喜悦伤悲的味道。

几个月不见阳关，叶子的脸，近乎是透明的白，显得人脆弱非常，像是人世间一丁点的伤害就可以把他害死。

裴素安低头，唇小心的覆在了叶子唇上，只是一瞬——裴素安真的担心自己，越是犹豫，越是不敢做下去，做不到容许有叶子彻底忘了自己的可能。

左手捏着叶子的唇，轻轻分开，把杯子中的液体，慢慢的、极慢的……滴进去。不知过了多久，杯中紫色的液体才尽了。

何萧说，今天叶子就要醒了。

裴素安坐在床边，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叶子的脸，几近贪婪。或许，以后就没有这种机会了，再像这样一样在自己眼前，随时可以看着。

重重帷帐遮住了皇宫所有的喧哗，锦绣的宫殿里，只有这两个人，静静的呼吸，时间所有杂乱的事情都闯不进来。

黄昏时刻，最里面的卧室里已经很暗了，但是裴素安还是看见，叶子轻微动了一下的眉角，然后心里一紧，一霎那间，裴素安甚至想逃开。

“素安……”叶子睁开了眼睛。

叶子的声音很沙哑，裴素安一愣，想起叶子几个月没有开口，怕他一开口伤了嗓子，什么也顾不得了，忙走开到了一杯水过来，扶着想要坐起来的叶子道：“你先不要说话，喝些水。”

叶子轻微的点了下头，然后小口饮辍。

这时候裴素安心里才升起一股狂喜：他没忘了我……他不想忘了我。

果然，接下来，也是是很迷惘的看着他问：“这……是哪里？”

裴素安看着叶子，心里只闪过了一丝的犹豫，但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他到：“这是……皇宫，叶子，你的脑袋，”裴素安摸了摸叶子的头，手顺着黑亮的发丝滑到腰际，搂进自己怀里，继续道，“你受了点伤，可能，忘了一些东西。”

叶子像是不能理解一般的看着他，重复道：“忘了？”

“是，你忘了。你还记得什么？”

叶子低下头，轻声说：“我昨天似乎听见你说……”叶子停顿了一下，像是不满意一般，“你说要人送我离开王府，去什么地方，是么？”

裴素安一愣——这是王府出事前，他担心叶子出事，想要把叶子提前送走，但是叶子死了心留下，只得作罢。裴素安道：“那时候，的确是，王府出了意外，我怕你出意外……后来，皇兄想要对付我，所以我不得已起兵造反……这已经过了五年了。”

“五年……”叶子喃喃道。

“很多事情……除了我对你的爱，很多都不一样了，但是你说过，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不是吗？”

“是……”叶子觉得自己的脑力里有些混乱，但还是回应道，“我不会离开你，你也是，我们说好的……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已经过了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