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我受够了你想起我来就过来看我，我受够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跟偷情似的……”叶子大声说着，因为情绪的激昂，呼吸也有了些急促。真的是有些受够了，明明以前裴素安是他一个人的，现在，他们在一起却像是偷别人的。

裴素安双手抱着叶子，急切的说道：“你要给我时间，现在我根基不稳，没有抛开一切与整个朝廷抗争的资本，但以后……”

叶子狠狠的推开他，脸色依旧苍白，而目光却有些发红：“我说我受够了，我不想等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叶子说了好几声也没有说出来，但最后却是豁出去一般的开口，“每次你的身上都有别人的味道，你每次碰我，我都觉得，很恶心……”

叶子说完，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靠在门上，“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了，你去忙你的千秋大业，不要再来了……”

裴素安的喉间像是被黄连堵塞一般，吐出的皆是苦涩的气息，他看着叶子，开口：“如果，这是你要的。”

“是，是，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会好很多……”其实，叶子根本不敢想，若是自己没有遇到过裴素安，现在也许不会有这么多纠结，但一定，不会，快乐。

裴素安看着他，有些苦涩的点头：“或许是，原来就是我错了，错到了现在。”

叶子低头：“你走吧！”

裴素安最后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不会再来了……”至少，在解决完司徒一脉与杜胜等人之前。裴素安想，等以后，还是只有叶子一个。

丹青着明誓，永世不相忘。

裴素安不会忘了这句话，他知道，叶子也不会。

在看见裴素安转身的时候，叶子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襟，这时候再也止不住，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砸到地上。

回宫以后，裴素安即刻就叫了何萧过来，商讨一件已经想了很久的事情。

朝中大臣，与司徒家有关联的实在是太多，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时候培养属于自己的人才了，去年因为战事没有开科举，故裴素安准备，来年开春，开恩科，选拔士子参政。

“这的确是应该，如果明年开恩科，一来可以选拔士子入朝，逐渐重用的话，能削减那些前朝人的势力，再者，此举也会得读书人的心。”何萧道。

“是，你这边通知户部礼部把这事下传下去，两个月内，要让天下的读书人人都知道。”

“臣知道了。”

＊＊＊＊＊＊

夜色正浓，叶子倚在床边，看采薇燃上香，把一切摆设恢复原位。

“添了些什么？感觉很舒服……”叶子说的是香里。

“回公子，是从西域进贡的绮罗，奴婢见前几日您说不好，就从库里找来了些，这是最安眠的香料。”

“绮罗……”叶子笑，“听起来，就是最绮丽华美的罗衣，听起来，就有让人沉醉的欲望。”

采薇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好了，你下去吧！”

采薇便收了手里的东西，熄了外面的灯，开门出去了。

剩下叶子躺在床上，一瞬间有些恍惚，这些迷蒙的日子，很想在宫里的那两年，真的很像。一样的寂寞，一样的孤独。

第二十九章：绮罗（1）

九月还不是很冷，微微有些风，很舒服。

叶子叫人把长桌搬到了湖边，湖里原来的莲花早已经消失殆尽了，今年六月的时候，裴素安叫人重新移了一些过来可惜一个月的花期过去，留下这么多残枝败叶。

叶子坐在长桌后面，手边有各色的颜料与大小不一近百之画笔，叶子正在画一座高楼，叶子极仔细的描上线，一遍遍的加深颜色，画出框架之后开始勾勒边角的雕花窗台和精致的瓦当。

青灵端着茶水站在后面看着，忽然开口问道：“公子想好画什么了吗？”

“嗯？”叶子的笔一顿。

青灵看着叶子手边的图稿，疑问道：“难道公子就准备画这些亭台楼阁，不加人物么？”

叶子漫不经心道：“就连这些，我还不知道冬天前能不能画出来。”

“奴才看着，光是高楼看不出什么人气来，公子为什么不加上一些人物呢？”

叶子笑道：“再说吧！”

到午时吃过饭，叶子把画轴搁置一边，叫青灵：“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公子。”青灵对于公子能时常出去走动，还是很开心的。

叶子这几天做事情都有些倦怠，仍在侧室的未制成香料也扔在一边不动了，只是偶尔画几笔，其余就是自己坐在一边。

裴素安几天都没有来，青灵也什么也不敢问。

青灵没有叫人准备马车，还是和青灵两个人出去，身后跟着几个便装的侍卫，叶子也不管。裴庆原这些日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整日里不见人影，前些日子听闻，像是在宫里，商议一些云城事宜。

街上多了很多士子的身影，诸多读书人已经开始要为明年开春的恩科活动交谊，读书之余，长出来去酒楼茶馆以文会友。

叶子穿着淡蓝的衣衫，头上白玉发冠，看起来也像是个读书人。

鲜衣楼里坐满了人，叶子微不可见的皱眉，回头看着青灵道：“叫人过来跟老板说一声，二楼中间的位子我要包下来，两个月。”

“是。”青灵跟着叶子出去的时候，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侍卫之一的耿怀秋，吩咐了几句。

不去鲜衣楼，叶子有些迷茫的看看天，接着对叶子说：“找个地方喝茶吧！”

“是，奴才知道，前面悠然阁，就是家不错的茶楼。”

叶子点点头，叫青灵带路。

不过，茶楼里也是有很多人，好在二楼还有间不错的雅间。

叶子坐下以后，看着青灵，忽然说道：“你知道我的故事吗？”

“……奴才不知道。”青灵只是在四年前开始伺候叶子的时候开始认识他，之后两年分离，如今又来伺候他，但心里只直到要主子开心就好，对主子的过去，虽然好奇却不会刻意去全弄明白。

“嗯，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叶子说道。

青灵点点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惶惑，为什么这个时候，公子要开始叙述这些往事呢？

“他养我长大，对我无微不至，那时候他就是我整个天地了，他为我拒婚，为我驱逐府里不喜欢我的人……他对我真的很好，你说是么？”

“……是，就是看现在，也知道皇上对您真的是很好。”

叶子摇摇头，道：“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全都不一样了，从四年前开始，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皇上也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啊，”叶子淡淡的说，“我知道的，他现在是皇帝，底下有那么多人看着，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但越是如此，他和我越是没办法，所以，往后的一切，都不是很重要了。”

“公子——”青林一惊，却不知如何开口。

叶子笑了一声，似乎毫不在意之前所说，而后道：“说这个做什么？喝茶吧！不要担心什么……”

叶子看着窗外：“不会有什么的……”

这时候门忽然开了，却是叶子没想到的。

方青君还是摇着折扇，笑道：“我瞧耿怀秋在下面，就知道肯定是你了。”耿怀秋是裴素安在沐原王府的侍卫长，进京以后，却被裴素安派到叶子的身边去保护他。

“怎么，你今天又没什么事情么？”

方青君道：“自从其松原回了南羌，我就闲下来了，这几天府里有很多士子来访，我觉得烦，就出来走走，不料看见你们了，怎么样，最近可好？”

“多谢挂念，我这边还可以，”叶子又对着青灵道，“出去看看我的茶怎么还不上来。”

“是。”青灵说完，就开门出去。

方青君坐在叶子的对面，折扇轻轻拍打着手掌，之后，方青君像是极不在意一般问道：“你真的是要和皇上，断绝一切？”

叶子神色平静的回答：“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毫无关系，如果没有裴素安，这世上早不会有叶紫这个人，只是，这世间本就不是时刻要顺遂人的心意，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或是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我宁可不要。”

“你不明白，皇上对你，从以前到现在，从没有变过。”

叶子低垂了眼，点头：“是，你们都跟我说，他的身不由己，他的无奈，有时候我也能明白……或者，全是我的错，是我太害怕了。”

方青君很想问，你害怕什么？但是这时门被打开了，青灵后面跟着茶楼的伙计，端着青瓷精致的茶杯，小心的搁下了。

叶子端起来，喝了一口，道了声“不错”，就站了起来，看着青灵道：“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青灵看了一眼方青君，点头，跟在了叶子后面。

叶子在走出去的时候，想着，大约不会有人会知道了。四年分离之后，从未有过这些担心叶子忽然很害怕，裴素安也许有一天真的不再爱自己的，或者，不止爱自己一个了，那样的话……叶子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想伸手抱着自己。

如果有那么一天，叶子会更痛的，会觉得，自己四年前活下来有什么意义？在深宫中忍辱苟活不过是一场残梦，醒来只有痛苦的回忆。

实在是，太难过。

＊＊＊＊＊＊

正清殿。

裴庆原难得地正经的坐着，认真的看着手中一份文书，看完了，轻舒一口气道：“就这样啦，我倒是很满意的，就是我们家月姑娘要生气了。”

裴素安皱眉问道：“月卿还在你那里？”

“嗯，她爹送来的么，我不收下她爹肯定还是要送别的来，月儿长得那么好看，留着看也是赏心悦目的。”

裴素安轻笑了下，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这就回去啦，要看看裴安明有没有把我家的后墙拆了，还有我那老丈人不知道会整什么妖蛾子，真是烦心啊！”

裴素安提笔在自己案上的折子上写了几句，闻言看着他：“这也是不错的，月封厉暂时还不会做出什么来，最多就是想在云城乱时占点便宜，你不理他也就是了。”

裴庆原点点头，看着裴素安，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你和小叶子……”

裴素安的笔一顿，而后淡然道：“现在，他不能相信朕，朕也没有办法让他相信。”还有一些其它的，叶子在深宫里两年的记忆，让人不敢触及，但裴素安知道，那些已经成为了叶子无法解脱的痛楚。

“是你也没信心了？”

“不是。”裴素安立刻说道。

裴庆原忽然开口道：“云城高山上，长了一种神花，传说，这话的名字我记得是‘忘忧’，吃了以后，能让人忘了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

“忘忧？”裴素安重复一遍，“真的有这种东西？”

“我也没有见过，但是我身边的人是吃过那玩意儿的……”回忆着记忆中常穿着黑衣面容冷峻的年轻人的模样，裴庆原继续说道，“应该是忘干净了吧，应该是的，要不然……”要不然现在怎么还会甘心留在自己身边呢？

裴素安没有发现他脸色的异常，垂首陷入了沉思。

裴庆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裴素安道：“我是认真的，前几天在誉亲王府里住着，看叶子虽然是笑着，却没有开心的样子，真的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人是长大了成熟了，却还不如以前小孩子的样子。”

裴素安却苦笑道：“我不能那样……虽然，也许那样的话，我们都会轻松些、快乐些，但是，如今我还没有能力保护他免于各种伤害，就算他把一切都忘记了，但是我还是会让他受伤的，还不如……等我把这一切都解决之后，再拿出我的一切来对他好。”

即便是如此，你让他等，叶子却不一定等得起你。裴庆原这样想着，却觉得这想法不太吉利，就没有说出口。

叶子已经回了誉亲王府，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

这些日子睡眠真的是好了些，大约是那些绮罗的功效。

叶子昏昏沉沉的想着，脑中有些混乱，却敌不过汹涌的睡衣，没有过多久，就阖目睡了。

天色暗了下来，采薇进来收拾了屋子。

后来青灵进来送饭的时候，看见叶子已经睡了，就走过去给叶子解了外衣，把饭端出去叫人温着，准备待会儿再送进来。

第三十章：名单

十一月的时候，宣儿到了南羌，裴素安接到几个自己派去护送公主下嫁的臣子的密信，说是达俊见到公主以后还算是以礼相待。但是裴素安依旧却不能放下心来，南羌局势不明，不管怎么样，宣儿都像是陷入了火坑泥淖。凌会还是如往常一样隔几天就进宫一次，跟他或是齐宁说叶子近日的情况。叶子最近总是很懒散，做事都提不起精神，只是会偶尔带青灵去鲜衣楼听曲。

天已经很冷了，进贡的几件白狐大氅和裴素安挑了最好的叫人送到了誉亲王府，只是当时叶子的眼光很奇怪，看着几件衣服，修长白净的手指挑起大氅的一角，然后让下，神色淡然，让人看不出是喜欢还是厌恶。

天冷了以后，叶子越发懒散不想出去，不过还是会画画，煮茶。

这日午后，小亭，四处帐子都放了下来，亭内摆了炉火，倒不是很冷。

叶子倚在长椅上，手持红泥小盏，眼前采薇正在拿小扇子往炉火中吹着风。

“公子，今天您不出去走走么？奴婢见今日天还是不错的。”

叶子睁开眼，看一眼天色，点头道：“是，有太阳。”

采薇看着他没有精神的样子，手上的小扇子略微慢了一些，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开口道：“皇上会来看您的。”

“嗯？”叶子瞥了她一眼，笑道，“这又怎么了，他来不来的，有什么关系。”

“公子，奴婢知道，皇上心里是有您的。”

叶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就这样了，计较太多也没有意思。”

采薇手里的扇子忽然掉到了地上。

叶子瞥了她一眼，深色淡然。

下午的时候，叶子还是叫了青灵，两个人去鲜衣楼听戏。

尽管天是冷了，但这里人还是多，叶子也不在意，披着大衣进去的时候，径自准备去二楼自己的座位，但是刚走过几步，鲜衣楼的肥胖白嫩的老板就提着衣摆带着笑容走过来，陪笑道：“叶公子，这是在是对不住，小店小本生意，实在是身不由己……”

叶子没有等他说完，淡淡的瞥了一眼上面，问：“有人坐了我的地方？”

青灵也是眉间一紧，说道：“我们公子是早已经定了那个座位的，钱我们也付了，你怎么这般的不讲理。”

老板站直了摊开手，无奈道：“可是公子您是隔几天来一次，这次是隔了半个月，小店总得做生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