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障目+番外——蘼芜女
蘼芜女  发于:2014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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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压制着揽他入怀,低头亲吻的冲动,皇帝头一侧,把视线投在吴桑身后的五福齐全雕花门,道:“吴桑,你翩翩是然,不失为弘毅之人,道德之士。朕……朕很喜欢这样的臣工,你也不必为此事挂怀。”

“可是陛下……”吴桑还在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吴桑,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取得吗?”皇帝不想再继续这个欺君的话题,问道。

吴桑灵动的眼珠一转,带着难描难画的神采看得皇帝心头砰然一动。

吴桑道:“不是,是我师娘取的。”

“你师娘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

?”皇帝一边发问,一边拉着吴桑往椅子上坐。

一提起师娘,吴桑嘴角微微上扬,面容又是恭敬又是亲和,道:“师娘说,吴地有桑,硕果累,不弯腰。”

“嗯,你的师娘很有文采。”皇帝点头称赞。

“师娘出自名门,从小就立志要当药师,她的医术很好。她给我取这个名字,是要我既要有风华硕然的才学,又要有无惧无畏的品格。”

“吴桑,你为何来参加科考?”皇帝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多日来的疑惑,凭他对齐湉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追名逐利的人,为何失忆后,却反而回来考取功名。

吴桑细密洁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唇,声音带上几分困惑,道:“其实臣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直有个声音在臣耳边时不时响起,要金榜题名,要娶妻生子……”吴桑皱了皱眉毛,似乎在努力回忆,道:“总觉得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我只记得前面的……”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皇帝突兀的打断了吴桑的话,又感觉冒失,补充道:“你可能在跌落悬崖的时候,碰到了头,所以想不起来,这样越想越伤脑。”

吴桑点头,放弃了回忆,道:“师娘也是这么说的,以前每次想得时候,头就痛得厉害,现在很少想就不大会痛。”

“那就以后也不要想了,既然是上天决定让你忘记过去的种种,你又何必勉强自己呢?”

“嗯。”吴桑唇角一扬,形成优美的弧度,道:“是啊,现在中了进士,也算是为以前的自己偿了夙愿吧。”

“那你娶妻生子的事情……”

“还不行!”吴桑摇头,肯定地道:“师兄说了,长幼有序,他还没有成亲呢,让我赶在他前头,他不乐意。”

“哦。”皇帝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放心下来。

“吴桑,跟朕聊聊,你这几年都在做什么?”皇帝调整了姿势,往吴桑的身边靠近了一些,手至始至终都是握着吴桑的臂弯。

其实皇帝之前已经让盘虎把吴桑的师父、师母都调查清楚了,不过他更想的是从吴桑的嘴中说出来。

吴桑道:“我师娘是江湖上很有名的药师,人们都称她为回魂圣手烟云水。陛下深在皇宫,对江湖之事可能不太了解。听我师兄说,经过我师娘的手治愈的疑难杂症没有八百也有上千了,以前有一个人江湖人士中了五花十草毒,要对应的配出十种解毒的方子……”

皇帝一边留心听着吴桑的述说,一边贪婪地注视着身边人的容颜。

他时而微笑,时而皱眉,兴起时还配上了动作,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皇帝都视若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收藏,等吴桑走了之后,慢慢品味。

吴桑讲话的兴致很高,五年的光阴,他几乎是一点一滴都讲述给皇帝听。虽然他和他师兄的交好,是皇帝不大乐见的。但是皇帝心里的欣喜占了大部分,从吴桑愿意跟他讲述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身世之时,他知道吴桑的心门已经对自己缓缓打开,允许自己往里面迈进了小小一步。

不知讲了多久,吴桑突然哎呦一声,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更漏,慌忙起身,道:“陛下,臣该走了。”

“啊,这么快就走了,你刚刚还没有讲完呢。”皇帝正享受吴桑难得的敞开心扉,两人坐得这么亲近,不舍得让他这么快就走。

“陛下,臣要赶着回去了。”吴桑有点为难的开口。

“哦,你师兄在等你?”

“不是,臣要回官署去,万一有人送折子过来,臣不在,那些大臣又要白跑一趟了。”

“中侍没有给你配侍官吗?”

“配了。只是奏折是大事,交与侍官,臣始终觉得不妥,还是亲为比较放心。”

吴桑这么一说,皇帝也不好再挽留他。

皇帝送吴桑到门口。昨夜落雪,今天太阳一出,天气就显得格外冷。

皇帝其实很舍不得让吴桑这么每天风雪里来去,可是吴桑不来,他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名正言顺的亲近他。

皇帝看着吴桑只穿着灰色的夹袍,就皱眉对一旁的内侍道:“去把朕那件石青色的狐裘取过来。”

内侍回房取来,皇帝接过,又披在吴桑的身上,亲自帮他把领口系上,道:“外面天冷,穿上狐裘暖和些。”

这回吴桑倒没有推脱,只冲着皇帝一笑,道:“臣谢陛下恩赏。”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当吴桑又呆在门下省等奏折的时候,侍中就过来了,给吴桑交代了其他事情,并要求从今以后,奏折直接让侍官收起即可。

侍中说得振振有词,我朝之官员,食君之俸禄,哪有终日只坐等一事。

吴桑觉得侍中说得有理,便将奏折一事交给侍官,自己去做侍中交代的事情了。可是事情做完了,中侍就不再给他交代其他事情了,害得他觉得自己坐得都不自在。

这样的后果,导致的是他每日送奏折之后,逗留在皇帝身边的时间渐长。

皇帝的花样也多,今日带吴桑去看石玉皎的画,明日又得了珍奇的东西要和吴桑一起赏玩。

吴桑觉得自己简直就成了史书中要被臭骂的弄臣了。

吴桑不止一次的进谏和暗示,陛下该处理国事了,该批改奏折了。

皇帝不以为然,道,朕晚上有的是时间。

吴桑心中纳闷,这晚上不是应该安排给后宫的妃嫔吗。

不过这是宫闱秘事,吴桑也不好意思去问了。

很快的,吴桑这么轻松欢快的生活就惹人羡慕妒忌恨了(哈哈,时髦一下)。

朔日,朝议。

在皇帝颁布了一系列的政令和旨意之后,奉安扬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御史台御史袁刚正一正衣冠出列,道:“臣有本启奏。”

奉安抬头看了一眼皇帝,道:“奏。”

“门下省左侍郎吴桑以烛火烤漆印,私阅兵部奏折。”

此话一出,大殿哗然,百司奏议考课都是盖上漆印呈帝王阅览的,奏议中属兵部奏折最是机密,身为门下省左侍郎竟然私下阅览兵部议事,此罪处极刑都不为过。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被十二道白玉珠旒遮着,看不清表情,只开口道:“宣吴桑。”

朝议之时,吴桑作为从四品官员,是站在殿外候等,以备陛下一时察问的。

所以外面的内侍一传唤,吴桑很快就入殿了。

吴桑跪拜礼毕,皇帝问:“吴桑,你可曾以烛火烤漆印阅过奏折?”

吴桑略一沉思,就很快承认道:“回陛下,臣确实用火烤过漆印。不过臣从未私阅过奏折……”

“不是为了私阅奏折,那你为何火烤漆印?”袁刚发问道。

袁刚为人刚正,不畏权贵,在先皇后最得势之时,他也多次当殿弹劾其母家亲系。

吴桑道:“臣那日将奏折呈送陛下时,发现其中一份漆印硬化脱落。臣担心重新盖印,会赶不上时辰,所以自作主张把漆印放在烛火上烤软了,重新盖上。”

皇帝欠一欠身,道:“吴桑,是谁的折子?”

吴桑犹豫,答道:“是骠骑将军丹宏心的。”

“传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年事已高,近日身体不适,不曾上朝,一听说皇帝传唤,强撑起身体过来。

骠骑将军听了原由,点头道:“回陛下,当日上午吴侍郎确实派人知会过老臣此事,只是臣住在西郊,等臣带着印章赶到时已近中午,吴侍郎告诉臣,已经将漆印用火烤软重新粘上去了。”

“那你可曾见吴桑私阅奏章?”

“臣不知,等臣赶到的时候,吴侍郎已经送完奏折从陛下处回来了。”骠骑将军顿了顿,又补充道:“陛下,老臣那日提交奏折,是用右手封印,当时臣确实感到力道不够,只是臣看着完好就没有在意,请陛下恕罪。”

骠骑将军的右手在与犬戎大战的时候,失去过三个指头。

“陛下,臣的两位侍官亲眼所见,臣将漆印烤软就立即封上了。”一直跪在一边的吴桑开口道。

“侍官是你亲随,不足为证。”熟悉律法,判断分明的袁刚答道。

“吴桑,你可还有其他证人?”皇帝提醒道。

吴桑抬头,思索一遍,又摇头,目光灼灼看着皇帝,只坚持道:“臣愿领违失之罪,但是臣确无私阅圣览。”

“袁刚,那你可有证据证明吴桑私阅奏折?”

“门下省有官员亲眼所见。”袁刚振振有词答道。

“谁?”

袁刚一顿,开口:“侍居孙逊。”

御史台向来是有着为告密者保密的职责,但是陛下问起,袁刚行事磊落,也不认为此事需要隐瞒,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出。

陆逊是一个体态臃肿的男子,一脸憨态,只有一双眼睛在进殿的时候,扫视了一圈,闪出几分精光。

内侍去传唤的时候,陆逊已经知道了事情,一入殿就肯定道:“陛下,臣确实亲眼所见吴侍郎私阅奏折。”

“你胡说!”吴桑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怒意,反驳道:“你我同为臣僚,为何要这般诬陷我!”

“陛下!”骠骑老将军也站出来,替吴桑辩解道:“吴侍郎如果有心私阅,为何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知会老臣,吴侍郎是怕老臣因为漆印延误,被陛下知道后责罚,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啊。”

呈送的奏折盖印不慎,尤其是兵部的官员,是要领大罪的。

“臣绝对没有私阅奏章,请陛下明鉴!”吴桑说完了,又重重磕了个头。

吴桑那个头几乎要磕到皇帝心里去了,皇帝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此刻明显是人证物证都对吴桑极为不利,自己如果强行要将吴桑留下,不是不可,只是这样势必会给吴桑的声名留下污点,更可能导致吴桑对官场心灰意冷,无意流连。

“陛下,臣建议不如将吴侍郎将由大理寺审理。”大理寺少卿出列道。

大理寺,进去一条命,出来半条命。平日里这个深得圣心的臣子,今日只觉面目森冷,是个不折不扣的酷吏。

偏偏吴桑听到大理寺少卿的话,更是明志一般的说道:“臣愿意呆在大理寺,直到能证明臣的清白为止。”

皇帝沉思片刻,转念一想,道:“既然双方各执一词,就先将吴桑羁押至大理寺。”

大理寺阴森潮湿,冷风侵骨。

大理寺少卿张铮躬着背,引着身后的人到了一个狱门口,开了锁,又迅速的退开。

“吴桑。”

狱门内的人正低头坐着,听到声音抬头,几乎不敢置信的道,“陛下!”

急急忙忙地起身去行礼。

皇帝一手托起他的膝盖,一手把他拉起,皱着眉道,“这里怎么这么腌臜。”

吴桑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么脏都是自己的错一般,道:“臣现在是待罪之身,这里又是监狱……”

昏暗的烛火下,皇帝细看吴桑,进去不过几个时辰,他怎么觉得人已经瘦了,忍不住放低了声音,道:“朕已经着人去查了,相信很快会水落石出的。”

吴桑点头,将信任的目光投在皇帝身上,神情急切,表白道:“臣自知有罪,不该自作主张去烤漆印,但是臣真的没有私阅兵部的折子。请陛下一定要相信臣。”

“朕信你,朕自然信你。”皇帝开口,情不自禁的把手放在吴桑的脸。

吴桑大大松了口气,也不问皇帝为什么信他,却还要把他交到大理寺这里,只接着道:“那臣放心了,臣会一直呆在这里,等陛下查清楚。”

大理寺少卿看着皇帝出了狱门,又赶紧跟在后面。

走出了牢狱,又经过了刑处,皇帝身形一顿,后面的少卿也赶紧停下脚步,侯听圣音。

“吴桑一案,不准私刑,不准厉色,口供要录,但他说什么你就记什么。明白吗?”皇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只是烛火下,本来就线条分明的五官更是显得冷硬。

张铮赶紧应了声是。

“出来。”

从皇帝身侧出来的是两人,一个眉目清秀略带女相,是刚净过身的太监,一个宽额亮目,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的。

“好生伺候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这话不是对张铮说的,却听得张铮打了一个激灵。

风吹草动,还不是明显指他这里万一照顾不周,就要直接给皇帝禀报。这是御用的监员哪。

张铮的心里一百个,一万个后悔,上午在殿上,他自作聪明,以为吴桑即使没有私阅兵部的奏折,在陛下心中留下疑点,陛下也是不会再留他的。大理寺到时屈打成招,给皇帝一个整治的名目就能得皇帝赏识。

这圣心揣测的,简直是把自己都给揣进去了。

张铮还是一旁后悔得肝肠纠结。

皇帝又发话了,道:“张铮,朕把人放在你这里,吴桑若少了一根头发,掉了一丁点肉,朕会让你把这大理寺的刑罚尝个遍再送你上归去路的。”

大理寺回来,皇帝又想传召门下省侍中。

奉安进来,低声道:“陛下,门下省老侍郎水莫云在外面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皇帝转念一想,道:“宣。”

水莫云一把年纪,颤巍巍的入殿,一进来就跪下道:“老臣有罪。”

“老侍郎何罪之有?”

“当日吴桑火烤漆印,老臣在一旁没有加以阻止,罪同违失。”

“哦,那你可见吴桑有私阅奏折?”

“没有,吴桑只用火烤软了漆印,重新粘上,并没有私阅奏折。”

水莫云跪在地上,只觉陛下两道冷芒射在自己身上,空气中凝结着君王的压迫感和威严,不用抬头,他心里已经直发虚了。

良久,皇帝开口:“老侍郎掌侍奏议达二十余年,向来谨小慎微,从未一例出错,平日为人品德高洁,言行表率,你的话朕是愿意相信的。“

水莫云一震,知道皇帝的话一语双关,哀求道:“陛下,吴桑那孩子,心地纯良,很为他人思虑,做不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请陛下饶他一次。”

“朕比你要了解他,否则,朕今日岂会容你欺君?”皇帝双目洞若明火,却只淡淡开口。

水莫云只磕头不止,道:“陛下,老臣是亲眼所见……”

皇帝拦住了他的话头,只道:“好了,你这样待吴桑,朕很高兴。”

皇帝心中暗喜,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皇帝对吴桑说是已经着人去查了,但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和证据等着你去真相大白。深谙此道的皇帝,更是懂得如何利用由头来达到自己制衡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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