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贺桑他们在林中转悠了几日碰上那个铁甲军苦战之时,景枫溪也在林中找寻他们。
……
这厢,贺桑还在与刘公公紧张对峙,贺桑知道自己的伤势并不如表面看的那般,其实内伤已经很严重,几度提起内息都是阻滞万分,胸腔隐隐作痛。
哼了哼,刘公公沉下脸,道:“八卫上,铁枪队下,铁猬队上! ”
贺桑听得铁猬队,神色微变,心知刘公公已是怒上心头,要痛下杀手了。趁刘公公调令时略一调息,不甚灵活地换左手执住铁枪,右手掏出匕首俐落地反手一削,将左臂上露在外头的箭身削去。只这一下时间,刘公公身后的八卫已将他包围住,其余伤势不及包裹,此刻他也不敢点穴止血影响真气流动,只得在避开攻势时稍稍按一按穴道意思意思。
但这些都是小事,刘公公那两箭上的真气已侵入肩井,才是真正问题所在,他的左手已麻木,完全无法使用真气,几乎连枪都握不住,接下来的冲阵,只能依靠右手。生死存亡,尽在一瞬。曾为危机而泛起的兴奋颤栗全消。贺桑的目光越来越明亮,袖摆无风自动,心头却越发地宁静清透。
八名侍卫皆属高手之流,虽及不上刘公公,单打独斗却也不是三两招就能摆平的,更何况这八人习惯了围攻,要制住他是不可能,但要留他片刻,让铁甲兵有机会替换,却非不可能。右手执枪,左手为辅,枪法一易先前的大开大阖,转为精致小巧的绵密剑法。枪影层层排山倒海,一套旭日剑法被贺桑用枪使出来,滴水不漏;既不失细密,又多了份雄阔,八卫只觉眼前红缨疾闪,那支枪尽是向自己袭来,人人自危,脚步微错,现出少许空隙来。
眼见铁甲包围尚未完成,贺桑却已脱出八卫,将近铁甲包围的边缘,随时可破围而出。坐失良机,阻
止不及的刘公公咬牙轻叹一声。
贺桑掠出包围落定身形,铁枪换到左手,随手一划,余威之下,铁甲兵们果然不敢冒然进犯。他右袖凭空一舞,袖内天蚕丝飞出,甩过贺晏晚的头顶,复又缠绕到其腰上,贺晏晚便借力飞出了重围。
刘公公不曾料到贺桑居然有此武林之宝天蚕丝,见状急急将手中长鞭一卷,眼看便要卷中贺晏晚,贺桑再度一扬天蚕丝,贺晏晚占着身法灵活整个人就像轻飘飘地附在丝上,往上移了三尺。刘公公立时鞭长莫及,清叱了声,虽展开轻功,仍是一鞭落空,不及天蚕丝抽回的速度。他落下后,愤然放下长鞭,张弓引箭,四箭连珠。
此时非比之前的间不容发,在贺桑的真力牵引下,贺晏晚轻易避开了连珠之箭,落到贺桑身边。侧眼望去
,贺桑脸色已是白得铁青,不断细喘,真气耗损过度,已近油尽灯枯。贺晏晚心绪复杂,知他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也不会伤得如此之重,可是也是这个人挟持了自己,将自己弄成此等模样,还被封住了武功,他又是存着将自己带走的那般心思,心里怎不恨极,可是看他如此,倒也有些不忍,毕竟这是自己从小便疼爱的弟弟,谁成想二人竟会变成这般光景。
贺晏晚也不笨,若说刘公公是来救自己的,在那四箭后他已不相信,看着是要对付贺桑,可是有些脑子的就可以看出这分明也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前后一联想,贺晏晚便想到这定是楚思成指示的,恐怕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想除了自己,还不让景枫溪怀疑怨恨他,到时只需推说是在抓贺桑时出了意外,被贺桑连累的,哼,这借刀杀人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只是,自己虽功力被封,可也不是什么软弱可欺之辈,想要强夺景枫溪也要看自己答不答应,没有人可以把自己与景枫溪分开,哪怕是死二人也要死在一起,贺桑不能,就是一国之主也不能。
刘公公先后以以铜网阵、铁甲兵、火龙弩连番消耗贺桑的真力,没想到贺桑能耐如此之大,到现在还能以天蚕丝带人出阵。心里懊丧,不再有所顾及,大手一挥,周近二三十人围了上来,手中铁链挥舞,铁球轰向桑晏二人。
贺桑再次强提真气,青靥的脸上红晕一闪,清叱一声,铁枪挑向最近的两枚铁球。“钉铛——”两声,铁球被震得高高飞起,落向远处。贺桑左手与臂上的多处创伤虽不是直接使力,却也被震得裂伤加重,鲜血缓缓渗透,濡湿了黄衫。刘公公两箭造成的内伤压向心脉,咽喉腥甜之气上涌,被他强制压下。情知此时不能露出半点声色,偏头与贺晏晚目光相交。
贺晏晚怔了怔,突然明白过来,紧随在贺桑身后。贺桑脚步不停,又连连挑开三四个铁球,铁枪上回力一次比一次强,仅靠右手施力,虎口早震裂出血,每挑一球周身便是钻心的痛,越是痛便越是一脸得色的笑,阴阴冷冶,充满戾气。贺晏晚跟在身后心惊不已,若换了自己绝无可能做到这般,原来这所谓弟弟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可一想到他这些努力背后的原因,贺晏晚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肚子的复杂的心疼。
第六十六章
铁甲兵们从未遇过如此骁勇强悍之人。从未有人敢伸手直抓铜丝网,从未有人在他们的多重包围下能撑过半个时辰,从未有人能以一人之力,对抗在场近千名兵卫。在他们眼里,贺桑已经不是人了——至少不是正常意义上,与他们相同的人!
铁猥队已又被放倒近十人,贺桑枪挑左右,铁球落到远处的沉闷之声一声一声震动众人心脉。他步下急如疾风,没有一人能让他停留半步。眼见重围将破,二人即将远去,刘公公连射铁蒺藜向贺晏晚,枚枚真力回旋,方向刁钻,看来是狠心要下杀手啊。
贺晏晚吃力的用了一招清风飘渺,连使两次,险险避过三枚铁蒺藜,最后一枚实在无力避开,只听“噗——”的一声铁蒺藜透肉的声音,铁蒺藜生生刺进左胸。
贺桑也看到了这一幕,想救自己却是脱开身,被死死缠住。“嘎——啐”二声,在铁球落地声中,细到不可闻,却让贺桑变了脸色。过刚易折,铁枪受不住连番的硬撞重击,已出现斑斑裂纹。情知无力回天,贺桑贯穿全部真气,疾快挑开迎面而来的最后一球。手中铁枪簌簌碎裂。
左面又来两枚铁球,兵器上铁剌密密麻麻,锐芒隐闪。贺桑叱一声,抛开手中半截铁枪,「移形换影」,一拳击出,目标端端整整,正是那——铁球!铁球受力一侧,撞开了旁边的铁球。双球飞旋而出,自中心处,现出一道裂纹,在半空中碎成了数片。
此时,漫天血雨方才落下。在场近千人,鸦雀无声,包括刘公公在内。他们谁也不知道,贺桑竟会用自己的血肉双手与铁球硬碰硬,他们更想不到,铁球竟会被他击毁。
刘公公眸中异芒激闪,只觉脚下追击的步子千斤之重,再也难以迈开。所有人都可以发呆,贺桑不能。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揽住贺桑,足不点地的以「如影随行」旋起,足尖蕴含所有真气,踢倒周边发呆的数名铁甲兵,身若轻鸿,闪过天罗地网的空隙,飘然离去。
众人仰首,放下了手中的铁枪。此时,巳没有人打算追赶。一场大战,以此为结。崖顶阴风阵阵,战云渐散。这一场对战,日后武林战事史有提之。其中,贺桑以一人之力对搏近千铁甲兵,杀三十七人,伤三百五十六人,成功逃脱,这纪录,从未有人破过。当然贺桑也再没有机会看到别人超过的那天。
寻到隐密山洞得以藏身时,已是半夜。贺晏晚为避开刘公公的追击,只得偏离原定路线,而向山林里闯去。奔波大半时日,摆脱追兵后,他自己也不知此时身在何处。贺桑在逃离崖顶后没多久昏迷了,昏迷前吐了不少瘀血,血迹带黑,内夹紫色血块,内腑伤得极重。
贺晏晚在洞里将他安置好后,想起身边没带伤药,手伸贺桑的袖袋摸索着,打量下贺桑灰白的脸色,贺晏晚连续掏了三次才将贺桑袖袋内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掏出来。贺桑的袖袋里还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部有,连路上拣的小石子也跟珍药塞在一起,不知有何用途。暂时不去研究这堆东西里到底还有什么古怪,贺晏晚直接从杂堆里挑出归元丹和生肌散来。又见归元丹旁边有个小巧奇形的黑瓶,碰倒时发出流质的声响,也不知是什么稀罕玩意,先放在一边不去管它。
一边将归元丹捺入贺桑灰白犹带血迹的唇,一边摊开贺桑的右手,之前与铁球相撞,一片血雨,看似已筋脉折损。但现在细看下来,贺桑断非有勇无谋之人,早巳偏好角度,从侧方主动撞击,避开了重要经脉,且将最后的护身真气都集中在右手上,因此密密麻麻的伤口虽多虽深,多半还是皮肉之伤,只要休养一段时间便无事,撕下衣摆的布条把贺桑血肉模糊的手抹了些生肌散,用布条简单缠绕。
有事的是他的左臂。刘公公那两箭不是好挨的,回旋真气击入体内后,末及时疗伤,又连番动用真气,错过最好时机,已回天无力。贺桑的左臂虽未尽废,日后却再难如先前之随心所欲,拈花妙意。
摇摇头,心里泛起丝丝心疼。看贺桑的伤口处理了差不多了,掏出贺桑随身携带的匕首,撕开胸前的衣服,飞快地挑出那个铁蒺藜。牵引到内伤,疼得冷汗不断流下。过了会儿污血流尽,止了血,拿起泥金描花小罐装着的生肌散,挑出部分简单敷上。做好一切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内力抵抗,铁蒺藜虽然拿出来了,可是内伤实在不轻,一路奔波下来,内伤加重,此时意识迷离,难以辨认,挣扎着想要清醒,身体却放任地继续承受着痛苦煎熬,慢慢倒在了贺桑的旁边。
过了不知道多久,手臂上突如其来的痛楚让贺桑动了动。睫毛轻轻阖动,贺桑被痛楚惊醒,一看天色原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发现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转头看到躺在身边的贺晏晚,料想他是因为没有内力护体,加上带着昏迷的自己躲避刘公公而奔波,内伤一定是加重了,何况他现在的身体是少年模样,体力消耗极大,难怪到现在还没醒。
摸了摸自己被包扎过的手,稍作调息,就知道自己已经服用过归元丹,可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虽然在崖顶大战的时候看着游刃有余,伤的并不重,贺晏晚他们也许只看到那两箭造成的真力穿过肩井,内力反噬,别人或许以为这伤再重多些时日调养也会好个七七八八。只有贺桑自己明白,在崖顶自己是用了毕生所学,特别是那招以血肉手掌击毁铁球,这门功夫只能使用三次,上次在皇宫劫出贺晏晚已经用过一次,根本就没有恢复,现在又强行使用,那是伤上加伤,若是没有天地至宝能起死回生,无论多重的伤,都能吊住最后一口气的九叶灵芝液,这伤怕是回天乏术了。
将内力运行一周天,发现伤得真的比自己预估的还要重。苦笑一声,看今天的境况,贺桑知道刘公公根本就是要置贺晏晚于死地,自己反倒好像不是他们的目标,贺桑当时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早就知道那楚思成对景枫溪有意思,没想到堂堂皇帝居然这么卑鄙的要借刀杀了自己的情敌。他敢打赌楚思成是想把一切都推在自己身上,说是一场意外,没有了贺晏晚他就可以把景枫溪留在身边了。
转眼看到躺在旁边轻皱眉头的贺晏晚,贺桑心里很清楚刘公公的围捕他可以逃脱一次,但绝对逃脱第二次何况自己伤的这么重,若是在遇到刘公公,别说保护贺晏晚,就是再战一刻都是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身体现在实在可以称得上是破败了。所以,若是贺晏晚不恢复功力,那是绝对逃不出刘公公他们的追捕的。
可是要让贺晏晚变回原样,身边根本没有解药,为了防止路上贺晏晚耍花样,他早将解药交给四大护法带回了关外,现在身边只有药引,所以若要贺晏晚变回原样,恢复功力,只有一种方法——将自己所有的功力灌注到贺晏晚体内,在辅以药引就可以了。但这样做无疑是放弃自己的生命。
见贺晏晚睡得熟,贺桑轻轻抚上那张让自己爱慕多年的脸,贺晏晚,你可知道,只要你能安全,我贺桑做什么都愿意,只要你能安全。此时的贺桑很清楚两个人一起走出这幽魂林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有牺牲自己保贺晏晚平安,这样他会不会就不在怨恨自己,会不会就能记住自己一辈子了呢?
第六十七章
贺桑拿出之前贺晏晚看到过的那个小巧奇形的黑瓶,这里面就是那珍贵的药引,吃力的扶起还在昏睡的贺晏晚,打开黑瓶,毫不犹豫将流质的药引一滴不剩的倒进他的嘴里。
将瓶子扔在一边,把人扶正,双手缓缓搭于贺晏晚的背上,调动内息与掌上,就觉得有股热力往贺晏晚身上流动。感受到内力的变动,贺晏晚轻轻睁开了眼睛,原本不甚清醒的头脑,在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马上意识到不对劲。
“贺桑你干什么?你快住手,你的伤很严重,不可以输送内力。”贺晏晚有些着急。
“先别说话,集中注意力。”
情知再分神说话,只会让双方更加危险,只有先静下心了,他感觉到有股热流源源不断的涌向自己的体内,心里暗暗着急贺桑的不知轻重,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居然还输送内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他的手脚正在慢慢恢复原样。
又过了不知多久,贺桑力竭的收回了双手,微微喘息。
贺晏晚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贺桑苍白着一张脸,“贺桑,你怎么样?”
“呵,哥哥这可是你这么多天来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呢。”贺桑话一说完就咳嗽起来。
“你——你伤的比我还重,干嘛急着给我输送内力,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变回原样?我发现我的功力也在慢慢恢复,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你自己就危险了,再说你不是说过解药你已经叫人带回了关外。”
“咳——咳——,哥哥,你这是在关心我么,真好,我又听到了你的关心,”说着说着贺桑突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贺桑,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严重?”看到贺桑吐血,贺晏晚连忙摸出那瓶归元丹,慌张地要掏出丹药给贺桑服用。
贺桑以手阻止了贺晏晚的动作,“哥哥,你别忙了,这东西对我已经没有用了,咳咳,我没骗你我的确没有带着解药,不过我待了药引,除了解药唯一一个方法就是我用独门功法将毕生的功力输给你,配合药引,你就能恢复原样的。”
“什么,你将所有功力传给了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你会死的。”
“呵呵,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在崖顶你就该发现了那刘公公一定是奉楚思成的命令要杀了你,你很清楚凭我们现在这样根本不可能一起离开这幽魂林。我的身体我很清楚,就算我不这么做,我也不可能带着你出去,我的伤根本不会好,所以若是不让你恢复功力,你只能陪我死在这里了。”
“你别胡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会出去的。”
“哥,你听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了,哥,你不恨我了是吗?你原谅我了么?不过就算你还恨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可以记住我一辈子就行,哪怕你是恨我一辈子。我知道哥哥只爱那个景枫溪,原本我也不甘心,想要把你夺过了,可是后来我知道那是不可能了,我就只是想陪在你身边,我只想能够一个人陪在你身边,就算你永远都不会爱我。咳咳,可能真的是我太贪心了,有了你哥哥般的疼爱还想要你的爱情,贪心的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呢,所以现在就来惩罚我了呀,惩罚我早早的离开你身边,惩罚我永远都再见不到你,惩罚我躺在没有你的冰冷的黑暗的地下,咳咳。”
“好了,你别说了,你别再说了,做哥哥的怎么可能恨弟弟一辈子,我原谅你了,你不要再说了。”看着贺桑不断的咳出血了,贺晏晚实在心疼。
“不,哥哥,你让我把话说完,我再不说以后就都没有机会说了。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对你,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和我一起被困在这幽魂林,楚思成也找不到机会杀你,我不该和苏洪合作,让义父义母伤心失望,大错已经铸成,老天爷也不给我赎罪的机会,可是无论我这样都好,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也绝不能让你出事,所以我必须让你恢复功力,哥哥,谁都不可以伤害你,就连我自己也不可以。”说着贺桑的手无力的抚上这让自己魂牵梦萦了一辈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