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魔教要他投诚递降书之时,他心里极是不愿的,而且郁凌寂还对他武艺有著十分自信,於是抵死一战,结果还不到教主出手,他就已然落败。
历来魔教不留乞降摇尾之人,若在初期招降之时不降,其下场便落得一个亡。而魔教自秦永夜荣登教主位来,征服江湖之中那些大大小小的门派还未有败迹,当然郁凌寂也没有能力将这江湖神话打破。
郁凌寂却是一个极好脸面又极为惜命的人,否则在魔教招降他之时,他不会依著自己的拳拳自信而对旁人的忠告不屑一顾。当然他也自认为是一个吃不得亏的人。面对自己落败,郁凌寂一怕被魔教灭了满门难逃一死,二来想起他之前放出的那些大话覆水难收,他绝难忍受自己成为江湖之中那些宵小之辈茶余饭後的聊资。
所以郁凌寂既不能接受失败,也不能笑谈之中坦然赴死。他千思万想,终於决定要屈尊去求魔教教主秦永夜,求他能够对自己网开一面。
按照他的想法,他与魔教教主是私下会面,若是魔教教主秦永夜能够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作为一个单枪匹马独闯魔教深潭总穴的人,自然也能得到万千景仰。
所以郁凌寂甚至不惜血本地用了些手段,总算是探得了秦永夜心头所受,打算投其所好以加大自己在和秦永夜见面之时的相谈筹码。令郁凌寂万分兴奋的是,秦永夜所爱的,恰恰是他郁凌寂最有把握的一招杀手!。
原来魔教富甲天下,金银珠宝古玩珍奇俱是不在那秦永夜眼中,而幸得秦永夜还好美色,并且从不拾人旧履,但被人开过了双腿,染过了精,即便是倾国美色,秦永夜也不屑不顾。
这最後一招杀手!,正是他的弟弟——郁凌寒。
郁凌寒生而貌美,凡俗难及,郁凌寂从不将他在众人面前展现。而只是关著他,按著自己的想法调养著他,本来要将他娇著宠著养到十四岁,在自己的妹妹十四岁的死祭那日,再将他纳入帐中。让这倾城美色只在自己的手中绽放,完成他得天独厚的占有。
他知道秦永夜阅美甚多,但是他更相信郁凌寒能入得了秦永夜的眼。因此也是庆幸当初有此决断不到十四岁决不动他的念头,否则秦永夜若是验货不成,自己的性命危矣。
所以郁凌寒哪里会知道,自己的哥哥将他赶离郁家,心里盘算的却是这麽一个主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郁凌寂知道弟弟若是凭著相貌定能受得秦永夜的宠爱,但是唯独,他的弟弟是个哑的,为此他也曾遗憾过,只觉得床上若是发不出声,就少了数种乐趣。郁凌寒在母亲死前是会说话的,而且那童音软软酥酥糯糯,听了直让人想入非非。他一直深信郁凌寒只是不愿意再开口说话,於是想了多种办法,甚至让郁凌寒每月六日苦苦熬过,不知说了几遍只要他开口唤上一声,也能立解他痛楚。
可惜,郁凌寂一直未得从愿。郁凌寒似乎真的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会说话的小孩。
郁凌寂想若是早早对秦永夜言道弟弟是个身患哑疾的八成会坏事,於是多了个心眼,将此节瞒去不说,单夸了弟弟美貌与温驯,哄得秦永夜答应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当然郁凌寂也不会将此节告之於由秦永夜派下前来验货魔使。
郁凌寂想赌上一赌,只要秦永夜一见到弟弟相貌,就不会顾及弟弟是个哑人的事实。
第七章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疏影阁中来了贵客。
按说疏影阁在江湖之中也有相当的地位,因此有贵客来此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似乎已经只是生长在秘闻之中的疏影阁少阁主郁凌寒也奉命出来见客。他今日只穿了素服,却是豔惊四众。
於是这二位魔使刚一见到他的模样就极是满意,当下便想与郁凌寂告辞,然後火速驾起马车载著这个郁凌寒回到魔教圣坛,去秦永夜面前邀功领赏一定万分厚重。不过现下他们有一些必要的官面上的话还是要走走过场,你来我往地还要客套上几句,是故几人随便寒喧了几句。
如今既然是见到了郁凌寒的面,所以魔使来到疏影阁前对郁凌寂夸下海口而发出的轻蔑嗤笑以及对郁凌寒相貌的怀疑都已经尽消,所以宾主双方都是喜逐颜开,各怀鬼胎,不过他们此刻所谈并未涉及那些早已议定,并且心知肚名了的事,听来仿佛只是少阁主将要出趟远门这般简单。
几句话便已完毕,魔使就过了来,将先前就已经细细看在眼中的郁凌寒又近距离端详了一番,他最後一次查验仍是没有查出任何瑕疵之处,这魔使见郁凌寒骨中又是那楚楚可怜的惹人模样,心里也起怜惜,破天荒地开口问他:“你兄长都与你说清楚了麽?”
听到问话,郁凌寒委屈神色更浓,可是他更明白哥哥做下的决定是不能做任何更改的,所以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郁凌寒长到十四岁以来怕是头次出来见人,他举止之中虽然风流,却见局促难安。尤其郁凌寒还知道今日这些人来是要带他走去新主那儿的,眉眼之中又颇有哀苦之意,瞧这模样倒也堪怜。因此现在回答魔使时光是点头不说话的模样,倒也不会让人心生疑虑。
那人见郁凌寒点头,满意道:“那麽,与我们走吧。”
郁凌寒忍不住抬起头来又偷偷看了一眼郁凌寂,发现郁凌寂眼中的神情是从未有过洋洋高兴,事已至此,只得如此。他重又将头垂下,默默往前行了几步,离得魔使比先前更近了些。
那几位魔使历来都受秦永夜命在去验收各地送来的美人,也算是替秦永夜把个头关,所见所识美人不知已经有了多少,刚是一瞧见郁凌寒相貌便极是满意,见他举止羞涩却也有趣,是个未经雕饰的初开芙蓉,见他行步也是曳曳摇摇,这货色无论从何处验看都是个中精品,因此归心急切,当下回头就要郁凌寂相别。
郁凌寂起身抱拳:“几位不留膳了?我疏影阁虽然无有山珍海味,却也能够入得了口。”
那人断然回绝道:“不了。夜主等著。郁阁主,夜主若是对令弟不满,还请早日安排後事。”
郁凌寂被这话一刺,心里一阵冒火,却记著他身後为他撑腰的是魔教教主秦永夜,还是按捺下来,好言笑道:“是。但有吩咐,请讲。”
这时旁边另有一魔使对郁凌寂道:“少阁主的衣食我们全由我们接管,婢子下人也不用带,夜主自有安排。”
郁凌寂道:“是。皆听从夜主吩咐。”
将弟弟送走之後,郁凌寂心里竟然起了几分不舍,他自己也不知晓是他不舍弟弟离去呢,还是好容易养成的帐中人却在即将开身之际要拱手送人的遗憾。他理之不清,缓步向郁凌寒房内走去。
室本不大,又无有什麽华贵之物陈设,唯就是一床一桌几凳,外加上几盆从院中挖来的野花而已。这野花由郁凌寒自行去养,却不知被他用了什麽法子,养得葱翠欲滴。那茁壮向荣之势比起此间主人的身量而言简直是有天壤之差。
这房间里没有什麽舒适和宜的坐处,所以郁凌寂只得坐在凳上,想起是这小小的身影不会再在房中出现,当然也想起了凌霜——他的亲妹妹,他愿意用一生一世呵护的女人。
八年之後,郁凌寂仍是不後悔当初的决定。
凌霜是十四岁九月又二十七日身亡的,是被他的弟弟郁凌寒害死的。尽管那时郁凌寒刚刚只有六岁的年纪,却是一个夺了自己所爱的罪人。他郁凌寂的所爱,应该与他共欢暖、同合帐一生一世的,是郁凌寒碎了他的梦。
於是乎郁凌寂就想将郁凌寒养到那个时候,待他过了十四岁生辰又九个月二十七日之後,他要他在凌霜的灵位面前,跪著,祼著,再从背後接受他无情的捅入。要他身下流出血,要他眼中流中泪,要他一世绝望,要他一世後悔幼时的无知,夜夜都沈沦在累死亲姐而带来的恶果之中。
不但要郁凌寒替代姐姐在床上做他姐姐做的事,而且,他姐姐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一切,关宠,爱护,他通通都得不到。唯其如此,郁凌寂只有在反复筹谋郁凌寒那已经注定了的,悲惨的未来之时,他才能让自己内心那熊熊的火焰不会在瞬间将自己焚化。
随著幼弟的渐渐长大,郁凌寂有些惊恐地发现,他会在注视著自己弟弟时,想不起凌霜的容貌。虽然有的想法他逼著自己不去改变,也依然笃信自己未曾改变,例如不去改变心中对凌霜的思念和恋慕,但幼弟的身影似乎正在将凌霜吞噬。
郁凌寂对此发现在最初的时候有过一丝慌张,但是很快就镇静下来。是他将郁凌寒一手按照他的想法养大,所以他在他心中位置的扩大,无非只是更符合自己原初的设想罢了。如果郁凌寒是块朽木顽石不受雕凿,他早就任他自生自灭了。
而如今,距他的成功也只不过是数月的工夫。
如果不是秦永夜……
或者,如果秦永夜可以再过数月出现,让他可以有时间替郁凌寒开了身,直接让郁凌寒成为不能送人的废品,让他彻底断了此念……
但是没有什麽如果,所以演成了今日的局面。
郁凌寂握紧了拳,总有一天,他要将秦永夜的强权踩踏在脚下,甚至要将他取而代之。而如今,他也只能在弟弟郁凌寒的床上,嗅一嗅他留下的气息。
郁凌寂躺下了。
这床很小,郁凌寂睡在上面只觉得手脚均不能舒展,昨夜虽然抱了弟弟,但对於他的弱质纤巧也只是有一个初步感觉,而现下躺在他的床上,让他体味得更深。
郁凌寒,怎麽长了十四年,才长得那麽大一点儿?他对他的娇生惯养,他都长去哪里了?
在这床上躺得著实不舒服,郁凌寂终是起身,然後随手就去掀他的枕,却发现枕边墙角一块似乎有些痕迹比他处要深,郁凌寂心里一疑,据他所知自己的弟弟是个极好洁净的人,怎麽会容得高枕之畔有这个一块污迹?
正在疑时,有婢子请进来为郁凌寒收拾物品。见阁主在屋里,以为他是不舍,过来讨好道:“阁主,少阁主模样生得周正,性子又极是讨喜,婢子心想不管去了何处,也必是吉人天相。”
“嗯。”郁凌寂冷言一声。他为何将郁凌寒送将出去,自然是不必对这些婢子细说。
婢子见说了这话还未引起郁凌寂的反感,心想毕竟还是血浓於水,平时再怎麽苛责於他,这忽儿当真离了,还真的是有些不舍的。於是又道:“这些年少阁主一人在屋中也是惯了,婢子偶尔见他自娱自乐得很,更不见他多有烦闷,以後出去了,想必也能随遇而安,阁主不须多有挂怀。”
郁凌寂不喜欢婢子将他认做是心里有郁凌寒,并且还是会“关心”他的,现下听她这番言辞,更是要重建权威,他面上无有表情,示意打断。
二人沈默良久,郁凌寂才问:“你等平时打扫怎麽不好好清理,少阁主的高卧之处怎会有这样不净?”
婢子见阁主手指枕侧,当下就明白了,禀道:“阁主,婢子怎会慢怠少阁主,只是他睡前常在此处用指画来画去,时间久了自然就积下了些印子。不过婢子常对少阁主有教导,所幸没有酿成什麽恶果。”
婢子说来轻松容易,但是听在郁凌寂耳中就有如晴天霹雳一般,他惊问:“什麽?”
婢子知道阁主动怒,细细思前想後,还总是觉得少阁主睡前用指在墙上划几划也没有什麽大不了,那只不过是他百无聊赖生活中的一些自己寻来的无聊乐趣罢了,所以她一直未报。
所以现在她即使面对著阁主的询问也觉得此事可轻,於是又答:“是啊,婢子有时见到,还怕少阁主指在墙上画多了,就会生出些茧来,败坏了手形,也阻过他几次。他听了也就不常为之。婢子偶尔见他画上一画,将他手指查看来也未见有茧,所以想来无有问题。”
“你!”郁凌寂觉得有些事情是他未曾算计到的,“他到底写画了什麽?你见了怎麽不与我报来?”
婢子见郁凌寂神情,想来此时定然不妥,身为奴婢者得要凡事顺著主人意思才能有得长久,於是她立即跪了下来,口里求饶:“求阁主饶命。”郁凌寂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同婢子扯这些闲话:“他画的到底是什麽?你见了麽?”婢子赶紧点头:“见了。”
“那你还不写给我看!”
第八章
郁凌寂不给郁凌寒读书习字,怕的就是他长了见识,多了想法,不从他这些旁人听来定会觉得匪夷所思而他却是认为天经地义的教养,但是郁凌寂却无法忽略很多事情。
郁凌寒从前极受父母喜爱。那时的他年纪虽幼,却是过耳成诵,过目不忘,父母教什麽他就会什麽。
父亲极是高兴,说他武林中人能出个读书的苗子。母亲系出名门望族,是个书香小姐,父亲夸儿子会读书能取功名时,不禁从心里由衷感动,她原以为,她的夫君只识马上一套,刀枪之中见英雄,棍棒底下见真章呢!
想到此,母亲不由得轻轻浅笑,她与父亲说等这幼子将来能够再长大些,能离了娘了,将他送去其外祖父家好好教养,走仕途之路,也算是一偿父母深恩,又补其无子之憾。
父亲当时也无反对,他身为武林中人,不顾世俗的眼光把书香世家的独女抢了来成亲,天幸得怜,他还能与妻子情深意重,从此英雄美人江湖之中几许佳话。然则他也记得岳丈鬓边的白发和那对女儿又恨又爱的目光。
在父亲得了女儿郁凌霜之後,他才懂得当初他将别人的女儿强抢了来成亲是如何地应当遭受天谴,可是要他回头却是万万不能。他知道人生在世总不能十全十美,得了美人还要要江山,得了江山还要要儿女双全,否则天妒人完美,定有祸事临他郁家的门。
於是他默认了妻子的请求,是以加倍宠其幼子,只盼能把幼子回外祖父家後就注定缺失的父爱也一并给了。可惜他去世得早,终成憾事。
其後果然如其父所想,郁家正是完满得过胜而有天怨,连连逢得家变,只剩著一兄一弟在这世间扶持生存。本来长兄如父,如今父亲早亡,郁凌寂便承担了抚养弟弟的职责。不过郁凌寒不允弟弟再读书习字,给他使唤的婢子也是不会识文断字的粗鄙之人,他最是怕郁凌寒长了学识,通了灵性,再不受他摆布。
父母教过的那些,郁凌寂没有办法,也怕郁凌寒记著。他用各种法子试了多次,结果发现弟弟不但是人变哑了,也不再记得如何写字,郁凌寂也放下心来,不让弟弟接受外界点滴。
如今乍听郁凌寒还会写画,一时惊了,他不愿秦永夜从他身上知道任何,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不允许。
所以他一定要知道,他的幼弟郁凌寒,对幼时所学还记得多少?
他想起自己做下的事情,知道秦永夜完全有可能容不得他,接连著又想到别的种种恶果,一时之间声音也变得凶厉。
这婢子服侍少主郁凌寒也有些日子了,虽然郁凌寂不说,郁凌寒也不能说,但总是能猜得出一些端倪,特别现下阁主嗓中发出的声音已经如同在对少主说话,知道兹事体大,深为方才的不以为然而後怕。
好在她不识文字,可是依样画葫芦的本事还是有,这个时候以她有些简单而又被郁凌寂这模样吓呆了後而生出的想法,就要将实情报得越多才能减少她不予上报的罪责。所以她尽力地回想,并且随著她一笔一笔将郁凌寒描划重复出来,郁凌寂知道郁凌寒是非死不可了。
不过郁凌寂心想将来郁凌寒若是到了秦永夜身边,他想要要他的命那基本上是难如登天,特别眼下秦永夜那关他现在还没有过得去,若是郁凌寒他的人还没有见到秦永夜就这样死去,那自己恐怕还要陪上命去。
所以郁凌寂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让郁凌寒除了继续他的哑疾外,还要他必须忘却识字之道。
事不宜迟,郁凌寂立即动身。
郁凌寂所乘坐的马车,一路不停歇地向魔宫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