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的底色是什么颜色？”解释完以后开口问道。

“没有颜色，一块白画布。”

又是淡然一笑，“画展看完了，我们走吧。”

“白色怎么了？”

跟着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白色的画布，只有那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当中，忽然有点明白苏离说得寂寞，那六翼的天使笑得温柔却空洞，仿佛那抹笑容完全没有任何情感意义，他用自己的方式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把自己锁在纯白的保护层中，和前面那个要逃离黑夜的的银色天使完全相反。

转身发现苏离已经拄着拐杖走远了，忙追了上去。

画布里，天使依旧温柔地笑着。

第十一章

叉起刚切出来的牛肉优雅地放进嘴里，苏离微微侧首倾听。身边的男子正在高谈阔论，喋喋不休。

明朗有些无聊地放下刀叉，端起水喝了一口。

从画展出来就遇到了苏离的画家朋友，经不起他热情邀约，两人还是随他一起来到这里。

他叫Andrew是个法国人，有极为深邃的五官，橘色的头发，有些尖锐的下巴上留了一撮胡须，穿很随意的白色棉质衬衫，裤子上还有一些褶皱，倒真的很有艺术家的颓废感。

席间他对于画作侃侃而谈，片刻没有消停。

“Lu，你最喜欢哪幅？”他问苏离。

明朗有点诧异地抬起头：“Lu？”

“我给他起得绰号。”笑着回答，望向明朗，明朗依旧满眼疑问。

“路西菲尔，最美丽的六翼天使。”

“所以……”转头盯着那个人的脸庞，美丽光洁的侧面，微垂眼睑隐约露出的绿色眼眸，“所以那个人真的是他。”

“当然，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有谁能配的上炽天使的名号。”微笑着举起酒杯。

明朗也举杯示意，一副了然的表情。

“你这个在中文里面讲是夸大其词。”笑着摆了摆手，“再说，你这次画展的主角根本不是路西菲尔。”

“诶？”好奇的孩子又发出了声音。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门口的两个字是用什么颜色写得？”

忽然想起了那银色的天使两个字，联系起那副精致小巧的画，银色的天使抱着光球，逃离黑暗，那么小的一幅画，没想到却是主打。

“为什么？”

Andrew笑了起来：“有没有一件事情其实是等待完成却一时被遗忘，但是永远存在的？”

如他所说，整个画展上展出的画，每一幅都比那一幅用得色多，那幅画用最简单的颜色和线条浅浅勾勒，仿佛很容易就被淡忘，可一旦想起，满脑子都是那身形单薄的天使，每个动作都挥之不去地印在脑海里。

“仔细想想，真是印象深刻。”开口赞同。

“这幅画的天使，是参考了他太太的脸。”苏离不无调侃地说，“可见他已经把老婆当作不能遗忘的存在了。”

“哦，亲爱的Lu，是爱，是爱情。”有些夸张地朝着天空伸开双手，惹地明朗莞尔一笑。

“所以帮助银翼天使脱离黑暗的是爱情？”

Andrew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你的太太曾经……”好奇宝宝一直在发问。

垂下脑袋，食指关节抬起顶了一下鼻尖，忍住笑意，开口道：“你要是见到Sue，我想你就会发现除了脸蛋一模一样，她完全就不属于黑暗系。”

“会看见的。”爽朗地大笑起来。

“Sue来了中国？”有点吃惊地抬起头。

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对方看不见，又嗯了一声：“如果我不带她来，我想她会把家拆掉的。”

“把家拆掉？”好奇宝宝问题时间。

“嗯，她绝对有这个能力。”深有体会的苏离点了点头。

“我们还是说画展吧。”想起太太就有些头疼的人开始转移话题。

“Ken，你有没有发现画展里面的天使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善解人意的苏离开始转移某人的好奇心。

“共同点？”有些茫然地盯着Andrew看。

Andrew有些无奈地说：“你是不是非要证明我有偏执狂倾向？”

又轻笑一声，说道：“整个画展都没有出现过堕天使，他从来都喜欢把纯洁无暇的天使晕染地悲惨无比。”

“白布弄脏容易，而原本就肮脏的东西，再怎么弄也就是那个样子。”申诉中。

“借口。”申诉驳回。

“纯洁的天使陷入困境才会那么惹人怜悯吧。”声音有些无力。

“不如说你心理变态。”毫不客气再次驳回。

“可是，有路西菲尔……”弱弱地提问。

“他不一样。”丢下领口的餐巾，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是最强大天使，高贵美丽，是众天使无法超越的存在，他是我唯一承认的炽天使。”

“Lu，你也是。”他忽然话锋一转看向了苏离。

苏离沉默了，低头默默地吃着食物，明朗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表情，淡然却哀伤，仿佛随时都会落下眼泪。

“Gabriel的事情……”

Andrew话没说完，就见到苏离用餐巾抹了抹嘴角，用发抖的手指拄着桌面站了起来；“对不起，我要去洗手间。”

Andrew忍住了后半截话，对侍应使了个眼色，让他搀扶着苏离去洗手间。

看着苏离走远，明朗才低声问：“Gabriel是谁？”

“那我能先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么？”Andrew不像刚才介绍画作一般表情松弛，反而有些严肃地看着他。

“我……我们……只是邻居……”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立场去打听他的事情，声音越来越小，一脸落寞。

“你喜欢他？”又问。

“是。”很诚实地回答，不知怎么的，这个人让人很愿意去相信，也很愿意去告诉他真话。

“我想他不知道。”

“嗯。”咬着嘴唇垂下脑袋。

“我给你个提示‘炽天使’，你自己去寻找真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喝完了杯中的红酒，“你要给他时间，目前的状态他不会接受任何人。”

明朗看着苏离离开的放下，陷入沉思，第一次他觉得那个人原来这么遥远，原来即使拉近了距离，心也隔得好远，原来那副温柔的笑靥背后藏着巨大的伤痕。

“哦，Honey。”一个甜腻的声音传了过来。

明朗侧过头看见一个很熟悉的脸孔，离他们越来越近，忽然反应过来，这张脸不就和那银翼天使的一模一样么。

“呃，你太太？”

“答对啦。”表情又是阳光灿烂，哪有前面的严肃样。

他没想到，原来画面中在悲伤迷茫中挣扎的天使的原型居然是这样一个活力无限的少女，那笑容热情如夏日之火，哪里有半分悲伤。

“啊——”人还没走到，脚没站稳抓着旁边空桌的桌布摔在了地上，只见粉色的高跟鞋，飞上了半空，又快速坠落砸到了女孩的脑袋。

她坐在地上，被桌上玻璃花瓶的水撒了一身，束高的发上顶着粉色的高跟鞋，身上黑色的小礼服湿哒哒的，光着脚跪坐在地上，周边撒了一地的玫瑰花，还有破碎的玻璃片……真是一场巨大的悲剧。

一开始明朗很好奇为什么一个女子可以趁老公不在家把家拆了，现在总算明白了，然后万分同情地看了看Andrew。

Andrew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走过去，轻轻地抱起女孩，亲吻她的额头，小声地在她耳边安慰，本来愁眉苦脸的女孩，瞬间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还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回过头，抬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被隔绝在外，那些过于幸福的事情让他有些寂寞。

苏离回来后又拾回了温柔的笑容，只是不怎么讲话了，全场就只能听道Sue的声音，她比Andrew还能侃，讲很多关于自己的糗事，惹得大家不时地发笑，可是明朗发现苏离虽然一直很配合地笑，却仿佛一点也不开心，直到散场，和那对幸福的情侣告别。

回去的时候没有打车，两个人慢慢地沿着街边走，天已经黑了，路灯依旧昏暗，怀念起上一次踩着他的影子走路的情景，明朗的唇角勾起一丝笑容。

苏离安静地往前走，他不知道方向，只是一直一直走，而明朗则不问缘由地紧紧跟着他，只是在他快撞到东西的时候偶尔搀扶他一把。

路灯把人的影子拉的纤长而寂寞，明朗看着他印在墙上长长的影子，转个身背对着他倒着走路，墙上的两个人背对着背依偎在一起，画面一下子充实起来。

“诶，我们回去吧。”终于开口的苏离，转头又是温柔的笑容，明朗看着墙上分开的两个人，有些失落地应了一声，跑去招来了计程车。

又是一路沉默，一直到了苏离家门口，在关门之前，苏离轻轻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说完笑着道别，关上了门。

站在门口的明朗心脏狂跳不停，他怕他想起，又希望他能记得自己，矛盾地不知所措。

这个晚上他在苏离家门口站了很久很久……

第十二章

Sunday’s coming I wanna drive my car

To your apartment with present like a star

Forecaster said the weather may be rainy hard

But I know the sun will shine for us

Oh lazy seagull fly me from the dark

I dress my jeans and feed my monkey banana

Then I think my age how old，skyline how far

Or we need each other in california

You show me your body before night comes down

I touch your face and promise to stay ever young

On this ivory beach we kissed sol ong

It seems that the passion’s never gone

台上的乐队欢乐的唱着，主唱甩着嫣红的长发，提着吉他开心地扭动着身体，仿佛所有的细胞都在跳跃。

整个场子都活跃起来，伴随着伴奏中若隐若现的海鸥低吟，海浪轻摇，仿佛这个酒吧都漂在海面上，推出木门便是阳光沙滩，海风清凉。

眯着眼睛，斜靠着吧台，端着一杯金酒，轻轻抿了一口，淡金色的液体顺着玻璃杯壁滑进喉咙，浓烈的味道让他不禁有些皱眉。

“今天怎么点那么烈的？”Sunny看着他皱眉，撇了撇嘴。

“还好吧。”耸了下肩膀，故意表现地无所谓。

“小心喝多了一会儿带不了台。”Sunny看到男友走了过来，抛下一句话，屁颠屁颠地就迎了过去，留下明朗一个人站在那里，犹豫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叹了口气，把举起的酒放回吧台，见酒保又要加酒，用指尖一挡，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什么事情让自己如此烦躁，从那天开始，那个人有些悲伤的脸就一直一直在脑子里盘旋，明朗垂下脑袋，有些长的额发垂下来，垂成一个帘子挡住了他的脸。

＊＊＊＊＊＊

“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庆祝专辑完成？”苏离坐在软软的豹纹沙发上，有些无力地询问。

美周望着台上甩着红毛唱歌的人，身子开始摇摆，嘴里还跟着哼，却居然还腾出时间回答他的问题：“阿离，你也该放松放松了，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放松的地方，就是酒吧，你知道吗？”

对于他的歪理，苏离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又不能喝酒，又看不见，这样有什么好放松的，完全没有到酒吧的意义，与其说放松，不如说仅仅是陪着美周罢了。

“哇，那个好正哦，阿离，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过来……”人像风一样消失不见。

独自坐在慌乱的环境中，苏离倒是显得淡定沉着，他端着美周临走时给他叫来的温水，不时的喝一口，那姿势优雅大方，怎么看都有贵族的气质，这么出色的人怎么会被猎艳者错过，没一会儿周围便站满了准备对他邀约的人。

一个穿着红色缎带超短连衣裙的女子挤开人群走了出来，她妆容妖娆，嘴唇涂得红彤彤的，仿佛随时要送上自己的烈焰红唇。

她不客气地在苏离身边坐下，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包烟，递了过去说道：“帅哥，抽烟。”

苏离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跳个舞去。”

依旧笑着摇头。

“哟，很不给面子哦。”女人问了两句就莫名其妙地怒了起来，抓起他的手就想把他往外拉。

他站起身子，撤回了手，轻轻地拍了下袖子上的灰尘：“对不起，小姐，我想我不方便。”

红裙女人见自己被对方轻松推开，气不打一处来，转到他身后，狠狠给他一脚把他踢翻在地，黑色墨镜掉在了地上，苏离深吸了口气，弯下腰，摸索着寻找自己的眼镜……

“哇，原来是个瞎子，枉费长得那么帅，看不见就回家睡觉去吧，帅哥，这里是很危险的。”女人说完大笑着离开，但围观的人群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幸灾乐祸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声。

正在发呆的明朗被人群的嘈杂声惊醒，偏过头看到自己左边约45度的地方有一群女人围在那里，窃窃私语。

视线穿过人群，从缝隙里看了进去，当看清那个人后，身子不由一震。

他端着水杯坐在那里，身子笔直，体态优雅，俊逸的五官映在淡黄色的灯光下，仿佛镀上了金色的油彩，显得那张面孔越发像雕刻般精致。

他喝水，放下水杯，一举一动都完美的让人惊叹，一切吵闹都在他身边静止，他像一个高贵的王子正站在城堡的顶端，享受着午后的红茶时光。

直到那个女人的介入，破坏了风景和气氛。

那个女人是酒吧老板的女儿，整个酒吧的人都知道她爱无理取闹，所以忽然变脸也没让人觉得意外，也都知道惹到这个大小姐肯定是没好果子吃的，只是在发现了眼前这个帅的不可思议的男人竟然是个盲人后，人人都觉得有些吃惊和惋惜，却没有人主动去搀扶倒在地上的人。

“对不起，让一让。”明朗推开人群挤了进来。

他捡起地上摔碎的眼镜，扶起了苏离，哄散了人群，然后和他一起坐下。

“你没事吧。”太过紧张，忘记了变声。

“没事。”依旧是淡淡的微笑，但脸却侧了侧，倾听他的声音，然后笑容扩大，“你是明朗？”

有些惊慌地按住自己的喉咙，心里知道现在掩饰也有点晚了。

“我还说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我真高兴，你还记得我。”明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合不拢嘴，听到自己讲话的声音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是从里到外的愉悦。

“小朗，我要走了，后面给你了。”红发主唱提着吉他走了下来。

明朗看了看苏离，笑着问：“请问苏离先生愿听我高歌一曲么？”

苏离笑着点了点头。

他牵起苏离走到了离舞台最近的位子上，让他坐下，转身长腿一跨便登上了台子。

他接过台下递来的一把古典吉他，自己坐在高脚椅上，看着台下的男人，手指拨了一下琴弦，确认音准后，开始慢慢地弹了起来，美妙的歌曲从喉间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