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省力气吧你，我嫁的男人我不比你了解？雕虫小技还想挑唆是非，会被你激怒的人都是傻子。”离玥继续吃葡萄，毫不在意。

沐婧冷笑：“连记忆都没有的人还真敢说，不心虚的话，为什么不敢问问我颜宸和孔雀精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说我就信啊？反正一会儿颜宸回来，我自然就会恢复记忆，还用得着问你？”

“哦？”沐婧本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只是现在要是不回嘴，好像就认输了一般，她不服，“那我倒问问你，你和颜宸在一起的事，那只火狐可知道？”

这两个字在离玥脑中一闪而过，深刻或浅淡，似乎留下了什么痕迹，但离玥想不起来。

“你少唬我，一会儿孔雀一会儿火狐的，我家鸟儿哪来那么多情人？别再说两句把你自己也算进去了，情敌是妖怪我还能接受，凡人？哼……”离玥脸上明显写着轻蔑两字，“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鬼才会把自己算进去！”作为一个除妖师，沐婧是真的被恶心到了，“还有，谁说火狐是颜宸的情人了，他是你……”话音忽然一停，沐婧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离玥不明所以，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好刺眼。

离玥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言辞来形容前方出现的这个人，只觉得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红。

下意识地微微眯起眼睛，离玥盯着忽然出现的男子。红衣男子轻巧地落地，长发背风，时低时高地向前飞扬，妖然绝丽。男子抬起眸子正好和离玥的双眼对上，那一瞬，离玥的身体本能地开始紧张，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第六十八章： 带我回家

樱红色的瞳孔透着脆弱的清魅，男子也只看着离玥一人。

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得不拼命抑制来维持最后的理智。仿佛有几百年没有开口讲过话一般，男子微微张开嘴，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却没能发声。

离玥沉了沉气，最终起身向男子慢慢走去。

“……你是谁？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你。”

“……”男子的拳头忽然微微攥紧，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抿着嘴不说话。

看见他这样，离玥莫名觉得难受，不禁就蹙起了眉头。

“你到底是敌是友，为什么不说话？”

“……我怎么会是你的敌人……”男子的声音虽好听，却涩得让人心疼，“离玥，‘潋岚’这个名字还是你起的，如今竟也不记得了么。”

离玥微微一愣，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几番思索却仍是一无所获。原本自己没了记忆，就算不记得什么人也无可厚非，但离玥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自己会止不住心底那股歉意，明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却想要跟眼前这个人说“对不起”。

“离玥……我知道你来这儿是为了寻回记忆，所以我会等。”潋岚重新鼓起勇气，往前迈进，就站在结界边缘，“等你想起我是谁以后，就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们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避开是非恩怨，只还你我二人无忧逍遥，就当这一切都没……”

“潋……潋岚……”离玥生硬地打断潋岚，好像是平生第一次叫这个名字般。虽然目光还是下意识地有些逃避，但离玥的态度却是显而易见的坚定，“那个……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我等的是颜宸，不是记忆。即便最后我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要颜宸会回来带我回家就够了。”

离玥难得正经八百一次，却肯定想不到，对他人，是一次刻骨的无心伤害。

潋岚独立风中，天生的红发和此刻苍白的俊容形成刺眼的反差。他微微低下头，漂亮的眸子隐在暗处。沉默中，恍若有什么东西，在你还来不及看清楚的时候，流逝掉了。

“……其实这结局我早该知道了……只是不见血，就不想认输罢了。”指甲在手心攥出一个个血红的小月牙，潋岚仍没有抬头，“白渺也说不该来找你……可我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潋岚像是脱了力，缓缓跪倒在地，双手却扶在了结界之上。

离玥吓得一颤，赶忙冲过去：“你！你别扶这个啊，手会废掉的，快离这儿远点儿！”

一层幻光结界相隔，潋岚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离玥，像投入了所有的情感，有无奈的悲伤但没有怨恨，他一辈子都不会去恨离玥。手掌因为结界的抗拒开始皮裂出血，潋岚却不管不顾，如果继续坚持能让自己冲进去，就算是舍弃整条手臂，潋岚也不在意。

就不能让我再被你抱一次吗？

“玥……”

潋岚控制不了自己发抖的声音，就像止不住不断滚落的眼泪。

“你说要等他带你回家……那……谁来……带我回家？！”

潋岚脆弱的歇斯底里让离玥心口骤然一紧，痛不可遏。

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咬了咬下唇，离玥果断往前一步迈出了结界，他最讨厌麻烦的东西了。既然想不出答案，索性就听从心底的感觉来做。潋岚似乎也没想到离玥会忽然出来，刚刚扬起脸看他，就觉得一股暖风扑了过来，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离玥满满地抱在了怀里。

“……玥……？”

“别问我为什么，鬼知道啊！”离玥一手揽着潋岚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头。发丝熟悉的触感和潋岚身上淡淡的桃花香气，无时无刻不刺激着离玥混乱的神经，“只是……别再受这种无谓的伤了，你不怕疼，我看着难受。”

就算是短暂的幻梦也好，潋岚让自己完全地依附在离玥怀里。

许久，才道：“你虽然会莫名其妙的心疼我，但对颜宸的心却不会动摇，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对方轻易看穿，离玥对这种单方面的默契感到害怕。

离玥不说，潋岚也不继续，两人相继陷入沉默。

正在此时，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沐婧忽然说：“狐狸精，解开我的定身咒我就把记忆还给你，你也不用非等颜宸回来了。”

离玥回过神来，鄙视了她一眼：“三岁小孩儿也不会信你这鬼话，我又打不过你，放开你岂不是自寻死路？”

“其实我不说，你自己也应该察觉了吧。你怀里抱着的，不是颜宸的情人。”沐婧瞥了一眼离玥，“是谁的谁心里清楚，我只是不想看有人婆婆妈妈的弄不清楚情况。反正颜宸回来一定会强行逼出我的青羽箭还你记忆，还不如我现在给你。”

离玥怀疑地看着她：“你会有这么好心？”

“我只是不想继续观看某些人的红尘俗恋罢了，影响修行！我还你记忆，你就让我走。放心，我们虽然势不两立，但言而有信四个字我能做到。明天之前，绝不会回来找你麻烦。”

放沐婧走，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颜宸回来八成也不会杀她，早放晚放还不都一样。

只是……离玥低眼看了看潋岚，如果现在恢复记忆，我该怎么面对他呢？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魔渊底层。

琉霜悬在半空，剑身散发的妖气逼退了四周浓重的瘴气。在这片无日升月落的暗色天空下，颜宸和解逸相对而坐，听的多说的少，情景一如当年初识。

“跟慕王八打架，不防什么都不能不防心机。”解逸继续回忆，像在聊别人的故事，“才刚开始动手，我们就中了他的陷阱。他施咒不仅不用吟唱，就连手势都省了，竟然只用冥想的就行，他不变态谁变态？”

“……是么。”

其实……如果咒术不太难，颜宸也是属于只用冥想就可以的那类人。当然，这一点被颜宸自动跳过了，他才不会跟解逸特意申辩。

“然后呢，我想默羽飞应该不会特意留神来保护你吧。”

“开玩笑，她不杀我就够仁义了。其实要应付默羽飞，慕王八已无暇顾及我。即便他想催动生死咒，我也会释放魔性暂时抑制，只不过要一放一收地控制好我身体里那只怪物会比较头疼。”

“照你所说，镇魔仙器是替你挡了太多攻击才碎的，那我来之前，你靠什么控制心性？”颜宸回想起刚见到解逸时，他身上那股明显的仙气，又道，“如果杜若来过，那他现在也应该还在才对。”

解逸摸出一片幻彩翎羽，没了琥珀的包裹凤凰本身的炫彩愈加夺目：“我身上会有杜若的仙气是因为这个，哼，就说送给我没好下场，才戴了两天就被我给毁了。”

自杜若把项链送给解逸，解逸就一直戴在身上，决定和默羽飞合作时，解逸还想如果自己就此死在魔渊，也算带了陪葬品。激战最后，却被这小小的琥珀救了一次，解逸确实没有想到。如今的仙骨琥珀只剩下了那片凤凰翅羽，不知道杜若看到，会是什么表情呢？

那一战默羽飞势在必得，慕缭光也不敢马虎对待，两人都是修道习咒的高手，如此放手厮杀要是不波及无辜就怪了。解逸的全部精力都用来自保，即便是这样还是难免受到攻击，好几次身陷危难都是靠镇魔的仙器救下一命。

“用仙器来对付我确实很有效，但对你来说亦不好过吧。”慕缭光一跃拉开距离，黑色迷雾混合着蚀骨瘴气护在周身，难以近身，“小孔雀，别忘了你和我其实是一样的。”

解逸一手捂着心口，眼底金光几次暴涨都被他生生抑制回去。

“哼……那又怎样？我就算真的变成怪物，也比你好看得多。”

“哦……那我就期待了！”

慕缭光瞥了一眼已经碎掉的仙器，眼中精光一略忽然飞身向解逸逼近，身后也随即涌出成群的黑脸小鬼，尖牙利齿，叫声冲天。解逸一惊连忙退后躲避，另一边默羽飞双手结印撒出一张青色大网朝厉鬼打去，仙魔相撞瞬间炸出漫天碎石，余力冲击震荡鸣声不绝于耳。

解逸躲在断壁之后，余波过后正想有所行动，背后却突然一僵。

“呃……！糟了……”解逸一个踉跄险些跪倒，俊脸已经因为背后发作的生死咒而微微扭曲。

“仙器已碎，这次你还能靠什么呢？”慕缭光指尖一动，方圆几里竟同时陷入剧烈的震荡中，“我要你知道，背叛我的人，永远不会有好下场。”

地表开裂，但凡所立之处都会出现无数圆形的黑色法阵，动作稍慢便会被困住。解逸当然不比默羽飞，很快就被其中一个缠住了右腿，不容解逸反抗，法阵中无形的蛮力就开始旋扭，连皮带骨都被扭得几乎变形。解逸不禁痛吟出声，一下子摔翻在地。

默羽飞虽然没来救解逸，但她对慕缭光的回击显然起了效果。原本应该继续将解逸的手脚扭曲的法阵渐渐弱势下来，解逸也终于有机会翻身而出。

“嗯……可恶……！”解逸几乎疼得说不出话来，再这么下去，自己真要玩儿完了，“哎，你不是画了什么镇魔图吗，一直……嗯……一直不用，不会就是在等他把我弄死吧？”

默羽飞正打得焦灼，甚是不耐烦：“之前是谁害的我一起中陷阱的？图阵受损了，嫌我慢，你倒是给我争取些时间施法啊！”

事到如今，横竖都是死了么。解逸渐渐神色凝重，说是无所牵绊，可真要死在这儿，脑中就是会不自觉地闪过一些人。真是……轻弯唇角，解逸竟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谁，明明一个个都烦得要死，干什么还舍不得？

不是都已经放下了么，没什么舍不得的。

第六十九章： 一个秘密

头顶一股强压忽然盖下来，默羽飞和慕缭光都是一惊。

慕缭光反应比较快，立马撤身回避。默羽飞心中惊疑，刚刚回头想确定自己的猜想就觉一阵劲风袭体，不禁本能地挥剑回挡。

“我可不想死了还被你说成拖后腿。”解逸单手松松挡下默羽飞的剑，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要是在我变成怪物之前，你还不能一口气解决我和慕王八两个，那就别怪我顺手也送你上西天了。”

默羽飞还未反应过来，解逸已经闪身逼向了慕缭光，快得让慕缭光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就顺了你的意。”一手稳稳地钳着慕缭光的咽喉，解逸的唇边溢出一抹邪魅，如王亲临，不可直视，“我们，一起死吧。”

盯着解逸如同妖魔一般，已经化成一道细缝的瞳孔，慕缭光微微一愣。

没想到忍了这么多年，到如今你真舍得让自己魔化到这种地步。

“……这次当真是一点儿退路都不留给自己了呢。”

解逸省去一切复杂的攻击，只这样单手擒着慕缭光，竟也能轻松地完全压制。慕缭光方才一战，耗力已久，想要挣脱谈何容易。默羽飞也已看清了解逸的变化，虽然他是生是死对自己来说都无所谓，但以这种方式结束，总感觉很不舒服，好像欠了他一样。

“……你真的要跟他一起被封印么？只要再坚持一会儿，等图阵恢复你撤……”

“我回不去了。”解逸金发微扬，眼中嗜血的杀气已十分明显，“我绝不会以怪物的身份活下去，不封印我，就杀了我，不然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默羽飞皱着眉，不回答。

同时，解逸心口忽然一震，眼前景象一明一暗变得模糊不堪。慕缭光知道这意味什么，刚想有所动作就觉得喉咙被一下子攥紧，几乎要被扭断脖子。

“呃！……嗯……”慕缭光全力阻止忽然发力的解逸，但无论是生死咒还是魔渊恶鬼，打在解逸身上都如同泥牛入海，毫不见效，“你……你已经……”

解逸似乎对这些充耳不闻，眼中已没有恨意，只剩屠杀。

谁都一样，我只想用手把你撕烂！

眼看解逸已经变成一只唯有从厮杀中才能获得满足的怪物，默羽飞收起无用的情绪，抬起左臂对着二人。黑色线条描画的伏魔金刚随着默羽飞的念咒，开始在她的手臂上游移，黑色外层渐渐腾起，里面金色的真文乍现，顿时激荡出阵阵纯正的仙气。

同时那些黑色线条瞬间将解逸和慕缭光包围，飞腾的图画不断旋转缩紧，里面的两人已无处可逃。

身上的力气被一股股地抽干，仙气浸入的刺痛也越来越明显。慕缭光自知败局难逃，索性松开了手。这是九岁独自生活之后，慕缭光第一次让自己，听天由命。

“世间哪会有妖魔能逃出这个阵，你找她当合作伙伴真是找对人了，换做是杜若和颜宸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让你跟我同归于尽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法阵的影响，解逸手上松了些力道，但看他的神色，应该还是没有意识。　 解逸面无表情的看着慕缭光，居高临下，冷艳绝伦。

这倒让慕缭光有些怀念了，想当初解逸刚刚入魔还未能适应，外加背负着生死咒，一切选择权都落在慕缭光手中。泄恨也好，打发时间也罢，慕缭光确实在解逸身上做过许多下手不知轻重的事情。

一路斗到现在，竟是这种结局，慕缭光不禁觉得好笑。

“小孔雀，现在想想，每次把你逼到死地，然后又说服自己费力去救你的人都是我呢。其实今天看见你和她一起出现，我就知道逃不过去了。原本想，好在还有你当垫背，死了，也不再会是一个人。可偏偏这时候又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