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王点头，吩咐道：“接下来就要由郑瑞麟处理吧，他已经代表武林盟，决议今后效忠朝廷，这件事，是他为朝廷所作的第一件大事，相信他会做出最好的处理。”接着他微微一笑，拍了拍那名官差的肩膀，道：“你也辛苦了，回去继续看守吧。”

官差应是，回转守地。

华阳王转身冷笑一声，低声道：“愚蠢之极。”抬头恰见郕王走来，他一整面容，迎上前道：“郕王，你怎么来了？”

郕王见他孤身一人，道：“难得你找我来看青王这里，怎么片刻你就不见了，我只好出来寻你，就怕这树林之中不安分，你也知道，这些日子为了柳思霁一人，四处细微风吹草动，都不可忽视，更何况这里距离菩提寺这般近，若是有武林盟的人，寻上你，该如何是好。”

华阳王闻言，展颜一笑，道：“多谢关心，不过只怕普通江湖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郕王摇头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再加上他们都是些江湖混混，若真是仗着人多势众，你也是没办法。”

华阳王忙拱手答谢道：“柳兄教训的是，小弟受教。”

郕王见他一副痞笑，无奈摇头，道：“青王还在等你我，赶紧随我回去吧。”

华阳王点头称是，跟在郕王背后，渐渐离开。

就在他们走远之后，忽然树林内跳出几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来到官兵把守的地方，几道黑魅身影一闪而过，只听见几声几不可闻的细小破喉之声，那群看守此地的官兵刹那间毙命当场。

几名黑衣人随即将周围弄得一篇混乱，好似激烈打斗之后留下的痕迹。接着擦干剑上血迹，从怀中摸出几样物件，随意抛在地上。各自使了个眼色，便消失在树林之中。

又是片刻，不远处一处草丛，窸窸窣窣之声传来，接着一个瘦小身影蹑手蹑脚的穿过一片死尸，往菩提寺方向走去。

第102章

路子清两人跟在郑瑞麟身侧，其他人却是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跟在后面。眼见菩提寺庄严古刹就在前方，路子清却停下了脚步。郑瑞麟心道他又有何计策，也是徒劳。于是微微冷笑，眼带轻蔑，看着路子清，道：“公子，怎么不走了？”

路子清轻声一叹，道：“行了这些功夫，子清心知，先生于此事早已安排妥当。官差曾说，凡是入内官兵皆被打伤，相信这并非是方丈授意，更非柳思霁挑拨，必是有心人士所为。如今行至此处，不曾见到半个僧人拦路，想必先生对今日之事，早已了然于心。”

郑瑞麟并不差异路子清看破全盘，傲然问道：“那又如何？”

路子清退后半步，恭顺眉眼，呈现屈服之姿，道：“古人常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子清非是懵懂之辈，亦非愚忠之徒。明人眼前不必遮遮掩掩。先生今日之举，为的不过两样东西。一者，是藏身于菩提寺的柳思霁，一者，是藏在他身上的密匙下落。”

郑瑞麟闻言，眉毛微挑，似被他勾起了兴趣，露出一脸玩味。

路子清接着道：“菩提寺即被封锁，先生仍可如此轻易入内，相信背后亦是王爷为先生做了准备。”他见郑瑞麟嘴角微动，摆手道：“先生不必奇怪，正如先生对我的了解，我的背景，我身后那个人，以及我的过去，相信先生都有所耳闻。”微微一顿，路子清几分自嘲，“也许说是耳闻太轻了，应该说先生对此了如指掌。能查探到这一步，非是朝廷中一般官员可为。以先生这样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同一般官员联手。所以讲，先生背后之人，定是王爷。先生所图之事，不过天下。”

郑瑞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路子清不动不摇，目光清澈的看着他。

片刻，笑声停歇，郑瑞麟锐利眼神直指路子清，道：“果然如王爷所讲，公子的聪慧天下少有，屈居暮颜楼之内，实在是可惜了。”

路子清眼眸半掩，掩去几分精明，睫毛投落下，晕出几分落寞。似是对命运，无可奈何的轻叹，又似是对自己，全然无力的嘲讽。淡淡勾勒唇角，轻声道：“子清也觉得，确实是可惜了。”

郑瑞麟眉毛微微上挑，长长的“哦”了一声，对路子清这份没来由的感叹，兴趣甚深。

路子清轻叹一声，看着郑瑞麟，正色道：“子清蛰伏暮颜楼多年，总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亦是摆脱不了这种被世人玩弄的身份，子清心中的不甘不愿，相信先生可以体会。只是，子清身在这个樊笼，脱不去，逃不掉。挣扎数年，子清所求不过是想要摆脱这个身份。”

郑瑞麟轻笑一声，摸着下巴，道：“公子所言，确实不差。只是……公子言下之意，想要与我联手，投靠王爷么？”

路子清唇角一抿，点头道：“不错。”

他眼神坚定，面无表情，确实是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模样。郑瑞麟打量片刻，仍是看不出半分动摇，但是他心知，路子清善于做戏，又是聪慧异常，以慕容昊轩对他的态度，实在是不得不小心。更何况，他在自己手上，难保不是委曲求全，以求脱生之计。眉头狠狠一皱，郑瑞麟冷笑一声，道：“谁人不知当年二殿下为了公子，倾尽所有，到头来仍是被背叛，落得惨淡收场，如今公子一席话，实在叫人难以信服。公子与当今圣上，关系可不一般。”

路子清道：“先生既知当年一切，那先生应当可以明了，子清对于背叛枕边人一事，早已是轻车熟路。”微微一笑，他昂首道：“背叛二殿下，背叛上官云峰，当年大势所趋，就算是叫二殿下当政，真的做了皇上，以他的能为，亦不能做的长久，惨淡收场，不过早晚。子清既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选择另一个，更有实力的大殿下。”路子清一顿，接着道：“但观此刻，先生与王爷部署周全，皇上已经是无力回天，既如此，路子清若仍是忠于过往，就太过蠢笨了。”

郑瑞麟打量路子清良久，又一次仰天大笑，说道：“哈哈哈……公子果然不同一般。”随即他眼神一冷，扫过两人，道：“只是这件事，我亦做不了主。公子的巧言巧辩，与我无用。”

路子清神色一凝，眼中露出吃惊神色，随即几分无错之态。郑瑞麟看在眼里，道他是心中怕了，确认他是怕死无疑。心想，这些年他在慕容昊轩手下做事，虽有计谋巧智，但青楼出身，果然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足为惧。随即说道：“不过公子既有这份投诚之心，我亦不会坐视不理。”话声中，果然看到路子清一霎的放心，心中更加笃定他那怕死之心，于是说道：“只要公子这一次，释出诚意，相信王爷自然明白。”

话意如此，路子清露出安心表情，长吁了口气，道：“既如此，便入内吧。”

郑瑞麟又扫了路子清一眼，暗哼一声，心道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伶人，有何惧哉？事成之后，就将他除掉，不然依他之聪慧巧智，怕是今后自己的一大麻烦。

思及此，郑瑞麟背对着路子清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而跟在他身后路子清，却是另番心思，面色不动，脑智巧转。

众人来到菩提寺门口，便看到一旁几名看守之人，一身黑衣，全然不似武林人士，反倒是杀手装扮。路子清心中一凛，暗自观察。只见那几人见了郑瑞麟，躬身一礼。几人上前，看住路子清同清风，郑瑞麟才走到门口，与那几名黑衣人耳语一番，忽然他面色微露惊讶，随即眉头一抖，好似被人打扰了好事一般的烦躁。眼神扫向路子清，仅是一眼，暗带怒气，夹杂杀气。清风不由身子一挺，虽是重伤，亦想替路子清挡去几分寒意。路子清却仍是被那眼神看的浑身一震，不由得心神一乱。

郑瑞麟又与那几人一阵交谈，才转回身，走到路子清面前，冷笑一声，道：“看来王爷同公子也是心有灵犀。”见路子清面露不解，他说道：“傅老现在正在菩提寺，等候公子大驾。”

路子清一愣，疑问道：“傅老？”

郑瑞麟面露不屑，冷哼一声，道：“傅老是王爷身边的谋臣，带你前来，亦是王爷之意。随我来吧。”话音一落，郑瑞麟一把抓住路子清手腕，顿时路子清周身无力，被郑瑞麟拉扯入内。清风有心阻挡，却是无能为力，只能满是担忧的一声唤，便被人按住双肩，一拳打在胸腹上，疼的再也无力出声，同样被人架入菩提寺。

一行人进入门中，菩提寺早已无一个僧侣，路子清满心错愕，眼见四下，皆是一群黑衣人，一路穿过正殿，来到寺内院中，便看到一众僧侣被捆绑着，跪在一旁，见到郑瑞麟走入，各个神情悲愤。

路子清心中惊讶更甚，思虑不住飞转。忽然郑瑞麟脚步一停，在他身上点了几下，路子清顿时周身一麻，不能动弹，随即被郑瑞麟扔在地上。

眼见郑瑞麟突然变色，路子清心中一凛，奈何躺在地上，行迹狼狈，亦不能转头看周围环境，只听身后同样“砰”的一声，接着是一声呻吟，相信是清风被人扔下。路子清眉头微皱，眼露不解，看向不远处站着的郑瑞麟。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忽然大殿内传来一个声音，只听有人道：“郑先生，对待贵客，怎可如此呢？”

郑瑞麟闻言，面色一变，几分怒，几分忍，袖下双拳似蓄势待发。

路子清看的分明，也听得分明，那声音偏向老迈，想来便是郑瑞麟口中所说的“傅老”，他有心去看，奈何头颅不能动弹。但是立刻，边有人上前，将他扶起，一路带到大殿前。路子清这才看到“傅老”的真面容，人如其声，年纪老迈，佝偻脊背，手上拄着一根鬼头拐杖，脸上纵横交错，满是伤疤，路子清看的心中一惊，心中反转这号人物究竟是谁手下，却是毫无头绪，只得暗自叫苦。

路子清在打量傅鬼寿，傅鬼寿也同样在打量路子清。

他见过暮颜楼中众人画像，路子清不过算是清秀一类，若单论样貌，非是首魁。但此刻路子清便在眼前，仔细打量，这个路子清确实是眼神灵动，一看便知是聪慧之辈，也难怪能吸引众人追逐。虽然此刻受制于人，但仍是不改眼中那份清澈傲然，确是是个人才。

傅鬼寿嘿嘿冷笑数声，转头对郑瑞麟道：“先生，老夫是叫先生将公子请来，可不是叫先生将他绑来，这般怠慢贵客，老夫会很为难。”

郑瑞麟听他指责，虽是心中不快，面上却是笑道：“傅老有所不知，路子清此子狡猾多怪，几次思忖逃脱，若非寻常手段，实在是难以驯服，在下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反正此子不过是用来牵制众人，是死是活，又有何区别。”

路子清闻言，心头一震，他虽知郑瑞麟有除掉自己之意，但却未曾想到来的这般快。此刻被人制住穴位，不能言语，更是心下一惊。

傅鬼寿看向路子清，见他眼神中有所动摇，随即嘿嘿两声怪笑，对郑瑞麟道：“先生所说，与我所知却是不同。”他幽幽扫向路子清，道：“老夫听说，公子有心为王爷出力。”

路子清心下一怔，一旁郑瑞麟已经厉声说道：“傅鬼寿，你在我身旁安插内线！”

傅鬼寿挑眉看向郑瑞麟，又是嘿嘿两声怪笑，霎时五名黑衣人从旁蹿出，将傅鬼寿护住，严阵以待的盯着郑瑞麟。郑瑞麟见状，一脸凝重谨慎，只听傅鬼寿说道：“安插内线？先生应该记得，整个暗杀组织都是王爷所赐，他们全是王爷的人，何来内线？”声音罢，傅鬼寿眼中寒光一闪，顿时三名黑衣人将郑瑞麟围住。跟随郑瑞麟前来的人，立刻冲过来，两方霎时对立，紧绷气氛，一触即发。

就在路子清认为这两方会动手之际，只听傅鬼寿又是一声怪笑，道：“郑先生，何必动怒。先生与王爷合作，尚有空间，不是么？”

郑瑞麟闻言，也是一声冷哼，周身气势收敛，道：“傅老说的是，武林盟尽在我之掌握，相信王爷也明白这个中关系。”

傅鬼寿点头道：“这个自然。”他手一挥，五名黑衣人退向一旁，郑瑞麟也顺势收手。

路子清暗叫可惜，却见傅鬼寿又将眼神瞥向自己。只见他又是一声令下，路子清便觉得周身一阵轻松，接着，酸麻之感渐退。傅鬼寿微微颔首，道：“公子，失礼之处请见谅。”

路子清活动了一下手腕，拱手道：“老先生好说。”

傅鬼寿微微一笑，摆出一个“请”的姿势，道：“那不如公子同我入内详谈吧。”

路子清点头，跟着走入大殿，在他身形没入之际，回头看向郑瑞麟，见那人身形不动，却是目光中带了怒意，瞪着自己以及自己身前的傅鬼寿。路子清了然于心，微微勾唇一笑，眼中尽是风情万种，跟着才转身入内。

第103章

转入空旷的大殿，路子清才发现适才的五名黑衣人全部守在各个出口，殿中只有他同傅鬼寿两人，对方只是一介老人，同他这个青壮之人，却是目光精锐，毫不提防，看来此人亦非泛泛之辈，该是亦会武功之人。

敌不动，我不动。路子清不言不语，站在一旁。傅鬼寿将他周身打量一遍，才缓缓开口道：“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在敌对阵营，亦是如此镇定。”

路子清微微一笑，袍袖一抖，道：“老先生说笑了，刚才老先生说，在下亦有投诚之意，如今又怎可说，在下是身在敌营。”

傅鬼寿嘿嘿一笑，道：“公子果然是舌灿莲花，巧言善辩。”随即他眼风一冷，道：“只是该说，公子于背叛一事，当真拿手的很，只不过公子这么多年，背叛多少人，利用多少人，却从不曾听闻公子会背叛现在的主人，也就是当今圣上。”路子清眉毛一挑，傅鬼寿接着道：“且不说公子是暗影一员，更是骨干，单说公子同当今圣上的那份床榻间的情分，若说公子会背叛，任谁都要掂量一番，公子你自己说，是不是呢？”

路子清微微一笑，道：“的确如此。若是我在傅老的位置进行考量，亦会怀疑。但是，那也全然是因为傅老不了解我，不了解我在此中的身不由己。”

傅鬼寿微露玩味，“哦”了一声。

路子清负手而立，道：“路子清出身卑微，为求生存，不得不栖身青楼，单是这一点，已叫路子清终身再无翻身机会。子清亦不想做别人的玩亵之物，所以当年唯有依靠上官云峰，更要争做这“天下无双”的名号。”他微微一顿，叹气道：“但身为男子，谁又甘愿雌伏于他人身下？子清心中这份怨，自踏入暮颜楼便不曾停止过。”

话语中，眼神微冷，路子清继续说道：“子清原本以为上官云峰可以带给自己自由，以及尊严，但是……他非但不能将我带出暮颜楼，更在我与上官家之间，选择了后者，至我于不顾。世人只道他的情深意重，肯为我雪中苦候三日而无怨无悔。但是他们又怎知，上官云峰答应我的事，一件都不曾兑现过。试问，究竟是我背叛了他，还是他背叛了我？”

言带怨怼，更是愤恨，路子清微闭眼眸，似想要冷静，停顿片刻，才接着道：“而我被慕容昊贤，慕容昊轩两人看中，上官云峰亦是不言不语，任我在他们之间周旋，被当做彼此比较下的战利品，这一点，路子清如何可以原谅他？既然上官云峰给不了我想要的，那路子清又何必苦守那可笑的感情呢？”

眼神一冷，话锋锐利，路子清冷言道：“的确当时二殿下的势力不容小觑，在那场权位征战下，若非最后莫将军的奇兵突袭，众位王爷的奋力支持，这天下怕该是二殿下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