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二)——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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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月又何尝不是心下计较。他本以为柳思霁知晓路子清身份,定不会在轻易相信,谁料他不仅相信,而且出手相帮。此刻柳思霁站在窗外,难保外面不是武林盟严守。无论落在哪一方,都非他所愿。

踏月以掌御剑,只求快速脱离。

他本是玄武堂出身,对暗影杀阵自是了如指掌,他身为杀手,身法讲究快,狠,准。虽是四人阵势,配合无间,但也因只有四人,阵型上难免会有死角,只要一击得手,便可脱出升天。他心知若要突破此阵,唯一关键便是速度。于是他暗运巧劲在手,趁机抓住一人手腕,向旁一横,借力打力,撞在另一人剑上,只听“叮”的一声,银光一闪,火花四溅。四人眼前一花,手上登时一顿。

踏月得此机会,身形一矮,心念口诀,脚下一点,登时滑出了四人杀阵。

心知擒贼擒王,踏月目光一凛,剑尖一抖,向着路子清冲来。

柳思霁心念一转,已是气凝于掌,提手拍出。踏月只求挟持路子清,以求脱逃,不顾身后掌风袭来,一心扑向路子清。柳思霁眼见如此,忍不住叫道:“小心!”路子清却是身不移,型不动,眼见踏月长剑刺来,却是凝神以待。说时迟,那时快,自他脖颈后突然刺出一只短刃,挡在踏月长剑上。踏月心一沉,身身形一转,回手便是一掌。

路子清一抿嘴,脚下一转,让开了半边身形,让出了他身后暗藏之人。

只见长安一步抢上,双手平送,当胸便是一掌。

踏月一声闷哼,向后仰去,随之而来的是柳思霁身后一掌,踏月“啊”一声大叫,身子斜斜飞了出去。

几道黑衣身影,顿时将踏月围住。长安走过去,见踏月趴在地上,一时不能动弹,唯有眼睛仍在转动,嘴角鲜血长流。他一抿嘴,退开一步,招了下手,立刻有人上来,解了绳索,绑了踏月。

适才围攻踏月的四人退到路子清身后,路子清看了眼踏月,嘴角微微上勾,嘲讽一笑,见踏月脸色大变,面如死灰。这才沉了脸色,转过头向柳思霁走去。

柳思霁此刻立于屋内,手中握着适才踏月掉落在地的朱钗,见路子清走来,双手捧了,送到他面前,道:“想不到子清所言,贵重之物竟是此物。”路子清微微一笑,伸手接了,仔细查看。

这朱钗明显是女子之物,柳思霁见路子清如此紧张,心中满不是滋味,不由开口道:“不知是哪家姑娘送的,叫子清如此珍视。”路子清一扬眉,幽幽瞥了一眼柳思霁。柳思霁只觉那一眼风情万种,似嗔似怨。只见路子清收回了目光,手指轻轻抚摸那朱钗,缓声道:“这是我母亲遗物……”

柳思霁见他面色暗沉,心道不好,如何自己开得这种玩笑,且不说话语太过轻挑,更何况又勾起了路子清伤心。慌忙赔礼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子清莫怪。”路子清摇头道:“大哥又不知这其中缘故,我如何怪得大哥?”

柳思霁打量他片刻,见他垂首翻来覆去查着那朱钗,知他未生气,悄然松了口气。抬头看向不远处,被人绑着,面色灰败的踏月,又皱眉问道:“子清打算如何处置他?”

路子清手上一顿,从怀中抽出手帕,将朱钗擦净,放回锦盒,又将锦盒妥善收于怀中,抬头道:“踏月背叛玄武堂,这其中实不是子清可以插手的。”柳思霁也觉自己问的过了,不觉一笑,面露尴尬。

路子清又道:“于子清而言,只想知道他背后指示那人究竟是谁。”

柳思霁眉头一皱,道:“只怕他不肯说。”路子清听了却是微微一笑,道:“大哥不必担心,只要不是死人,子清总能知道想知道的。”柳思霁盯着他浅笑的面容,眼中不见任何暖意,两汪深潭,尤泛冷意,忽然心头一寒。待要看清时,路子清已经微垂了眼睫,拱手道:“今日多谢大哥出手相助。”

他所言是柳思霁赞的那一掌,也是柳思霁前来坐阵之恩。

柳思霁却是一愣,苦笑道:“若没有我那一掌,你也是安排妥当,将人擒下。”路子清转首笑道:“擒贼擒王,若是我,也会擒住为首者,尤其是为首者还是个不会武功的人。”柳思霁道:“所以你特意站在门口,给他机会。”路子清道:“我知道杀阵未必能困住他,一旦脱困,他必定想方逃脱。然而此处有这么人埋伏,又有大哥,这般绝世高手坐阵,他若是硬闯,定然逃不得半点便宜。”

柳思霁恍然道:“所以他一定会袭击你。”

路子清点头道:“是,所以长安在我背后,就是等他。”

柳思霁对他亲临险境,心下很不赞同,皱眉道:“若是他一心杀你,又当如何?”路子清听了,却是风光月霁的一笑,道:“大哥,子清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

柳思霁登时被他这份桀骜震慑,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满心将他这幅自得模样勾勒心中,暗暗记住。见路子清转了头,心下仍有一分不解,问道:“你事事皆有把握,为何定要我坐阵其中?”

路子清闻言微微挑眉,似几分讶异,眉眼又含了几分笑意,道:“有大哥坐阵,他才更会以我为目标,全力劫持。更何况,我答应过大哥,日后凡事定不欺瞒,如今便是践诺之时,让大哥亲眼见证我之为人。”

柳思霁听得心头大震,他信了路子清与他结交虽是别有用心,但相交之中,却是满怀真心。又曾想他俩人立场不甚相同,路子清更是有自己职责,断不可能事事与自己言明,但未曾想到他请自己助阵,原是为了践诺。

想到路子清与自己借密匙之时,当时自己虽有几分犹豫,仍满怀希望信他一次。谁知他却将手抚在了自己手上,道:“此物牵连天下安危,重过子清性命太多,子清欲与此物为饵,却也不欲以此为饵,大哥如此信任子清,种种事件子清定当给大哥一个满意交代。”

他言犹在耳,手上温度犹存,虽然偷袭一事未见青天,却已是逐渐光明。他暗自佩服路子清胆识过人,也是信服路子清言出践诺,只是他之精心安排,不免叫柳思霁暗自心寒。

路子清一拱手,冲柳思霁道:“大哥,既然人已经抓到了,剩下的便是顺藤摸瓜,找出他背后的阴谋者,子清定当给大哥一个答复。”柳思霁忙回了一礼。两人互道“告辞”,路子清便带着人马离开了。

柳思霁看着路子清一行人背影,不由思绪万千,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回到京城,已是半夜,耳旁偶有寒鸦哀鸣,蝉声不断,虽是夏夜,却不见清凉,反倒添了一丝烦闷。柳思霁走至城门,看到门下站着一名老伯,年约六十上下,白须飘飘,袖袍宽大,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须,正看着他。

柳思霁心下暗自打鼓,瞧得出这位老伯不会武功,一身富贵,不知他在此为何,看他眼神,逡巡于自己身上,莫非是在等自己?柳思霁踌躇之际,已是来到了门下。他见那老伯冲他微微一笑,心中便明了,上前行了一礼,道:“不知老伯有何指教。”

那老伯摸着胡须,见他有礼,又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才伸手将人扶起,道:“王爷大礼,微臣担当不起。”

柳思霁一怔,询问道:“老伯何出此言?”

老伯微微一笑,撩起袍角,便是双膝跪地,叩拜道:“王爷千岁,微臣张思诚参见王爷。”柳思霁登时吓了一跳,忙举手扶他。张思诚一介书生,只觉身子一轻,便被柳思霁扶了起来,只见柳思霁满脸赧红,紧张道:“张大人,国之栋梁,切不可行此大礼,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王爷。”

张思诚知他仍在犹豫,礼让自己更是谦逊,于他,心中已有不少好感。想到昨日被皇上叫入书房,谈及此事,在最初他另有想法,对慕容昊轩贸然相认一事实难认同。毕竟柳思霁出身草莽,难免疏于礼教,对朝廷中的种种,不甚了解,怕是行为思想与帝王背道而驰。更何况于他的身份,张思诚总是怀有一丝怀疑。然而皇上一席话,叫自己亲自鉴定柳思霁之为人。见面之后,寥寥几句,他便对柳思霁有了改观。

看他周身打扮,身形举止,不似江湖人,反倒更似个书生。也难怪皇上会说,此人是个江湖书生。又见他言语间并无草莽之气,也无狂妄之态,举手投足,礼数周全。难免心喜,于是微微一笑。

张思诚捋着胡子道:“不知少侠可否送老夫一程?”他换了称呼,以长辈自居,柳思霁立刻感到轻松,回了礼,道声“自然”,恭敬挽了张思诚手臂,随他同行。

一边走,张思诚一边与柳思霁闲聊。

张思诚有心打探,问道:“不知道少侠幼时除了习武,可有读书?”柳思霁答道:“有,只不过思霁兴趣不在此之上,所以只是读了四书五经,便尽荒废。”张思诚笑道:“四书五经已是不易,内中含义博大精深,通读之后,已是不可小觑。”柳思霁腼腆一笑,垂首道:“也不是什么,只是当时义父逼迫之下,如今也记不得许多了。”

张思诚道:“虽记不得当中细节,但老夫想,少侠处世之时,定是以孔子训导为戒。”

柳思霁心道:自己不过是一介武夫,所讲的是江湖义气,为人处世只以信义,道义为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道理恐怕江湖人都清楚明白,却觉不是孔子,孟子云云。他不好直接反驳,只有尴尬一笑,咧了下嘴。

张思诚却是拈须而笑,只道是此子谦逊,心道:不愧是先帝血脉。

随后,他又问了柳思霁自小成长过程,平日接触的人,以及一些生活琐事。柳思霁都一一耐心答复。张思诚更觉满意。

两人走到城西,夜已过半,眼见前方便是张思诚府邸,他却故意放慢了步伐,缓缓停住了脚步。

柳思霁扶着他,也跟着顿住了脚步,唤道:“张大人?”

张思诚似心神不在,听他一唤,才身子一动,回过了神。

柳思霁问道:“张大人,在想什么?”张思诚看了眼柳思霁,叹了口气,道:“在想如今平静之下,波涛暗涌,逆臣贼子,野心招招,皇上虽有权谋,却是敌明我暗,实在是……”他想到朝中诡谲,不知如何形容,不由一声长叹。

柳思霁道:“大人勿需担心,皇上天命所归,自有吉人天相。”

张思诚看了他一眼,挣脱了柳思霁的搀扶,道:“如何吉人天相,仍需天时人和,如今皇上所需的是贵人相助,而这位贵人,不是别人,正是少侠。”柳思霁一惊不语,张思诚又道:“少侠说,少侠以天下苍生为任,不求名扬后世,但求天道大公。如今正是需要少侠为天下出力之时,少侠……”他微一顿,转口道:“王爷,如今奸人横行,魔乱当道,王爷不肯出面,皇上孤掌难鸣,天下必将大乱。”

柳思霁听他说的郑重,一时忘了出口反驳,身为江湖出身,心中对朝堂自是有些抵触,犹豫道:“这……”

张思诚却是看出他的心思,道:“先皇血脉,不可流落民间。王爷你既是一心为民,又何必执着于一个称呼,一个身份?”他见柳思霁低了头,有所动摇,再接再厉道:“少侠恢复身份,做了王爷,少侠仍是少侠,断不会因为一个身份,而改变什么。然而天下却可因少侠一举而安。”

柳思霁道:“这……若是祭天一事,我已经答应了皇上,届时密匙定会奉上。但若是封王一事,容我在考虑一番。”

张思诚见状,欲待劝说。柳思霁一抬手,正色道:“张大人见谅,非是思霁逃避,不愿做出答复,实在是此事思霁一人无法贸然做主。”张思诚眉头微皱,柳思霁又道:“且不说思霁能否堪当大任,单就思霁出身一事,便需诸多准备。”

张思诚恍然,挑眉道:“少侠说的可是少侠身为盟主一事?”柳思霁点头道:“正是。思霁身为盟主,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与众兄弟事先言明,再做决定。”张思诚知道江湖不比朝堂,处处有礼法可言,江湖更多看重是义气。若是柳思霁接受加封,对江湖人而言,可谓背叛。他细心考虑周全也未尝不对,只是,观他面色,恐怕心中对于封王一事也有芥蒂,若是到时他不愿听封,皇上定不会放任不管。若是如此,难免一场浩劫。张思诚心思一定,便想再行劝解。

柳思霁忽然行了个大礼,躬身道:“张大人不必再劝,皇上即给了我七天时间,容我考虑清楚,思霁定会思虑周全,给出圆满答复。”他起身又是一顿,道:“我与皇上是兄弟,祭天一事定当不会袖手旁观,至于其他,是否该容后再谈。”

张思诚一听之下,便知他心思已定。皇上告他自行一探,也是希望他可以早日劝服柳思霁归顺,一方面断了野心家,幕后挑拨之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将武林盟掌控于手,只是现在观柳思霁,倒不是莽撞之徒,对于自己一念之间的影响,也非不知。他若是逼得紧了,恐怕柳思霁定不肯受封,反倒不美。与他今日一谈,可看出他心中亦有动摇,此番足够。

张思诚微笑点头,道:“少侠心中既已有主意,我也就不在多言了。”他此刻又将称呼换了回来,便是提醒柳思霁此刻身份,还不是王爷。

柳思霁行了一礼,道了声“多谢体谅”。

张思诚摇头一笑,抬手一指,道:“前面便是老夫居处,不知少侠可愿上门一叙?”柳思霁“这……”了一声,婉拒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我想思霁不便打扰。”张思诚点头,道:“也是,那少侠可否送老夫回府?”柳思霁见不过区区数步路,便不再推辞,点了下头,跟在张思诚身侧。

张思诚故意走的慢些,与柳思霁边走边聊,之前便觉得柳思霁为人重情重义,如今更觉如此,甚感欣慰,不由说起自己伴随先帝之时,种种事迹。柳思霁虽对生父并无记忆,但难免会有憧憬,此时听闻生父事迹,虽说帝王故事,他听得不少,但是又细节之处,市井听说又如何比得上张思诚讲解,因此他不觉入迷,满心沉醉,只望可以多听得一些。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张府门口,张思诚见柳思霁听得意犹未尽,也不急着进屋,就和柳思霁两人站在门外说话。过了良久,张思诚话音微顿,柳思霁才抬头,尴尬一笑,摸着头道:“不知觉竟说了这么久,耽误了大人休息。”

张思诚哈哈大笑道:“无妨,这些事老夫一直想同人说,只是没有听众,今日也是你解了老夫口舌之忌。”柳思霁哈哈一笑,心中顿时宽松了不少。

张思诚一拱手,道:“今日和少侠见面,老夫已经知道少侠为人,相信少侠断不会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柳思霁忙回礼,不知如何作答。

张思诚微微一笑,转身将手放在门扉上,道:“老夫这就回去了,少侠也早些安歇。”

柳思霁作势一揖,张思诚推开了门。

只听门扉“咔嚓”一声打开,张思诚迈步进入,刚抬起一只脚,便是一声短促惊叫,接着身子向后一仰,向柳思霁怀中跌去。

柳思霁忙伸手去扶,岂料张思诚向后势猛,连带着将柳思霁也撞出了两步,一下跌坐地上。

柳思霁一手扶着张思诚,只见他面色惨白,双眼圆睁,似惊又怒。手上感到一片湿腻,扬手一看,竟是一片血污。

柳思霁大惊失色,拨开张思诚按在腹部的手,但见他腰间插着一把匕首,刀锋没入,只余刀柄。柳思霁忙伸手点了他腰间几处大穴,转头再看张思诚,却是一动不动,早已声息全无。他顿时心下一凉,伸手在脖间一探,已是没了脉动。想到张思诚一片赤诚,忠心为国,适才还与自己谈笑风生,如今却已是横尸如此,当下不由满心难过,更是愤怒,想天妒将才,是何等恶人下此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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