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二)——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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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庭玉听他提及“皇上”,心中一喜,但听路子清又道:“只是大哥身份未明,皇上不便出面干涉,更何况涉及朝廷重臣,我只怕……此事是有人策划。”方庭玉一凛,默不作声。忽然路子清起身,道:“不行,我要先去大牢看看才行。”

他说着,便要离开,却被方庭玉从旁一手拦下,只听方庭玉道:“没用的,我早已去过,知府衙役不肯多说,牢狱也不让进。”

路子清一愣,先是挑眉,随后皱紧了眉头,道:“此事……容我去看看再说。”

第60章

两人到了衙门外,路子清独自一人来到衙役面前,拱手道:“这位大哥,有礼了。”那衙役见路子清面容清秀,也有几分欣喜,倒手还礼道:“这位小相公,有什么事?”路子清轻声一叹,道:“小生兄长前日不慎触犯天轨,下放于此,小生想探望一下。”边说,边露出一脸难过。

那衙役看着心生不忍,问道:“你兄长叫什么名字?待我给你问问?”路子清忙一脸欣喜,道:“多谢大哥,小生兄长,柳思霁。”

那衙役听了,立刻一脸不在然,又见路子清一脸期待,实不忍拂他的意,但转念一想,告知了他,也是于事无补,况且这柳思霁杀了张大人,是朝廷要犯,早就移交别处。于是一狠心,一把推开路子清,道:“这里没有这个人,你别来了。”

路子清哀叫了一声,又要上前询问,那衙役却不待他站稳,扯了他手臂,推他下了楼梯。路子清仍要开口,却被衙役一把推到街上,只听那衙役狠声道:“这里没有柳思霁此人,你别再来了。”说完,看也不看路子清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路子清自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满心疑虑。转身过了转角,看到等在那里的方庭玉,对他摇了摇头。

方庭玉眉头紧皱,路子清道:“当日情形无人明了,如今连出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方庭玉点头,也是一筹莫展。

两人商议无果,只得各自回返。

路子清答应方庭玉会打探事件来龙去脉,他在影牢处理踏月之时,不想外面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若要询问,找那人是最好的选择。路子清心思一定,便向皇宫出发。

才上“寒烟夜泷”,就见卫严侯在屋里,一旁还有内庭总管肖灿。这肖灿同暗影的四位首领一般,是慕容昊轩心腹,平日总是跟在慕容昊轩身侧,寸步不离。今日却亲自前来,路子清徒生疑虑,上前便开门见山问道:“肖总管前来,可是为了柳思霁一事?”

肖灿点头,见路子清轻笑了一声,道了声“果然”,又听他问:“皇上作何打算?”肖灿见他面露焦急,知他对柳思霁已有牵挂,心想:也难怪皇上不欲他插手此事。

肖灿简短两句将慕容昊轩之意说了出来。路子清听了,惊问道:“皇上不让我插手,此话当真?”

肖灿点头,见路子清蹙紧了一双秀眉,忙垂眼解释道:“如今暮颜楼已是摆上明面,皇上不欲公子涉险,这件事亦交由卫大人暗中查探,台面上也有上官大人处理,请公子放心。”路子清瞥了一眼肖灿,揣度他言语之中,几分真实。肖灿又道:“皇上虽不欲公子涉险,但也知道公子是个不听劝的主。”路子清皱眉,肖灿道:“所以皇上说,想必武林盟不会袖手旁观,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公子倒是可以透露给武林盟知晓。”当下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交给路子清手上,随后两人便从密道离开了。

路子清打开信纸,内中是程堂供词和慕容昊轩心下几点猜疑,一一附上。最后,也是对路子清耳提面命,叫他小心谨慎。

路子清收好信纸,暗自沉思,过不多时,便按照信里的内容又重新写了一份,派人送去武林盟。

接着,他又重新落座,想到此案交由上官邢负责,心中便是一阵泛堵。表面上,人人都称上官邢是好官,刚正不阿,可路子清却知道他是口不对心,冷血至极。一想到上官邢,竟是难以自已,一挥手,将桌上茶具尽数扫到了地上,发出清脆巨响。

长安在外面听见动静,忙跑了进来。见地上一片残骸,路子清却是双目微闭,面色发白,两颊鼓动,分明是怒极气极。他不知缘由,也不敢多言,只得小心的将地上碎片拾了,心中暗想:可是皇上惹怒了他?竟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可谓前所未见。

路子清却在心中暗想:这件事交给上官邢处理,他确实为国为民,可是也可以不择手段。若是他以柳思霁身份要挟,柳思霁固执己见,仍不肯接受册封,难保他不会借题发挥,为难柳思霁。想到此处,更是心惊,恨意难平。现下唯有一念,便是见到柳思霁,确认他平安方可安心。

路子清不能出面直接与上官邢见面,毕竟他的身份太过特殊,也是他自己不愿见上官邢。于是这件事他便想到了上官云峰。想到要寻上官云峰,路子清竟有了几分踌躇,提脚又放下,卖步又收回,始终无法拿定主意。

这个时候,一名手下自屋外进来,立定之后,行了一礼,向路子清报告说踏月已醒。

路子清一愣,登时先将柳思霁一事放在一旁,随了那人去了影牢。

他独自一人进了囚室,手中只有一点烛火,借着微光,他看到踏月躺在地上,一双眼睛散发出幽光,静静的看着他。

两人此刻对望,竟是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路子清才缓缓开口,道:“你……可好些了?”本想质问,可到口却成了关怀,路子清自己也是始料未及,见对方眼露惊讶,他微觉尴尬,转开了头,又道:“我是问你,你就没话同我说么?”

踏月口中一阵苦涩,却是无言。

路子清等了片刻,心知他面对酷刑都不肯吐露,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未必肯接受,就算他满腹苦衷,但背叛了自己,他亦绝不会向自己吐露半句,于是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对我说,就像我同你说过的一般,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背叛原本的初衷,不然就是表里不一的小人了。”踏月微微咧嘴,似笑似哭。路子清又道:“我也不勉强你,但是我也不能放过你。”踏月嘴唇动了动,路子清微微侧目,道:“算了,待你好些,我再来看你吧,到时,如果你愿意说,不妨将一切都告诉我。”说完,他便走出了囚牢。

出了影牢,站在日头下,路子清竟觉得有些眩晕,过往的一段日子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一一掠过,自菩提寺初遇柳思霁,到今日与踏月背道,全是阴谋算计,利用背叛。路子清竟觉得疲惫异常。他仰望天穹,只觉得日头当空,却无一丝光亮,徒留一声叹息。

即知世路难行,唯有与柳思霁间的一点真情,弥足珍贵,若不知他安危,实难安心。路子清想到此处,又是一声长叹,转身向上官府走去。但觉脚下步履沉重,心中踌躇,却是无悔。

第61章

几番犹豫,却仍是抬手敲开了上官府的朱红大门,随着下人引路走了进去。同时,也敲开了一直埋藏在路子清心中的一扇秘门。

得知上官云峰正在书房,路子清随着下人穿过花园,眼见四周亭台楼阁,小桥水榭,犹如记忆中一般无二,一时心下无限感慨。

踏上七孔水桥,他尤记得,自己曾在这桥上嬉笑奔跑,此时走来只有短短一段距离,当初却叫他跑上很久,自桥头跑到桥尾,总会有人接住他,揽起他双臂,将他抱起,不是亲昵,便是夸奖。而那时的自己仍是不知离愁,不识怨怼,认定世上待他最好的人就在眼前,才会毫不犹豫的展开了手臂,敞开了胸怀。

可如今便如秋风卷过落叶,已是无迹可寻。

走过九曲回廊,思绪也跟着翻飞。曾几何时,自己牙牙学语,在这回廊上艰难的迈出自己人生的第一步,赢来的是赞赏以及鼓励,而如今自己走在这条回廊上,有的只是满心的空蒙,与丝丝的不知所措。

前面带路的人一声“到了”,唤回了自己的神智。犹自有些不舍的收回视线,已是被一声惊喜之音吸引。路子清转过头,只见上官云峰立于书桌前,手执笔管,双眼明亮,满是欢喜。路子清一时失神,好似看到了多年前,伏案而立的少年,搂抱了一个不知世事的孩童,牵着他的手,说道:“日后同我一起看遍大江南北,走遍三山五岳可好?”

一句“可好”,是询问,也是哄逗。然而孩童一声糯糯的“好”却叫少年喜上眉梢,牵着孩童两只小手不住挥舞。孩童亦是感受到欣喜之情,在少年怀中,咯咯笑个不停。最后,少年搂抱了孩童,在他脸颊留下亲昵一吻,喃喃道:“你可要快些长大啊……”

过往的记忆如开闸洪水一般涌出,让人措手不及。那时尤不知世路难行,可却对那句“可好”记忆犹新,时至今日,亦是以此为志,不曾有一日忘却,终日向往。

忽然,耳旁乍起一道声音:“子清,你来了?”

一声“子清”,唤回了他的神智,路子清定睛看去,哪儿还有什么少年孩童,眼前只有上官云峰,一身锦袍,正含笑看着自己。

路子清猛地退后一步,嘴角微微抖动,眼眶亦有些不受控制的泛出湿热。

上官云峰见了,忙揽了他的肩膀,问道:“子清,你怎么了?”

路子清一惊,忙抬手擦了擦眼睛,羞赧笑道:“许久未见,一时喜极而泣。”上官云峰一脸欣喜,问道:“此话当真?”路子清却颇觉尴尬,低应了一声,转开了头。

上官云峰打量路子清良久,心中也是思绪翻飞。他定定的看着路子清,道:“子清与我认识这么久,却是第一次主动登门拜访,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路子清尴尬一笑,低声道:“有要事是真,可是想来看你也是真。”上官云峰顿了一下,牵了他走到桌旁,笑道:“刚才在作画,你来的正好,不如帮我看看。”路子清有求于他,不愿拂他心意。低头见桌上墨迹未干,画的是山峦迭起。陡峭的高峰自下而上,不见岩石,亦无树藤,只有冰痕覆盖,看得出是一座冰峰。在山顶上,却是画了一朵碗大的花,在寒风中,幽然俏丽。

上官云峰画工极妙,几点笔墨,勾画出奇峰峻岭,点点冰晶,体现出寒冷之势,加之峰顶的花,娇艳欲滴,配合的恰大好处,且不说他画的如何,但是这奇特景致,也足以叫人向往,称赞。

路子清也不例外,他眼中划过一丝向往,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上官云峰欢笑一声,道:“就知道你会喜欢,我之前去了边关,寻莫将军回京,相信你已知晓。”他说着,打量路子清。路子清应了一声,他微微一顿,接着道:“那日在团城外,九澴河尽头有一座雪山叫做西月峰,在雪山的一端是一座悬崖峭壁,叫做寒月断壁,耸入云霄,常年冰雪不化。”

路子清询问道:“这就是那寒月断壁?”上官云峰点头道:“不错。”路子清指着画上那朵碗大的话,又问道:“那这花呢?”上官云峰道:“这花便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没有名字。”路子清低应了一声,上官云峰道:“这花很奇特,一年只有一日开花,只在朝阳出升的时候开。”

路子清低声道:“的确奇特。”他察觉到上官云峰灼热视线仍停留在自己身上,顿觉尴尬,低下头将满腹心神放在画作上。

只听上官云峰道:“你可知,我看到这花的时候,想到了什么?”路子清本能接口,问道:“你想到了什么?”上官云峰撇嘴一笑,道:“我想到了你。”路子清一怔,抬头去看,一双眼睛便被上官云峰炙热神情捕捉到,他只觉得眼眶一热,心头犹如鼓声雷动,震动个不停。一时不知如何形容心底泛上的,这种既害怕又欣喜的感觉,慌忙转开了头,尴尬的推开身后的上官云峰,道:“你说什么呢。”

上官云峰听他推拒,嘴角乏了一丝苦笑。

路子清却是心头乱跳,犹如擂鼓一般,震动不已。他暗自吸了几口气,才缓下了气息,将目光由画作上移开,站到桌子的另一旁,沉声道:“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要你帮忙。”

上官云峰听他问的认真,收起了苦笑,来到路子清身后,问道:“什么事?”

路子清深吸了口气,问道:“你可知道前日张大人被人刺杀一事?”上官云峰在心底暗道了声“果然”,嘴上说道:“这件事人尽皆知,闹得京城沸沸扬扬。”路子清“嗯”了一声,道:“那你可知道那行凶之人?”

上官云峰道:“那行凶之人?我听说名叫柳思霁,是武林盟的盟主。”路子清道:“不错,就是他。”上官云峰眉头耸动,故作惊奇道:“怎么,你认识他?”路子清点头道:“是,他是我结义大哥。”他转过身,面对上官云峰,道:“我知道这个案子,由你父亲负责,亦知道你父亲向来刚正不阿,严守法纪,自当会秉公处理。”

上官云峰听他和柳思霁结作兄弟,本是心惊,听了后面那句,失笑道:“既然知道,你不用担心。”

路子清摇头道:“我非是担心案子,只是……想看看他,是否安好。”

上官云峰微一皱眉,转身摸着画卷上那朵花,幽幽道:“你从不来我府上,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路子清一时心急,立刻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话声一顿,已是察觉自己过激,忙住了口。

上官云峰听身后没有了声音,抬手把玩毛笔,道:“你知道他刺杀朝廷命官,是朝廷要犯,绝不能轻易与人探视。”路子清皱眉道:“我知道。”上官云峰忽然叹了口气,放下笔,转身道:“要我帮你,也不难。”路子清立刻面露喜色,上官云峰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路子清一怔,想不明白上官云峰是何用意,但求人心切,便点头道:“你问。”

上官云峰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这两年之内,可有同皇上来往……”

路子清心下大惊,浑身一颤,他不知上官云峰为何有此一问。三人之间,他与上官云峰相识早过慕容昊轩,而上官云峰恰恰是他第一个男人。自他初入暮颜楼,全然敞开心怀,接纳的第一个男人。那时上官云峰仅用“云峰”两字为名,两人交往,不似一般恩客逢场作戏,倒是用足了真心,直到路子清知晓他本名,复姓上官,才知两人虽是深交,但母仇未报,他与上官云峰两人终究是要形同陌路,倒不如及早断个干净。

适时正逢乱世,路子清便借着和慕容昊轩一起,断了他的情。

可是,情之一字,若是能如此说断就断,世间众相便会轻松许多了。上官云峰碍于慕容昊轩的身份,心底也一直希望路子清好,于是忍痛放弃了路子清,然而每每却又忍不住去见路子清,和他一诉心事,纵然两人之间没有了风花雪月,但他对路子清那份情愫,念想却从未断过。

路子清对他也有着一份似有若无的情愫,但碍于他不能言明的身份,虽然他如今寄情于慕容昊轩,但每当夜长梦回之际,总会想起上官云峰,虽是无奈,却不可否认,对对方有着一股特别难言的感情。

如今听他问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皱眉问道:“你为何有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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