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之黑白之所在 上——聆烨
聆烨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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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晓然刚一抬头活动酸痛的脖颈,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异了一下,他看着那人表情有点怪,刚要说话,手却被一把抓住:“跟我来。”

训练室里的其他人看到国少队里最为稳重的顾容清一进门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径自拖走连晓然,一个二个都目瞪口呆起来。呆呆的看着今日变得异常强硬的顾容清和一脸惊疑的看向他们试图用眼神询问顾容清出了什么事情的连晓然,已经到了嘴边的恭喜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一直望到两人出去,统统石化的棋手们终于恢复过来了。

“顾三段这行为真反常……你说连晓然干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了?”

“……顾三段不是刚回来吗?而且他有生气过么……再说了,这两人不是一国的嘛?”

“……所以说连晓然到底做了啥?我怎么感觉他会很惨的样子……”

“话说你想得罪顾三段?”

“……我什么也没看到~”

棋手们一哄而散,作鸟兽散状。

……

比起棋室里的棋手,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连晓然。

一头雾水的被顾容清拖走,弄不清拐了几条巷子,连晓然当机的脑袋才慢慢得以重启。

怎么回事?他居然就这样傻乎乎的被顾容清轻易的拖走,还由着他把自己拖了这么长一段距离?

“顾容清你……”

“跟我去我家一趟。”

听到这话的连晓然瞠目结舌,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他连忙把顾容清的手掰开,惊道:“啊?是去你家庆祝这次赢棋?”

“……不是,我有话想对你说。”

望着友人依旧淡然平静的脸,连晓然觉得他脑中的某个零件卡住了,一时间不能运转。过了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能在棋院说?”

“不能。”

意外的听到友人斩钉截铁的否定声,连晓然惊愕的无言了。

——顾容清不会被人掉包了吧?

“……我……我下午有——”

“训练赛的话,我已经帮你向教练请假了。如果你觉得遗憾的话,今天整个晚上我都能陪你下。”

“……”连晓然觉得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如宋春化所说的——抑郁的想吐血。

这算是,把他的所有退路都堵死了吗?

再回过神来,连晓然发现自己又被顾容清拖走了一段路。他无语望天,任着顾容清将他拖远。

他对朋友没办法。

尤其是对顾容清。

……其实每次都是被逼的啊!

连晓然悲愤的想着,被顾容清继续拖远。

……

走了不到十五分钟,顾容清终于停下来了。

和过往的街坊邻居打了声招呼,顾容清推开了红漆大门——红漆似乎是新刷的,亮晶晶的,泛着光。门上还贴着没撕下来的一对门神贴画,微微泛着黄色。

跟着顾容清走了进去,连晓然步入院落。

“欢迎,这是我家。”

顾容清停下来,微笑着转身看向连晓然。

——这是一座小型的四合院,但与传统的四合院不一样,似乎是被改造过的。青砖灰瓦,雕梁画栋,精巧而雅致。中庭有石桌石椅,静静的伫立着。靠右的是一颗树,拔地而起,苍劲有力的生长着,暗红绿色小果在满头如华盖的树冠里若隐若现,空中似乎飘扬着一股清甜的气息,地上的斑驳在清风中摇曳,带着一丝宁静。

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静谧的味道,令人舒心。

这是连晓然第一次到顾容清家,前几次都是各种原因没有过来,也许这就是顾容清强拖着他来的原因吧?

初到此处,连晓然既好奇,又带着他也说不清的安心,也许是因为这院子,也许是因为人。

“那是什么树?”抬头仰望,连晓然感到脖子都有些发酸,顾容清笑笑回答道:“是枣树。”

的确是枣树,因为果实隐藏在枝叶里,连晓然没有看清楚。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颗可能有7、8米的枣树,连晓然点头应了声顾容清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的话语,他倚着石桌,闭上了眼。

微风轻抚发梢,带动衣角,阳光很暖和,照在身上,很舒服。

连晓然眯着眼,享受着这份淡然与闲适。

“一起来。”猝不及防被丢了块抹布,连晓然下意识的接过,看着顾容清擦拭石椅上的水渍,他也跟着擦了起来。和顾容清一起搬出棋盘,端来茶盘,忙上忙下了好一阵子,两人才坐定,相视着大笑。

有种很奇怪的满足感。

给连晓然斟满茶水,顾容清捧了棋罐过来,一时间,只余下了落子的清脆声。

连晓然捧着茶慢慢的喝着,看到顾容清手下的渐渐展现的棋局,他就知道那是阿含·桐山杯决赛顾容清和谢贤的对局。

“……你父母不在家么?”连晓然一边看着棋盘,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顾容清,顾容清的手停了一下,平静道:“母亲上班……至于父亲……很早以前他就不在这里了。”

看着连晓然一瞬间变得惊讶歉疚的脸,顾容清知道连晓然在想些什么,有些好气又好笑的否定了他的想法:“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父母在我十岁的时候离婚了。”

正视着连晓然有些复杂的眼神,顾容清眸中坦坦荡荡,没有一丝遮掩:“我父亲和我母亲算是父母之命吧,只不过相处了那么久以后,他们终于发现彼此的不适合,于是平淡的离婚了。”

“……”连晓然强迫自己与顾容清对视:“那你呢?”

顾容清一愣。

“……十岁的你……呢?”

面对着连晓然灼灼的目光,顾容清微微垂下头去:“……我不在意。”

“你在意。”

“……”顾容清沉默了许久,最终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语。

连晓然此时却突然有种豁出去的感觉,他缓缓开口,话语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喉咙里挤出来:“我……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出车祸去世了。”

那个冬天,苍白的宛如失去了一切颜色。

“奶奶本来就身体不好,在这种刺激下,病危住进了医院。那个时候害死爸爸的人拖着赔款不给……母亲只好到处去借钱……”

父母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人肯向他们一家伸出援手。

“妈妈在那个时候问我,是不是还想继续下围棋,我点了点头,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像平常一样,督促我练棋。”

“那时候奶奶的病危,我的学费,几乎要把她压垮。她却一个人默默承担着,有时候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不学围棋了。”

“所幸后来,我的围棋老师帮了我,他告诉我说他联系到了好心人向我家捐款,凭着那些钱,我们家才能喘一口气。”

“赔款后来给了我们……奶奶瘫痪了,妈妈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很辛苦,而她一直让我学着围棋,即便费用再高,她也没有说过一句让我放弃的话。”

“那个好心人也一直赞助着我,我问过老师,他没有告诉我那人是谁,只是要我好好努力。”

“母亲没有打过我,也没有骂过我,只有那一次,因为母亲脱不开身,我瞒着她,让老师帮忙报了晚报杯,带着我去了贵州入队,再去了北京。回来拿着奖金和奖杯,我妈给了我一巴掌,然后抱着我哭。”

“……我在意,一切的事情我都在意,我忘不了。”连晓然颤抖着肩,眼圈红了:“因为这些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所以在意,因为这世界上有重要的人,所以在意,不要说谎……”连晓然突然说不下去了,水珠似乎滴到了他的手上,越滴越多。

他慌忙抬袖一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的扭过头去。

——他到底……是怎么了?

那些事情……他明明可以一笑而过不是么?

“……棋局有序盘,中盘,和收官。”友人平静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看……我这一局……布局很糟糕……不是吗?但是……这局棋,还是我赢了。到了中盘,我不会再在意序盘所发生的事情,即便它再糟糕也罢……只要之后下的漂漂亮亮的,逆转也就是了。不要逃避,鼓起勇气向前走,告诉我这点的,是你。”

“所以,晓然,我不在意,我真的不在意。”

“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他顿了顿。

“你的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性。”

连晓然泪腺猝然崩溃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在一个人面前哭的一塌糊涂。

那些东西,那些东西……

“我不在意……是啊……不在意……”连晓然一边哭一边笑着点头:“我不在意,容清,这些事……那些人……都过去了……”

父亲去世之后,他一瞬间成长了。

看不得别人对他的怜悯,他拒绝别人于千里之外——最快的方式就是动手。于是别人越来越讨厌他,他也把真正的关心彻底的漠视,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

于是他和别人越行越远,到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个冬天,是他的梦魇,他一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已经够了,他该从自己的任性中醒过来了。

“晓然,我们来下棋。”

模模糊糊中,他看到友人永远宁静的表情,听到友人永远不会嘲笑他,也不会轻视他的声音。

“……嗯。”

猜到黑子,连晓然精神还有些恍惚。

想下棋。

他所做的,只能下棋而已。

“……接下来的路,我们一起,好吗?”

“我们一起下棋……一起走下去……好吗?”

“……”连晓然看向顾容清,顾容清静静的,目光清澈的,看着他。

他想和顾容清下棋。

一直一直下下去。

那是他的对手,是他的朋友。

“好。”

微风徐徐,枝叶沙沙。

******

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所有的一切都会重生。

所有的事情总会过去,迷茫将会不再。

那时候,他有一个梦想,一份约定。

这是他所能够前进的所有动力。

花落花开,潮涨潮落。

没有必要,太过执着。

当他一年之后的秋天,看到最初的对手固执的站在棋室门口,涨着通红的脸向他大吼的时候,连晓然居然笑出了声。

——有时候,有些东西,也许也应该执着点,不是么?

“连晓然!我绝对不会再输你!什么?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你给我记好了,本大爷是陈砚鸣,你别以为国少那次你赢了,那是我一时大意!你转身干嘛!怕了?不敢跟本大爷来一场了?!来下带彩的,一局100!怎么样?!”

“……陈砚鸣?不记得,国少选拔一共八轮,我怎么记得?还有,你是神经病吗?在这里大吼大叫的制造噪音,你没看到别人还在下棋吗?”

“你、你、你……你敢不敢跟我下盘带彩的?”

“……既然你要送钱,那就请便。”

“连——晓——然!”

******

【棋谱+名词解释】

棋局选自第13届农心杯三国擂台赛第14局谢赫VS李昌镐这一局,也就是最近不久的比赛=3=,赫哥三连胜为中国重新夺回了农心杯的这一局。

解说参考来自:[韩]许映皓七段

还有部分是参考这几个网页里的棋评

彩棋、带彩: 泛指一切与经济利益(钱、财、物)有关的棋类活动。

******

【宋春化:嘤嘤嘤嘤嘤嘤嘤我居然是活宝!】

【宋尘:为毛姓宋的都是活宝!】

【作者:→_→我对姓宋有歧视。】

【两宋:滚粗!你想死吗!】

——卷一·序盘·完——

卷二:中盘

19.跟班

中国棋院的大厅里,人声鼎沸。

正是一日之晨,有训练任务的棋手都赶了过来,有些嘴里还叼着包子油条,狼吞虎咽的冲向大厅。

大厅里有两个少年的行为显得尤其的醒目,穿着黑色夹克衫的少年一张娃娃脸,长相清秀,而他眉间的“川”字却是越来越明显,几乎要成为几道沟壑了。少年匆匆忙忙的走着,任凭身后的人怎么叫嚷也没有回头。而追在他身后叫嚷的亦是一个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神采飞扬,看上去是一个很有活力的少年。

“老大~”

“……”

“老大~”

“……”

“连新人王~”

“滚!”

一声咆哮划破了天际,除了新进的几个国少队队员探头探脑时不时把目光飘向发声处外,其他所有人都见怪不怪的掏了掏耳朵,该干嘛干嘛去。

这与四、五年前的场景何其相似啊!

这不就是二号宋尘嘛~

众人感慨。

当然这遭到了当事人的强烈反对。

陈砚鸣:“我怎么会像宋尘那个完全不尊重老大的家伙呢!不要诽谤我!”

宋尘:“呸呸呸不要把自甘堕落当连晓然小弟的人和我相提媲美!有损我形象!”

连晓然:“都给我滚!”

……望着路过的人都是一脸“啊请继续不用管我们哟”的表情,连晓然一边匆匆忙忙的走过去一边面无表情在心中吐槽。

——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搭理他啊!!

“老大~”

“陈砚鸣你想死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诶诶,老大老大,别生气,生气伤肝……喂!英明神武的老大也岂是你能说的?!看什么看,就是你!还嘀咕!快给老大跪下来唱《征服》!……诶诶诶老大你打我干嘛——”

“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的连晓然把祸害人间的陈砚鸣打的抱头鼠窜,嗷嗷乱叫,出现在大厅的某三人很淡定的围观。

“年轻人,不愧是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宋春化远目,感慨。

“你够了。”李维极其冷静的给了宋春化一个肘击。

“……”捧着热牛奶的顾容清在一边笑而不语。

“容清你不去——”刚想说“容清你不去阻止一下”的宋春化被李维捂了嘴拖到一边,在李维小声的提醒下,宋春化深深的忧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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