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祺坐上沙发,小猫正好吃完饭,回头奋力往沙发上上一跳,又往旁边一爬,居高临下地蹲上了任祺的大腿。
“诶呀,你家猫这么小都能跳这么高啊。”浦春麟笑得满脸都是花,他往任祺那边挪了挪屁股:“以后长大了肯定跳得更高。”说着抬手去搔小猫的脑袋。
小猫正在洗脸,冲他叫了一声。
浦春麟从任祺大腿上抱过小猫搂在怀里,一把一把地顺猫毛,百顺不厌,脸上的笑堆得能滴出水来。
任祺不动声色地看,浦春麟玩猫玩得有滋有味,不一会又抱起小猫,就着粉红的猫嘴巴啧啧有声地亲了两口。
任祺拎起猫后颈,那小东西立刻变得一脸呆滞,他把猫随手往地上一放,抬脚拨了拨猫屁股,任伯母走出厨房往房间拐,小猫眼明手快地跟上大主子钻进房间。
“诶……走掉了……”浦春麟惋惜地探身看着猫背影。
任祺也站起来,走进卫生间拿出一块毛巾,浦春麟依然望着走廊,希望能把猫从房间里望出来,任祺毫无预兆地抬起他下巴,用力拿毛巾擦了擦他的嘴巴。
湿毛巾有些凉,浦春麟抿了抿嘴,还没反应过来,任祺弯着腰,亲了他的嘴唇。
浦春麟就听任祺啧啧有声地亲了两口,并没有其他深入的动作。
也不是第一次亲亲我我,但是亲脸颊和亲额头,和亲嘴还是有质的差别的。
浦春麟又懵了。
“301家的小萨,也喜欢和我们家这只猫玩。”任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有1米76了,这么喜欢和猫玩,你是小狗吗?”
301家的小萨是只还没长大的萨摩耶,301家就在任祺家对面,和任家感情也挺好,小萨摩耶和小白猫玩在一块时,看起来就像一大一小两个雪球。
浦春麟忽然想起来,呀,他和任祺还在冷战呢。
他努力冷静了一会,脸还是跑火车似的红了开来。“我不是小狗……”他低着头轻声说。
“那你今晚在我家睡吗?”任祺柔声问道,在浦春麟开口拒绝前补了一句:“我把猫抱到我房间去。”
浦春麟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这场由他单方面发起,过程磕磕绊绊,并且压根称不上冷战的又一次冷战也结束了。
任祺家的小白猫名字定为毛毛,名字是浦春麟取的。
浦春麟本来想给小猫取名为小白,哪知道对面301家的萨摩耶已经叫小白了,只好退而求其次。
任祺说浦春麟取的两个名字没一个有格调的,浦春麟跟赵晓雨聊天时把这件事讲给赵晓雨听,赵晓雨沉默了一会,沉痛地表示这一次他站在任祺那边,他也觉得浦春麟取名字水平烂透了。
幸好任伯母觉得猫猫狗狗不用多时髦的名字,毛毛就毛毛,好听好叫好养活。
浦春麟接下来半个暑假几乎都腻在任家,除了学习就是玩猫。
小猫长得快,等暑期结束学校开学时,它已经从一个毛球的姿态里显露出青少年的精敏活泼来,也学会分辨人们对他的好恶,踩到浦春麟头顶的同时,见到任祺基本都夹着尾巴走。
开了学,浦春麟就上高二了,年级里的英才教师们经过半个学期的审查,导致学生们又经历了一场小小的分班,这回强化班一次性砍掉两个,浦春麟被分进了一班。
和任祺又是一个班。
浦春麟笑得春风拂面,他跟任祺就是有缘,刚散开两个月,又归到一块去了。
颜希仑倒是在四班,她和任祺老夫老妻了,已经没多大卖点,钟一山倒是和高一时的女同学在闹绯闻,刚开学就沸沸扬扬流传了好一阵子。
钟一山依然在二班,一班二班靠在一块,他成天往一班跑,专门叼着浦春麟聊天,还老是给他塞些小零食,有时是一袋瓜子,有时是一个小香瓜,殷勤得阴阳怪气的。
对于钟一山这阵子反常的热烈示好,浦春麟十分摸不着头脑,任祺就开导他:“你看葛婷婷不是分到我们一班了嘛。”
葛婷婷就是钟一山那个绯闻对象,浦春麟望着教室前排那个扎着黑亮长马尾的背影,顿时恍然大悟。
不过钟一山这段一直掐在襁褓里没抬头的朦胧爱情,很快就被闷死了,因为他出国的事情在高二期中考试一结束就定下来了。
学校期中考试完,照例是要放大假的,浦春麟收拾完自己的小行李包,跑去任祺宿舍给他帮忙叠衣服,嘴里唠唠叨叨地念毛毛。
任祺背着宿舍里其他人咬了一口他的脸颊肉,“你再念我就把那只猫送去外婆家。”
浦春麟就不敢念了,在心里咕噜噜咕噜噜地转着小心思,想到任祺家的猫,就满心雀跃,恨不得插个翅膀飞回家里去。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时,钟一山又把浦春麟叨住了。
最近钟一山啰嗦得很,他要去澳大利亚读书,远呐,南半球呢,听起来比侯健去的美国还要远上一大截。
“小浦,礼拜天上午出来玩一玩呗,市里刚开了家蛋糕店,好吃得不得了,我请客”钟一山手插着裤子说道。
任祺从一旁走过,钟一山又拉住任祺:“任祺也来呗。”
浦春麟以为任祺不会答应,哪知道任祺笑眯眯地一口应了,“也好,省得浦春麟在家天天玩猫。”
浦春麟想想,也好,回头钟一山就不来学校了,谁知道他们以后哪天哪月才能见面呢,现在在学校里除了任祺,跟浦春麟最要好的就数钟一山。
以前钟一山还在教室吹牛皮,说以后自己出国了,要追多少多少金发妞,真决定要出国,就一点都不神气了,跟落了毛的山鸡一样。
浦春麟顺当地答应了钟一山的邀约,钟一山嘿嘿一笑,笑容说不上多么潇洒,反而看着怪可怜的,他跟古装剧一样拱了拱手,说家人等在宿舍楼下,就先离开了。
浦春麟回头望望任祺的眼睛,任祺也看着他,正好任伯母上楼来了,他们也不再多说,各自拿着小行李包下楼回家去了。
第十四章
礼拜天,浦春麟起了个大早和任祺一块去赴钟一山的约。
周末的公交车挤成一口沸腾的大锅,里面煎熬着滚烫的五色豆子。两人站了一路,快下车时,浦春麟抱怨说自己快被挤熟了,任祺则低声笑着说浦春麟吃他豆腐,浦春麟不理他。
钟一山龇牙咧嘴地站在步行街口探头探脑,眼见两位少爷姗姗来迟,冲他们龇开白牙:“你两混蛋迟到了,害我多站10分钟。”
任祺笑了笑不说话,浦春麟嘻嘻哈哈地东拉西扯,“怎么就我们两人,没其他同学来送行啦?”
“送什么行,我要走还早呢。”钟一山愤愤道。他是难得跟浦春麟和任祺关系都好的“少数派”,对任祺那阴森森的脾气也知之甚详,于是只对任祺晃晃脑袋,撇下一句“我跟浦春麟聊着,你随意”就拉着浦春麟往步行街里头走,任祺起脚跟在后头。
钟一山先买了件衣服,又买了双鞋,浦春麟一路给他出主意,任祺话不多,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逛完街,钟一山把浦春麟和任祺带进一家蛋糕店。
店面不小,里头打着暖黄的光,装潢和家具都是小资又有格调,看起来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事实上店里头坐的少数顾客除了小姑娘外确实只有情侣,另外还有三个中年妇女托着银盘站在柜台排队付钱,其中一个眼尖的还向钟一山咨询了今天运动专卖店的打折率。
任祺拖着张椅子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浦春麟有些扭捏,被钟一山一把按在椅子上:“你两爱吃蛋糕还是啥?要不要吃布丁?焦糖布丁好吃。”
浦春麟觉得四周怪异的目光正朝他射来,三个男子汉和睦地吃草莓蛋糕的场景光用想的就非常可怕,他忍不住向钟一山提议:“蛋糕不顶饱,我们去吃披萨好了,我请客。”
钟一山不理他,问任祺要吃啥,任祺瞧见别人桌上有饮料,就点了杯咖啡,浦春麟有样学样,也点了喝的。
端来餐盘,钟一山去卫生间,浦春麟喝了口饮料,疑惑地看向任祺:“钟一山今天有点怪啊……”
任祺露出今天与钟一山碰头后的第一个笑:“你还能看出来钟一山有点怪?”
在看人方面,浦春麟向来是甘拜下风,听闻任祺的话他不禁露出痴呆的疑惑表情,好像一只满脑袋放空的猫头鹰。任祺不等他开口,喝了口咖啡,从餐盘里捡起一个可颂面包塞进他嘴里。
等钟一山回来,三人便开始漫无边际的聊天,钟一山跟浦春麟两人回顾回顾过去,展望展望未来,时间一不小心就到了饭点。店里客流量不减反增,钟一山做东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又去买了一堆卖相讨喜价钱更叫人惊喜的糕点回来,三人就那么磨磨蹭蹭地开吃。
浦春麟还算爱吃甜的,克服了“大男人抛头露面吃草莓蛋糕”的心理障碍后,数他吃得最欢实,没几分钟就吃出了忘我的境界,钟一山吃得心神不宁,店门每开一次,他就抬头往那边看一次。
任祺瞧他脖子晃得厉害,扔下对自己身高来说过于迷你的叉子:“钟一山?还等人呢?”
钟一山打了个激灵,鬼鬼祟祟地看向任祺,看了好一会,直到浦春麟后知后觉地抬起沾满奶油碎屑的脸,才托住额头叹了口气。
“任祺……”沮丧如遭遇失业的中年男人般的钟一山开口道,声音倍凄凉,浦春麟贴心地往他身边挪挪屁股:“有事?”
钟一山望了浦春麟一眼,大概是觉得他靠不住,还是转回头去看向任祺:“我跟她约的是十点半,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浦春麟还没明白过来,任祺朝钟一山摊出手:“手机。”
钟一山赶紧把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虔诚地放进任祺手里,任祺拿着钟一山手机走出店门,不一会又走回来,把手机还给钟一山:“葛婷婷说她在路上了。”
钟一山立刻露出电话查完高考分数的模样,化作一只囤满过冬松果的松鼠,满脸如释重负,可很快他又烦恼起来,脸色潮涨潮落五花八门。
就算浦春麟真的是个猫头鹰,现在也看出来钟一山这次外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难怪他会把就餐地点选在一家少女专属的蛋糕店。
浦春麟默默地吞吃完手中半个面包,坐回任祺身边。
为情所困的男人常常令人动容,瞧着钟一山的脸一会红一会惨白,浦春麟觉得十分于心不忍,可又不知道怎么出言安慰。
今天多半是钟一山的“大日子”,浦春麟觉得自己和任祺十分不适合当两只电灯泡,蛮想现在就早早找个借口离开。
任祺这时候话倒开始多起来,他把服务员喊过来收拾了桌面上的东西,看了看表,便拉着浦春麟站起来准备告辞。
钟一山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纠结成一个揉皱的面团:“你们现在就走?再等会……”
任祺说道:“陪你这么久你都没做好心理准备,那我现在可以打电话让葛婷婷不要来了。”
钟一山立刻又露出一脸凄楚的模样,浦春麟觉得他可怜,跟任祺说再留一会给兄弟鼓鼓劲,任祺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外拖。
回程的公交车没有早上那么拥挤,大中午的,出行的移动人群已经在餐馆安定下来,浦春麟托着一口袋炸鸡跟任祺坐在略嫌空荡的汽车后排,拿出一个鸡翅咬。
那些奶油啦焦糖啦切得碎碎的小水果啦,实在是不顶饱,吃下去就是轻飘飘的,没一会就消失得空空如也。浦春麟吃完一个鸡翅膀,悠悠地叹了口气:“钟一山都快出国了,真是难为他了。”
任祺姿态斯文地吃一个汉堡,浦春麟喝着牛奶,问道:“你说钟一山今天能成功吗?”
任祺说:“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刚才就说过了。”
浦春麟愣住,任祺把手里的包装纸揉成一团,扔进塑料袋:“他快出国了,就算今天成功,也维持不了多久。”
任祺的口气非常轻描淡写,浦春麟不知道怎的有些着急:“那不一定啊,也许他两感情挺深的呢。”
“感情深又怎么样,说起来都是老话,感情是经不起时间的。”任祺道,看着浦春麟一脸跃跃欲试地企图反驳,又补充:“如果我也出国几年,你觉得以后我们还能再睡一张床?”
浦春麟抓抓脑袋,他觉得任祺说得不对,觉得任祺在偷换概念,他跟任祺是朋友,怎么能跟钟一山和葛婷婷作比较呢,根本是两码事。
可他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好叽里咕噜地说:“那以后我们长大了,我还不好意思跟你一起睡呢。”
任祺顿时笑得像牡丹开花:“我们现在不大吗?”
眼见浦春麟又不太服气地低低咕哝了一句什么,任祺抱着手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至少钟一山今天会成功的,肯定。”
一个好结局的后头会被时间磨出一个坏结局,而最凄凉的永远是那个被剧透的观众,浦春麟被任祺的话一搅,已经开始不看好钟一山这段恋情,任祺继而跟上的安慰也形如虚设。
努力吃了个汉堡,浦春麟又叹了口气:“要是钟一山不出国该多好。”
假设永远最美好,钟一山要出国与袋鼠们同生共死好多年已是不争的事实,浦春麟为这老兄弟的感情路哀叹着,又想起远在美利坚合众国的胖子侯健,更是觉得人生多变,身边的好友走了一个又一个,时间似乎真的能带把所有的美好磨灭得一干二净。
偏偏在这时候,任祺好死不死地问了句:“要是我出国,你准备怎么办?”
浦春麟又给问住了,任祺要出国?难以想象。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我也去。”
任祺摸摸他的脸,表情是非常少见的真正的柔和:“出国不是考国内大学,也不是考国内高中。”
“那……那……”浦春麟讷讷半响:“那你是不是真的要出国?你要去哪个国家?美国?”
任祺笑着不说话,隔了好一会,才探过身亲了一口浦春麟的脸颊:“我哪也不去。”
第十五章
关于送孩子出国读书这个课题的争论,在报纸社会版时常会出现,说穿了不过是件有钱有需求就可以进行的事。受家庭环境的影响,浦春麟从没考虑过“出国”这个问题,他身边除了那些出国的同窗好友,倒是还有个堂哥在加拿大,堂哥的母亲——就是浦春麟的姑妈——则在很久以前问过浦春麟“想不想出去”,浦春麟一点犹豫都没,直接答不想。
当时那个姑妈转身对浦春麟的妈妈发表了一堆诸如“国外教育环境如何如何上乘”的言论,浦春麟的妈妈一边听一边剥栗子吃。
跟任祺一块见过钟一山的那天晚上,浦春麟忽然想到自己家的家长们学历都不算高。
浦春麟的妈妈是高中毕业,这在以前算是还可以的学历,他妈妈拿着高中文凭考进了小镇上的某局,只是苦于没有过硬的关系,一直都是合同工。浦春麟的爸爸也是高中毕业,跟任祺爸爸是从初中开始到高中六年的同班同学,感情似乎很深厚,后来浦春麟爸爸能进去任祺爸爸工作的那个单位,任家不是没帮忙的。
任祺的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毕业,任伯母家里算是有点名气的世家,她以前是当过大小姐的女性,会弹钢琴,长得又美,打扮起来美丽得像电影明星,和浦春麟常年素面朝天的妈妈很不一样。
话又说回来,浦春麟的妈妈其实也很美,眼睛很大,眉毛很浓,以前妈妈去学校接浦春麟下课,有同学还以为她是少数民族。
浦家和任家关系亲密,可是两家人在最基础的观念方面,就是大相径庭的两个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