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轻的苏总监一直坐在一边看着他做事，这时也微笑着点点头，“好，我会努力把他们养好的。”

“谢谢。再见。”

这时已过了下班时间，公司里都没有什么人了，穆清抱着箱子离开的时候感到有些庆幸，幸好只有他一个人，如果被那么多人看着他离开，他想自己肯定会感到不舒服。

他抱着箱子出了电梯，走过一楼空旷安静的大厅，正要走出大门，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即使平淡无奇的语气也透着一分威严。“穆总监。”

穆清朝着来人看过去，不禁有些惊愕，愣了一会才赶忙点了点头，“方……先生。”

方世平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工作都交接完了？”

“是的。”

“还没有吃饭吧，一起吧？”

“……好。”

两个人就进找了一家附近的餐厅，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坐好。

“什么时候走？”方世平问道。

“下周一。”

“嗯，北京分公司的成立很重要，如果能在那里立足，有了稳定的客户源，对将来辰安的发展是有战略性意义的。”

“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以前方惟安有拿不准的合同条款会去找方世平商议，方世平身为资深的经济案件律师，对合同条款的把握和揣摩非常准确，有他的帮助，使辰安避免了很多麻烦，发展的更加顺利。随着辰安日益扩大，方惟安找他愈加频繁，后来索性聘请他为辰安的法律顾问。辰安有他一间专属的办公室，他固定在每周一和周四到公司办公，其他时间都不在公司。

穆清一直对方世平有些敬畏，不仅因为他的严肃和声誉威严，他直觉这样理智而冷静的人有些可怕，睿智而深晓世情的大脑总是以律师的角度冷静甚而无情的看待问题。在他的眼里，可能所有人都是他案子里的要素和条件，他不断的评估和衡量，冷静快速的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为胜利增加砝码。这种气势是多年律师生涯积累的威压。

穆清知道方世平一定有话要跟他说，却也没有开口问，安静的吃着饭。

“我知道惟安当初买下那家店的时候，向你借了三十万，算是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后来辰安成立，你的三十万占注册资本金的百分之三十二，是惟安之外的第二大股东。”

方世平缓缓地说着，声音低沉，一双透着锐光的眸子盯着他，“以后辰安还会壮大，这百分之三十二的股份是一个很不确定的因素，如果有别的比辰安更有实力的企业看上辰安，想取得它的控股权，甚至以收购或者并购的方式将它据为己有，这就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我并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和对辰安的忠诚，只是从客观的角度来讲，个人持企业绝对优势的股份本身就是有很大隐患的。如果到时候有企业找上你，你一个人是无法和他们对抗的。”

穆清平静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方世平顿了顿，看着他沉声道：“辰安购回这笔股份，是解决这个隐患的最佳方式。”

穆清一直看着他，清冷的眸子不加躲避的和他对视，表情认真的聆听。

这时，他突然微笑着开口，温声道：“我没有辰安的股份。”

第四十三章

方世平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眸子里闪烁的分明是不信任的目光。

“一会儿，您方便跟我回去一下吗？”

方世平抿着唇，沉思的表情像是在衡量话的真假，他看着穆清，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但看到的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淡然表情。

片刻之后，他点点头，“好。”

随后穆清继续低头吃饭，不急不缓，吃的很认真。

方世平看了他一会，眉毛不由的皱了起来。他对眼前这个男孩自认是比较了解的，性格单纯，认真踏实，一心沉浸于设计，生性淡泊，如果他不是和方惟安是那种关系，他会打心底里欣赏他。按说这样的人对感情是比较脆弱的，一旦认真的感情受到挫折，很可能会一蹶不振，消沉颓废。但穆清却一直显的很正常，好像根本没受到什么影响，这不由让他疑问，难道是他看走眼，眼前这个看似简单的像白纸一张的人其实心机深沉？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几乎从未看错过，无论多么高深的伪装总是能从细微处看到一两处破绽，但他现在为止什么都没看到，穆清表现的非常自然，毫无做作。那这样的话，对穆清的表现就有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对这段感情并不是很认真，是可有可无的。想到这里，方世平隐隐的有些气愤，目光不由锐利了一些。

穆清很敏感，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疑惑。方世平收回目光，很快平复了情绪，也低下头吃饭。

“请进。”穆清打开大门，让到一边。

方世平沉稳的走进去，随意的看了一眼就把小小的客厅尽收眼底。房间虽然不大，但收拾的非常整洁，让人感觉非常舒心。他有些感到诧异，他见过一些搞设计的人，因为过分投入，工作室和家里都是比较乱的，甚至人都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穆清一向穿的很整洁，大多时候都是白衬衫配深色的裤子，斯文的气质更像一名学者，但人收拾的利索不代表家里也这样。方世平在进门的时候就做好了看到一个乱糟糟的环境的准备，没想到会看到一个整洁温馨的空间。

“请坐吧。”穆清指了指沙发，从茶几下拿了一只水杯，去厨房冲了一杯茶递给他。“您稍等一下。”说完便进了卧室。

房间的格局小而简单，从客厅就能看到卧室里面。穆清到书桌前面蹲下，打开左侧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

很快他就回来了，方世平看到那是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穆清坐到方世平对面的位置，慢慢的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一叠纸质文件，最上面股权转让协议书几个黑色大字在白纸上非常醒目。

穆清把文件推过去，温声道：“这上面我没签字，所以股权还是辰安的。”

方世平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片刻后才略带迟疑的拿起协议书翻看。协议书寥寥几页，他很快就看完了，最前面和最后面确实都没有穆清的签字，他看着这几张纸怔愣了半晌，脱口而出道：“你为什么没签？”

穆清极淡的笑了笑，“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不合适。我本意只是把钱借给他，如果签了这个，感觉像交易一样，而且，我对这个也不感兴趣。”

方世平皱紧了眉，表情看上去平静而严肃，心里面却感到些震撼。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他没想到穆清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轻易到手的巨大财富就这么轻飘飘的放弃了。但这却是事实，这份协议书如假包换，上面有多处方惟安的亲笔签名，他绝不会看错。

难道他真的淡薄至此？是他的感情纯真，还是他生性如此，什么都不在乎？

方世平觉得他愈发看不透了。但他很快恢复了理性，冷静的问道：“你没签，他怎么会不知道？”

穆清浅浅的笑了笑，“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怀疑，根本没想到我会骗他吧。”他像是陷入到回忆当中，目光凝在某个地方，过了一会才有些自嘲的笑道：“我也确实没有骗过他，这是唯一一次。”

方世平看着他的表情，竟然忍不住移开了目光。那个笑容相当美丽，却同样让人心疼，轻易的扯动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方世平把文件重新装回档案袋里，起身说道：“一周内我会把钱打到你账上。”

穆清没说什么，只淡淡的笑了笑，起身把他送到门边。方世平走到门外，突然停住，转头说道：“谢谢。”之后便大步离开了。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穆清脸上最后一丝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惫。他转身回去，门轻轻关上，掩住他落寞消瘦的身影。

因为工作交接已经完成，办公室也成了新总监的，穆清第二天便没有去公司。虽然昨天晚上睡的相当晚，正确说应该是今天凌晨睡的太早，但他仍然是六点多钟就醒了。他感觉头涨涨的很难受，想要多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头反而越发明显的阵痛起来。他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床上，想熬过这阵痛，但今天头痛的比以前都剧烈，持续时间也更久。他终于熬不住，从抽屉里摸出止痛药，就着床头桌上昨晚的冷水喝了下去。可能是因为经常熬夜睡眠不足，休息也不规律的缘故，他最近几年经常感到头痛，便常备了止痛药，只是很少用。他怕吃多了会影响大脑神经，但凡能忍便不会吃药。

吃完药过了一会，头痛慢慢缓解，他朦胧着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又挣扎着醒过来。他感觉胃部像被火烧灼一样难受，茫然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那药是要饭后吃的。他想着应该做点什么，喝点热水或者吃点东西，便慢慢坐起来，迷蒙的找到拖鞋套上。可能是躺的久了，他刚站起来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急忙扶住柜子稳住身形。他静静站着，等着那阵眩晕过去，过了一会便慢慢走向客厅。

他倒了一杯热水，刚喝了一口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急忙冲到卫生间。呕吐感很强烈，但他趴在马桶旁除了刚喝下去的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站起来，漱了漱口。他感到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难受，一点也不想吃东西，也怕像刚才那样吐出来，便又回到了床上躺着，一直睡睡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突然在静寂的房间里响起，他摸索着接了。

是公司的员工打来的，工作上出了一点小问题。穆清想了一会，便道：“我明白了，我一会过去吧。”

电话那边传来员工如释重负的声音。

穆清挂掉电话，凝神感受了一下，觉得没问题了，便起身穿衣服。他仍然没胃口吃饭，况且公司的事情也比较紧急，匆匆洗漱之后便出门了。

他刚进公司，留神等着的员工就迎了上来，满脸欣喜的正要说话，却突然担忧道：“穆总监，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其实穆清的脸色不是不太好，而是非常不好，苍白的可怕，这名员工出于上下级观念便没有说的太直白。

穆清闻言微微一笑，“没事，我很好。顾总在哪里？”

那名员工神情一敛，很快道：“就在一号会议室。”

穆清加快步子朝着一号会议室走过去，几名负责这件工作的员工也急忙跟在后面。

等到这个问题彻底解决后，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离开，穆清还静静坐在位子上，右手拄在桌上，手指轻轻揉着额头和太阳穴。

刚才那位员工还没离开，穆清感觉到，抬眼看了看他，这才发现他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他淡然的笑了笑，随意的问道：“方总在吗？”

“在，就在他的办公室。”

穆清点点头。不想再让那名员工担心，他便起身离开会议室，拐到了和茶水间相通的休息室里。现在是工作时间，他不想在外面的大办公室里引人注目，就想在这里休息一会。

休息室里有单人的布艺沙发，柔软舒适，很快让他轻松了一点，精神慢慢放松下来。

这时正是下午四点多钟，阳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照在他身上暖暖的，他闭目养神，感到很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有一种被凝视的感觉，接着便感受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气息。

他的眼睫轻轻动了几下，而后睁开眼睛，慢慢看过去。

方惟安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正在看着他，那表情恍然像是过去他深情凝视他的样子。

对视到他的目光，方惟安表情微敛，看他的样子完全是对同事的态度，或许还带着一点对普通朋友的亲和。“怎么在这里，去我办公室坐坐吧。”

穆清略微怔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道：“好。”

第四十四章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相对而坐，一时却无言。

方惟安看着眼前形容憔悴的穆清，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穆清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脸色有一种病弱的苍白，那张本来就不大的脸在短短的一两天里又明显小了一些，下巴尖尖，脖颈也愈发纤细。

方惟安有些担忧。穆清虽然一向瘦弱，但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吹就倒，好似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刚才在休息室里见到他，他安静的坐在那里，全身都沐浴着阳光，美丽的像是一幅画，让人不忍心打扰。他自信没发出声音，但穆清却感觉到了，睁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理智上告诉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潜意识里却避免和他见面，这时也莫名有种难以面对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方惟安才略带关切的开口：“工作上的事都结束了吧，下周一就要走了，准备好了吗？”

穆清微微笑着，温声道：“和苏总监的交接昨天就完成了，其他的也不用准备什么，那边的事需要去了之后才能知道。”

两个人谈了一会北京分公司的事，之后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方惟安指间夹着一支笔，无意识的轻轻敲着桌面。他看了看穆清，皱眉道：“你身体怎么样，脸色这么白，病了吗？”

“没有，可能昨晚睡的不太好，我的脸色一向都这样，差不多，没什么事的。”穆清有些漫不经意的回答。

方惟安略带不满的道：“怎么叫一向这样，以前可没这么严重，你的身体一向不好，一定要注意。如果你的身体有问题，去北京的事可以延迟。”

穆清淡淡的笑了笑，“不用推迟，我没什么事的，真的。”

方惟安看着他浅淡的微笑，听到他如此平淡无所谓的语气，忽然莫名的有些气愤，却也不知道为什么，索性目光转到一边，闷声不语。

穆清也不吭声，静静的看着一旁长相茂盛的绿色植物。

方惟安闷头生了会气，仍不知道在气些什么，瞥眼看到穆清对着花出神，表情很平静，他却一下子就看到他眸子深处潜藏的落寞，不由心里一紧，脱口道：“穆清，你以后要好好的。”

穆清缓缓转头看着他。

方惟安避开他的目光，把焦距定在他脸部以下的地方，表情认真严肃，语调却比较轻缓：“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哪有那么长久的，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我一辈子都记得。但人总要往前看，不能继续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应该也知道，我……现在和嫣然在一起，她是个很好的女孩，以后我会潜心发展事业，努力把辰安做好。我很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生活，找一个……找一个女朋友吧，以前总是你照顾我，我希望分开后能有个人照顾你。”他深深吸一口气，看着穆清清冷中透着迷蒙的眼睛，“我们以后还是很好的朋友和伙伴，对不对？”

穆清表情带着些迷茫，好像不太明白他的话，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露出欣慰的笑容，微微点头：“嗯，永远的朋友和伙伴。”

方惟安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突然伸手握住穆清放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握住。办公室里开着暖气，很温暖，穆清的手却是冰凉的，方惟安微微蹙眉，握的更加紧了些。

穆清感觉到他的情谊，另一只手在他包握住自己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这时突然响起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接着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薛嫣然缓步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变，秀眉微微皱了起来，但很快恢复了自然，平静的说道：“商会的郭副会长刚才打电话来询问，我们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