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常来这里吗？”

“差不多每周都会来一次吧，没事的时候喜欢在这里坐坐。”

“哦，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我是说，怪不得这间酒吧生意这么好，原来是因为你这个常客，想必很多人是为了看你才来的。”方惟安笑道。

薛嫣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妙目中流转着迷人的光彩，“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方总是一个这么会说话的人，不过我相信，也很开心。”

方惟安也被她小女孩的样子逗笑了，两个人相谈甚欢。不得不说，薛嫣然是一位让人感觉非常舒服的女孩，不仅长得赏心悦目，而且能说话，会说话，把他心里的阴云驱散不少。

一首老歌结束，人们低声说话的声音立时明显起来。过了一两分钟，方惟安正要问为什么不放歌了，一阵吉他的旋律却突然响起。他看过去，原来是有人现场演奏，很快有酒吧的人上来说明，那弹吉他唱歌的女孩是酒吧的驻唱歌手。

薛嫣然看方惟安一直看着那女孩，便道：“她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在这里唱歌有半年多了，很受欢迎。”

方惟安默默看了一会，收回目光，顿了片刻说道：“嫣然，你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好的房子，我想买一套。”

薛嫣然愣了片刻，很快道：“好的，你想要什么条件的？”

“不用什么条件，一般的两室就可以，不过最好在东城区，离公司近一点。”

“好的，没问题。”

方惟安长出口气，神情有些放松，但细细看去，眸子深处却隐隐藏着一股沉郁。

薛嫣然一直温婉的笑着，看他的目光非常专注，有着不难察觉的热切。

一直到十点多钟他们才离开酒吧。方惟安把薛嫣然送到楼下，说道：“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

“嗯，谢你给我介绍了一家好酒吧，谢你和我聊天。”

薛嫣然呵呵一笑，打趣道：“你可是我上司，哪敢不尽心尽力呢？不过，如果你真心想谢的话，那就给我点温度好了。”

方惟安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一个柔软馨香的身体拥抱住。

这个拥抱很短暂，大概只有一秒，可能还不到，薛嫣然很快就放开了。她搓搓手，声音里尽是笑意，“嗯，貌似真的暖和了一些。好，我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

方惟安开车回到穆清所住的小区，在楼下看到卧室还亮着灯光，熟悉的台灯的灯光。他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想上去，却又害怕见到穆清，害怕见到穆清温柔的笑脸。一直在原地站了二十分钟，他才慢慢转身，发动汽车，离开了小区。

过了一会，卧室的窗子旁出现一个身影。穆清打开窗子，凛冽的寒风马上穿透了身体，他看着空荡荡的楼下，空中隐约有引擎渐渐远去的声音。

第二天上班，他听到方惟安出差的消息。他的表情有瞬间的茫然，但很快消失不见，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公司照常运作，除了总经理和秘书，所有人都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安心的工作着，少有人偷懒，因为很忙碌，而他们也享受这忙碌。

方惟安不在，穆清几乎分身乏术。方惟安以往出差时总是把公司大小事务都交给他，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以前是他亲自交代，这次是听别人转述。穆清虽然不擅长管理，但辰安早已上了轨道，一切都有序的运行着，他只是起个监督的作用，并不用在管理上费多大心思。辰安的员工们对这位性情温和、从不发脾气的设计总监都很有好感，从不会给他惹什么麻烦。在他们眼里，总经理和设计总监是私交很好的朋友，除了性格有所不同，都是很出色的男人。

穆清几乎每天都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的最早的员工会在每天上班时见到他，下班最晚的员工也会从门缝中看到他伏案工作的身影。没有人知道他是几点来几点走的，他们眼里，穆总监一直是个勤奋的人，喜欢亲力亲为，一丝微小的不当和失误都不会放过，经他手的设计文案总是最出色最完美的。

他们沉浸在对穆清的赞叹和敬佩中，却没有发现他日渐消瘦的身体和憔悴的面孔。不是他们太粗心，只是他出现在众人眼前实在太少了。虽然只隔着一扇门、十几米的距离，但穆清很少走出他的办公室，几乎只靠着电话和邮件联络工作。在员工们的印象里，穆总监的门很少有敞开的时候。他们都知道他喜欢安静的工作环境，没有人去打扰，只有方总经常不敲门就闯进去。而没有了方总，那里便好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存在了。

第四十章

再见到方惟安时，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穆清在办公室听到外面突然骚乱起来，不久就听到了方惟安的声音。他呆了一会，走到大办公室里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看到了方惟安，神采奕奕。巧合的，方惟安这时也转过头来看到了他，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穆清微笑着说：“方总回来了？”

“嗯。”方惟安点点头，“回来了。”这时已经有一大堆中层管理人员围住了他，七嘴八舌的汇报工作。方惟安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一边耐心的听着，没能和穆清有更多的交流。穆清看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关上，默不作声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工作。

他工作的时候非常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间，一直到敲门声响起才回过神来。他还没说话，门已经被推开了，方惟安走了进来。他没有坐下，只在门口附近站着，“已经下班了，回去吧。”

穆清看了看表，的确，已经快七点钟了。“好，还剩一点，我弄完就回去。”

方惟安眉峰轻轻蹙着，定定看了他半晌，走到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着。

穆清似乎有些惊愕，很快的看了他一眼。再坐下来时他发现自己没法静下心来继续工作，方惟安虽然安静的一声不吭，目光也没有落在他身上，但他却无法忽视他。以往方惟安不想他加班时，总会坐在那个椅子上，用充满怨念的眼神不断骚扰他，故意发出一些声响来提醒他。这种方法百试百灵，他几乎每次都会匆匆结束工作，顺了他的意。而这次方惟安安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却有了一样的结果。

路上，方惟安开着车，穆清坐在旁边，空间里非常安静。穆清问了问出差的情况，方惟安淡淡的应了两句，回答的非常简洁。到家后，他们像往常一样做饭、吃饭，该做的事一样都没有落下，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穆清照例靠在床头上，面前摊着一本书，慢慢的翻着。浴室里水声渐歇，过了一会房间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方惟安靠在卧室的门上，看着床上那个安静的人，嘴唇开合了几次，不断拼凑着腹稿，却发觉那句简单的话是如此的难以出口。

“穆清……我想，我们还是暂时分开吧。”方惟安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穆清才从书里抬起头来，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轻声的重复着：“分开？”

方惟安看着地面，想了一会才以缓慢而肯定的语气说：“我爸知道了，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现在辰安正是关键的时刻，我不想在外面拼了一天回到家还要花精力应付他，所以……”他看了看穆清的脸色，却很快移开了目光。

穆清一直在看着他，面上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不喜不忧，却让他难以直视。

方惟安有些丧气的垂下头，低声道：“我在公司附近买了套房子，这两天会搬走，以后就……不住这了。”他顿了顿，道：“你睡吧。”说着便转身离开。

“惟安。”

方惟安心提了起来，慢慢停住脚步。

穆清看着那个挺立的背影，嘴角扯出若有若无的笑，慢慢道：“没什么，我觉得这样也好。我们以后，就是工作的关系。”

方惟安身子微微震了震，仓促的点点头，逃似地回到以前的房间。

穆清呆了半晌，下床关好门，又走回到床边，关了灯，躺下盖好被子。

漆黑的夜晚，温暖的卧室，熟悉的床和被子，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安心。他觉得心情很平静，没有很悲伤。他是幸运的，在美好的年华还没有完全逝去的时候遇到爱，即使幸福的日子很短暂，即使他是多么的不舍得，也觉得自己是幸运而幸福的。

他在安静的夜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平静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摸索着那混沌的疼痛在大脑里作乱的规律。

脑壳要是空的该多好。他想。

方惟安搬家的速度很快，第二天晚上穆清十点钟回到家就发现他的东西都消失了。一开始还有些茫然，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搬走了，以后不会再来了。他在客厅里呆坐了一会，然后照常做饭吃饭洗澡工作，好像一点也没有不习惯。

之后，他和方惟安就真的只是工作的关系，公司里的人没有发现他们之间有任何的改变。其实改变还是有的，那就是方惟安不再不敲门就进穆清的办公室，但这实在太微小，他们都没有察觉。在辰安众多员工的眼里，方惟安依然是那个雷厉风行、直率果敢的方总，薛嫣然和穆清依然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个时刻跟着他在外面开疆拓土，征战杀伐，出双入对，一个永远坐镇公司，勤勉无人能出其右。

辰安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每天上午和下午各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用以放松大脑，提高工作效率，这是方惟安提倡的。

这时正值下午的休息时间，办公室里有轻缓的音乐流动，员工们或闭目养神，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聊，气氛轻松而愉快。

在员工们的眼里，老板自然是闲谈时的焦点人物。

“唉，方总又带着薛秘书出去了。”一个年轻的女职员小李闲闲的说。

“是啊，好羡慕啊，我真后悔当初怎么没应聘秘书。”到辰安半年正处于新老员工过渡期的小梁道。

“呵呵，人家薛秘书比你来得早，你应聘也没希望。”财务部的小张老实说。

小梁不服气的瞪了小张一眼，却很快泄气道：“是啊，人家是美貌与智慧兼备的女神啊，没法比没法比。”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叹气，其中意味各有不同。这时小李突然神秘兮兮的低声道：“诶，你们说，方总和薛秘书是不是一对啊？”

“啊？不会吧？我看他们不像谈恋爱的样子啊。”

“切，你白长两只大眼，那是以前，现在啊，有所不同哦。”

其余几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明显一副很感兴趣不许卖关子的样子。

“这一部分是我的直觉，另一部分是用我这一双慧眼看来的。最近方总经常和薛秘书一起来，他们不是在门口遇上的，而是一起坐方总的车来的，我看到过好多次。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薛秘书喜欢方总，我还以为方总能坚持到底呢，没想到还是经受不住美丽的糖衣炮弹啊。”

“你这话有失偏颇，像薛秘书那么漂亮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而且还那么能干，方总虽然优秀，但薛秘书倒是还配得起。”

余人像共同脑补了一下某些场景，而后纷纷点头。

“而且，我听说薛秘书家也有钱的很，我有个朋友跟她是同一届的校友，说她又漂亮家里又有钱，在学校追她的男生数不胜数。”

“嗯，那方总娶了她也不错啊。”

“是啊，郎才女貌。”

“王子与公主的美好生活。”

“用最精简的话来概括，那就是一对璧人。”

众人冥想片刻，纷纷点头。

“啊，穆总监。”小李一歪头，刚好看见穆清端着杯子站在休息室外面，心想他们聊得天花乱坠得意忘形，不知道有没有被穆总监听到啊，如果听到了可惨了。虽然以穆总监的人品估计不会跟方总告状，但这会不会影响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啊。

“穆总监。”众人看到穆清，马上都闭了嘴，刚才还热闹非凡的休息室霎时非常安静，气氛有些诡异。

“嗯。”穆清点了点头，表情很温和，他进去接了一杯热水，出来时对着刚才热论的众人微笑道：“你们接着聊，不过要注意时间。”

“好的，没问题穆总监。”余人立刻大点其头。

穆清微微笑了笑，端着水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待穆清办公室的门关上，刚才还落针可闻的休息室又瞬间熙攘起来。

“哇，我刚才好紧张啊，穆总监肯定听到了，真是点背。”

“你放心，他听到也没关系，肯定不会跟方总说的。”

“这我相信，只是……这很影响我在穆总监心目中的形象啊，我很崇拜他的。”

“也是，穆总监也是个超级优秀的男人啊，据我观察，他肯定是属于温柔体贴型的，嫁给他的女人肯定很幸福。”

“看起来他是很温柔没错，不过，你们觉得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呢？”一个细细的女生突然幽幽的道。

众人噤声片刻，几乎同时叹气摇头：“好像……很难。”

刚才那个声音细细的女生的主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镜子，对着自己左右看了看，之后幽怨的叹息了一声：“我好想要穆总监那样的睫毛啊。”

“眼睛不想要吗？”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笑道。

“想啊。”那女生兀自对着镜子。

“那鼻子呢？”

“当然更想！”

“哈哈。”

……

穆清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水杯，看着电脑屏幕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屏幕动了一下，是收到邮件的提示。他打开看了看，是汪和伟发来的，邀请他晚上一起吃饭，共同商谈修订设计稿。

因为工作的关系，穆清和汪和伟一直在联系，偶尔汪和伟会约他出去，到一些高级茶馆或朝龙旗下兼具商务功能的休闲场所商谈。最近因为辰安又接到了朝龙位于远郊的一家度假酒店的装修业务，很多具体事宜的敲定需要汪和伟的批准，加之汪和伟对装修非常看重，亲自把关，因此与他的接触更频繁了一些。

穆清浏览了一下他发来的修订要点，很快回复了邮件，表示会准时到场。

第四十一章

汪和伟选的是一家繁华商业区的高级餐厅，位于一栋商务大厦的顶楼，装修的非常有特色，环境清幽，座位被花草和各类装饰品隔开，是个很适合惬意交谈的地方。这家餐厅是K市的特色餐厅之一，很多人喜欢选在这里谈事情、招待好友。

穆清到的时候汪和伟已经等在那里，面前放着一个小型的笔记本电脑和一杯咖啡，正认真的看着电脑屏幕。虽然按说是看不到的，但当穆清出现的时候，汪和伟却微笑着抬起头来，表情温和自然中透着一点亲切。他并没有站起身来，只是像个熟识的朋友那般叫了穆清一声，左手随意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穆清对这些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微笑着叫了一声汪总，便在他旁边坐下。穆清觉得汪和伟是个看不透的男人，那次在阳台上的交谈显示他是个性格冷酷、手段强硬的人，散发出的强大气势使他不得不落荒而逃，但而后的几次工作上的沟通交流，汪和伟却又显得很亲切温和，用的也都是商量和建议的语气，不会利用身份上的优势施加压力，也没有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虽然穆清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影响工作质量和情绪，但亲和力无疑会使人感到很舒服，不知不觉的放松精神。

两个人照例先谈工作。汪和伟确实对这家酒店的装修很上心，设计稿看的非常仔细，并标注出了很多细节，这时便一边拿着纸质的稿件就着标注的地方说出自己的看法，然后便在电脑上按着自己的想法做出改动，征求穆清的看法和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