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答案一直很明显，只是杜尧甫从来没有去正视。

第二十章：告白

一个人如果知道某人对自己有好感，要他不在意对方，那是不可能的。

杜尧甫开始留心苏俊彦。这才发现，苏俊彦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之久、次数之频繁，绝对不是一般朋友互动的「常态」。平时很自然、很普通的互动，也能感受到苏俊彦小小的停顿与情绪波动。

杜尧甫默默观察，却不肯点破。暗暗领受这一点怦然心动的感觉，一点甜蜜蜜的滋味。他需要一点准备、一些让自己思路更清楚的时间，还有一份不会造成他人负担的稳定工作。

等待的日子不需要太久，美玉的光芒毕竟是掩不住的。

星期一一大早，杜尧甫就接到录取通知。他接起电话的声音是在颤抖的，眼泪几乎要飙出，他已经等待太久、太久，深恐这一切都是梦。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用最快的速度敲定所有的细节。

讲完电话，杜尧甫旋即起身，用力拍着苏俊彦的肩膀说道：「小彦！我拿到UM电子的offer了！」

「恭喜！那HH科技和TS电子的呢？」苏俊彦听到杜尧甫的手机响，早就竖起耳朵在偷听，一点也不意外。

「还在等……」杜尧甫兴奋感立刻被灭了一半。

「你不是最想去TS电子吗？拿到UM电子的offer会有影响吗？」苏俊彦倒是为杜尧甫担心。

「我把和UM电子的人资谈妥了，因为要搬家，报到日期押在十天后。这段期间如果有拿到其他公司的offer，那就看哪一边条件比较好，不然就是乖乖去报到。」UM电子虽然不是首选，但也不差，毕竟以杜尧甫的状况，不允许他赋闲太久。

「……搬家呀……」苏俊彦怅然若失，他应该替找到新工作的杜尧甫感到高兴，但两人在此之后有没有机会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是个问号。

「搬家的事情明天再说，晚上吃西堤庆祝吧？」

「今天？会有位置？」

「打电话看看喽！非假日应该还好吧？」杜尧甫不认为，平常日的上班时间，会有太多吃饱太闲的人。

事实证明，这年头吃饱太闲的人为数不少，打了两间西堤，晚上的订位都已经全满，只有中午才有空位，再不然就要等两周后。两个人商量之后，决定立刻骑着机车去吃牛排庆祝。

虽然说是庆祝，但席面上却感受不到欢庆的气氛。杜尧甫和苏俊彦各自有各自的心事，只是低着头吃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言不及义的对话。

一顿饭闷闷的吃完，两个人又回到住处。杜尧甫环视被自己的箱子占据一半空间的房子，问道：「小彦，你的房屋租约还有多久到期？我想租一整层的那种，你要不要跟我分租？」

苏俊彦最在意的便是杜尧甫日后居住情况，听到他主动提议，感觉如释重负，爽快地回答：「剩下三个月吧！押金一个月，大不了赔给房东。」

「然后……我想……」杜尧甫的情绪明显紧绷。

「嗯？」

「我们交往好不好？」杜尧甫深呼吸了两次，终于用力吐出这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俊彦呆住，他从没想过这辈子会从杜尧甫口中听到这句话。

「我很清楚。」

「杜尧甫你根本不是同性恋！你是发现了什么，才故意这样耍我的吧？」苏俊彦突然激动了起来，反应之剧烈，让杜尧甫彻底怀疑自己之前的所有推论。

「我没有耍你的意思，相反的，我非常认真。」

杜尧甫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稳，温和但坚定地说道：「我承认，我确实不小心看到你电脑里的一些档案，但那只是一个契机。后来我想了很久，我发现我对女生根本没有感觉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喜欢你。」

「所以你就想跟我交往？」苏俊彦中于冷静下来。

「是。」

苏俊彦双手抱胸，低着头许久思考，最后冷冷地说道：「……我不接受。」

「你不喜欢我吗？」杜尧甫几乎是脱口而出，苏俊彦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喜欢又怎么样？没有法律规定，喜欢你就一定跟你交往。」

「为什么？」

「我觉得你根本没想清楚，只是一时冲动罢了！」苏俊彦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胸口的起伏仍是非常明显。

「你知道这是『同性恋』吧？被人家说是死Gay的那种！你不是我，你要怎么面对你的家人？特别是你妈！万一被知道了，你的主管、你的同事怎么看你？会不会影响工作或是升迁？你知道同性恋是肛交吧？用老二去捅大便的地方，很恶心吧？」

杜尧甫凝视着苏俊彦认真的神色，倒是笑了。至此他才全然明白，苏俊彦对他的用情之深，已经超乎他的想像。那些话根本不是拒绝，而是害怕他受伤害。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杜尧甫缓缓走向苏俊彦，漆黑的眸子深邃而澄澈。

「所以你就放……」苏俊彦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杜尧甫的吻堵住了。

温润唇瓣碰撞的瞬间，一股激凌凌的战栗穿透两人，大脑简直要被麻痹，完全不能思考。舌与舌下意识地纠缠着，略显急躁地探入熨烫的口中，不断腾搅。胸腔紧紧相贴，似乎可以听得见彼此得心跳。

苏俊彦的情感压抑太久，只是这样的吻，就让他不能喘息。他轻轻推开杜尧甫，彷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男人一样。

他们相识太久，对彼此太过熟悉却又陌生。

「我不懂……」苏俊彦摇头，向后退了一步，杜尧甫连忙抓住他的手，顺势一带，两人并肩坐到床上。

「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女生的，而且你还跟学妹在一起……」

「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只是我错了。因为事实很明显……」杜某人苦笑低头看着自己高举的欲望，同时也看到苏俊彦的裤底，一样搭起了小帐棚。

「你也不要欺骗自己的感觉啦！」

苏俊彦焦躁地起身，插着腰在房里走来走去，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可以很轻易地答应和你交往，其实我自己也很希望如此。可是这条路真的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容易，虽然说台湾社会对同性恋已经是相对友善，但是实际生活时，还是有许多无形的歧视。」

现实的磨难太过锥心，面对期盼已久的幸福，苏俊彦竟有些退缩。

杜尧甫打断苏俊彦的话，语气一样温柔而笃定：「小彦，你当我是真的没有做功课，就傻傻地向你表白吗？你说的那些，我都考虑过。」

他从背后抱住苏俊彦，将人搂在怀中。他可以感觉得到苏俊彦的心跳，他的呼吸，还有他覆盖在开朗外表之下，极隐微的脆弱。

「我不知道你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一个人面对，不如两个人一起分摊不是吗？」

杜尧甫的话不大声，但听在苏俊彦耳里，却格外温暖，像是被触及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眼泪差点就要喷出来。

「妈的！豆腐你今天一整个犯规！」

苏俊彦猛地转身，眼底有着强烈欲望，也有着更深层而复杂的感慨，他将杜尧甫推向床边，说道：「你知道我忍很久了吗？信不信我立刻就要了你？」

「谁怕谁，我好歹也是男的……」这下轮到杜尧甫出力，他猛地一扯，两人便同时重心不稳，双双跌落床上。

杜尧甫压着苏俊彦精实的身躯，俯身吻落。苏俊彦的唇热烈地迎上，双手紧搂着杜尧甫，怎么也不肯放开。他的舌熟络地挑逗着，舔弄着对方的喉结、下巴，然后是耳垂，杜尧甫禁不住这样的撩拨，差点笑出来。

苏俊彦灵活地翻身，将爱人压下，双手飞速地解开对方身上的扣子。杜尧甫白皙的胸膛整片露了出来，经过一个多月的锻链，虽然效果不甚明显，但多多少少已经有一点肌肉线条了。

苏俊彦脱去自己的上衣，笑道：「挺不错的嘛！你再练个一年，肌肉就会很明显了。」

杜尧甫看着身上男人蜜褐色的肌肤，还有那明显的六块肌，一阵挫败，说道：「你是说来糗我的吗？」

「这是真心希望，不管是为了手感，还是你的健康。」苏俊彦笑得有点猥亵，说着便将杜尧甫的裤子连同内裤一并扯下。

杜尧甫闭上眼睛，活像待宰的羔羊，说道：「……算了，你高兴就好……」

「呔，你居然没有一点挣扎的意思。」苏俊彦看到杜尧甫的表情，倒是收手了。

「你那算什么表情？不情愿也不要这样吧？」

杜某人现在几乎全裸地躺在人前，抱着摔破罐子的心情，说道：「网路上都说，当零号会痛……不过既然是小彦你希望的，那就这样吧……」

「我有说我希望吗？」苏俊彦有点得意地跳下床，把裤子丢回给杜尧甫，穿好自己的上衣。

他刚才都是在试探杜尧甫，毕竟直男要当top简单，要当bottom就有些难度，而杜尧甫的回答显然让苏俊彦相当满意。

「其实我是不分偏零，所以你只要技术够好，让你在上面也是无妨。就给你三次尝试的机会吧……」在这方面，苏俊彦非常实事求是，他不想让自己累得半死，更不想让自己痛得半死。谁上谁下不是重点，舒服才是要件，当初也就是许子奇技术太好，苏俊彦才离不开他。

杜尧甫从床上坐起，说道：「瞧不起我的技术是吗？你要不要现在就亲身体验一下？」说到这档事，不可能有男人承认自己的技术差。

苏俊彦停顿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道：「豆腐对不起，现在可能没办法……过一阵子好吗？」

「怎么了？」

「就是……呃……」苏俊彦一直以为自己开得了口，谁知事到临头，才发现竟是如此难以启齿。

「你怕我技术太烂？还是觉得我们进度太快？」

「……我应该是没问题，真的！我只是有点不放心。我、我……我想去做筛检……我前任他比较爱玩……」苏俊彦突然辞穷，对于他和许子奇那笔烂帐，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杜尧甫听得心情直往下沉，他起身握住苏俊彦的手，温柔地说道：「没关系，过去的事，等你想提的时候再讲。无论如何，我会陪你的。」

「谢谢……」

这话说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倒变得有些尴尬。

苏俊彦看着爱恋已久的对象正默默地起身穿衣，不禁有些懊悔，他刚才应该顺势就上了杜尧甫，而不该讲那些多馀的话。但他确实是想好好珍惜眼前人，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杜绝。

杜尧甫也察觉到这难耐的气氛。他若无其事地穿好衣服，将电脑打开，说道：「我想，现在还是看房子比较实际。」

第二十一章：母子

虽然两人说要交往，但是找房子、搬家得在十天之内完成，根本没有太多闲暇谈情说爱。H市因为科技业集中的关系，租屋需求颇高，房东多半将房子隔成套房出租，整层出租的倒是不多。

杜尧甫和苏俊彦看了一个下午的房子，都没有满意的。只能继续从网路上找资讯，到社区布告栏抄广告，也没有闲暇更深一步交谈。这一天的变化太急遽，转折太大，紧凑到让人没有思考的空间。

直到晚上睡前，两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白日的纷杂与喧嚣似乎都停止了，苏俊彦才试探性将自己的手滑入杜尧甫的掌心，问道：「豆腐，一直很想问你。你怎么会想跟我在一起？」

「怎么这样问？」杜尧甫用力握住苏俊彦的手，转向靠近苏俊彦身侧，两人的距离贴得极近。

「总会有理由的。」苏俊彦伸手轻轻描摩杜尧甫的轮廓，抚过他的双眼、他的耳朵、他的鼻子、他的双唇，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所有物。对苏俊彦来说，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他仍觉得彷佛身在梦中。

「喜欢，需要理由吗？」杜尧甫伸手，让他们的接触变成拥抱。

「不需要，但我还是觉得很突然……」

「……我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在我的生命中越来越重要，等我明白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喜欢。」

苏俊彦低低说了一声什么，杜尧甫还没来得及听清楚，唇已经被对方堵上。

吻无声地点燃两人压抑已久的情绪，随着唇瓣的贴合与舌尖的挑弄，呼吸声在静默里越来越明晰。情潮在相拥的爱侣间腾涌，契合与爱恋是此刻的主题，太多的理性分析已经不再重要。他们抚遍彼此每一寸肌肤，像是亟欲想探知对方不为己所知的那一面。他们拥吻，吻落在身上任何可能的部位，就像在标记自己所属的证明，直到双颊发酸，才不舍地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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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不到，杜尧甫手机的电话虫声，就「布噜布噜布噜」地响个没完没了，他挣扎地翻了个身，看到来电名称，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压低声量讲完电话，杜尧甫立刻摇醒苏俊彦说道：「小彦！快起来！大事不妙！」

「怎么了？」苏俊彦也挣扎着坐起。

「昨天晚上，我妈到亲戚那边吃喜酒，顺路来找我，却发现我之前租房子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杜尧甫坐在床缘，头痛地按着太阳穴，「房东把工作的事情全跟她说了，她现在就要过来找我，怎么劝都劝不听。」他叹了口气，现在事情已经够多了，偏偏母亲还要来添乱！

苏俊彦轻抚杜尧甫的背脊，试图宽慰说道：「反正你现在有新工作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我不是说工作问题，是我们的事怎么办？」杜尧甫的声音听起来更闷了。

「你跟她说了？」苏俊彦的手僵在空中，乍然变色。

「怎么能？是她在那边瞎猜，只是一猜就中，我怎么否认她都不相信。」杜尧甫拍着额头叹气，现在相信母子之间是有所谓的心电感应。

「那就否认到底啊！」苏俊彦死命抓着杜尧甫的肩膀摇晃：「我严正警告你，千万不要出柜！即使她表现得再爱你也一样！」

「知道啦！」杜尧甫抓住苏俊彦的手，阻止了摇晃的动作，说道：「我跟我妈说了，你只是普通的室友。」

「那她还来干嘛？」苏俊彦露出十二万分警戒的神色，过去与国栋姨丈的那些争端，立即在他脑海中浮现。

「她本来不肯相信，讲好久终于信了。现在又说要过来帮我看房子、有亲戚住H市之类的，我根本阻止不了！」杜尧甫也是无奈万分，他和苏俊彦的关系根本才开始，眼下又有一堆事要忙，怎么看都不是母亲来访的适当时机。

「她还真不死心……你就节哀吧！」苏俊彦同情地看着恋人，看来孤身一人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有这种窘境。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盥洗，没过多久，杜尧甫的手机就发出「布噜布噜布噜」的声响，杜妈妈已经抵达达苏俊彦家附近的7-11，速度之迅速，让人不禁怀疑，她昨天根本就住在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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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俊彦到柜台点了三杯冰拿铁，远远观望着他们母子相见，没注意到绑着马尾的女店员，双眼正露出好奇的光芒。

杜妈妈一见杜尧甫，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轻抚着他的双颊说道：「尧尧，工作遇到麻烦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妈妈？妈妈不是跟你讲过吗？无论发生什么事，家里都是你的靠山。」

「妈……那个不重要啦！我不是都找到新工作了吗？」杜尧甫轻轻挣开母亲的拥抱，略略转开头，不好意思地搔着脸颊。

「尧尧，你要为妈妈想一想啊！我昨天不知道有多担心你！看到你租房子的地方，居然换成别人在住，还以为你被谋杀了！」杜妈妈的表情相当具有戏剧效果，双眼瞪得好大，说得煞有其事一般。

「拜托！你社会新闻看太多了啦！」杜尧甫按着脑袋，自己挑了一个位置坐下，老妈这些话听到他耳朵都要长茧了——不是担心他被谋杀，就是担心他被绑架。感觉在杜妈妈的口中，走在路上随时都有可能被抢，上个厕所还要担心变态鸡奸，骑车的时后路上随时可能有个大洞，身边就是酒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