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迷锦阵——hisa
hisa  发于:2014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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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雁行看着徐景思表情,隐约中有某种熟悉的神态,忽然想到什么,正在仔细厘清心里的想法,送菜上来的伙计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回伙计端来的是一道特制的烤牛肉,还有一壶酒。徐景思拿起酒壶,亲自给顾雁行倒酒:“这是我们濯花楼秘酿的百花醉,配这道烤牛肉最能品尝出酒的甘醇和肉味的浓厚,在别处绝对吃不到。不过这酒后劲很足,如果顾兄你酒量一般,那浅尝两三杯就好了。”

顾雁行听罢哈哈一笑,徐景思见他笑得如此自信开怀,谪仙般的面容上更显神采飞扬,看得徐景思当场楞了一下。

“别的我不敢自夸,可说到酒量,”顾雁行眯起凤目,瞥了眼徐景思手中的酒壶,“在京中也称得上数一数二。”

“我不信。”在徐景思印象中,能饮酒的都是粗鲁的汉子,像顾雁行这神仙般的人物跟海量一点都沾不上边。

顾雁行尝了一口百花醉,道:“这酒确实是好酒,够香醇,不过凭它就想醉倒我,还差得远。”

徐景思对自家酒楼的出品向来自傲,如今见顾大少爷如此评价,心里便有些不忿。

“顾兄别把话说得太满,我可没说这百花醉是我们濯花楼最厉害的酒。我们这里还有一种酒,不但酒香味醇,而且再好酒量的人喝了都会醉,这酒平时只会拿来招待贵客,别人有钱都买不到。”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试试看,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当贵客的资格。”顾雁行抬眼,含笑望向徐景思。

“这……”徐景思给顾雁行笑容迷得一怔,“顾兄当然跟别人不同,肯定是贵客,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设宴。”然后,徐景思就叫伙计从地窖取一小埕的沈梦来。

伙计一听要去沈梦,有些吃惊:“老板真要沈梦?那酒每次拿出来都喝醉了不少人,恐怕不是太好吧。”伙计知道那酒确实是好酒,可把人弄醉之后收拾残局就是非常麻烦的事。

徐景思白了伙计一眼,心里觉得自己的管理方法一定哪里出问题了,手下伙计居然没大没小的质疑老板的决定,看来以后要多跟顾雁行学习营商之道才行。

“我让你去就去,这位顾大少爷自认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量,你在替他瞎操心什么!”

“是的,小的马上去取。”伙计偷偷笑了笑,笑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挑战沈梦。

那名叫沈梦的酒看上去清澄如水,入口却灼似火,辣得够劲头,从舌尖一直烧到胃里。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什么,这酒的厉害之处在于后劲十足,以为只有五成醉意,其实还有四成未发作出来,待喝过一些时候,才挥发出来,有些人醉了之后昏昏沉沉甚至心生幻觉如入梦境,故此名“沈梦”。

徐景思曾吃过这酒的亏。他酒量本来就一般,听说这酒名的起源后,偏不信这邪,结果两三杯酒下肚就撑不住,倒头睡了一整天。所以,当他见顾雁行与他边聊边吃边饮酒,不知不觉一小埕沈梦快要见底时,顾雁行脸上已有些醉意,忍不住开声劝道:“顾兄,这酒喝得差不多了,不如我叫伙计泡些茶来解解酒吧,前两天新进了些龙井,正好试一试。”

顾雁行微微侧过头,斜睨了徐景思一眼。此时顾雁行白皙的两颊已染上粉色,眉目周围更是泛起红晕,眼尾处仿佛轻轻挑了一抹嫣红的胭脂,就这么眼珠一动,长眉一挑,目光流转之间比平日多了四分妩媚三分柔情。徐景思对上这目光,心里的小鹿登时不饮自醉,胡乱跳撞起来。

顾雁行弯起嘴角笑道:“我还没喝够,还能再喝。”顾大少爷这一笑,表情中再添上三分风流,看在徐景思眼里就成了十足的诱惑。徐景思不知道顾雁行继续露出这种表情,他还能否把持得住,毕竟他没柳下惠的修为,只好夺过顾雁行手里的酒壶。

“顾兄,你醉了,这酒不能再喝了。”

“别胡说,我才没醉!”说罢,顾雁行站起身来,似乎想要走上几步给徐景思看,却连站也没站稳,要不是徐景思眼明手快扶住他,恐怕就一头栽在桌面的碗碟上。

“你还说没醉!”

“我是没醉,醉的是你。”顾雁行靠在徐景思肩上,语气十足是小孩子闹脾气。

徐景思有些哭笑不得,这分明是醉汉的经典台词嘛!他懒得再与顾雁行搭腔,眼看时间不早了,干脆叫伙计把顾家的仆从喊来,让他们备马车将顾大少爷送回去。然而,步出厢房,徐景思才知道外头已是风急雨大,不由得担心醉醺醺的顾雁行受不了路上的颠簸。

几个顾家的仆从见自家少爷竟然醉倒,都很讶异,而且他们比徐景思更担心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可背不起这责任。就与徐景思商量定,让顾雁行在徐家过夜,留下两个仆人照应,剩下的就回徐家报讯。

幸好徐家就在濯花楼旁边,要送顾雁行去休息倒不是难事。就在两个仆从扶着顾雁行去客房时,陆远卿挑着灯笼迎面走来。他望见顾雁行面带醉意正想上前关心两句,不料一直都软趴趴靠人搀扶的顾大少爷突然使劲挣开仆从的手,跌跌撞撞冲到陆远卿跟前,一把抱住给吓得目定口呆的少年。

两个仆从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徐景思同样吓了一跳,以为顾雁行要发酒疯伤害陆远卿,当即赶上前要拉开顾雁行。可顾雁行试试抱紧陆远卿不肯松手,似哭带笑地在陆远卿耳畔喃喃低语:“子楷,是你吗?我终于再见到你了,子楷……”

徐景思双手定在半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劈在他的心间。

那是他前世多么熟悉的两个字,因为那曾经是他的名字——子楷。

十三.

徐景思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将顾雁行送到客房的,恍惚之间他只依稀记得自己让陆远卿安排两个顾家的仆从到旁边的厢房休息、去杏姐那里取醒酒药。

这时顾雁行已经完全沉入梦中,然而徐景思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亲自喂顾雁行吃下醒酒药,替他掖好被子,见陆远卿还站在一旁,就对他道:“现在时候不早,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

陆远卿觉得奇怪,照顾客人这种事交给仆人做就可以了,根本不用少爷亲自出马,可听徐景思的语气很是认真,丝毫不像平日里那嬉笑惯了的少爷,就不敢多说,应了声准备离开。陆远卿转身时见徐景思目光凝重地注视着顾雁行,一开始还想不通是为什么,当目光移向床上昏睡的顾雁行,见顾大少爷脸上红晕已然退去,苍白得犹如一尊白玉雕像,他忽然想起他们家的少爷有断袖之好,顾雁行又生得俊美,难道少爷对顾雁行有什么企图。陆远卿忍不住再看看徐景思,更加觉得他盯视顾雁行的目光中很是古怪,仿佛在仔细掂量着该将眼前人直接生吞活剥还是煎皮拆骨之后再下肚。

徐景思扭头见陆远卿没有离开,愣愣地站在门边,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以为他只是担心自己不会照顾顾雁行想来帮忙,就对陆远卿笑道:“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应付,你回去歇歇吧。”不过陆远卿还是一动不动,脸上写满忧色,才记起陆远卿素来对顾雁行很有好感,大概真的是放心不下,便叹道:“算了,你既然担心他,就留下来吧。”

陆远卿心里一喜,忙搬了张椅子到床边坐下。他偷偷看了徐景思几眼,见徐景思的表情跟刚才差不多,摸不着他心里在想什么。

徐景思在想的是他想不通的事,他不知道顾雁行怎么会将陆远卿喊成“子楷”。人不会平白无故喊错名字,除非是人有相似认错了,尤其是顾雁行刚好喝醉,认错人并不足为奇,可为什么偏偏会将陆远卿叫做“子楷”呢?徐景思固然知道,陆远卿长得与少年的方子楷——他的前世——很相似,但顾雁行怎会知道方子楷,他从来没有跟顾雁行说过前世的事,唯一可能的是,顾雁行的前世也认识方子楷。徐景思有点后悔当初没有问顾雁行前世的身份,只好将前世认识的人在脑中罗列个名单出来,只是酒后的脑袋不太好使,实在想不出有谁会与他一样可能碰上死后重生的奇遇。最后,徐景思记忆中才闪过一个不愿触及的名字,那人比他早三年离世,如果顾雁行真的就是他也并非不可能,徐景思怔怔地想,说起来顾雁行的性格举止与那人颇相似。

倘若顾雁行就是那人,难道这是上天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徐景思回想着,思绪不知不觉落入遥远的时空彼岸,在21世纪的回忆中游荡起来。

方子楷初遇黄文泽是在大学入学的第一天,他们分在同一个宿舍,一个在下铺一个睡上铺。方子楷第一眼看见黄文泽,就觉得这个人跟他之前认识的同学都不一样,看上去特温和可亲,连说话的语调都像在温水了泡过,软软的绵绵的,心里就暗自给他的印象分多加几分。后来方子楷才知道,黄文泽这种表现不过是因为发烧未愈,第一印象根本靠不住。那时方子楷,则是表里如一的人畜无害小绵羊,几个室友都格外照顾他,尤其是黄文泽。方子楷当时并不在意,他是第一次住校,以为室友都是这样互相帮助的。

直到第二学期,班里组织到郊外爬山烧烤。方子楷没有随大队,落在后头慢悠悠地边走边欣赏风景,看见一个英俊帅气的青年男子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里拍照,忍不住放慢脚步,多瞄几眼,在脑里花痴一下,却冷不防有人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子楷马上转头,看见黄文泽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那边有什么好看的?看得都出神了。”

“没……没有……”方子楷心虚地避开黄文泽的目光。

“还说没有,你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黄文泽轻轻给了方子楷背上一捶,“说,是不是看到漂亮的妹子了?”

“是是是……”方子楷慌乱之中忙捣蒜似的点头。

“你骗人!”黄文泽揽过方子楷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那边根本就没有妹子,连半个女人都没,只有个男的,你其实在盯着那男人在看吧?”

想不到自己的心思轻易就被看穿,方子楷刹时间不知所措,石雕似的立在原地。那时候的他还未能坦然向人承认自己的性向,于是支吾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反而是黄文泽若无其事地将本来教人难堪的问题抛给方子楷。

方子楷万万想不到对方如此直接,而且问这问题的人还是跟自己做了一个多学期室友兼好友,心里陡然升起一种被捉弄的感觉,愤愤答曰:“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生气了?”黄文泽马上给炸毛的小猫顺毛:“我不是想要八卦什么,更不是想抓你的小辫子,只是想,如果你也是同性恋,那我们算是同道中人了。如果不是也没什么关系,当我看错眼。”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方子楷以为自己一定是爬山太累出现幻听。

“你没听清我刚才说的话?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黄文泽耸耸肩,转身大步榻上山间的石阶。

“等等!”方子楷一把拉住黄文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刚好像用了‘也是’,还有‘同道中人’,我没听错吧?”

黄文泽静静地望着方子楷,没有马上回答。安静的山间小道一时间只有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落在两人身上斑驳的光影亦随着山林的天籁轻轻荡漾。

“你听得一点都没错。”半晌之后黄文泽才说,“我是对妹子也没兴趣,难道你不是吗?”

“我……我也是……”方子楷有点泄气,自己谨慎藏掖好的秘密一下子就被人揪出来晒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怪自己不够小心,藏得还不够好。后来,他才知道黄文泽在初中外国住过一段时间,一双金睛火眼就在那时候练成的。

“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我又不是要大声把这事宣布出来,这事我们俩之间的秘密。”黄泽文朝方子楷眨眨眼,“如果你觉得不高兴,或者生气了,我向你道歉,我给你打两拳消消气。”说罢,黄文泽挺了挺胸膛。

方子楷当然没有照他的话去做,只是闷闷地问:“那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黄文泽敛去语气中的笑意,“大概是不想一个人藏在柜子里那么难受,想要有个人陪一下自己,难得发现一个同类,而且就近在咫尺,就像找到一根救命草,生怕错过了。其实我之前也犹豫过要不要向你问明白,刚才是一时兴趣,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是我太莽撞了,对不起。”

“你……”方子楷将对方说得如此真诚,实在辨不出他是说真心话还是拿自己寻开心,可这时再分辨真假都没多大意义,自己的秘密已被他捏在手里,然而转念一想,他的秘密不也被自己握在掌心吗?这样一来倒是公平了,方子楷想。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走吧,同类,再磨磨蹭蹭的话就给大部队抛下,赶不及中午烧烤了!”

“遵命,方大人!”黄文泽笑着向方子楷敬了个礼。

两人在狭小不见天日的柜中互相扶持,友情渐渐发酵成爱情,同学都以为他们只是普通上下铺的铁哥们。喝毕业酒的时候,很多同学因离别而伤感,醉了哭了,只有他们在旁人不察觉之际,拉了拉对方的手,彼此会心一笑。离开学校后,两人理所当然地住在一起,同吃同住同睡的日子也同笑同愁,偶尔有些拌嘴,也很快和好。尽管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但物质上的贫乏被心中的幸福填满,这种岁月总让人有种直到天荒地老的错觉,其实一晃眼,已经过了3年。方子楷换了几份工作,现在在一家出版公司当编辑;黄文泽没有做本行,竟然应聘到外企跑业务,三年下来业绩好得很,得上司垂青,要培养他入管理层,于是工作一天忙似一天。

开始,方子楷总是劝黄文泽注意休息,不要把身体累坏了,可黄文泽居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连周末周日都要外出应酬,两人甚至几天见不上一面,见黄文泽渐渐消瘦,方子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然而每天给黄文泽的电话或者短信都如石沈大海,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问黄文泽最近到底怎么了,却不料换来的是黄文泽冷冷的回答:

“这都是工作需要,你不用管太多。”

方子楷心里一沈,想自己是关心他才会有此一问,他非但不领情,还将自己说得像个陌路人,方子楷气上心头,忍不住想要跟黄文泽吵一架,将那家伙骂醒,可见他一脸冷淡,完全无动于衷,方子楷觉得自己的话大概只像一只在空中乱拍的手,不但白费劲且得不到半点回响,还显得很傻很白痴。

之后,两人的冷战持续了一个星期,其实与其说是冷战,不如说是方子楷一个人在生闷气更贴切,因为整整一个星期,他跟黄文泽都没有碰过面,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疯了。这个周日,方子楷辗转了一夜,然后大清早起来截住准备出门的黄文泽,定要他讲个清楚明白。

尽管黄文泽面容带憔悴,但双目中的锐利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在方子楷心上剐一刀。方子楷只觉得这样的黄文泽不是他认识的黄文泽,简直像是魔鬼附体。

“你到底想要怎样?如果是我什么时候无意中做错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说出来就是,大家都会好受一些,像现在这样子算是什么意思?”方子楷直直盯着黄文泽,但黄文泽的表情没有半点松动,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冷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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