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行李一扔，他很自然地在沙发另一边坐下：“怎么，想我了？这么急着让我回来，不惜去串通南悠？”

顾老爷子瞥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没有说话。

“我以为你今天会把南师父他们都叫过来呢。”讨了个没趣，顾延翊倒也不在意，只是对于之前南悠的拒绝，他还有点儿耿耿于怀。

“单独跟我吃饭很委屈？”老爷子起身向餐厅走去。

顾延翊赶紧跟上，“您想到哪儿去了，我就是想南师父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延翊觉得跟自家老头子相处的模式越来越奇怪。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不知道究竟要说些什么。顾太太在顾延翊懂事前就已经去世，因为隐性心脏病。因为之前查不出来，所以去的很突然。之后顾老爷子没有再续弦，只是跟这个唯一的儿子一起生活。虽然大家都顾老爷子、顾老爷子的叫，但其实他的年纪并不大。顾延翊出生的时候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像顾家这样的大族，大家都劝当时正年轻的顾当家再娶一房，却都被拒绝了。小时候顾延翊跟顾老爷子还是很亲的，越长大却越发生疏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

就在顾延翊都吃着吃着快睡着的时候，顾老爷子总算是发话了。

“我才刚回来啊爸。”

“人家南悠都当了两年的医生了。你不知道什么叫自食其力吗？”

“……我不是去美国学东西去了嘛。”这话说的有点心虚。

“所以现在要学以致用。明天就去公司报到吧。”

“……”顾延翊知道，反对是没用的。

有个太能干的竹马真的压力很大。南悠那家伙，大学前三年就修完了五年的学分，之后两年又念完了研究生。简直就是恐怖分子。

饭后顾老爷子没再多说话，直接去了书房，顾延翊耸耸肩，也回了房间。老头子莫不是生气了？顾延翊腹诽，不然怎么这么不温情！果然自己这三年还是该回来几趟的？

洗完澡躺在床上，顾延翊怎么都睡不着。时差还没调过来。

三年了。大学毕业之后就逃去了美国，这次如果不是他打电话过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下定决心。天知道自己这三年有多少次想回来，想他想的心脏都疼。顾延翊看着自己的双手，今天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去抱紧他？真是好笑，小时候的厚脸皮怎么现在没用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小心翼翼的？是在那一次看见某人的睡颜脸红之后，还是在高中住校那段时间不小心闯进浴室看见某人赤裸的光洁后背心跳加速之后，或者，是那天真心话大冒险被某人亲吻脸颊，心脏麻痹，差点窒息之后……？

总之在自己发觉之后，这种情绪已经停不下来了。顾延翊开始害怕，自己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心里头的那头困兽，一下一下地挣扎着，像是随时都可能破笼而出。那种想拥抱他，亲吻他的冲动让顾延翊一天比一天焦躁。所以，大学一毕业，顾延翊就打着学习的名义很没用的跑去了美国。一去就是三年。

第二天顾延翊起了个大早，穿上了好久没穿的正装，如果忽略掉眼睛下面那两个黑眼圈，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摇摇晃晃地下了楼，一眼就看见老爷子正坐在客厅里读报，跟前还站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李秘书？”那个男人正是自家老头子的专用秘书李权，“好久不见啊。”

“少爷好。”男人笑着朝顾延翊点了点头。

“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改不了，不是说了别那么见外嘛，叫我延翊就好。来接老爷子？”顾延翊笑着坐到桌边，悠闲地喝起了燕窝粥。今天总算是吃到了。想到昨天的那个面包就心酸。

“不，今天我是来接你的。”

“我？”顾延翊奇怪地指指自己。

“老爷说你今天要去证券投资所，让我陪着一块儿过去。”

顾延翊皱皱眉，怎么还把李权派给自己了，难不成还怕自己半路落跑吗？他顾延翊才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好么！

“咳。”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咳嗽。是某不满被忽略的顾当家。

“啊，早安啊爸。吃了吗？”后知后觉地顾某人。

“睡到这个时候你好意思跟我说早安？”

顾延翊抬头看了看挂钟，谁能告诉他早上八点起来是有多晚？

“动作快点，待会儿跟南悠一起出门。”

“！！”顾延翊一口粥卡在喉咙里，抬头确认道，“你说谁？”

“南悠。昨天你们不是才见过吗？”

“他不是要去医院？”

“顺路。你还不快点！”

“啊，我吃饱了！李秘书，我们走吧！”顾延翊三两下吞掉碗里的粥，抽了张纸随便擦了擦嘴，火烧屁股似的冲了出去。

开玩笑，谁敢挑战南悠的时间观。要是让他等……呃，光想想就一阵发寒。果不其然，刚出门就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早啊。”南悠靠在车门上，眯着眼笑道。

“啊哈哈，不早了不早了。咱们走吧。”

世界上真的是一物降一物的。顾大少爷的气场每次在见到南悠的时候都直降为负数。

“听说你今天要去公司工作了？”

“是啊。昨晚老头子又把你拿出来说教，表明对我的嫌弃。”顾延翊摊摊手。

南悠眉一挑，“哦？你不是早该习惯了么？”

这个人不毒舌会死吗？

“对了，你现在怎么样，在医院工作还习惯吧？”果断换话题。

“挺好的。活人比死人好玩多了。现在想起来，大学里的解剖课真是太无趣了。”

“……”这话题还不如不换。

“话说，我去美国三年，你有没有稍微想起过我啊？！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给我打的电话数量有没有超过一只手？”其中还包括被老爷子要求的……

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在顾延翊以为自己不会被搭理的时候，南悠突然说道：“这次回来，还走么？”

“啊？不走了。”顾延翊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想念了三年的人，“我找到了必须要在这里做的重要的事。”

南悠像是没感觉到似的，思索了一会儿：“不走了啊……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跟黎小姐见面？”

“谁？见什么面？”

见顾延翊一脸的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南悠了然一笑：“原来顾叔叔还没跟你说啊。算了，当我没问。”

“喂！！南悠！！那个什么黎小姐是谁啊喂？！”

就这样，在顾某人不停地追问以及南某人的各种装死中，迎来了美好的一天。

顾家的生意做得很广，涉及到很多方面，最出名的是证券投资。这次顾延翊去美国专攻的就是这方面。虽然顾延翊在理论学习上一直不算太优秀，但他从来是一个有胆识，敢赌的人。这一点对于证券投资来说是绝对的助力。不过可惜啊，这种胆识在面对南悠时总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顾老爷子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所以让李秘书直接把他安排进了顾家名下最大的一家证券交易所。按理说，这第一天工作该是充满干劲的，可坐在办公室顾延翊却一脸愁绪。连平常觉得有趣的投资曲线看起来都不像那么回事儿了。这都是拜南悠早晨那句话所赐。

黎小姐？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四章

天气越来越冷了。隐隐约约有要下雪的迹象。

这个时候，除了火锅，最好的消遣就是泡吧。这是顾延翊和温嘉域的共识。上次画展逃脱之后，顾延翊还是被温嘉域找到机会宰了一顿。

“恭喜就职。请吃饭吧~然后我们去泡吧~哈哈。”

刚想拒绝，听见某人幽幽地加了一句，“我约南悠~~~”

于是所有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吃饭就算了，跟朵桃花去酒吧真的不是明智选择，可是这朵桃花深知自己的死穴。

他们约在了以前常去的一家火锅店。Z市的餐饮业很发达，口味偏清淡，偏偏狐朋狗友都比较喜欢重口味，南悠又是个对食物不挑的，便常常被两人拐带。这家店的老板是重庆人，火锅味道很正。无意间发现之后，就成了他们的长期据点。

“在美国吃快餐吃得我都快变快餐了！”把一盘羊肉全部扔进锅里，顾延翊一脸的坚毅，“今天我要全部补回来！”

“啧。我说南悠，咱们怎么会跟这种人是朋友。”温嘉域眼神忧郁地摇了摇头，“不该叫上他的，心太软啊心太软！”

买单的某人此时很想折断手中的筷子戳瞎某桃花的眼睛。

“好久没来了。”南悠无视那两个用眼神在天人交战的笨蛋，往汤锅里放入几块豆腐，“今天被叫过去看一个教授做脑部手术，还挺有意思。大脑的确像豆腐脑。”一边说一边用勺拨弄着那几块正在翻滚的豆腐。

“……”顾延翊石化。

“小悠悠！！你不该学医的啊！！！！”温嘉域崩溃。

在结束了这顿诡异的饭局之后，温嘉域一手拉一个，向酒吧进发。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坐在座位上喝酒，但是温嘉域喜欢这个气氛。另外两个对酒吧无感的人纯粹是败给了温桃花的厚脸皮。

“来来来，坐！诶那谁，拿酒单来~~！”

“你要不要这么高调？”顾延翊微微郁闷。

“今天要榨干你~~”某桃花闻言一个媚眼抛了过来。

顾延翊闻言一抖。

“你们先坐着，我去那边看看~”说完，温嘉域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人群里。走之前还不忘给顾延翊使了使眼色。

气氛莫名地尴尬起来。顾延翊知道那家伙的意思，不过是想给自己制造机会。可是……望了望那个喝酒喝得一脸悠然的人，温嘉域啊温嘉域，你忘了南悠是千杯不醉吗？你难道要我跟他拼酒？

“温嘉域那个家伙，又招蜂引蝶去了。真是。”顾延翊喝了口酒，“味道不错啊这个。”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

顾延翊慢慢喝完手中那杯酒，慢慢说道：“没想到你真的当医生了。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的专职工作是为你服务？”南悠轻笑。

“什么啊！”见南悠笑了，顾延翊也笑了起来，“怎么小时候的话你还记着呢！”

关于这个，是有渊源的。那是在初中时候的某次班会。老师让大家都说说自己将来想从事的工作。有想当科学家的，有想当画家的，轮到南悠的时候，南悠说自己以后想当医生。话音还没落，顾延翊突然站起来喊道：“你不能当医生！”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最后老师反应了过来，微笑着问：“顾延翊同学，为什么南悠同学不能当医生呢？”顾延翊头一昂，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以后当家了，他就是我的命理师。只要为我工作就可以了~”然后，哄堂大笑，还遭来了南悠的一记白眼。

“怎么能不记得，你又不是不知道事后我被温嘉域缠了多久。”

“对对对，他还说要十倍工资把你请到他家去，哈哈哈，笑死人了。”

南悠眉毛一挑，没有接话。心想，现在倒是笑得开心，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听说之后一脸要找人拼命的表情。

酒吧的音乐声喧哗着，可这两人却莫名地都安静了下来。南悠看着舞池里扭动的人群，顾延翊靠在黑暗里看着南悠。他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哪怕周围再暗，也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光。他跟谁都不一样，南悠，就只能是南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听见顾延翊开口：

“真快，都这么多年了。”

南悠一愣，瞟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你还小么？”

“是啊，我们都不小了……”顾延翊低下头，“你说，那个时候我怎么就不明白呢……”

“什么？”见顾延翊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南悠侧目望去。

“南悠，其实我……”

突然，一个男子摔在了他们面前的桌上，打断了顾延翊的声音。原本站在周围的人尖叫着散开，紧接着，响起了一个女生的声音：“你有病吧先生，我不是说了不想跟你喝一杯嘛，动手动脚是要怎么样？我看上去好欺负吗？！”

只见那男人挣扎着站起来，脚步十分凌乱，看样子醉得不轻。

“敢推我？臭丫头！我看你是找死！！”说完，拳头就朝那女孩砸去。

女孩下意识一躲，拳头却没像预料中那样落下来。回头一看，原来是被人抓住了手臂。

顾延翊紧紧地扣住那个男人的手，皱眉说道：“这位先生，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孩子。”

男人回过头看了看顾延翊，挣了挣，手却始终没能挣脱出来。不满地喊道：“你他妈的又是谁？”

那人满身的酒气让顾延翊很不舒服，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管这事儿。可是他们不该闹到自己跟南悠这里来，而且还还在自己准备跟南悠表明心迹的重要时刻！天知道刚刚自己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

“先生，你跟那位小姐，”顾延翊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那个女孩，“可能是有什么误会，相必她刚刚也不是故意推到你的，不如就这么算了？何必跟一个小姑娘一番见识？”虽然语气是询问，可是顾延翊抓住那男人的力气丝毫没有要减少的意思。

那男人知道是自己理亏，见现在有个台阶下，便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对那女孩说道：“老子今天看是在这个人的面子上大人有大量，下次再让老子遇见你……”突然感觉手臂一疼，男人的后半句话活生生地吞了回去。

顾延翊见事情解决了，就松了手。男人一边咒骂着一边离开了。

刚想坐下，却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喂。”

差点忘了，这还有个人。

“这位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难听死了。我叫Rita。刚才，谢谢啊！”

“不必。下次不要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了。”

“我已经二十岁了！！今天是个意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女孩昂起头睁大眼睛盯着顾延翊。

顾延翊被她盯得有点发毛，无奈地说道：“好吧。那下次来注意安全。”

“哈哈哈哈”女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大笑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下次，下次来这里我请你喝酒！记住我叫Rita！”说完在顾延翊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跑走了。

“英雄救美，不错啊。还得了香吻一枚。对了，问电话了么？”南悠似笑非笑地看着呆在原地的顾某人。

“……”顾延翊差点被这句话梗死。欲哭无泪。

最后，听说了事情的酒吧老板给他们免了单。温嘉域十分不满，因为这顿本来是宰顾延翊的，目的没达到！于是，嘟哝了一路说要下次讨回来。但是顾延翊已经没心情管这个了，谁能告诉他今天黄历是不是写了不宜外出，不然为什么表白没表成，反而在那人面前被一小姑娘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