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每天都会有些新变化：这里拆一点，那里少一点。小宝的心，也越来越难过。自己猜得没错，他们还真的是打算离开这里了……

＊＊＊＊＊＊

这天清晨，季寿成兴奋的将小宝拍醒，给他换上了小侍卫的服装，一边换一边说：“快点起来，等一会让李四带你去看阅兵！你也算是个半大男子汉了，一定会喜欢的。”

之后，还没有太睡醒的小宝被李四和李武一前一后的接走了，混在侍卫的队里跟在后面来到了大校场上。

校场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军士，校场周围的临时军帐也都已拆除，现在整个一大片空地已经空了出来，成了校场的一部分。小宝向左右看去，竟然看不到队伍的边缘在哪里。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从来没看到过这里有这么多的士兵，更不知道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干什么。楞了一下之后便困意全无。

成千上万的军人按方阵列队，队伍前面的大旗迎风招展。每一名士兵都是昂首挺胸，脚步坚实巍然不动，心中充满了自豪。他们是西疆军的军人，是大季历史上最年轻最有才干的二皇子部下。

今天，他们顺利的完成了驻守边疆的任务，即将返回。他们的元帅，现在就在高高的看台上看着他们。虽然离的很远，看不清季寿成的表情，但是西疆军中的每一个人都坚信自己已经看到了元帅满意和赞许的眼光。他们希望元帅能为他们的表现感到自豪，而他们也的确值得元帅感到自豪。

高台上的旗帜迎风有力的舞动了两下，这是全军演武的一个信号。随着旗帜的落下，站立在校场上的士兵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杀！”

成千上万人在同一时间吼出的“杀”字就像一股音波扑面而来，气吞山河的喊杀声让在场军士无不热血沸腾，神情激荡。小宝被声波冲撞的向后退了半步，被李武用手臂轻轻的拦住了。李四回头给了小宝一个微笑：“小孩，可别被这个就吓到了，后面还有更厉害的！”

随着喊杀声和密集的鼓点声响起，校场上的军士瞬间就变幻了阵型，从刚才的队列式，变成了进攻式，在旌旗和战鼓的指挥下，一辆辆战车，投石车从队列里冲出来，带起滚滚的尘土，弓箭手也搭起弓箭，将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了远处的一个小型的工事上——这是这次演武的假想敌。

随着一声号令，无数投石车将硕大的石块高高的抛起，石块夹带着巨大的力道呼啸着升上空中，在蓝天上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准确的砸向远处的工事。就在投石车刚刚完成投石之后，弓箭手冲上第一列，激射出的箭只形成了一场密集的箭雨，将目标牢牢的锁住，毫无死角的覆盖住了整个阵地。能射出这么多箭只并不算厉害，但是对方的阵地相隔很远。能与投石机的射程相配合的弓箭手阵，整个大季也恐怕只有西疆军才有了。

几波攻击下来，假想敌的工事就被夷为平地了。侍卫队里有些入伍没有多少年的小兵，激动的满脸通红，恨不得脱了这身侍卫服，加入到对面的队列当中去，哪怕当一个小小的马前卒都好！

演练完攻击，校场上的队伍很快又变幻了防御的阵型，持有虎头盾牌的步兵和骑兵迅速冲上前来，形成了一条下可防上可攻的坚实防线。而战车和弓箭手则迅速的撤回了防线的后面，保存进攻力量。

随着旗帜的不断变换，校场上上演了一场场精妙的阵型演练，军人们的口号响彻蓝天。不论是观看的人还是身处队列中的人，胸中都激荡着强烈的自豪感。

最终，这一切又都回归了平静。队列又恢复成了列队式。虽然刚刚经过了一场大强度的模拟攻击和防守的演练，但是重新集结后的方队依然有横有纵，横平竖直，整齐的就像用刀切过的一样。

季寿成一直在高台上站着，看着校场。如同队列中的士兵希望的那样，他的眼睛里都是赞许。经过几年的训练，这个队伍与他才来的时候比，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对于一个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来说，他们已经是天下第一的军队了。

季寿成向前一步，高声说道：“士兵们！我们在这里，共同经历过磨砺，守住了边疆的安宁。你们，无愧于‘赤诚肝胆，精忠报国’这八个字！”

“杀！杀！！杀！！！”

作为一名军人，又有什么褒奖能胜的过这八个字？

小宝望向远远高台，不知是不是升起的阳光太过灼热，刺痛了他的眼睛。眼里升起的雾水让他的视线变的模糊。他想要努力的再将高台上的人看清楚一些，牢牢的记在心底。这个人不只是属于他自己，更属于这里，属于这里的所有人。

比起自己，这里的人更需要他。

＊＊＊＊＊＊

演武之后便是正是的回迁了。从那天起，帐外便是喧闹不断。绵绵不绝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像夏日里恼人的飞虫一样，无孔不入的钻进小宝的耳朵里。即便是他用双手堵住耳朵，烦人的声音仿佛是透过大地的震动一样传到了小宝的心脏。令他的心一颤一颤的难受。

季寿成从校场回来的这两天，一直找秦枫和刘军师研究发展军中火药事业的可行性。用投石机进攻总归是太过原始。这个时候的西方国家恐怕已经开始研制火器了吧，总不能事事都落在人家的后头。

“你怎么才从校场回来就不消停，你说的那种火器，实在是匪夷所思。军中的工匠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没听说不代表就没有，这很简单啊，‘一硝二硫三木炭’，是个男人都知道。”

“你是男人，那你做出几个你说的那种‘炮弹’看看。”秦枫说。

“这不是还涉及金属冶炼什么的么，所以得找工匠做……”

“现在我大季四海升平，国富民安，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姑且不说这‘炮弹’是否好研制，我们为何要花费这些力气去研究这么具有破坏力的火器呢？”刘军师捋着胡子问。

“军师，这是未雨绸缪。有的时候，祸事会自己找上门来的。现在大季在周围国家里，算是国富民强的，但是更远的西方，说不定有更强的国家。不过说这个还太早，并且研制火器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事情。等我们回到驻地，请几个懂火药，会做烟花爆竹的师傅，研究研究再定也不迟。”

从秦枫那里回来，季寿成还在想着火药的事情。回到自己的帐里后，他干脆找了些制造法式，炼丹药典之类的查看起来，看是否从当世的书籍中找到些启发。

小宝在他的身边紧紧的靠着，就像一块胶皮糖一样的粘的结结实实的。随着季寿成的翻书动作也跟着一起轻轻的摇晃。感觉着从季寿成身上源源不断的传来的热量，小宝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待下去。可是接下来几天的变化速度却远远背离了他的希望。

周围营帐的数目越来越少，几天后，连李四和长胡子的刘军师也走了。临走前李四还特意跑来和小宝道了个别，单方面的和他约好几天后驻地见。小宝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他身上，让李四的一腔热情都付诸了流水。

直到有一天，秦枫领着一些人来到了季寿成的帅帐里。

这些人一拥而入，在秦枫的指挥下开始搬东西。各种柜子椅子，笔墨书籍，墙壁上的装饰，以及其他零碎东西，被捆扎好装上了马车。

小宝攥着双手，直直的站在门口看着这些人前前后后的忙碌着。他明白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很想伸出手挡住这些人，告诉他们不许搬走这里的任何东西。但是他的脚却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抬不起来。东西都是季寿成的，不是他的。他又有什么资格不让别人动呢小宝只是死死的抱住自己的兔毛挎包，把属于“他”的东西保护好。

第29章：回家

等季寿成回来，帐子里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秦枫他们已经将能提前打包的东西都打包完毕，装到大车上了。这样可以避免第二天走的手忙脚乱。

现在帐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床榻和一个火盆。没有地方可坐的小宝直接坐在了床榻上，呆呆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帐。原来东西都搬走后，这里显得是这样的大啊。

季寿成一看见他就笑了。他把小宝搂在怀里说：“怎么坐的那么端正？你现在就像是洞房里的小媳妇。”

阅兵演武之后，小宝就一改之前的焦躁脾气，在也没有闹过别扭。粘人的本事却达到了空前的水平。除非季寿成有重要公干，否则他走到哪，小宝就跟到那。甚至连去厕所也不例外，弄得季寿成哭笑不得。

季寿成搂着小宝轻轻的拍着，边拍边说：“明天就要回家了，这里我们也住的时间够长了。对不对？我在这里遇见了你，不过这里再好也还是不太方便，军队的给养，求医问药都不方便。我们离了驻地太久了，也该回去了。到了那边，你会认识许多新朋友，还会有老师教你读书识字……”

小宝伏在季寿成的怀里，和他一起轻轻的摇着。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完全听懂了季寿成的话，每个字都听懂了。

你有你的家，我也有我的家。你要回家了，那我呢？

晚上，小宝紧紧地把季寿成抱住，四肢缠在他身上挂了一夜。被束缚住的季寿成做了一夜的噩梦，早上醒来的比平时晚了一些。醒来后发现小宝已经不在身边了。

季寿成摇了摇头，自己就偷懒晚起了一会，就让人家孩子给比了下去了。早睡早起还是很重要的啊。

洗漱完之后，他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直到早饭的时候才发觉出不对来。一早上都没有看到小宝，吃早饭也没有回来这还是头一回。

门口的侍卫说一早上看到小宝挎包出去向南走了。然后就一直没见回来。这两个月小宝和大家都处熟了，也经常到处顽耍，比普通士兵都自由。周围人也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季寿成赶忙令人向南寻找。这孩子，今天就要搬家了，怎么这个时候跑出去不回来！

整个早上季寿成都是在生气和等待中度过的。但是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说没有找到小宝……

秦枫将自己的东西打好包，想来看看季寿成准备的怎样了，却发现这边一点都没有动，季寿成的脸色也很不好。

“怎么了？”

“小宝不见了。”季寿成有些疲惫。综合之前的一些征兆，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但是自己却不敢往那个方向想。

“什么时候不见的！派人去找了吗？”

“他早上出去就没有回来。出去找的人都回来了，说没有看见他。”

李武在帐子外面徘徊，不知进去后该怎么说。他刚刚接到南门外守卫的报告。也许这个消息和小宝有关。

今天早上，南门的守卫按照往常一样的交接班。站好他们的最后几天岗。在过几天这个临时营地将会拆除。他们一想到驻地高大的砖瓦房和烧的热热的火炕，就恨不得马上回去在上面狠狠的打上几个滚儿再嚎上两嗓子。

正在守卫憧憬着回家的景象时，眼前突然一花。一个人影嗖的一下从眼前一闪而过。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人影就三下两下的窜过木质的围墙朝外面的原野跑去。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让守卫们都有些措手不及。他们立即抄起武器追了出去，边追边喊：“前面跑的那个嘿，哪个营的？”

可是他们越喊，对方跑的越快。这个人个子不高，跑动的姿势却异常灵活，还透露着一些古怪。遇到土坡的时候这人会伏下来两只手撑在凸起的地方，像只豹子一样四脚着地的急速飞奔。等到守卫搭弓射箭的时候，人影已经跑出了射程之外。

眼瞧着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远，几个守卫实在是追不上了，他们停下来呼哧呼哧的喘气。

“我说哥几个，这是人吗？怎么跑的比狼还快？别又是青风营找的能人吧？”守卫甲说。

“拉倒吧，青风营前天就回去了。老几位，你说这人，不会是开小差的逃兵吧？”守卫乙说。

“咱营里可好些年没有开小差的了，元帅对咱多好啊，还有钱拿……”丙说。

“什么开小差，你们没长脑子啊，没看见那人往深山里跑了吗。我看他腰里还挎着个包。可别是来打探消息的奸细吧？”守卫丁说。

“啊？！”就还剩下最后几天了，怎么在自己手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几个人垂头丧气的回去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上级。

季寿成听完了李武的讲述，已经可以肯定小宝是自己跑回山里了。他的小挎包和他一起不见了。他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还带走了“藏”的东西。他还真是对自己的那个“家”念念不忘啊……原来自己真的是捡了一个白眼狼。

季寿成坐着久久不语。很久之后终于站起来说：“都愣着干什么，收拾东西，按时开拔！”

“你说什么！”秦枫冲上去说：“事情还没弄明白呢，你不管他了？”

“现在是他不要咱们了！”季寿成气急败坏的将手里的东西狠狠的摔在地上，“你让我怎么办，军令如山，其他人都还在等着呢！”

“也许……他只是回去拿东西了呢？”

“你没听到守卫说，他还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么！他不是回去拿，他那是把这边的东西往那边送！他这不是第一次了。从头到尾就没把这儿当成家，什么都想着往那边带！他在这儿，只是过个冬而已。临走了连句话也不说！”季寿成一脚踢翻了一个板凳，“拆帐子！收东西！”

“你也都说了，小宝话也没说就走了，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呢？”秦枫分析道。“如果他心里真的惦记着他上山的那个家，才说明他重情守义不贪图富贵。试想如果他今天能和你走了，保不准哪天就和别人走了。”

季寿成在一旁一言不发。过了一会，秦枫扑哧一声笑了：“哎，你这个气急败坏的样子，不会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吧？”

“他就是一个小白眼狼，你别乐，你也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你别在这儿酸溜溜的乱想，问问不就知道了么。并且现在还不能确定小宝就是回山上了。也不知一路上是不是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李武功夫好，带几个人进山去看看。反正小宝住的地方我们也知道。如果找到他，而他又真的不想走，我们还可以给他留下些吃的用的，也不枉我们这几个月的情谊。如果小宝回去是有别的事情，李武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到时候事情办完了不就能一起回来了么？” 秦枫停了一下，“我们都发过誓，要给小宝正常人的生活。他也许现在还不懂事，做出错误的决定。他不懂事的话，我们有义务教他，对不对？李武？”

“在！”

“你准备一下，带几个人上山去看看可好？”

“是！”

一边的季寿成慢慢的说：“你们去了，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让我去吧。”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对小宝说。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队伍先正常开拔。别说我不在，最晚明天晚上我就会赶回去。”

秦枫看了看季寿成疲惫的双眼，半响点头说：“也好，那你多带些人。”有些事情，与其猜想，不如当面去了解。猜想会让两个人的细小隔阂变成巨大的鸿沟。现在的季寿成，估计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小宝的离去。并且李武去的话，就凭他和小宝两人的表达能力，还真不一定能沟通出个什么来……

＊＊＊＊＊＊

小宝搓着冰冷的双脚坐在崖洞里。眼前看到的东西都好模糊。这里是他这两三个月来念念不忘的家。今天真的回来了，心里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