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穿着白色山羊皮的皮袄，腰上缠了一根乌黑色的鞭子，像木又不似木，像藤又不似藤，似乎是三股拧成了一股，乌黑的泛着光。在雪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古怪。

季寿成知道希图还有奴隶制度，腰上缠着鞭子的人一般都是富人的亲随，负责管理有钱人的奴隶。只不过他一眼所看到的鞭子都是皮的，还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古怪的鞭子。

“这位是……”季寿成问瓦格朗。

“这位是我希图的勇士格里，他平日是护卫大族长安全的。今日您来了，大族长派他来保护贵宾的。”

难怪呢，是帮那个胖老头看奴隶的。

“他腰上的鞭子是？”

瓦格朗笑了，“元帅，您可真是慧眼识珠。”

格里解下了腰上的鞭子走过来，抡起鞭子在空中抽了一个响花，朝旁边挂着的一块羊皮迅速的抽过去。看起来并不粗重的鞭子携带着一股巨大的能量，在空气中发出了尖利而短促的啸声，“啪”的一声抽在羊皮上，就看见连皮带毛的羊皮裂开了狭长的一条口子。

嘶，厉害啊。季寿成接过鞭子仔细的查看。

拿近了才看到这个鞭子是由很多更细的黑色枝条编成了三股，再由这三股拧成了一个鞭子。整个鞭子通身一体，把手的地方最粗和最硬，握在手里有握着钢钎的手感。随着鞭子逐渐的变细，也开始逐渐的带上了些韧性，越细越软，到了鞭子的末梢就和普通皮鞭无异了。

“这是乌藤木鞭。看起来有些像乌木，但是不是木。它一百年前是藤，一百年后是木。您弯弯看它的手柄。”

季寿成用力的弯了弯鞭子的手柄处，原本以为根本没有弹性的坚硬手柄在重力的施压下竟然发生了弯曲，但是回弹的力度十足。他一松手，木质手柄携带的巨大反弹力就迅速释放，手柄又恢复成了铁棍般的模样。

“元帅好力气啊！” 瓦格朗竖起大拇指。“这是我们的神木，长在神山上。因为气温低所以生长速度十分的缓慢。五十年的藤可以做鞭子，一百年的藤木是做神弓的材料。做成的神弓可射日月。但是可惜能配得上乌藤木的弓弦实在太稀少，能拉动弓箭的勇士就更少了，所以现在整个族里只珍藏了一把。一百年以上的就硬化成了木，是给德高望重的各个大族长做拐杖的珍贵材料，我们现在就正在为大族长打制一个乌藤木拐杖……”

后面的字季寿成一个也没听清，就只听见做弓箭啊……做弓箭……

“呃，这个百年乌藤木的产量怎么样？”季寿成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百年才成才，产量自然是不高。”

“恩，那应该很珍贵吧？”季寿成一边说，一边翻来覆去的看着鞭子。这么说，你还不明白？

“嗯？奥！不珍贵不珍贵……您是我族最敬爱的贵宾，是百年难遇的恩人，与您的到来相比，百年的乌藤木又算得了什么珍贵，明天我就回禀大族长……”

“那么，有劳了。”季寿成笑眯眯的还回了鞭子，把两手叠在肚子上。

小宝啊小宝，为了你，我可是破例了向别人讨东西了呢。

第25章：回家

瓦格朗将众人送到了下榻的地方就回去了。送走了瓦格朗，季寿成招来朱三胖说：“你去跟宴会左手第二个人，叫什么瓦拉部族的族长接触一下，他似乎是知道一些关于丛林手工部族的消息。”

“元帅您放心，这个人我之前就认识，还帮他解过难，我一定将您需要的消息打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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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慢慢的照亮了整个希图部族，也让季寿成可以好好的看看这个西疆最大的部族。

从山脚下开始，绵绵延延全都是土木结构的房屋。从零星的烟囱中冒出白白的青烟。

希图大族长的议事大殿远离山脚，建在一块略微凸起的高地上。环绕着它的是一些高大的建筑，季寿成估计这些房子不是族长的就是富人的。这些高大的房屋看上去还都比较结实，在屋后有一些兽栏木桩的残存。旁边堆着一些原木，估计是想在天气转好之后进行修复。

经过了一夜的狂欢，希图的族人们有的还在睡梦中，也有的人已经起身开始一天的劳作了。昨天的新年晚宴不仅给希图人带来了丰富的过冬物资，也为他们打开了一扇窗，令他们开始想象自己的新生活。

朱三胖早早的等在了季寿成的门口，等着季寿成起来向他请安，并且汇报了昨天打探来的消息。

“元帅，是有这么一个部族。但是瓦拉人也不知道这个部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好像突然就出现在了丛林里。因为传说这些人身上都是金银珠宝，所以好几年前，曾经有一个部族还派人去打过，据说是将那些丛林部族的人打散了，消失在深山中不见了。派人去打的那个部族其实也没有捞到多少财宝，反倒是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山里。传说那个神秘部族是信奉异教的流浪人，因为担心异教的诅咒，后面的攻打也就没有再进行。瓦拉人从头到脚没有参与，但是因为就在附近，所以听说了一些消息。”

“没有捉到过神秘部族的族人吗？”

“好像是没有。听说进山攻打的人，根本就没有活着回来几个……”

早上，季寿成应邀和大族长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早餐时光，早餐是希图的传统美食“野菜干肉糊糊”，黑乎乎的肉末混了些野菜干，还有一些动物性的油脂，对于抵抗严寒来说是好东西，高蛋白，高脂肪，但是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季寿成只礼貌性的喝了一口就推说宿醉还不太舒服，没有再喝了。

午饭后，在希图族人的再三挽留之下，季寿成象征性的将朱三胖留下处理后续事物，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以及希图回赠的一些礼物，头也不回的往西疆军营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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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吃过晚饭，来到帅帐中替班。元帅虽然出门了，但是元帅帐里留了个小孩，比元帅还难伺候。

这两天白天，李武和秦枫轮流照看，傍晚换李四值班。

李四一掀门帘——小孩还是那么呆。病恹恹的一张小白脸，跟没了魂似的。

“药怎么还在这呢，都凉了吧？”李四用手摸了摸，还有点温。“喝药吧。”

小宝把脸往被子里拱了拱，将嘴巴埋在了被子里。

“你这个倔小孩，好几个大人跑前跑后的照顾你，你怎么不领情呀？”

李四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念叨着，突然小宝半闭的眼睛睁开了，眼睛瞪的溜圆，他半支起身子坐了起来，乌黑的瞳仁在眼睛里左一转右一转，就落在了李四的身上，盯着李四看。

李四一哆嗦，抱着药碗慢慢的向后退了两步。心想妈呀，这小孩的眼神可够吓人的，我不就是絮叨了几句么？他怕是许久没吃生肉喝生血了吧？这是大病初愈要拿我补一补啊？哎，我这个嘴怎么又给身子惹祸了吗？

莫不是还怪我带着他到处跑，受了风邪，害的他大病一场？我这不也一直照顾他，争取弥补错误吗……

这边，李四正胡思乱想着，小宝突然掀开被子，一下子跳了下来，光着脚穿着中衣就跑出了大帐。等李四和守在门口的侍卫反应过来，小孩已经光着脚丫在雪地上跑出去了老远。

不过小宝很快就被追来的守卫架回了帐里：“这小孩，大病初愈就穿着小单衣在雪地上跑，不要命了！”

小宝被架了回去，但是他的脸上是笑的，虽然他只在外面匆匆逗留了一会，但是这一点点的时间已经足够了，足够让他看到一个骑在马背上的高大身影，正踏着积雪从辕门外走进来。而马上的季寿成，也像有心电感应一般的撇见了一个小孩单薄的身形和在夜风中飞扬的头发。

季寿成抖了抖腿上的积雪，这会儿自己身上寒气太重，还不敢太接近小宝。又摸摸药碗里的药已经凉了，让李四端着药去外面热药。

“大家都反应你不听话啊。”季寿成说。

小宝把脸埋在被子里，小脸紧绷着，但是心里却笑了。

回来之后，季寿成先到秦枫那里交换了这两天的事情，营里一切都顺利，就是小孩有点不配合。

“你怎么不按时吃药呢。”季寿成伸出手指拨开盖在小宝脸上的被子。用手指碰了碰小孩的脸蛋。

——好凉。小宝想

“你生气我撇下你啦？我事情一忙完了就赶回来了，都这么晚了我都还没吃晚饭呢。”季寿成又凑近了一些。

小宝转过头，睁着乌黑的眼睛看着季寿成，小嘴儿还是抿着。——他的头发上还有水汽呢，是去了好远的地方了吧？

季寿成用手指绕着小孩散落在枕头上的乌黑头发，低低的跟小孩说着话，但是不论他说什么，小宝就是抿着嘴不理他，眼睛还有埋怨。

“我知道在你生病的时候离开不好……”没办法，只能用这一招了……“你看这是什么？”说着，把那把缀满宝石的匕首拿了出来。

——呀，我的匕首！小宝一下子坐起来，接过匕首反复的看。没错，是他的，虽然变亮了，也变漂亮的，但的的确确是那把从小就带在身边的匕首。

——你是去找它了吗……谢谢你……小孩眼圈红了，伸出小胳膊搂住了季寿成的脖子。没一会就挂在季寿成的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真害怕你不要我了呀。

季寿成把小宝细细的腰圈着，心想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瘦啊，一共没有几两肉，抱着轻飘飘的就像没有分量似的。大夫还不让多吃肉，以后可怎么喂啊……

李四端着热好的药回来，就看到小孩坐在床榻上抽抽搭搭的哭，身上还披着季寿成的外套。心说，该，让元帅给收拾了吧！谁让你不听话！

“元帅，这孩子太不听话，吃个饭喝个药可费劲了！”李四抓紧时间汇报。

“知道了，秦枫已经告过一状了。”季寿成接过药碗，吹了吹，试试不烫了，把整碗药直接递给了小宝。

小宝撅着嘴，两只小手捧过药碗，伸着两个小细胳膊，举着比他脸还大的碗，在李四目瞪口呆之下，咕咚咕咚的将一碗苦药都喝了。喝完舔了舔嘴唇，把空碗还给了季寿成。

整个过程季寿成没说一句话。小宝再也没有闹别扭，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配合。

到此，李四对元帅那个佩服啊，简直是五体投地！以前只知道元帅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帷幄云淡风轻，今天才知道元帅指挥孩子吃药也有一套！

小宝坐在被子里，身上披着季寿成的外套，看着季寿成前前后后的忙碌。虽然这衣服有些沉，还有些压人，但是他还是很喜欢。因为这是“他”的衣服呀。

季寿成随便的吃了些晚饭，将带回的一些公文交给李武放好，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接近深夜了，一回头，小孩还坐在床上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吹熄了油灯，和小孩并排躺在一起。季寿成心想早点睡吧，早睡对小孩好。不过小宝可不想马上就睡觉，因为还差一件事情呢。

他凑到季寿成的嘴边，轻轻啄了一下季寿成的嘴角。过了一会又啄了一下。就像是水里的鱼儿轻轻的啄食人的皮肤那样，痒痒的。没一会季寿成就觉得不仅嘴角痒，连心里都痒。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只有火盆里的木炭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季寿成捏着小孩的下巴，轻轻的吻了下去。淡淡的中药苦味弥漫了整个口腔。他有些忘乎所以的吸吮着，和一个滑溜的小舌头纠缠，就像是品尝着一颗多汁的果实，这个果实柔软多肉，可惜就是有股苦苦的中药味儿。

这天晚上，小宝又做梦了。他梦到那条大黑狗又来了。还跟来了一群小崽。

这回小宝抖擞精神，总算数清楚了，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小崽。

大黑狗走到小宝身边趴下来，几个小崽崽就在他们两只（没错，是只）身边顽耍，其中一个小的还要踩着小宝的后腿往上爬。

小宝心想，大黑狗你怎么不离我近一些？

就这么想着，大黑狗又靠近了一些。

小宝又想，要能再近些就好了……

大黑狗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无奈，又爬的近了一些。

现在两只已经贴的很紧很紧了。大黑狗身上真温暖。

小宝眼睛一闭，一狼一狗将脖子互相搭在一起，沉沉的睡了……

第26章：白茶

中军厨房的赵大厨最近有些苦恼，因为大元帅实在是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为什么？还问为什么？元帅让他做看着像肉，吃着也像肉，但是却不是肉的菜。

你听过么？你听过么？？

看着像肉，吃着也像肉的菜，那就是肉！怎么能又不是肉呢？

赵师傅实在是有些不理解……

季寿成回来了，西疆军的一切也都回归正轨。

这会儿还没有出正月，军中的事物不多，该忙的在年前都忙完了，一切都很悠闲。大家沉浸在节日的美好气氛里。

所以军士的餐桌上顿顿有肉，只有元帅的餐桌例外……

“怎么今天还是清炖胡萝卜，和白菜蛋汤啊？”李四接过大厨送来的饭菜嘟囔着。

“这不是元帅点的么，你当这冰天雪地的找胡萝卜大白菜容易啊，比肉还金贵呢。”赵大厨也没办法。他实在做不出像肉又不是肉的菜。

小宝在季寿成的管辖之下，渐渐的康复。大夫在一次诊脉之后，说小孩已经不用再吃驱寒的中药了，就给开了一些清淡的温补药。喝药的次数也从一天三次，改成一天一次了。只是让注意饮食要清淡，不可再暴饮暴食了。

于是这大过年的，人高马大的西疆元帅也跟着一起吃上了素。

小宝虽说是大病初愈，但是他在山上从来都是吃肉的，没有嚼过这么长时间的菜根啊。现在胃口刚刚恢复，当然也不喜欢这么寡淡的味道啦。

虽然当着季寿成的面，小宝没有抵抗，但是也在以无声的方式控诉着。表现就是在几盘翠翠白白的素菜上齐了之后，小孩的眼睛还是会吧嗒吧嗒的盯着门口，眼里那意思是：还没上齐呢吧？要不然就是含了块豆腐在嘴里，瘪着嘴嚼，一遍嚼一边看着季寿成。

季寿成实在是受不了小宝的眼神，而且他自己连吃了几天菜叶也有些吃不消了。想起前世有那种仿肉的素斋，所以才会让伙房研究“像肉又不是肉”的菜。只可惜大季并不推崇佛教，所以素斋什么的更是没人听说过。季寿成启发了厨师半天，对方也不得要领。

“这么清淡恐怕也不行吧？小宝可能还要长身高呢。”秦枫说，“不然下次就用些鸡肉，鱼肉什么的，先用水过一遍，吃白灼的可能会好一点？”

于是两个操心的家长开始研究小孩的食谱：多了怕他又积了食，少了又怕他吃不饱，各种纠结中。

最后两个人研究来研究去，在小宝中午的饭菜中，终于能看到一些白白的肉丝了。

这天中午，季寿成拿着一个瓷白色的罐子，正在沉思着。

这是上次从山上带回来的白茶炒制好的茶叶，一共只出了三钱。这茶叶其实早就制好了，只是年前的时间一直忙着，后来小宝又生病了，所以一直没空管它而已。

白中又透着那么一点点嫩绿的茶叶在热水的冲泡下上下翻腾，随着升腾的热气，一股异常清新淡雅的香气弥散开来。

茶叶析出了那一抹嫩绿色，将整杯茶水染成了淡淡的青玉色。而整根茶尖则舒展开来，像个白色的花朵在水中慢悠悠的旋转，又渐渐的向杯底缓缓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