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混混段小兵 上——代雄弼
代雄弼  发于:201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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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是一只猫打来的。

扑哧!那边乐得再也绷不住,刚笑出声,就快速挂了。

再见到段小兵,我还装着傻呼呼对他说,嗨,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在三更半夜接到一只猫的电话。

我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或者说,他不知道我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两个人就像两个智力低下的傻子,调戏来,反调戏去。

他不动声色套我,说,靠,有这样的事儿?

我说,你都不知道,太他妈恐怖!

他说,会不会谁家的猫半夜发情抓狂,不小心乱踩一通电话键,碰巧拨到你家,再用爪子把话筒踢开?

我猛拍大腿说,靠,也对哈,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赶紧把头低下,那个乐,五官都变了形。

我也会调戏他。

有段时间,他们厂子大搞企业文化建设,其中有项硬性要求就是接电话要用文明用语。比如,他们一车间接电话要说,喂,您好,这里是望江厂一车间。

电话打过去,正好是段小兵接的。

我捏着鼻子说,你好,你是望江厂一车间吗?

他果然钻套,说,您好,我是望江厂一车间。

我那个乐。

我说,我是望江厂一车间他弟。

他说你找谁?

我说我找我哥。

他说你哥是谁。

他说他是望江厂一车间。

哈哈,飞飞,你真鸡吧可爱。他回过神来后,笑得前合后仰。

想想,最浪漫的一次,就是那天,他上班时给我打电话,突然说了句,靠,飞飞,我昨天晚上想你了。

我就一楞。

我说你刚才说什么。

他就笑,不再重复,很快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让那种情感始终处在一种张力极大,却不绷断、不爆发的境地。

放下电话,我立刻赶去望江厂。

他正好下上午班。

我喊了一声:段小兵!

见我的一瞬间,他楞住了,笑着跑过来,狠狠捶了一下我的胸,说,靠,你怎么来了。

我说你不是想我了吗。

他脸有点红,不说话,脸上却露出开心的表情。

我问他,下班了?

他说下班了。

我说,走,出去吃饭。

他说:好!

望江厂外面的小餐馆,他给我倒酒,突然凑过来说,飞飞,你知道吗?

什么?我说。

他俯在我耳边,小声地说,当时看见你,我好想亲你一口。

我逗他,现在亲啊。

他看了看四周,猫了猫脑袋,乐呵呵说,切,我哪有那胆儿。

见我坏坏地偷笑,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飞飞,老实交代,那天晚上你干什么坏事了?

我一楞,哪天晚上?

他说,就我第一次住你姨奶家那天晚上。

我说没干什么啊。

他说,不说实话,我都看见了。

我明白过来,我说,靠,原来你是故意咳嗽的。

那当然!他得意地笑了。

那天晚上,他睡在沙发,我怕他冷,半夜起来给他加被子。轻手轻脚来到沙发旁,看见他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在夜色映照下,显得成熟、迷人。我有了生理反映。去卫生间解手时,我情不自禁自己套弄起来。没弄几下,就听见他激烈翻身,接着是大声的干咳,咳着咳着,他起身,迷迷糊糊来到卫生间。我当时还算理智,他的身子无意碰触我翘翘下体的瞬间,逃也似的回了卧室。

我逗他,你怎么不跟我进卧室?

他说,靠,我真想。

我说那怎么没跟。

他说,我不敢。

顿了顿,他接着说,如果跟进去,你让我上床吗。

把你踢下去!我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

靠,多亏我没跟!他佯装懊丧。

我们开心聊着天,竟然忘了时间,一直聊到铃声响起,他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说,糟了,到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说,怎么就到点了呢。

我说时间过得太快了。

他说也没坐多长时间啊。

我说我们都没意识到。

他说,是啊,怎么过得那么快,在车间里呆着觉得时间好慢。

我没说话,看着他,笑了。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一开始和他在一起没觉得什么,后来就发现时间过得特别快,每次去找他都觉得眨巴一下眼睛就要离开了。

进厂区大门时,他看着我,眼神满是不舍。

我捶了一下他的胸,走吧,再不进去就要罚钱了。

罚就罚,也不差这一会儿!他反倒不急了,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说。

要转身时,他看了看四周,突然靠过来,碰了一下我的嘴唇。

那是一个很小很轻的碰触,蜻蜓点水般。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像一只鸟,

扑啦,飞走了!

037.

段小兵从没说过喜欢我、爱我之类的话。

他说过的最出格的就是,靠,我昨天晚上想你了。

还有一次是,靠,和你在一起真鸡吧开心。

他每次都把本该柔情似水的话说得很痞,很流气。

我知道,他是想通过这种玩世不恭的方式,表达情感的同时掩饰情感。

他也有严肃深沉的时候。

黄昏时分,我们坐在断臂山的大石块上。

望眼望去,远处工厂的烟囱冒出滚滚浓烟,像波涛大海中的百柯千帆,争流竞发。看着那些三年来一直陪伴着他冒着浓浓废气的烟囱,他突然感慨起来,和我谈起了人生、命运、缘分以及生命中一些无常的东西。

起初,他说得很抽象,也很广泛,言不及物,但发人深省。

我只是听着,不时点头表示认同。

后来,他就说要赚很多很多钱,改变他母亲,还有他哥哥的命运。

分别时,他说,飞飞,我打算搬回自己家住。

我说那房子能住吗。

那房子似乎很久没人住了,下雨会漏,到处是挂着的蛛丝网,还有麻雀在墙檐筑巢,我甚至看见老鼠从容地溜进溜出。

他说修修就可以。

我说你一个人住?我突然想起他师傅的话。

段小兵一直在他师傅家借住。段小兵经常说他师傅对他真好,就像对待亲儿子一样。有一次,他师傅看见我,说,你就是飞飞。我说是。他就拉起了我的手,语重心长说,你是大学生,以后要多开导开导小兵。我一楞,说段小兵怎么了。他说,这孩子,总和一些不着调的人来往。我说他早和他们断了,现在是车间的安全员兼宣传员,还得过技术比武的冠军。他说,这我都知道,这不刚看他学点好……我是怕他搬出去后,又和那些人纠缠,你说,多可惜啊,本来挺有前途的孩子。

他看了我一眼,说,我打算把我妈妈他们接过来。

段小兵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

他开始积极准备各种材料,还跑去段臂山挖石头,肩膀上的肉都磨破了。准备就绪时,他说,飞飞,我得回家一趟。

他请了年假,说要回家帮忙夏收,顺便把哥哥接过来帮忙。

等他再回来,我基本把房子装修的差不多了。

我一趟趟跑家装市场,请了12个工人,窗户、地板、墙壁,屋顶、厨房、卫生间,甚至连围墙、水井、花坛都焕然一新。

我买了一张硕大的席梦思床,并凭人脉,搞到了一套七成新的家具。我还上断臂山挖了一棵榆钱树,种在院子里,茂盛的枝叶伸到了墙外。

我永远记得段小兵见到这一切时的表情。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瞠目结舌地来回搓着手,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瞪着惶恐的眼睛,楞了半天。

我说进屋看看。

他恍惚跟在后面,看到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家具,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靠,这都可以。

我把席梦思大床的塑料薄膜掀开,露出又高又软的弹簧垫。

我说你坐坐。

他很听话地坐上去,晃了晃,身子一弹一弹的。

我说舒服吧。

他没说话,似乎还在梦中。

我说,小时候,你来我家,就喜欢在我床上打滚,还说长大后也要买张这样的床。

他停止晃动,看了我一眼,一边用手摸了摸高高的弹簧垫,摸着摸着,朝我胸口来了一拳,说,飞飞,你这样会搞死人的。

突然,他就跑了出去,在院子外面的墙角,背对太阳,蹲着。

外面,空荡荡的,酷夏的太阳光在头上晃动,一群清瘦的麻雀扑啦啦地飞过来又飞过去。

我走过去,轻踢他屁股。

我说,靠,你至于吗!

他转身,用一只撒开五指的手将自己的脸挡住,有点儿像挡太阳光。挡了一会儿,他起身,从烟盒抽出两支烟,尽量使自己平复后,点燃。

他重重吸了一口,吐到我脸上,说,靠,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重重吸了一口,吐到他脸上,说,我抢银行了。

去你的,少来!他又吐了一口,盯着我看。

眼神像是七月的日头,能把人烤晕过去。

小别胜新婚。

那晚,我们怀着甜蜜而粘稠的心情,做得如痴如醉,彼此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

我汗水如注,滴在他的身上。

我甚至听见了段小兵迎着汗水,撕咬我皮肤发出的断裂声。

激情过后,段小兵把我抱得死死的,简直要把我直接揉进我的身体里。

他一点一点舔我身上被他肆咬后留下的痕迹,问我疼不疼?

我说疼。

他就紧紧地搂着我,似乎想把我身上的疼传给他。

段小兵到底还是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馈赠。

可能,在他看来,这种馈赠过于盛大。

用他的话说,雄伟的五年规划我只用短短七天时间就助他实现。

这让他接受不了。

他表情严肃地说,飞飞,不行,得算钱。

我手一摊,很不客气地说,行,给我2000。

他就楞住了。

可能,他一年也挣不了那么多。

他嗫嚅着说,先给300,剩下的欠着。

我用夜风吹拂过的手掖了掖他的衣领。

我说,我是当成自己的家来装修……你要算钱也可以,不过,算完,这家就和我没关系,以后我不会再去。

他突然就不敢再说什么,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段小兵的遭遇我多少还是知道些。

他有过一段极其恣肆纵横的日子。

那段时间,就像个港台警匪片里放浪形骸的瘪三,呼朋唤友,菜一盘盘儿端了上来,一盘盘儿被吃得精光;酒一瓶瓶儿上了桌子,一瓶瓶儿被喝得点滴不剩。很快,有了争执和矛盾,被人拿着尖刀威胁过,他们把他的家洗劫一空,他像个逃犯,左逃右窜,无比落魄地露宿过街头的槐树底下,渴了就喝自来水,饿了就吃干面包。他经历了诸多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有过一星期没吃东西的记录,后来实在挺不住,大半夜敲师傅的门,师傅给他煮了一锅面条,他一边吃面一边看电视,吃着吃着,他就哭了。他师傅说,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从那天起,他和他们断了来往,沉下身,专心工作。

没过几天,他还是忍不住,又提起了这事。

可能,他是真怕我出点什么问题吧。

他说,飞飞,你现在还是学生,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我说是玩博彩机赢得。没办法,他一紧张我就喜欢逗他。

他拍了我一掌,去,又来,我早不玩博彩机了。

我露出了含蓄的笑。

我说,别担心,我没偷没抢,全是我自己的钱。我年年一等奖学金;我代表学校参加辩论赛,赢一次1000元奖金;我帮别人代考英语,一次100。

我根本不缺钱。

虽然,我的父母各自有了家庭,很少管我,但自我上大学,他们突然对我好得出奇,一见面就往我兜里塞钱,生怕再亏欠了我。和段小兵重聚前,我更换女朋友如走马换灯,钱包却从来没瘪过。

他说,我知道你参加辩论赛了。

我一楞,你知道?

他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那段时间,我真把段小兵从记忆中删去,天天封闭训练,辩论赛战线拉的很长,校比赛,市比赛,省比赛,然后代表学校参加分赛区比赛。上了电视,出了名,也当上了学生会主席。

段小兵说他在他师傅家吃面,看着电视,吃着吃着,就看见了我。本来他很饿很饿,看见我在电视里雄姿英发、慷慨激昂,他就哽咽住了,再也吃不下去。

我们每个人在成长路上都会遭遇一道青春之门。

经过时光的辗转反侧,一夜间,段小兵成长了。

段小兵说他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算是白活了,内心倏地产生一种强烈长大的愿望……

038.

暑假,是我和段小兵32年来最美好的时光。快乐,就像一棵上足了水分和营养的葵花树,刷刷地长啊长。

其实,我和段小兵分分合合,美好时间并不长。只是,我尽量用笔触,把这种美好写得满满当当,让大家觉得很长很长,有一辈子那么长。

我们忙着尾工,总是笑,也不知道笑什么。

他笑我也笑,我笑他跟着笑。

比如,他蹲下来,打沙浆、搅石灰,脸上粘满星星点点的石灰浆。

我看见了,忍不住,笑了。他明白过来,也跟着笑,还假装往我脸上抹。我蹦着躲,他跳着追,就像两只发情期的小狗,互相追逐,嬉打一片。

干完活,他脱下了迷彩服,小心翼翼洗脸。他很强健,窄小的背心无法裹住胸肌。为了掩饰这种大白天没完没了的乱,我往他身上泼水,他反泼我,又是闹成一片。

这种开心得让人心跳的日子,每每回忆,都感觉不真实,像梦。

我们还把屋后的菜地重新开垦了出来,

段小兵挥锄干活有一种非常动人的美,身上每一块肌肉紧绷,力量中透着质朴,我喜欢在这种时候挑逗他。

我说,靠,你穿着背心干活真鸡吧性感。

段小兵就停下来,往两边扯了扯背心,故意让乳头的毛露出来,还一脸的坏笑。

他乳头性感的毛毛与晶莹剔透的汗珠交相辉映,栩栩如生起来。

我直直地盯着,简直看呆了。

他凑过来,坏坏地说,还没看够?要不要我脱?

我蓄意激他,你有这胆儿?

有什么不敢的!段小兵就真开始脱背心,露出瓷实的身子,还故意抖抖胸肌。他甚至还往下拉了拉裤子,一缕阳光穿过那棵槐树,透射过来,就像一朵盛开的小花,落在那个部位。

真是好看得不真实。

段小兵坏坏地笑,轻盈地蛊惑我。

他那种坏笑,总有一种神秘的蛊惑力,仿佛无法抗拒的地心引力,明知道他笑里藏“坏”,却总忍不住要去碰这种“坏”。

我脸颊微微一热,刚把手伸过来,他却迅速拉上,窃笑着跑开了。

菜地终于开垦出来了,没有一块小石头,连一根杂草根也没有,平平整整的,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像一块白帆布。

我和段小兵坐在白帆布上,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谈笑风生,那种齐心努力后的舒畅不言而喻。

段小兵说要种很多很多的蔬菜,多得吃不完。

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他家的院子,绿树成荫,鸡飞狗跳,一派欣欣向荣,他奶奶和母亲永远就在菜地里忙啊忙,蔬菜多得如井里的水。

可这毕竟是城里!

我说不如在菜地拐角的那头种几棵红豆。

他淡淡一笑,问我红豆是什么豆。

我说红豆是相思豆。

我深情背了那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段小兵半闭着眼,似乎在想象。过了一会,他睁开眼,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好,就种红豆,种一圈,把菜园围上。

我们抽着烟,彼此都在想象着种上红豆后的景象。

那种高兴劲儿,似乎我们的眼前已经长满了高高大大的红豆树。

有时,我干完活,会在那张席梦思床小睡一会儿。

有一次,我醒来,睁开眼,突然看见一个人戴着遮阳帽,站在窗户的檐下,像团黑影,一动也不动,眼睛贼溜溜盯着我。

靠!我吓得叫出了声。

黑影把帽子一摘,飞飞,你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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