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告诉你,你是我花钱买下的,只有我不要,没有你拒绝的道理!”凤允扬往前一步,倾城退后两步,直到背抵上门,撞出一声响。凤允扬噙着一抹笑,微弱的灯光在他脸上明明暗暗,染上几许狰狞,倾城脸上血色尽褪,心一下子跌进深渊,七零八落。
“我二十岁了,已经过了做男宠的年纪。”倾城克制住眼里的酸涩,淡淡出声,喉间刺痛,只要再多说一个字,就能逸出哽咽。
“那可比一定,试试才能知道。”凤允扬扣住倾城的脖子,静静的感受着他的脉动,眼底却闪过无措和惊惶,明明想要说你不是男宠,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你,可是话一说出口,为何就变成这个样子。
凤允扬有些害怕的封住倾城的唇,他害怕从他嘴里再次说出叫他上火的话,他怕到时自己会控制不住伤害他。温软的唇舌带着梅香一如往昔的甘甜,叫他轻易地沉溺其中。
“唔。”唇上的刺痛唤回了凤允扬,睁开眼睛,看见倾城正重重的擦着嘴唇,眼底是掩不住的恨意和漠然,凤允扬眼神瞬间阴鸷,伸出舌尖一舔,一股子血腥味儿:“我这样求你,你不在乎,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咬我,真是贱货。”
血的滋味似乎一下子就点燃了什么,凤允扬眼底更加深沉,一手禁锢住倾城激烈挣扎的双手反剪在背后,一手捏住倾城的下颌,腿撑进他的腿间,张嘴咬上他的的唇角,直到尝到铁锈味儿。
“不要惹我生气,难受的是你!”
第四十七章:无奈
贱货。
倾城怔怔的看着凤允扬近在咫尺的脸,一股悲凉之气从心口腾起,一句句残忍的话像冰刃一般扎进他的心口,寒彻心扉也痛彻心扉。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因这个人伤心痛苦了,可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顺着眼角蜿蜒而下,留下一行冰凉的痕迹,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这个一次次碾碎他的心的人。
凤允扬看着滴在手背上的泪珠,冰凉的液体一下子浇灭了他莫名而出的火气。倾城紧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泪水不断地从中渗出,微弱的灯火下是那么的无助凄然。凤允扬心中大恸,不该是这样,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思念了两年的人,不是要叫他这般哭泣的,是要好好对他,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一看到倾城不再用曾经慕恋温柔的眼神看自己,一股妒火就从身体的最深处涌出来,这个人原本就是自己的,更何况自己这样求他,他凭什么还是一副距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凤允扬狠狠的碾磨着牙齿,太阳穴突突直跳,又是心疼又是不甘,紧握的拳头重重的擂在门框上,顿时凹了一块进去留下一个带血的印子,尖锐的疼痛过后,浑身泛上深深的无力感。
“别哭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怕我了?”抬手抹去倾城的眼泪,那双泛红的眼睛里的疏离决绝叫他不敢再看,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变了。
“四天,从宸王府到望水庄,横跨南北的路,我只用了四天,很累,陪我躺一会好不好?”凤允扬贴着倾城的耳朵,轻声询问,手上的动作确是不容拒绝的拥着他走到床边,倾身一倒,把他紧紧地圈在怀中。
“江信我替你杀了。”凤允扬按捺住喉中颤抖,一提到江信,脑子里就出现那座破庙里染着血的破碎衣衫,断了的梅花簪,就想让他再死一次,让他挫骨扬灰。
“杀了右丞相,皇兄罚我禁足三年,可是一听到你的消息,我就找来了,说不定皇兄一怒之下,治我个大不敬之罪也未可知。”凤允扬嘴角勾起笑,有些紧张的盯着倾城垂着的眼,想再次看看这个人为他担心的模样,可是他似乎要失望了。那人被小扇子般的睫毛掩盖着的眼始终没有抬起看他一下,凤允扬嘴角的笑不由得发酸发涩,弯成了一抹挫败的苦笑。
“林卿承和香雪走了,香雪是他的妻。”凤允扬抬起倾城的脸,把落下来的发尽数别到耳后,这张脸圆润了不少,看来江南的水土真的不错,手指点上粘着血迹的唇瓣,轻轻地抚着。
“跟我回去吧,以前是我不好,回去后我真的好好对你。”始终在自言自语,凤允扬叹了口气,眼里闪过无奈和哀伤。
“我不会回去,我答应过凌舒了,不会和他分开。”
“你再说一遍,倾城。”凤允扬一滞,圈着倾城的手臂缓缓收紧,脸色也渐渐黯了下来,温热的呼吸带着薄怒喷在倾城的脖颈上。
“在这里我过的很好,有凌舒,有隔壁的大婶还有一帮孩子,在这里我才是真正作为自己活着,没人看不起我,没有人骂我是贱货,是下贱的妓。”倾城平静的开口,灯火下勾着一抹清浅的笑,柔和恬静,这样的他让凤允扬感到失措,这样的笑容他从未见过,带给他这样笑容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霍凌舒。
“别说了,你在我身边,别人也不敢这样骂你,在我身边,我会让你过的更好。”
倾城淡淡的笑了,凤允扬,你刚刚才骂过我,你是忘了,还是在你心中我一直就是个贱货,所以你能自然而然把这两个字脱口而出,而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世上能伤我最深的就是你,你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能把我打入地狱,万劫不复。
“允扬,”顿了顿,诧异看着凤允扬惊喜交加的眸子,里面清楚的映着一个同样诧异不已的小小自己,原来自觉难以忘怀的事情在某一个瞬间能轻松的提起,或许自己是真的释怀了,于是笑意更大:“两年来,我哭过恨过,甚至想一死了之,可是再想想我笑的次数更多,凌舒他。”
“闭嘴。”凤允扬忽然翻身把倾城压在身下,挑起他的下巴,脸色狰狞,声音却温柔呢喃一般的道:“你想叫霍凌舒活着,就乖乖的跟我回去。”这张嘴里,霍凌舒出现的次数太多,多到他听不下去,他决不允许。
“你这是什么意思?”倾城脸色大变,抬手打开凤允扬的手,双眼像是要冒出火来瞪着他。
“什么意思,你以为呢?”凤允扬的手再次来到倾城的下巴上,狠狠一捏,叫倾城的身体离了床,悬在半空。
“滚开,别碰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禽兽,你敢害凌舒我就敢跟你拼命。”倾城脸色煞白,双手紧紧地掐着凤允扬的肩膀,恨不得抠出十个血淋淋的窟窿。
“禽兽,拼命。”凤允扬轻轻地重复着,像是在牙缝里碾过一般,额上暴起青筋,突然轻笑出声:“你怎么跟我拼命,那这张漂亮的脸,还是。”凤允扬好整以暇的按着倾城剧烈挣扎的身子,手拉低他的衣领,在他露出的锁骨上来回摩挲。
“滚!”倾城的脸色由白转红再发青,凤允扬突然放开了禁锢他的手,倾城从床上逃开,赤着脚奔到门边,一开门却生生顿住了脚步。
“请公子回去。”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两个黑衣人等在门外,堵住倾城的身体,脸上恭谦语气却不容拒绝。
“滚开,这里是我家,你们都给我滚,滚啊!”倾城回头看着凤允扬,他的嘴角噙着笑,那样悠闲,那样志在必得,一瞬间倾城疯了一样的朝他们扑去,拳打脚踢,想撞开他们,相离凤允扬远远地,却像是在鸡蛋碰石头。
“公子得罪了。”两个黑衣人任他打骂,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然后拽着倾城的后领推到门内,关好了门。
倾城倚着门缓缓地跌坐在地上,脸深深地埋进腿里,纤瘦的肩膀起起伏伏,脚边是一颗颗绿豆,眼前闪过霍凌舒的笑脸,尖尖的小虎牙,阳光下那么耀眼,三伏天里。霍凌舒怕他中暑,总是早早的煮好一锅绿豆汤,拿碗晾好,在端到自己眼前。自己就是从那是开始,不再讨厌绿豆,也不再喝红豆。
凤允扬看着力竭的倾城,噙着的笑冻结在嘴角,慢慢的走到倾城身边,弯腰将他打横抱起说:“何必呢,你逃不掉的。”
第二天,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院外,望水庄的老老少少几乎都出来瞧热闹,忽然院门开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公子走了出来,龙章凤姿,一身华服,嘴角微微扬起,叫人移不开眼。怀里抱着一人,裹在玄色大氅里,只露出一头乌黑的发,那人似乎是凌霜。
“小霜。”李大娘忍不住,往前一步,虽不太敢看那华服公子的眼睛,但还是是试探性的颤颤开口:“这位公子,敢问你要带小霜到哪去?”
“回家。”凤允扬一双凤眼微微一挑,不再多说。
“可是,这。”李婶还想再问,衣袖被小春扯住,看见小春正一脸担忧的朝自己使眼色,再看看那公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就低下头不敢再问。
“倾城,不跟他们道个别,这一走再见可就难了。”凤允扬亲昵的低头擦着倾城的鬓角柔声问。
倾城死死地咬住下唇,默默地掉着眼泪,自己只是想平静的在这活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倾城知道这一走,这辈子就回不来了,恍惚想起那年秋天,在树下为孩子们打枣子的光景,那时就隐隐觉得难过,果然再也不能了。
李婶担忧的语气叫倾城很是满足,他知道一个不识字的乡间农妇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向前问一问凤允扬,就是这样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倾城把脸深深埋进凤允扬的胸口,不是因为爱意,而是不想叫他们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一个被男人抱在怀中的男宠,如果今后他们还能记得自己和凌舒,茶余饭后聊起来的时候,他希望他们记得凌霜和凌舒是一对感情很好表兄弟,凌舒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小伙,而自己是一个踏踏实实的教书先生。
第四十八章:离别
马车很宽敞也很奢华。车底密密实实的铺着一层狐毛毯子,一踩上去温暖的狐毛就深陷到脚踝,摆了个梨花木的方形小几,小几中央摆了一个天青色的细颈瓷瓶,一枝新剪的梅花正静静的吐露芬芳。
倾城一上马车就离凤允扬远远的,在最里侧的角落抱膝坐着,头微微歪着,眼神透过轩窗的缝隙落在白皑皑的田地上,不远处浮着一层冰的望水上。
两年来,望水庄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自己都很熟悉,熟悉到即使闭上眼睛也能貌不费劲的描绘出它们的形状。推开自家缠满金银花的篱笆院门,沿着一条卵石小巷直走,经过两棵双生的垂柳,一拐弯绕过赵伯拴着一条大狗的老树桩就到了自己教书的学堂。从学堂出来,沿着两侧种满庄稼的田间小路,再经过一道石桥来到望水另一侧,顺着山间小路走一百多步就是凌舒最喜欢的茶园。
倾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飘着细雨的初夏时节,雨丝缭绕下的绿油油的茶园,蒙上雾气的茶香,一脸笑意的凌舒,就在那天自己获得了重生。可是现在,倾城睁开眼睛,天地间是一片苍茫的惨淡的灰白,即使已经出了太阳,也不能轻易融化这晦暗的颜色。
“漂亮哥哥,漂亮哥哥。”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呼唤让倾城茫然的眼神一下子有了焦距,直起身子推开轩窗,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追在马车后。
“小桃。”倾城喃喃的念出这个名字,眼睛瞬间变得通红,探出脑袋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小人儿。
“停车,王爷,求你叫他们停下来。”倾城扑到凤允扬身边,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声音嘶哑透着丝丝哀求。
凤允扬垂下眼,漆黑的凤眼静静的凝视着倾城,抬手轻轻敲了敲关紧的马车门,“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路上积着雪,马车跑的很慢,在静谧的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记,倾城仓皇的跳下马车,紧紧地抱住跑的气喘吁吁的小桃。
“小桃,你怎么跑来了,你娘呢?”小小的孩子死死地环着倾城的脖子,左边的小辫跑的散开,混着鼻涕泪水粘在冻得通红的小脸上。
“娘不知道,我藏在树后,等他们回去了,我就跑来找你了。”大大的眼睛蓄满泪水,哈出的热气散在空中。
“小傻瓜,快回去吧,你娘该担心了。”倾城半跪在地上,抹去她脸上的泪,脱下外袍围在她身上。
“先生,你要去哪,不要小桃了吗?”一向任性的孩子慌了神,终于叫出了先生二字,叫倾城的心狠狠一颤,喉间发涩,眼睛也突然酸的发疼。
“怎么会,先生只是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去找凌舒哥哥吗?”倾城的心再次被揪紧,心上像是被开了一个小洞,那声凌舒就像穿过小洞的一根棉线,来来回回的拉扯,痛得厉害。
“是。”低哑的破碎的回答,一下子被风吹散,落在望水庄的边边角角。
“还会回来吗?”不谙世事的小桃,止了哭泣,换上甜甜的笑容,“跟凌舒哥哥一起回来?”
“嗯,会回来。”倾城也扯开笑,摸着小桃的头发,不知在安慰眼前的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那我们拉钩,漂亮先生可不能狂我。”小桃伸出小指,重重的勾住倾城的,拇指按在一处,结成一个弧,一个永远不会圆满的弧。
半跪在雪地上的紧紧抱着自己的纤瘦男人,纯白的中衣衬得他眼角愈发通红,眼睫上的泪水被寒风凝成了细霜,可是那人还是笑着摸着自己的头,长大后的小桃才读懂原来他眼里的悲伤是那么沉重,重到连泪水都没有力气流出。
“嗯,会回来。”从垂髫小孩长成待字闺中的姑娘,那人的这句话一直留在心里,即使他的样貌早已模糊,只留下一抹纤细温柔的影子,可是他终究是食言了,那人再也没有在望水庄出现过。
凤允扬站在远处,安静的看着抱在雪地上的一大一小,两人的对话清的一清二楚,看得出倾城是在忍着哽咽哄劝着那个孩子。听得凤允扬有些心冷,两年来自己错过了好过,霍凌舒好像已经取代了他留在了那人的心里,可是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不会,你只能在我身边。”凤允扬嘴角扬起一抹笑,错过了一个林卿承,自己不会再错过第二次,更何况这个人和林卿承又是太不同,这人曾经亲口说过爱他,既然爱了就容不得他反悔!
目送着小桃离开,小小的孩子不时回头不舍的张望挥手,倾城像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直直立在一片白色之间,终于站不住向后倒在凤允扬的怀中,这一刻倾城没有挣扎,他太累了,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不管是谁,只要是暖的他就想暂时倚靠一下。
“沈峰,你送那个孩子回去。”凤允扬回头吩咐,然后半抱着倾城回到马车上。
“想哭就哭出来吧。”凤允扬拿出一件狐裘给倾城披上,理了理,又拿出一个手炉塞到倾城手中。
“哭有什么用?你能放我回去?”
“不能。”
“呵,这不就得了。”倾城从鼻间逸出一声冷哼,眼神轻飘飘的落在几上的梅花上。
“你看这梅花是绿蕊的,插在瓶中可一个月不谢,是我特地带给你的。”
“怎么,王爷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了,不是一向独爱蔷薇的嘛。”倾城淡淡的瞥了一眼那梅花,再美再珍贵,剪下来的终究是死物,一个月后还是会凋落的一干二净。
“自你走后,宸王府就没了蔷薇。”听着倾城明显的讽刺,凤允扬淡淡的笑了,看着倾城的侧脸轻轻的开口。
倾城的脸上的表情没变,只是睫毛颤了颤,而仅仅是颤了颤,随手从小几下拿出一册诗集,安静的翻看。
凤允扬的眼睛黯了黯,嘴角有些发苦,眼前的人是倾城又不像是倾城,以前的他喜欢在自己眼前哭,在自己眼前笑,围着自己撒娇,抱着自己耍赖,可是现在,只有陌生和疏离,还有一闪而过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