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一直在传道,授业,解惑。可是自己的心,却是永远在没有任何羁绊中无法解脱。
只要两个人曾经一起过,就没有错过的借口。既然每个人都怯懦于多数人的暴政,那便是谁都有罪,谁也无错,我们都不无辜,可是也没有错得天理不容。
在我们在一起的第十年,故事戛然而止,我精心制作的一切,即将走向土崩瓦解。
踌躇满志规划的人生情节,不过是为了亲眼见证它的破灭。被命运挑挑拣拣的安排前路,也只不过是为了凑足百八十年的长度。
原来一切就这么即将结束了。
这些事情当然还没来得及发生,我却已经未卜先知。
我知道,是时候了结了。
那感觉不是“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而是我没有这个勇气再去得到或者失去了。我知道没有原谅不了的伤害,只是不甘心释怀。
我没有被害妄想症,我只是在提前预演一下未来的场面,以独角戏融入我的角色。
从银行回来后,我想给孟绍安发一条信息宣布分手,却发现无论如何没有勇气按下发送键。
也许是因为我不想被抛弃,想掌握一次游戏的主动权,我想如果放手的人是我,是不是就可以算是帮他分担了点儿什么。
他有没有可能内疚?
最终我给他发的信息只有三个字,“怎么样?”
孟绍安的回信很久之后,才来也是三个字,“过劳死”。
人死如灯灭,年纪轻轻的,说没有就没有了,这对家人的打击该是有多大。
况且这孩子似乎连女朋友都没有谈过,把一切都奉献给了科学事业,我对比自己的懒惰与不求上进,发现其实这也不无好处。
少了孟绍安的屋子,空空荡荡。
我知道,以后这样的日子才是常态,我又将恢复单身。
那一日天未塌地不陷,可是眼前的这些,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下去,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到了放不下的最后,我也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没有他。
晚餐去外头买了一点儿东西吃,然后给王恬判了两套卷子,看了会儿电视就去洗澡。
我这里也很平静,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双人床上,不冷,也没有失眠,因为第二天我还要上班。
如果这是个童话故事,也许就会冲进来邀请我一起私奔的孟绍安,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孟家人,在奇异一点儿,或者还会有美丽的仙女可爱的天使来帮助我。
最猥琐的让步是……我可以突然变成另一个性别。
爱的有点儿卑微,可是我还想保留自己。所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连梦境都不是。
第二天,第三天,我一直正常的上班下班,不买菜不做饭。吃食堂,可是食堂里面的菜,越来越难吃,还涨价,真是太讨厌了。
孟绍安一直没有回来。
后来我才知道,双丧临门,听到孙子噩耗的他爷爷,心脏病突发,也,没有了。
他爷爷的遗愿竟然是让孙子赶快去相亲结婚,我对此不发表任何评论。
我觉得孟绍安可能要闪婚,我找来拉杆箱和行李包,我决定开始替他收拾东西。
听着挺无情的,我在撵他——可是除了这样,我还能哪样。老师是神,因为他爱别人的孩子,我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很伟大,因为我放开了他。
我想我是真的在爱他,所以我放弃的那么决绝——我总不能让他为难吧,我舍不得,包括我舍不得让他难过。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唱的情景却不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日子过的麻木,可是也许以后都要这个样子了,提前适应一下,没什么不好,我不够勤快,这才发现原来生活有渐渐变向一团糟的趋势,原来这感觉真的不好。
一个人对你是否重要,不在于有了他之后,你的生活变得有何不同,而在于当他消失以后,眼前的潮起潮落,云长云消即使千年的一如既往,却也再不能叫做世界。
后来大约过了半个月,孟绍安回来了。他的行李堆在门口,我每天都擦一遍,上面没有灰。
他还没有开口,我就揽上了他的腰,“嘘……你不要说话。我来说。我们——分手吧。”
孟绍安缓缓道,“你都知道了?好。对不起。”
我放开他,“你没有错。”
然后故事进展得十分顺利和沉默,孟绍安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默默的拎着自己不多的东西,“我走了。房子留给你,贷款的事情,再说。”
我问他去哪里,他说他会先回家,家里已经在安排着婚事什么的。
我居然笑得出来,问他那女孩子怎么样。孟绍安不言,我想我已经都懂得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该是需要贤妻良母的时候了。我更不可能说什么承诺,也不会去破坏他们的幸福。
然后孟绍安做了一顿饭,他没有吃,选择告别,我已经食不知味。
他临走时我摇摇头,塞给他一张银行卡,“密码你知道。”里面有一万五千块钱。
我想这不是分手费,也不是了结,我们应该是不相欠的,青春彼此不必赔偿。
谁损耗了谁,谁完成了谁,天塌地陷面前,我尚且如此。
我想,我的世界,只剩下日升月落。
没有他。
他留下了身上的钥匙,我们的家门钥匙——孟绍安关上防盗门的一瞬间,我想,就是一个故事完结。
当时的我们冷静到可怕,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我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
我的爱情,就这么消散了。
世事云烟,白云苍狗,至少我不会再相信,那个叫永远的愿望。
20.非梦
他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和没有还完的房子的贷款。
我还会在这里住下去,就像是接受了一种变相的囚禁。我们住过的地方,现在冷冷清清,只有我一个。
这里还残存着他的气息和痕迹,却是空空荡荡的,偶然间收拾东西的时候,见到抽屉里还有一盒没有拆封的避孕套,那小盒子的颜色很迷情,斑斓的10只装,要很多次才会用完吧。
真是讽刺啊——难道一个人也可以爽么。
浴室里没有了他的毛巾,但是剃须刀最后一次的使用,上面还沾着他的胡子茬。
他走得潇洒,我只觉得落寞,时不时陷入无聊的胡思乱想。
爱来爱去,最后就剩一个恨字,可就是狠不下心将过往一笔勾销。
归根结底伤的还是自己。
世,来往不歇,界,宽广无边。
时间从未停止流动,我唯一的时光,伤在那个十年。
那时光和我一样爱他,时间始终公平的裁判着每一个灵魂,也见证着我被抢走的唯一的时光。
那是我一生中唯一爱过的时光,上溯于之前,我不懂,展望至其后,我不能。
那时光和我一样伤永不愈的爱过。
也许我该庆幸点儿什么,人生非梦,不求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
能把一场恋爱从十八岁谈到二十八岁,其实已经很不容易——况且最后没能走到一起,更是罕见。
可是我都做到了,是不是很可惜我的性别和他不对付,可是这又能怎么样。
结局就是分开,不是早知如此,就可以不必当初。
我想我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吧——只是因为它来得太晚而刻意回避,两个男人在一起,在这片大地上,能有什么好结果。
紧接着王恬彻底投入在紧紧张张的备考复习中,不再嘻嘻哈哈的玩闹,左宸更是发愤图强,前者的暂时愿望是考入一所本一的大学不当复读生省些学费,后者的理念是要考试顶尖的大学,然后追的美人归,出国寻找新的天空。
孩子们的想法都很好,而我已经老了,没有那种心劲。
也许他们正在做梦,是心怀光明和希望的少年,而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只希望兢兢业业的干好本职工作就好,送着普通班,等着他们考上本二线,然后拿一小笔奖金,舒舒服服的过一个夏天。
家教接的很少了,只剩下两个学生,辅导班的课还在偷偷摸摸的上着,学校明令禁止,但是为了钱,我必须暗度陈仓。
虽然家里少因为了一个人,花销显然减少了,可是收入也少了一份。
我有时候开始骑他的自行车上班,像是在寻找什么。
路灯的颜色是非常奇异的,是一点柔和的粉色淡淡渗在主调的橘黄之中。
一个人骑单车轧过夜里十点半的近乎无人的马路的失落,身下的自行车哼哼唧唧的摩擦声,微微嘶哑于打车需要十一块而总路程五公里左右的漫漫征程。
我看见孤零零的黑色塑料袋在路面上拖过去一道土一行灰的寂寞,碎纸片轻快地划过欢脱的颠来倒去。
我听见远处大型货车辗过钢板的声音犹如雷鸣的暴怒。
我闻见属于夜色的特殊气息,也许是垃圾清扫的味道。
缓缓前行之间,我突然想到了更过分一点的问题,这只是个陈述句。陈述一个疑问句,没有营养,没有内涵,甚至是老套落俗——如果可以,人生愿不愿意重新来过。
远远的眺望一番,不知道此时彼方的人,时光是不是磋跎漫长,故事是不是罗曼蒂克。想来也许是无聊了——只要在同一个世界,头顶同一片不蓝的天,脚踩同一方不稳的地,现实便就是如此。
悲哀亦或者是悲凉,悲伤也罢。即便是从头再来,也不过又是一场无尽的轮回,无尽的折磨。而我们却在这当中乐此不疲的折腾,这才是最可笑的,同时也是最可悲的。
所以,我想我不会愿意。人生不可以从头再来,可是我不喜欢的现在,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想来最爱的人能够安好,难道不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吗?如果他能够因为我的离开而幸福此生,我其实远没有那么重要。
不做他的牵绊,不拖累他的未来。
家里我们一起买的空调,单冷的,显然已经很落伍了,但是工作良好,我不打算换它,我们一起吹过的。
其他的东西好像也很少添添减减,厨房的复合台面裂了几道细纹,较大的一处,孟绍安拿502粘了一下,尽管没有粘好,但是不妨碍什么。
我们两个很懒,没有坏的福字和窗花,似乎经年累月的粘在上面,反正这里没有什么人来看的。
模拟考试纷至沓来,需要批的卷子越来越多,只是没有人再为我热牛奶,没有人帮忙装订东西。
所以我戒掉了蜂蜜牛奶,牛奶没了没有再买,装蜂蜜的玻璃瓶,空掉之后就扔了。
后来日渐觉得电动车的电池不行了,干脆把它卖掉了,连带着孟绍安的自行车,添了几个小钱,给自己换了一辆三七档的较为落伍的山地自行车。
似乎在和过去告别。
有人说古老部族的语言会有世界末日,可是我想我是不会怕的。
生无所眷,死无可惧——这一点我和孟绍安不一样,因为我是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我宁可一直单身,也不愿意做孝子贤孙,也许最后可能被逼上断绝关系的绝路,可是我好像并不怎么在乎。
是无情还是没有心,我已经不会给自己定义了。
我回不去了,天生的异数和少数,我完全不可能做正常人做的事情——结婚生子,繁衍生息。
这一点我倒是个合格的公民,不想祸害无辜的女孩子,也不喜欢欺骗的感觉,找个异性的同类来一场形式婚姻,这个建议对我来说一点也不诱人,我想我做不到。
何苦。
有人说初恋就像青色的柠檬,终究是没有甜美的滋味,好像还真是,他离开的越久,我的感觉越复杂,究竟浓了什么淡了什么,真的说不清楚。
也许感情本身就是混乱的,毫无章法。
有没有发现,无论多华丽的文字,都刻画不出心底的悲伤。苍白的纸托着疲惫的文字,破碎的心载着脆弱的伤疤。我可以将他再也不提起,但没法在初见之后把记忆一笔勾去。
他的手机号码安安静静的躺在我的SIM卡上,我想应该不会再显示了。
幸好趁着能说爱的时候,我们没有用喜欢代替。
再看《暹罗之恋》的时候,用里面Mew的话说,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能不害怕和他分离,而我们必须接受现实。于是,长大了,寂寞就是没有了爱,比没有朋友更寂寞。即使短暂也会刻骨铭心
。
当时看的时候因为身边还有人所以没有多大触动,后来自己落单了,才明白人生真是不易。
只是哪有什么东西是忘不掉的?除非你不愿意忘记。再深刻的过去,也会趋于平淡,渐渐模糊之后,新新旧旧,便分不太清。当然其实也没有必要看清的。
那天晚上下大雨,外面风刮得那么大,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盖我心碎的声音。
我想他了,但是他应该不知道,再绝情一点,他会不会不会再想到我。
我又一次生病了,几天前挂水时留下的针眼似乎已经看不到了,但是扎针时候的感觉总是记忆犹新。
时间在最强大的同时也最无能。
没有好不了的伤,只有忘不掉的疼。伤自然会好,疼却不愿意忘。
人生就该这么度过,遇见该遇见的,没错过不该错过的,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屋,死有一个能埋自己的坑。
这些我想我都可以得到。
世界上很多故事没有结局,我想我只是被剥夺了平淡到地老天荒的权利,仅此而已。
装逼的日子到底还是少数,生活还要继续,高三还没结束。
天气又热了起来,电扇转的尽职尽责,又到了一年的六月。
我在考点见到了迷迷瞪瞪的江黎佑和紧张兮兮的王恬,还有云淡风轻的左宸。
我相信努力过的孩子,都不会被辜负,有梦想的孩子,总有飞起来的一天。
高考结束后的很长时间,天气都是一片大好,无风无雨,有阳光。
我一个人走在学校的操场上,偶尔翻弄手机,看不到他的消息或是来电,我一个人的影子在阳光下显得很短,黑黑的一小截。
成绩出来后,事实证明,他们的愿望都可以变成现实。
至于我,还是一个人。
安安静静,不知道会走向哪里,再去外河,依然选择了打的,没有面包车,那里已经被开发完毕,再也找不到原来的痕迹。
我没有再走到河边,也没有再向司机讨一颗香烟,我只是站在入口之外,远远的看着依然是蓝绿色的河水,只是多了很多纳凉的游人。
生活到底不是童话,我知道,《蒹葭》即将永远消失在我的梦里,在水一方的故事,不会再重来。
每个人都喜欢假设时间倒流。可是如果那真的只是一场梦,睁开眼睛的时候的你我希望这正是一生中的哪段时光。
有时候,真的希望人生如梦,可是无论醒在哪里,却都是不情愿的。
我还在爱不可能回来的孟绍安,这样的结局,刚好。
——正文完——
番外:11:58
我从未想像过这样的相遇,我们彼此擦肩却并不过。
或许我当时不该说他“受”,那样到最后不必分享他的心碎。
也许我从踏上腐女的那条不归路开始,就再也没有思维正常过。
在食堂的嘈杂里面大谈耽美,其实我并不是在奢求同好,我只是在抒发个人的观点,却不料遭到同学的严正抵制。
那些只会看言情小说的小女生啊,才不会知道我们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天下大同的梦想。
吾将上下而求索,我相信“天下大同”,并不是指百合花开满断背山,而是公众对于LGBT的认知与认可,我相信终有那样一天的到来。
不仅仅是理解宽容与谅解包涵,还有关键的平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十六岁的我很羡慕赵京涵有那样一个温情的家庭。
我说的是那个二人世界。
孟绍安既会做饭,长得也好,老师跟着师公,其实挺好的。
赵京涵没有胃病,这一点很难得,高中老师的工作比较辛苦,作息不甚规律,但是赵京涵有着甜蜜的爱情呵护看起来十分健康,我知道他在外面偷偷接着家教什么的,但是年轻老师活力十足,整天见他挺精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