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混混段小兵 下——代雄弼
代雄弼  发于:201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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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可不是嘛,你看看,都那么大人了,逼得跟个小孩似得,玩离家出走的把戏呢。”

戴燕燕说,你们这是要躲哪去啊?

我说,还不知道呢,先转几圈再说。

正说着,她爸来接她了。

下车时,她对我说,代雄弼,要走了(她指出国)告诉我一声,我想请你吃顿饭。

我没说话,微微一笑。

下了车,她又把脖子伸过来,说,就你过生日那天吧,我去学校找你。

见她右手一直把着车门不关,盯着我看,可能是希望得到我的肯定回答,我只好点了点头。

段小兵终究没地方可去,跑我家躲了几天。

初四,我们出去转了一天,大冬天的,跑去江边的码头看大轮船。

江面上雾很大,看着大轮船慢慢从大雾中钻出来,海市蜃楼般,极惧震撼。

段小兵说,飞飞,好看吧。

我说,恩,好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段小兵说,以前,我会也来这里,坐在台阶上,看着大轮船慢慢越开越远,好几次我都想跳上去,跟着船一起走。

我说,你一个人?

他看着江面,说,有时候我自己,有时候和朋友。

我倒是能想象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看着那些船进进出出,船笛长鸣。

突然间,我觉得段小兵很孤单,那种一直一个人在城里默默挣扎的孤单。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每次和他在一起,尤其一起出去看风景,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时,都或多或少有那种相依相偎的感觉。

看完大轮船,段小兵竟然站在码头,迎着风,学一个老头打起了太极拳,那笨手笨脚的动作,笑得我腿肚子都抽筋。

我们还拍了很多照片,有单人照,还有合影。

段小兵找了那个打太极拳的老头过来,我们站在码头的台阶上,我站在上一级,他站在下一级,我把手搭在他肩上,他就顺势抓住了我的手。

后来洗出来,发现他笑的比太阳还灿烂。

初五以后,家里安静下来。

我爷爷奶奶,段小兵,还有我,四个人,搓起了麻将。

晚上,我们在被窝里亲热。

段小兵越来越放肆,动作也越来越大,有时头撞在床的靠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我说,你轻一点,别把我奶奶他们吵醒了。

他说,会吗,他们早睡着了吧。

我说,老人睡觉都轻,一有点动静就会醒。

他听了就拘谨起来,轻手轻脚的,像做贼似得。

高潮到来时,他涨红着脸,一直在憋着那股劲儿,结束后才趴到我耳边说,飞飞,靠,我想喊了,都快憋死了。

做完爱,我们会起来放磁带听歌。

我说你想听什么?

他想了想,说《我只在乎你》!

我说,靠,有没有别的啊。

他说你随便放。

我挑了几首当时非常流行的歌儿,有伍思凯的《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张学友的《只愿一生爱一人》,黎明的《今夜你会不会来》,林忆莲的《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他一边听着,一边用手在我肚皮上画圈。

我说好听吧。

他点点头,特认真地说,今夜你会不会来,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靠,飞飞,这些歌你是专门为我选的吧。

我揣他一脚,说,你别臭美了。

听完歌,我从收录机里取出磁带。

段小兵说,你这盒磁带借我听几天。

我说你想听就拿去吧。

他就真拿去了。

后来才知道,他专门拿去学伍思凯的《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和张学友的《只愿一生爱一人》。

段小兵陪我奶奶搓麻将一直搓到初七那天的下午。

他可真惨,一个月工资都快输没了。

我奶奶要给他压岁钱,他死活不接,轻松一笑,说,奶奶,我住了那么长时间,吃了你那么多饭,你还没给我算住宿费和饭钱呢。

我给了他一拳,说了句“快滚吧”,就把他赶出了我家。

还饭钱呢。

肉钱怎么没想到啊。

这几天,他无休无止的折腾,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070.

开学后,我在准备第二次托福考试。

不是我非要出国留学,而是受了刺激。

学校有几个人一起参加了托福考试,其中有个我喊了他快四年“二百五”的校友,信誓旦旦说他肯定过。

我自是不信,甚至说他要能过,就让他喊我“二百五”。

没想到,他真过了。

他看见我就说,‘代二五’,我给你一次机会吧,你再考一次,要过了呢,就算了,我也不喊你‘二百五’了。

我那个气。

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

一有空,我背着书包去图书馆,狂啃英语。

那段时间,在我的循循善诱下,段小兵也拿起了笔,跃跃欲试写起了新闻稿件。

有时,段小兵会在周末带着写好的稿件来学校找我,我会抽空帮他修改。

起初,他写的词不达意,重点不突出,我帮他找了新闻写作方面的书籍,手把手教他如何下笔。

后来,写得多了,他长进很快,一些稿件频频见报,有一篇题材很好的技术改革的通讯,我请教了新闻系的朋友,经过加工润色,发在了市报显眼位置。

段小兵一下成了车间的名人。

那天,他领着小虎子过来找我,说是发稿费了,要请我吃火锅。

桌上,他举着一叠面值不大的零钱,得意地掂了掂,说,飞飞,你看,这是稿费!

我说,还不少啊。

他温暖地笑笑,说是好几次攒的。

小虎子问他,叔叔,什么是稿费啊?

我摸了摸虎子的头,说,稿费啊,稿费就是……

我还没说完,段小兵就接了过去。

他拖着长长的腔调说,稿费啊,就是采稿了给的辛苦钱!

小虎子先是一楞,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说:“哦,原来采稿(我估计他想表达‘才搞’)了就给稿(搞)费啊?难怪林爷爷每次从奶奶房间出来都会给我钱买棒棒糖……”

我真是吓一跳。

段小兵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不等虎子说完,就迅速拍了他一下,训斥道,虎子,闭嘴,你瞎说什么啊。

我看了段小兵一眼,四目相触的瞬间,他迅速把头撇到一边。

后来,我就想,虎子才上小学一年级,可能确实不懂什么叫“采稿”,听段小兵说给的什么辛苦钱,他肯定误以为是“才搞”。

可能,他曾多次撞见他奶奶和林师傅在房间行苟合之事,每次苟合后,林师傅就会给他一点零花钱买他的嘴。

突然,我有了一丝莫名的担忧。

虎子大概已经知道男女之间那种行为叫“搞”。

这会不会给虎子的心里带来一些不良影响呢。

我不确定,段小兵母亲和林师傅的苟合会不会对虎子的未来带来影响。

但,显然,他们的苟合,给我和段小兵感情的前景带来了不可估量的破坏。

071.

第二次托福考完,已是春暖花开、绿意盎然。

我约段小兵去江畔上游的桃花岛郊游。

赶去他家,段小兵正在房间整理新拍的照片。

我拿着一幅他用我送他的彩色画笔画好的画仔细端详了起来。

画得真是不错!

宽宽的江水,波光粼粼,江面一条渔船,船上两个小孩子迎着太阳光撒尿,笑嫣如花。他没把两个小男孩的小鸡鸡画出来,彼此侧着身子,两串水珠高过头顶。

正看得入神,那个叫林芬的女人神不知鬼不觉进来了。

林芬进来时,我吓了一跳,就觉得,刚一抬头,就发现有个女人,像只蝴蝶,悄无声息闪现在眼前。

我真吓了一跳。

当我睁开遐想的眼睛,就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好象天空飘来的一片如火彩霞,我的脸蛋都红了。

第一次,我认真地打量了她。

穿一条红色的束腰裙,长发披肩,那种足有五公分长的尖头细跟的高跟鞋踩在地革上,发出沉闷地扑哧声。

她长长的睫毛在眼角处投下剪影,鼻子尖尖翘翘,笑起来有些法令纹,很妩媚的样子,风姿绰约中,还带着妖冶。

其实,她还算好看,丰韵绰姿的,可我就感到一种本能的厌恶。

我不大喜欢女人穿那种穿又细又尖的高鞋跟。

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这种“细”和“高”,似乎是妓女拉客的招牌——昏暗的灯光,班驳的楼檐,披着长长裙子,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妓女,就是穿着这种又细又高的高跟鞋,挥着手绢,屁股一扭一扭,迈着风姿绰约的步子,款款向你走来。

直到后来,我看了电影《2046》,我的这种潜意识才得到印证。

电影里,章子怡就是这种打扮,又高又尖的高跟鞋,挺着胸,狂扭着屁股,在木板的楼道“咚咚咚”走来走去,而章子怡演得就是个妓女——又细又高的高跟鞋总是给人强烈的性暗示。

可能是春天刚到,没想到她衣服换得那么迅速。

我、段小兵、小虎子,还有段小兵的哥哥,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大家都朝她看。

尤其是段小兵的哥哥,他眼睛瞪得那个大,简直傻了。

或许,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女人穿这么漂亮的红裙子和那么细长的高跟鞋吧。

她把一个装满各种食品的塑料袋往小虎子怀里一扔,说,虎子,吃吧。

小虎子抱着那一大袋食品,乐得鼻涕泡都喷出来了。

她还给段小兵的哥哥带来了烟和酒。

段小兵哥哥嗜酒,他拿着这些酒,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段小兵,不冷不热地说,姐,你买这些干什么,怪贵的!

她笑了笑,说,都是店里的。

她靠过来,身上冒出的袅袅的热气。

又是一笑,他探了探头,问我,飞飞,看什么呢?

“看画!”我起身,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一阵微风掠过,将她的头发吹拂起来,蹭在了我的脸上。

“哟,谁画的?真是不错哟。”她声音甜而酥软,一缕长发垂下来,落到了我手中画里那串水珠上。

我把画递给她。

一刹那,我发现段小兵哥哥的目光飞快地从她脸上瞟过,眼睛、鼻子、嘴巴、头颈,最后是胸部,到了胸部,倏忽一下,又迅速收回,无线电波般。

小虎子说,是叔叔画的。

怕虎子又乱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段小兵拍了他一下,虎子就不敢再吱声。

她拿着画端详了一会,连连说,不错不错,画得真好!

她喜滋滋地说,笑脸甜甜的,整个人就像一颗奶油糖,仿佛就在等段小兵跳过来,搂着她,甜甜地咬上那么一口。

放下画,她开始满屋子找段小兵的脏衣服脏裤子脏鞋,甚至把窗帘也拆了下来。

段小兵不乐意了,说,姐,不用,我自己会洗。

她说,洗洗刷刷是我们女人干得活儿,你平时上班累,就呆着好好歇歇。

她把那一大堆要洗的东西一卷,风一般,出去了。

段小兵的哥哥坐了一会儿,也拿着酒,乐颠颠地回他屋自斟自酌去了。

我看了段小兵一眼,说,她可真是勤快,连我送你的围脖也拿去洗了。

段小兵怔了怔,对小虎子说,虎子,快,帮叔叔把围巾取回来。

小虎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零食,摇摇头,说,叔叔,你自己去。

我说,要不,我去。

段小兵看我一眼,说,还是我自己去。

他走到她身边,说,姐,你回店里忙去吧,我自己洗就行。

她说,没事,店里有人,我也不累。

劝了几次,她坚决要洗,段小兵终于急了,他大声说,我的衣服我自己会洗,我又不是没手!

可能没想到段小兵会突然那么大声,她吓得楞在那,手里拿着他的一条裤子,不知道是该罢手还是该继续洗。

段小兵师傅和他母亲正在后院整理菜地。

听见段小兵的嚷嚷声,他师傅从后院过来,明白后,就见他眉毛一挑,像刺猬一样竖起来,故意骂他女儿:贱骨头,人家都叫你别洗了,你还楞在那做啥子。

他女儿委屈得双眼翻红,两手使劲绞着,就是不把裤子放下来。

段小兵母亲听见他师傅的嚷嚷声,也过来了。

她很快做出了反应,搬一把竹凳椅,坐在屋檐下,也不说话,就这样盯着段小兵看。

段小兵母亲一这样,段小兵心里就开始发毛。

他知道,他母亲要落泪了。

段小兵母亲很少像其他女人,冲自己的孩子大喊大叫,她只会搬张凳子坐在屋檐下,盯着你看,然后默默落泪。

只是,这一次,她的泪水异常得多,汹涌而出,像水龙头里的水,怎么关也关不住。

不管有多么的不愿意,母亲的眼泪总会把儿子的心泡软。

果不然,段小兵说了句,姐,你想洗就洗吧。

他返回屋,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他走。

我们一前一后往外走。

经过她妈身边时,我看了她一眼。

一碰触到她的眼神,我的心就一紧,一种不安油然而升。

像是从心里拉出了一丝白线,就这样悠悠地拉长。

072.

段小兵母亲身上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

这种东西又是极脆弱的,很容易就伤害她身边,哪怕是最亲的人——她现在就认准了段小兵和林芬是天作之合。

别看段小兵母亲平时不怎么吱声,但这种性格的人相当固执,还认死理,一旦认准某件事,十头牛也很难拉回来。

这一点,段小兵有时候倒是很像她。

这种固执的来源在于林师傅。

换句话说,段小兵母亲的那根筋被林师傅紧紧拽在了手里,想怎么牵,想往哪牵全凭林师傅一句话。

我有了一丝隐隐的担忧。

毕竟,那个年代,两个男人间的感情压力之大,难以想象。

一旦有个女人介入进来,就更是如湍急水流,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冲走你目前紧紧攥住的一切,何况还有双方家庭的推波助澜。

想想都觉得可怕。

一个是爱自己的女人,一个是生自己养自己的母亲,一个对自己有大恩大德的师傅。

如果说段小兵的母亲代表家庭、家族力量,段小兵的哥哥就代表着社会力量,林师傅是他的老领导老同事老上级,不言而喻,是官方,也就是代表官方的政府力量。个人在三股强大力量的汇合面前,显得是多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段小兵能抗争过来么。

段小兵脸上露出的倔犟、憔悴还无助的表情让我很是心疼。

本来,我想说,你妈现在鬼迷心窍。

但,我又一想,还是别火上浇油了。

于是,我宽慰他说,别多想了,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妈。

他说,我妈又怎么啦,就可以三番五次逼我?他俩儿想结婚就结贝,我又没拦着,逼我干什么。

我说,他们当然想结,而且也肯定会结,他们只是希望在他们结婚之前,先把你们的事了结。老人嘛,就是这样,儿女的事没了,他们怎么好意思先了,传出去都让人笑话。再说,你现在多优秀啊,能文能武的,你上次还说要被厂子机关的宣传部借去实习,你师傅瞅了心里多高兴啊,你想想,人家可一直把你当儿子看,你要再娶了他女儿,就真成了他儿子,以后他也不怕没人养了。

可能说到要害了,段小兵像霜打得茄子,耷拉着头,一言不发。

走出望江厂,我问他想去哪。

他像是没听见,楞着神,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看。

我拍了他一下。

我说,靠,问你呢,想去哪?

他这才回过神,欠了欠身子,说,哦,随你便!

我说,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你有没有准备什么礼物?

当然,我不是真要他买什么礼物。

我只是不想他一直陷于那种悲凉还无助的氛围中。

见段小兵还盯着窗外看,我又拍了他一下。

他歉歉地说,飞飞,你刚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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