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中月下绿生尘——饮隐
饮隐  发于:2014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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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法?受伤?玄玦笑得不三不四。

又听见蓝成疑惑问道:“那怎么还有声儿?”

墨柒依旧淡定:“那是打斗声。”

玄玦忍不住笑意。

从未见过这样的墨柒,虽然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可是玄玦知道他心里肯定尴尬死了。

不由得将他与另一个人联系起来。

疏影。

同样是天生聪慧,心如冰雪通透。

十三岁的疏影,心思通透得不像话,人也早熟得很,那时候玄玦与他同在云州的张府里当小厮,手里的活儿不重,便常常有空闲出府闲逛。张府里的人知道张家的少爷钟情与那叫做疏影的小厮,也不管疏影玄玦他俩的行动,只是想着千万别得罪了少爷心尖儿上的人。

那时候疏影已经出落得绝世姿容,玄玦现在仍记不清他的容貌,却可以从旁人的神态中推测出疏影美貌惊人。

小时候的玄玦经常对着这位美人,心里难免会有些歪心思,却因为面皮薄不敢说出来,虽然有刻意压抑这种心思,玄玦却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看疏影,只觉得他的一颦一笑都是勾引,不是不知道他与张家少爷不清白,不是不知道他的名声不好,也不是不知道他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待自己,连笑意中都带着疏离,玄玦还是忍不住不想他。

他总觉的疏影还是疏影,从来都没变,不会因为成了张家少爷的娈童就不要自己。

而那一直被深埋的感情,也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流逝一天天强烈起来。

与疏影同行,常有人痴看,当然,他们看的不是玄玦,是疏影。

玄玦曾笑着打趣他:“疏影这么招人,想来一个小小的张府是留不住你的。”

那时的疏影只是淡笑:“张府困了我才是。”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怨愤。

“那张二少爷,你真的喜欢?平日里他似乎待你极好。”

“喜不喜欢的,又有什么区别,好不好也不过如此。” 他似是感叹,半分无奈,半分从容。

彼时严冬,地上白雪覆盖,两人交谈中呼出的白茫茫雾气不自觉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玄玦将领口合拢,却阻不住寒意的入侵,手指早已冻红,却不肯回去张府。

疏影问他为何,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多年来积攒在心里的话就这样漫不经心说了出来:“回了那里,你就会陪着张少爷,不理会我。”

玄玦微笑:“我想你陪着我,疏影。”

没有半分虚假,半分做作,只是私心里想他……陪着。

期盼他的回答,于是不顾寒冷,伸出手紧紧握住那同样冰凉的手,眼眸里都是希冀。

许久,才听到那人轻声的一句:“好。”

如释重负。

第10章

耳畔忽而响起水声,玄玦蓦然回神。

有人身形纤瘦,青丝如瀑,撩起袖子拨弄盆里的水。

那人抬起头,一弯远山黛眉,一双秋水墨瞳,唇色有些淡,脸也略显苍白,却挡不住那份独特的气韵。

墨柒又垂下头,恰看见小扇子般的睫毛和尖削小巧的下巴。

“过来。“玄玦朝他招手,顺便拍拍身侧的空处,示意他过来。

墨柒乖巧地走过来,坐在玄玦身侧,神情柔和,这样看来,很是纯真无害。

玄玦揽住他的肩,感受着怀中的温暖,偶尔侧头看一眼,似是有话要说。

墨柒不理会他的目光,等他抱够了,才从他怀里退出来,一声不吭翻过玄玦的身子,开始给他清洗上药。

安安静静趴着,没有痛呼也没有抽气,麻木了一样任由墨柒清理,心里却是乱如麻。

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满心的思绪只停留在记忆中那少年轻轻的一声“好”,冰天雪地里,固执的孩子,被握着的,冰凉的手……都是他。

不能忘却,好不容易放下的,为何,为何……又如梦魇般缠着他,消散不去。

怎么办。

不想再如此了啊,前世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有着些微的印象,就连玄玦最厌恶的张公子,面目轮廓也是清晰的,只有他,只有他,那些记忆,纷繁散乱,无迹可寻,连时间都无法分清,又为何要存在呢,为何要存在于心中来折磨呢?

他想逃。

抓不住现在,忘不掉过去,更不会有将来。

阳光照在屋子里很暖和,空气清新,那笼烟林的竹子,大概还那般翠绿。

上好药,玄玦坐起身,身子却突然被拥住。

墨柒轻拥着他,柔声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默然。

“又是他?”墨柒试探着问,其实也不期盼他回答,只是想要说句话来打破沉寂。

玄玦轻笑,墨柒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温柔、细致、体贴。

他已经离不开。

却不想骗他,于是坦诚答道:“是啊,我想他。”

墨柒不答话,看神色,并没有生气,反而宠溺地揉了揉玄玦的头。

“可是,我不要再想他,也不要再降萧郎,包括这世间的妖魔,我都不要管了,我不要,当道士,不要,殚精竭虑烦苦忧愁。”玄玦呼出一口气:“不论做不做得到,不论会不会有人因此看不起我,我不想再如此了……”

什么都不想做。

他是懦夫,只想逃离。

第11章

如果一个性情暴躁的人长时间无所事事,那么他很可能做出脑袋被门挤了一样的傻事。

玄玦的脾气很古怪,不单古怪,还暴躁,而且,他已经无所事事了很长时间。

从吃完晚饭开始,就被墨柒强行禁足,问他原因,他却理直气壮:玦儿的伤还没好,不宜走动。

天色变暗,变暗,逐渐变成一种近乎漆黑的墨色。

夜色已经很浓了,疏星黯淡,弯月似勾。

风起,昏暗的烛光明明灭灭,玄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的心里很乱。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有人站在窗前,揉揉眼,看得更清晰了些,窗是开着的,夜间的凉风吹进来,拂乱那人鬓间散落的发丝。

他在想什么。

玄玦注意到他,却并不打算惊动他,只是默默坐起身,看着他的背影,随他一块儿发了好一会的呆。

时间静静的流逝,他很享受片刻时间流逝的安静悠然。

是否怀念着,憎恨着,痴缠着,记忆中的东西,对于玄玦来说,依旧放不下,这有一种诡异的宿命味道,可这已经不重要,他想抓住尽在眼前的人,至于往事,他也阻止不了旧事一点点的浮现在自己眼前,那便顺其自然,只当自己是个看客,看别人的悲欢。

往事不可追。

笛声悠然响起,一直站在窗前的墨柒兴之所至,全然不顾酣睡的旁人,竟横笛一曲。

身姿挺拔,身形略显单薄,背对着玄玦,看不见他的表情,笛声不哀怨、也听不出喜悦,有的只是一种悠然闲散的感觉,听着这笛音,似乎更看到那双温润的眸眼,无悲无喜。

他只是在横笛,并未加入自己的情感。

却不让人感觉这笛声中有着匠气,好似本应如此,墨柒这个人,就应该是悠然横笛,神情淡淡的。

他就站在那里,不遗世独立,不遥不可及,只是横笛,只消一个呼唤,他便会过来。

玄玦没有打扰他,只循着笛音,慢慢的将往事追寻……

亦是浓墨一般的夜色,玄玦守在屋子前头,焦急的等待。

今日,疏影答应了的,待到他在张少爷那处得了空,便来这里看他,从前虽说是会耽搁些时间,却不至于到深夜也不见过来。从前疏影伺候过他,都会被送回来就寝,今日却有些不同。

怕是不会来了吧。

原本疏影与玄玦是住在一间屋子的,自打被张少爷看上,疏影就住到了别处,那时玄玦气闷,便故意不同他来往,日子久了便也生分不少。还是那年的冬天,玄玦说了憋在心里的话,挑明了心思,两人的关系又亲近了,甚至比入府前还要好,常常约定夜半相见,很是暧昧。

旁人看在眼里,却也不管。

他正要回去,却见不远处有人过来,身形很是熟悉,是疏影,姗姗来迟。

他的步伐有些慢,亦虚浮。

玄玦三步并两步,走去他的身边,轻轻握住那双手,才发现他的手冰凉得惊人,好似没有温度,没有生命。

“今日怎的弄成这样?”

“他酒醉,难免一番折腾。”

“你身子还好?”

“这类屈辱也受得多了,不妨事的。”

玄玦听他话语含糊其词,身子也很是虚弱,便将他搀扶进屋里,放在床上,伸出手来要替他宽衣解带。

刚解了衣带,疏影便按住他的手,摇头道:“别看了。”

玄玦继续解他的衣裳,揶揄道:“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看过。”

“解了衣裳,不免会看到那些脏东西。”

玄玦一怔,手指僵在原处,是啊,疏影是那个人的娈童,自然……

自己终究还是不敢看,之前夜里与疏影相见,抵死缠绵时,偶尔也会看到他身上有着别人的痕迹,每次看到,心里都会很不好受。这次疏影不让他看,想必是身上的痕迹真的不堪入目吧。

这是他死守的尊严,玄玦不忍伤害。

于是说道:“今晚就睡在这儿吧,我不会再解你衣裳,睡前记得清洗,不然会生病。”说罢,翻身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疏影沐浴过后,挨着玄玦躺下。

玄玦没睡着,见疏影躺下,便凑进他怀里,问道:“真不知道你待在他身边做什么,一点好处都没有,还弄的满身的伤。”

“我如何都无所谓,玦儿无事才好。”他揽着玄玦,手指轻轻刮他的脸蛋。

玄玦暗自咬唇,窝在他怀里,一夜未眠。

烛光愈来愈暗。

笛声终于停歇,这一次,玄玦已没有太过强烈的哀伤,他只当那些记忆与他无关,做个旁观者,于人于己,都会好受些。

夜风有些凉,却不似冬日刺骨,便是这样恰到好处。

横笛人并未发现有人注视,他将笛子放回,极自然地转过身,看见玄玦时有些讶然,双眼接触到玄玦清明的目光时,了然一笑:“睡不着?”

“是。”

“在想什么?”

玄玦眼睛里盛着笑意,语气反常的温和:“咱们走吧。”

墨柒走到他身边坐下,目光似有探寻:“去何处?”

“世间之大,处处可以安家。”

他语气坚定,显然是思虑数日,如今下定决心要离去。

墨柒也不疑惑他为何如此决定,只是顺着他的话问道:“何为安家?”

玄玦听了他顺口接的话,只道是这人未曾认真听他说话,倒问出一句敷衍,于是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像是指责他不好好听着,方开口道:“找个看得顺眼的地方,和心爱之人一同住在那处,只羡鸳鸯不羡仙。”

只羡鸳鸯不羡仙,这话并不像是能从玄玦嘴里说出来的,他一向面皮薄,虽然有些不信,但这话确实是玄玦亲口说的,墨柒也不由得在心里小小的高兴了一把。

虽然知道玄玦心爱之人是谁,墨柒还是忍不住想要问出个究竟来。

“只是,这心爱之人,又是谁呢?”他看似漫不经心问出这句话,其实心里却很想让他亲口说出来,不管他给的是什么答案。

“所谓心爱之人,自然是装在心里的,又怎么好说出来呢。”玄玦偏着头看他,眸光清澈,就着夜色来看,还真有些古灵精怪。

玄玦聪明了不少,看出他的意图,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却偏不遂他的意。

心思也坏了不少。

墨柒知道他故意不说,便作颦眉不悦状,幽幽叹道:“你果然还是想他……”

又来了,这个家伙,现在只要有一点不如意的事情,就会面露愁态地说“你待我不如不如从前,是不是又想他了?”,一张脸装起委屈来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好像玄玦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总之,让人很头疼。

玄玦按揉着自己的额头,好不容易才心平气和道:“你惯会拿这些旧事来让我头疼,我都不在意了,你还在意什么?”

墨柒见他强压自己的火暴脾气,不由心念一动,虽知道他脾气并不好控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了,那时候吃亏的可是自己,虽说如此,墨柒还是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于是他问:“那么,会是谁呢?”

“你可以再笨一点。”

“什么?”

“你猜。”

玄玦说罢,躺下,明明仍是没有睡意,却闭上眼睛,身侧的人久久没有动静,他真的开始怀疑墨柒这样死缠烂打的问,是因为真的想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因为他的脑袋被门挤了,变得出奇的迟钝。

不论如何,他都已说了,虽不甚清楚明白,意思却是傻子都能听明白的,放下了旧事,那他心中挂念的还能有谁。

非要亲口说出来吗,混账。

玄玦仍闭着眼,却突然开口说了句话:“明日咱们便离开,找个地方,只有咱们两个的……”

墨柒正想着他是不是又在害羞,或是已经睡了,对方就突然说了一句明显是别扭了许久纠结了许久的话,其意自不必多说,傻子都明白,现在他若再刨根问底地纠缠下去,怕是连傻子都不如了。

墨柒很识时务地不再追问,宽衣解带准备睡觉。

而这边的玄玦仍没睡着,一边咬着牙一边恨恨地想:你这臭小子,若再问下去,我就揍你!

一张脸埋在被里,双颊烧得通红。

这个夜晚,有人欢喜有人……羞。

第12章

翌日,天刚亮,不知谁家鸡鸣。

绿菀洗漱完毕后走出屋子,狐疑地朝墨柒和玄玦所住的那间房看了看,见没动静,心中的预感更加强烈了,换作平常,这两个人早该醒了,那小道士也会一如既往地拽着墨柒去笼烟林降妖,饭都不吃,今日却迟迟没有动静,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昨晚,那两个人又做了某些有着特殊意义的运动,所以筋疲力尽,今天才起不来床?想来,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绿菀笑笑,两个少年年纪轻轻相貌不凡,却是断袖,这要伤了多少待字闺阁姑娘的心啊……话说,那两个人也真是不知道节制,前天夜里就云雨巫山,昨晚又……唉。

思及此,绿菀的脸颊有些发烫,自己一个姑娘家,怎么也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虽说平日里性行并不像个乖巧女子,却也不曾深想这些房中之事,都是因为家中住了两个断袖,一定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自己思想龌龊,一定不是的。

只期盼那两个家伙赶快把妖降了,赶快走吧,尤其是那个叫做墨柒的,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往那儿一站,弄得自家本就神经兮兮的哥哥更加神经,整个人丢了三魂失了七魄,就知道一边发痴一边弄得家里鸡犬不宁。

说来也怪,这两个人来这儿也有不少时日了,竟还是没捉住那妖,实在弄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

绿菀正发着愣,却感觉肩上被人一拍,一惊,扭过头去,却发现拍自己的是蓝成,他的眼睛下面有着薄薄的淡青,脸色也有些憔悴。

绿菀不由问道:“哥,你怎么弄成这副鬼模样。”

“昨晚没睡好,那边的美人儿吹了一宿的笛子,天快亮时才消停,我听着那笛声,愈发的没了睡意,等到他停了也睡不着,就这么整宿都没睡。”蓝成打了个哈欠,难掩倦意。

可是绿菀却觉得,自己的哥哥今天似乎神志清明了些,虽说现在是一副睡不醒的迷糊样子,却感觉与之前大有不同,至于这不同在何处,绿菀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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