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中月下绿生尘——饮隐
饮隐  发于:2014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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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玦拍拍脑袋答道:“玄玦。”

想要抽出另一只手整理衣襟,却感到有个东西轻覆在手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墨柒护在手心里,手掌细滑的肌肤相接触,似乎感受得到对方平稳的心跳。

墨柒把玄玦的手放下来,理所当然地攥在手心里。

玄玦感受着手上温暖的热度,意识又开始模糊。

疏影,疏影,脑中心中满是这二字。

不知是多少年前,亦不知是多少年岁。

只模糊见得两名男童,一个是疏影,一个是自己。

疏影牵着自己的手于一园中肆意奔跑,不停地跑。院落很大,却没什么人。两人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气喘吁吁,却不见停下。

忽而,疏影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努力站住脚想要停下,但为时已晚,因为玄玦太开心什么都看不到,一个劲儿地拖着疏影狂奔,偶尔侧过脸来看疏影的面孔,目光如斯痴迷:“疏影你好漂……”

“亮”字还未出口,偏着的头已撞在一堵人墙上,那人被生生撞出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玄玦好奇地仰头看,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少年有一张英俊的脸,轮廓分明,他伸出一只发颤的手指着玄玦:“你…不想活了!”

狠戾的目光却在看到疏影面容的一瞬间悄然化成一池春水,眸中七分惊艳三分魅惑,他盯着疏影的脸,惊叹道:“好俊的一张脸,你叫什么名字?”

“疏影,新来的小厮。”

疏影的声音很平静,可是玄玦知道他在紧张,因为疏影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力度大得几欲捏碎,紧密贴合的掌心沁出汗珠,分不出是谁的。

玄玦捏了下疏影的手,示意他不要怕,自己永远陪着他。

那公子盯了疏影好一会子,才大手一挥,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罢。”

走了好一段路,玄玦问道:“疏影,那人谁啊?那么横,我讨厌他看你的眼神。”

“大概是张府的少爷吧,玦儿,我们先在寄人篱下,不比在家里,可不能胡闹了。”

“嗯,疏影就像个小大人,长得好,说话也老成,还懂得讨人欢心。”

疏影听了,声音中隐有笑意:“说什么呢,快走了,免得惹麻烦。”

玄玦随着他,两人交握的手掌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紧得再不愿分开。

“玄玦?”

玄玦听到墨柒在试探性的呼唤自己,猛地清醒过来。

“你叫我呢?”玄玦晃晃脑袋,恢复平日里的目中无人:“就只是这样称呼?”

墨柒疑惑地看着他:“那我怎么称呼?”

“我以为自己已经够不通人情世故了,没想到你连我都不如,怎么也得称我一声道长吧。”

墨柒面上一红,乌黑的发丝垂落于双肩,衬得面容愈发的精致,整个人透出一种独特的风韵,他道:“是我无理了,其实我并不是道士,只是会些收妖之术,终日隐居于山林之中,自然也不太懂什么人情世故。只是,当真要唤你作‘道长’吗,总觉得有些生分呢……”

他眸光如水,诚恳看着玄玦,一袭青衣衬得白皙的肌肤,愈发显得谪仙般出尘。

玄玦被他看得心乱,随口应付道:“随你怎么叫,只要别叫我小牛鼻子就好。”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墨柒眯起凤目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双目忽而明亮,道:“叫‘玦儿’吧,既不显得生分,听着又顺耳。如何?”

怎么跟叫猫儿狗儿似的,轻飘飘的。玄玦看看他纯真的笑颜,不妥,不妥。

“不可?”墨柒留心玄玦的表情,轻声问道。

小心翼翼的语气,就像一个眼巴巴要糖吃的孩子。

“这……”玄玦渐渐皱起眉头。

不想给他打击,毕竟看起来也是个心地纯真的孩子,整个一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儿。可是,那名儿未免也太欠妥当,逗小孩似的。虽说疏影也这么叫,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毕竟是前世的……兄长……

“不行那便算了吧。”墨柒淡淡叙述着,听不出一丝感情起伏,可就是让人听得心里发闷。

玄玦又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脱口而出:“没关系的,叫我玦儿吧。”

真是被什么妖怪附体了,说话想都不想,玄玦无奈扶额。

墨柒眼中一丝欣喜,唇角微微上翘:“玦儿可有借宿之地?”

还挺上口的,叫得真顺当……

墨柒又用那种目光注视他,只看得他不自在地避开,方说道:“那,可否把我也带去,我没地方住,盘缠也用尽了……”

登鼻子上脸,时时不忘软磨硬泡。

顶着那张比妖孽还妖孽的小脸装不要脸,如何是好?

“好……吧。”

玄玦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性情古怪,然而此时竟想也不想同意墨柒的请求,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他没有借宿之地是一回事,收不收留他是另一回事,两者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就算自己乐意,那老妇也不一定乐意啊。

真傻。

一定是被墨柒的美貌迷住了,一定。

看习惯了就好了吧,玄玦暗暗地想,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耻。居然像萧郎一样的见色起心。

玄玦拍打着自己红烫的脸颊,后知后觉地挣脱掉墨柒的手掌,领着他走出笼烟林。

一路无话,玄玦不言语,墨柒也不去打破寂静,只和他并肩走着,眼睛有意无意瞟着玄玦泛着红晕的脸,脸上不禁露出一点疑惑神情。

玄玦面皮薄,最受不了别人看,便狠狠瞪他一眼:“看什么看!”说罢,自顾自走了。

墨柒赶忙追上来,再不敢看他。

夜凉如水,当玄玦领着墨柒到了老妇家中,已是深夜,篱笆附近一片虫鸣。

门已经关了,灯也熄了,想来老妇已然入睡了罢。

不好意思劳烦她出来开门,上了年岁的人,腿脚都不是很灵便。

“玦儿,咱们跳过去吧。”墨柒纵身越入,站在篱笆里冲玄玦挥手,眼睛晶亮晶亮。

“兄台好身手。”玄玦木然吐出五个字,也随他跃了进去

第5章

日上三竿,阳光暖暖照射着房内的一切。

床上,一少年呈“大”字型躺着,又猛然翻了个身,直翻到了地上,差点压坏可怜兮兮打地铺的墨柒。

墨柒惊呼一声,睡眼惺忪地把那人推开,顺带着瞪了一眼。

可那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在地上又翻了个身,贴在墨柒身上,睡得香甜。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

墨柒好容易把他从自己身上分开,看着他无邪睡脸,竟有些出神了。

把睡得跟死猪似的玄玦弄到床上,体贴入微地掖好被子,不怀好意的笑容漫上唇角,墨柒也钻进他的被褥,拉上床帐,装睡。

半晌,玄玦被那人的发丝蹭得痒痒,忍不住皱起眉头嘟囔起来。

当玄玦睁开眼睛时,竟发现自己的头正埋在墨柒的胸口,下意识缩了一下。这一缩不要紧,才看清自己与墨柒的距离是有多近,方才似乎还触到了他的喉结,看样子,很亲密啊。

最重要的是,二人衣衫不整搂一块儿,姿态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莫不是昨夜发生了什么?

想到此处,玄玦不由得坐起身来托着下巴苦思冥想,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一个疏影就够了,现在又多出来个墨柒。

断袖也就罢了,怎么还跟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搞得不清不白,成何体统!怎么还有脸再去想疏影,怎么有脸说疏影是自己的有缘人,情何以堪!

最重要的是,期限快到了,萧郎未被降伏,旁边的这位居然也赖床,甚至比自己还严重,这般光景,如何降妖呢。

虽说降妖一事并未有人放在心上,就算置之不理也不会有谁在意,可自己是个道士,本就是要降伏妖魔,还大家一个安宁,无论如何都不可懈怠。

“喂,喂,起来,别睡了!”玄玦没好气地把墨柒摇醒。

墨柒的嘴唇动了动,长睫微颤,一双蒙着水雾的大眼睛缓缓睁开,纯美如幼童,他懒懒道:“怎么了?”

玄玦翻身骑在他身上,指着他:“还说怎么了,昨天我明明让你睡地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墨柒无辜地看着他:“你好凶……”

“你说什么?”玄玦怒目圆睁,更凶了。

墨柒心虚地看着地面:“地上凉……”

“地上凉就可以爬上我的床?我让你上床了吗?”玄玦俯下身问他。

墨柒别开脸:“你这个人怎么无理取闹。”

玄玦想了一会儿,好像的确是自己无理取闹,地上凉,还有蛇虫鼠蚁,墨柒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受不住也是正常的。何况,大家都是男人,同睡一张床没什么大不了,没有必要别扭来别扭去跟个娘们似的。

“那,昨晚我明明把衣服穿得好好的,为何一觉醒来就如此凌乱了?”这是很重要的一点,迷迷糊糊总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实在危险。按理说,不是色魔就是小偷,也可能是,墨柒这不安分的小子做了什么,不是他把他怎么了,就是他把他怎么了。

墨柒粲然一笑,戳戳玄玦的脸:“你想哪儿去了,有谁一觉醒来衣服还是整整齐齐的,你睡觉不翻身啊?”

玄玦一脸的不可置信:“真的?”

墨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将眉头一蹙,楚楚可怜:“好痛啊……”

玄玦的脸瞬间煞白:“哪里痛?”

墨柒白他一眼:“那里……”

“那里是哪里?说清楚!”玄玦很烦躁。

墨柒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道:“脖子疼,昨晚落枕了。”

玄玦松了口气,狠狠掐着墨柒白嫩的脸颊,只可惜那人的脸上没有多少肉,只得松了手叹道:“你耍我啊……”

墨柒眨眨眼,再眨眨,颇有一副我就是耍你你能怎么样的架势。

看他这样子,玄玦也没心情再斗嘴,自讨没趣。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正是出门的好日子。

当玄玦和墨柒一脸理所当然地走出门时,正在院里喂鸡的老妇顿时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浑浊的眸子里一抹异样:“这位公子,何时来的?”

玄玦不自在地垂下头,墨柒却走到老妇身旁,抓了一把米随意抛到鸡群中去,客套地笑:“在下墨柒,是玦儿的朋友,昨晚刚来的。”

老母鸡趾高气扬地于院中踱步,几只雏鸡紧随其后,一群毛色杂乱的鸡涌到一处,点头频频啄食着地上的米粒。

老妇注视着墨柒,口中念念有词:“多俊俏的小伙子,可惜了……”

墨柒柔柔笑着,如若春风:“玦儿,你不是要去捉妖吗?”说罢牵着一脸错愕的玄玦悠悠然走出了院落。

老妇呆愣着,也忘了喂鸡,身前的鸡瞪圆了一对儿乌黑的小圆眼睛“咕咕”抗议着,老人家目送那二人飘然而去的背影,叹道:“这年头,连道士都……唉……”

这世上的人看人都是先看脸的!

走在路上,玄玦才明白这句话简直就是金玉良言,还是该用红纸裱起来,挂在床头时时勤瞻仰的那种。

一路上,不时有人过来瞧上一眼,惊艳的目光直围绕在墨柒身上,却又不敢走近,只远远瞧着,稀奇得像看到仙子下凡尘。

玄玦挑眉,这墨柒是美得不正常了点但也不至于一直看吧,一直看也就罢了,哪有像你们这样眸光缱绻还站得远远的,有病啊!

玄玦又不经意似的瞥了墨柒一眼,琼鼻薄唇,这小子的确有着令初见的公子小姐、老妪垂髫惊为天人的美貌,偏又清雅脱俗,不容亵渎。

都道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他倒温润如玉,活脱脱一个浊世佳公子,真不知这人会有什么瑕疵。

墨柒忽而侧过脸了然地看了玄玦一眼,眼睛里的促狭一闪而过,墨绿的眸子眯起来,狐狸一般。

玄玦别过脸去,颊上升起两抹红云,问道:“现在去哪?笼烟林吗?”

“咱们不去哪儿。”

“是你说要去的,怎么又不去了?”

“我有说过吗?”

“你……”

玄玦的古怪脾气又上来,这几日积攒下来的憋闷怒气一股脑儿地朝墨柒倒出来,怒道:“那去做什么?如你所说,咱们不去那儿?三日了,降妖的事一拖再拖,先是吴奕那个臭书呆子,后来又是你这个来路不明的拖我后腿,你还要我把你带到我住的地方,现在弄得不明不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断袖!你什么意思,存心不让我如愿,戏耍我就那么好玩……”

一句比一句无理,一句比一句刻薄。

墨柒竟没生气,只柔和笑着,眉目间几许宠溺,几许无奈:“玦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怪,好的时候乖得像兔子,坏的时候凶得像夜叉……”

看着他的笑,玄玦也有些生不出气了,却还是把头扭过去不想理他。

墨柒无奈地叹口气,伸出手抚摸玄玦柔顺的发,如同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语气温和:“我没有毁你名誉,也不想害你,你我皆知,萧郎道行高深,不是你我所能对付的,曾有好些高人去收他,都是一去无回,更何况你我这种无名小卒。玦儿,算了吧。”

“我知道,只是不甘心……”

墨柒轻轻抚着玄玦的脸颊,手底细白的肌肤如玉般温润,花般娇嫩。

玄玦这才注意到墨柒有一双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白皙,不似女子般娇柔,亦不如男子般厚实有力。

那双手挑起他的下巴,迫使玄玦抬头看他。

片刻之后,他又松开。

恍惚之际,墨柒已牵着玄玦走到了笼烟林。

“怎么,又来这儿了。”玄玦四处张望,笼烟林一如往昔般静寂,见不到半个人影儿。

他满意地看向墨柒:“想不到你还挺听话的,被我吼一顿就乖乖和我降妖来了,不错不错……”

“若你真的能找到妖的影子,我便佩服你。”

“切。”玄玦瞥他一眼,便寻妖去了。



第6章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玄玦虽急着妖,却苦于萧郎迟迟不肯现身,只得呆在这儿静观其变。

横笛村畔有条河,名为芸河,相传芸河上有座石桥,唤作倾影。入夜,桥头常有童子咿呀而歌:倾疏倾影倾故人,道是多情道是嗔。

曾有人好奇问道,是谁教的这歌谣。

童子但笑不语,一转眼,消失不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度过了多少春秋冬夏,村人们青丝成白发,桥头童子时不时出现,如今还是当年模样。

有人说,那是童鬼,遂了谁的夙愿,附在桥上,日日歌唱。

玄玦登上石桥,脚底的石桥已有了些年月,微微透着青,桥上蒙蒙尘土,许是无人前来。

然而,桥上却有一方姑娘家的丝帕。

玄玦拾起来,放在手心上问身侧的墨柒:“这是怎么回事?”

墨柒淡淡瞥了一眼:“女子掉下的帕子,有何稀奇?”

“有哪个女子没事跑到这里,除非是女鬼。”玄玦撇嘴道。

话音刚落,忽听一道清脆女声入耳,只听得那女子道:“你才女鬼呢,你全家都是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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