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之月(第三部)+番外——Cheese
Cheese  发于:2014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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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米凯尔殿下……

我用力摇摇头,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即使对于普通的天使,要将天使的“灵”与“器”完全分隔开来也近乎不可能。因为灵的纯粹,天使的灵与器的结合十分紧密。如果不是进入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躯体而引发反噬,天使的灵是很难被其他力量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的,倒不是说不会受损。如果躯体受损太过严重,普通天使的灵是无法自行修复的,而一旦躯体丧失,灵也无法存在太久而消散。越强大的天使,灵的力量越强,反应在外表上就是越发惊人的美貌。

六翼天使吉普莉爱尔,哪怕她不是炽天使,她的灵的力量也是很强的,而要将这样的“灵”打碎并禁锢……

对于这一点,我并不认为梅菲斯特是在说谎。

当前的结果……我已经看到了。

她身上能感觉到的灵的波动已经十分微弱了,也许连毫无法力的人类都比不上。

我深深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是别西卜的力量超乎了我之前的估计了。

说起来,魔族,尤其是古魔,和天使在这方面是完全相反的。他们的“器”的力量非常强大,而“灵”则是从其中衍生而来,正因为如此,古魔几乎免疫所有的精神类攻击,只要他们的躯体没有遭到极端性的毁灭,他们的灵几乎不会受到损伤,而要对古魔的躯体造成伤害同样是件极困难的事……

我曾听到大天使们私下说过,路西法为什么没有杀死别西卜而是与这位宿敌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

“轰平魔界要容易点,”亚纳尔殿下笑着拨了拨三角竖琴的琴弦,有点漫不经心,“无论路西法有多强大,他也不可能忽略别西卜所具备的所有类型的魔法抗性。很久之前我们在战场上擦肩而过,匆促之间我的一个高级光魔法正面击中了他……”

“然后呢?”我问。

“没有然后,别西卜的衣服破了一点,蹭破了几块皮,脸色有点发黑罢了。”亚纳尔看着我微笑,长长的头发从我肩头垂到地上,仿佛一匹光泽细腻的银灰色缎子。“令人叹为观止的魔法抗性不是吗?太可惜了,我从不是战天使。”

亚纳尔殿下。

炽天使,和谐天使,第三天金星天的守护者,御座七天使之一。

我擦了擦额头,虽然没出汗……

被炽天使的高级光魔法正面击中而只擦破几块皮,别西卜这已不能叫魔法抗性了吧……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位魔法抗性极高的古老地狱君主……

这可真蠢啊……

完全是自投罗网嘛!

想到马上要回到这位地狱君主眼前,一瞬间真觉得胃部拧起来了。我看了一眼前面黑发恶魔的背影,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接近了花园的出口。再走几步,葱茏优雅的绿色就会被森严冷硬的黑色截断了。

人总得面对现实。

我默默安慰自己,而且我还不知这位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默菲斯托里菲斯停了下来。毫无预兆的。

我几乎一头撞到了他背上,黑色的发丝擦过面颊,有种微妙的纤细感。

“怎么了?”

“法罗尔,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吗?”

“……哦,我问了就一定有答案吗?”我耸耸肩,虽然也知道没回头来的家伙肯定是看不见的,“我确实困惑。但若得不到答案,发问又有什么意义呢?”

“……”

“好吧,我问就是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择我作为极恶之花的宿体?培育极恶之花,你能得到什么?别西卜又能得到什么?”

默菲斯托里菲斯沉默了很久。他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并未转过身来。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整个人崩得极紧,肩膀完全是僵的。

我不明白的是,他有什么可紧张的?!

我不是在审讯他,而且,即使他不回答我又能做什么呢?

——什么也不能做。

“我不是有意……选择你作为极恶之花的宿体,只是……”

他又沉默下来,等了很久也没有下文。

我彻底无语,有一刻实在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段时间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几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他想说,全都是因为他当时一不小心手滑吗……

“梅菲斯特,你不用和我道歉。作为恶魔。何况这也是于事无补。”我说,“要是你摆脱不了这种无谓的内疚感,那么,告诉我别西卜殿下邀请我来此的真正原因吧。我不至于会天真到认为,他邀请我是专程为了替我拔除极恶之花的。拔出极恶之花,我会死吗?”

“不会,虽然我也不清楚你会怎样。”默菲斯托里菲斯慢慢地转过身来,脸上毫无表情,黑眼睛里的一点蔚蓝看起来……似乎有点黯淡,“别西卜殿下想要的是,你的翅膀,你的黄金四翼。”

我的四翼?

我皱了皱眉头,有点莫名其妙,心底的不安反倒加剧了。

“别西卜殿下要我的四翼做什么?天使的羽翼只有天使本人能用,他又不能用,难道他想……”

吃……

那个词直接梗在我喉咙里。

我倒吸一口气,脑海里骤然浮现出的是一些老套的传闻,比如,某些恶魔对天使烤翅的执着爱好……

说起来,沙尔和别西卜相熟……似乎就是因为别西卜殿下对美食的偏好……

毕竟在地狱里精通厨艺到大师级烹调的实在不多,不管是恶魔还是堕天使。

除了沙尔·尼斯洛克,我还真想不到其他人了。

我在沙尔开的餐厅里远远见过别西卜几次,十几年前有一次简直是擦肩而过,那也是我唯一一次在魔界的非公开场合近距离地见到这位地狱君主。之后沙尔就再也不让我去找他了,除非我愿意老老实实地躲在那个我们专用的包厢里,难道……沙尔是担心这个?

默菲斯托里菲斯了然地看了我一眼,庄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殿下喜欢天使的翅膀,尤其是黄金烤翅。”

我头上顿时冷汗涔涔。

好吧,饿极了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想过把天使翅膀烤了来吃的事,但是,我的翅膀……

别西卜打算烤了我的黄金四翼来吃?!

这个贪吃天使翅膀的家伙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噎死啊!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我了解了。多谢你提前告诉我。”

默菲斯托里菲斯看着我,一言不发,说不清到底是种什么样的表情,谈不上是高兴,但也不是难过。

天使的翅膀由灵化出,虽是实体,但与灵体本质直接相连,因而非常敏感,轻微伤害都会引起强烈痛苦。同时,任何天使都有相当部分的力量在翅膀上,一般来说占自身法力的一半左右。失去翅膀,尤其是所有的翅膀同时都失去的话,身体所受到的伤害以及精神上所受到的痛苦都是十分强烈的,不然天界也不会以“断翼”作为最严峻的刑罚之一。

对魔族来说,如能在战场斩断天使的羽翼也就基本等于废除了天使的战斗力。在暗力量浓厚的魔界,失去羽翼的天使若得不到保护,通常无法存活很久。

很幸运,我在战场上翅膀没受过重伤,伤得最厉害的……是雷特堕天不久之后体内属性发生剧烈冲突的那一次。

发狂的雷特在神志不清中折断了我的四翼,活活撕掉了几乎有三分之二的羽毛。

坦白说,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哪怕是回忆起来都让我忍不住发抖,我通常尽可能地不去想,雷特又不是故意的,而那一次我的翅膀至少没被砍下来。

黄金烤翅……

随着这个词,我眼前浮现而出的是金灿灿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饱满的大翅膀,还在滴着油……

我有点心虚地垂下头。额,我不会让梅菲斯特看出来的。

恶魔们一直有谣传说天使的翅膀极美味,只是我从来没试过。

我当前担心的不是我的翅膀……别西卜殿下要的如果只是这两对翅膀,问题反而简单。我看似随意地抚了抚肩膀,擦过那个看不见的六芒星的伤口,隐隐作痛。

美德天使吉普莉爱尔……

设想中最糟糕的状况不过是性命之危,如今出现这样的变数,最后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我叹了口气。

梅菲斯特还是那样半死不活地看着我。

“走吧。该看的都看过了,何必让别西卜殿下久等?”

我说,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其实,我已无需他带路了。

前面可以看到那座黑石的主建筑,幽暗中勾勒出线条刚硬的轮廓,安静的长廊上一排黑色的火把灼灼耀目,倾斜的拱券,巨大的穹顶,四角的庭院里不时走过精美的奥术傀儡巡行。他没吭声,默不作声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穿过层层帷幕,大厅里的别西卜殿下几乎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着。稳定。坚固。似乎不可动摇。

看着我走近,他眼睛里明显露出笑意。

默菲斯托里菲斯停在门口。

我吸了一口气,尽量镇定地走上前去,脑海里却不可遏制地回忆起刚才花园中的所见所闻。

那些美丽惊人的人偶,无一例外地有着平静到空洞的眼神。即使他们会哭,会笑,会动,不过是命运悲惨的傀儡与玩物。不由自主。

灵魂破碎之后,身体被永远束缚在那罪恶的美景之中,生死流转幻象之间,永远不得解脱。天使如此,人类如此,精灵或者其他族类也是。

可能的话,死亡,哪怕是天使的归原,看起来都更近似于慈悲。

至少,死者可以获得不被打扰的安宁。

右手手腕连同肩膀骤然一阵刺痛。我抿紧了唇,看似谦恭地垂下视线,心底涌动的那种感情……我不知该不该算愤怒。

是的,别西卜他可以凭实力杀死比他弱小者,但这不意味着杀戮有理,更不代表他可以任意践踏他人的灵魂与身体。

无论强弱尊卑,谁也没权利将他人的尊严与命运玩弄于掌中,哪怕是被称为鬼王的地狱君主也一样!

简短的开场白之后,别西卜严肃地说,“我可以为你拔除极恶之花,当然,这需要你的一点诚意。”

“我明白。”我点点头,补了一句,“请殿下明示。”

“我很中意你的翅膀,还有,头发。”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我现在根本没显现出翅膀来。

所谓的魔力广泛存在于整个世界,仿佛一张巨大的网,虽然厚薄不匀、性质各异。这样散乱无序的力量必须被有效率的组织起来才能有威力,这就如同水本身没有伤害性,但澎湃的海浪与急速的漩涡都能造成巨大伤害一样。咒语、法阵,都不过是发挥魔力的最常见方式。神族天生是对于魔力的易感体质,在这个世界历史上出过大把强悍的神族法师,最逆天的莫过于当前的魔王路西法陛下,但神族个体之间的差异仍然十分明显。天界自来有风气以翅膀的对数多少来论定地位的高低,这并不全是出于虚荣。羽翼是天使灵质的具象化,与天使的法力密切相关。正如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两片叶子,也没有任何两个天使会拥有完全一样的羽翼。

简单说来,我们的翅膀有点像法力的容器,对数越多,代表能储存

的法力越多,也代表天使在一段时间(譬如一昼夜内)能使用的法力越强。因此,数量最重要,颜色其次,大小反而最不重要。

过往我没什么太深的体会,作为战天使厮杀在第一线,血雨腥风之间没人(恶魔)会给我充足时间念大段咒语,魔法通常只作为战斗时的辅助手段;但自从我们逃离天界之后,这种感觉是越来越明确了——我不止一次地法力耗尽——最严重的是为了铺设红月之谷的结界的那次,睡了几年才醒过来,把拿丹叶和芭碧萝吓得不轻……

无论哪种法职,法力耗尽了隔一段时间是会自然恢复的(如果没死的话),但法力这件事耗尽本身十分危险,头痛恶心之类的副作用是小事,严重的话送命也不稀奇。所有的法职在入门的时候都被教导过,尽量不要将自身法力用尽,至少留下一到二个法术备用。

萨维亚时使用的虚无之蚀是我从古卷上学到的禁咒,对法力的要求并不苛刻,最后关头以我的魔法等级本不至于无法脱离,但因为身上的极恶之花,当时施展这个法术几乎令我的法力完全耗尽。若非最后乌列的雷系终极魔法使得已开始溃散的法力有所收束,我大概不但会死,而且多半死得非常彻底,灰飞烟灭到剩下一堆粉末之类的……

黄金四翼也只是四翼,虽然金色代表最纯粹的天使力量,但毕竟无法超越四翼的上限才是,因而之前我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魔法等级能到六级以上……

至于……头发?

我摸了摸自己的发梢,颇为疑惑。

这个……不至于也能吃吧?他要去干吗?施行诅咒的媒介?但我本人都站在这里的啊……

我定了定神,“若殿下可以先为我拔除极恶之花的话,当然。”

横竖我也拒绝不了。

“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别西卜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哦,说来听听。”

“殿下可以一次只取一对吗?”我镇定地说,“我有点怕痛。”

面容严肃的地狱君主稍加思索,“也可以。”

他稍抬起左手,一道黑色光芒从我眼角闪过,本来披到腰际的长发齐肩而没,与此同时,一团柔顺如绸的金色出现在他手中,淡淡的银芒在发丝之间流转。

“梅菲斯特。”

“在。”门口阴影里的骑士向前走了几步。

“拿去。”

“是。”梅菲斯特泰然自若地把手中的一团软软的浅色收进一个黑色的系袋里,又再行了一个标准觐见礼才转身退了出去。

我眉头忍不住有点打结。

这情况……怎么越来越诡异了?

第三十七章

对于身为始作俑者的地狱君主来说,拔除困扰我如此之久的极恶之花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别西卜随意地捏住我右边的肩膀,他声音低沉,我听不懂的咒文实体化之后如锁链缠绕手臂而上,下一秒,我眼睁睁地那纠结的黑色藤蔓连同上面的花蕾一次性被从身体里拽出来,非常痛快。没有一滴血,但好一会我眼前都只剩下一片白光,那仿佛骨髓都被吸取的痛苦绝对不会逊色于若干经典的酷刑。

身体一阵剧烈痉挛,几乎便要跪倒在地——但总算没有。

别西卜站得很近,我的感觉有点模糊了,然而……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如同一把薄而锋利的刀锋正贴着面颊,正是这种冰冷让我勉强还维持着几分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或者很短,我能听到自己急促喘息声慢慢平息,一点点地被自己吞了下去。

极恶之花被拔除了。完全的。

我轻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立竿见影地,我能感觉到身体深处的法力源源不绝地滋生,再也不会被莫名其妙地消失掉了。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达到了比过往更高的水准,仿佛是一直不断泄水的闸门被关上了,水涌上来。这种舒适而温暖的感觉很快便盖过了刚才可怕的痛楚。

还来不及细细机会这久违的轻松,身体陡然因为强硬的禁锢而变得僵硬。灰绿与深色的长发擦过我的额头,黑暗的力量直接从我的背上腐蚀透过,细微的烧灼般的刺痛引发了几乎本能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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