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之月(第一、二部)——Cheese
Cheese  发于:2014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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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缺少的那块应该正好是天使军的主将所在,画面中原本是头带上半身的地方只剩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只左手……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紧了一根奇特的魔杖,杖身纤长,散发着宝石般深碧青蓝的光泽,杖头两块菱形的绿宝石镂空相扣,奇妙地扭曲成一枚新月的形状,又似乎是一只妖异的眼睛。

——!

脑中骤然一亮,有什么东西轰隆隆地碾了过去。一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却再清晰不过的话就那样直直地插进来,每个音节每个字母都那么清楚。

“如果元素也有形状,那么水是圆形,火是三角形,地是正方形,而风则是……新月!”

顶端有着风元素标志的魔杖?

深青色的魔杖?

我一阵愕然,齿间发涩,连呼吸都慢了几拍。不由地站到画面前仔细看去,画中魔杖所指的方向,一派兵荒马乱尸横遍野恰如狂飙过境之后,如果画家并无太多夸大,那么这东西的威力实在可称得上排山倒海。以前读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记载混杂着正史纷纷泛起来,我吸了口气,慢慢依着墙边坐下,手心不觉已满是汗。

这个魔杖……难道是传说中的……风系结晶?

“四大元素的结晶形态与各自的元素属性有关,譬如水象,虽然以圣杯的形态出现,但并不意味着只是一个观赏用的圣杯。火之圣石在沉睡时只是楔形的赤色石块,可以化为利剑,也可以化作法杖。在你家殿下手中,自然是化作利剑了……”

梅丹佐殿下站在空荡的神殿里,身姿挺拔,脸上却是正经中带几分慵懒的神情,一袭飘逸松散的紫色长袍越发衬得他身材修长。他漫不经心的说完这话,转头看着我,棕色眼睛里甚至还有些纵容的微笑,眉目洒脱地舒展着,仿佛这世界上从来没什么值得在意或者不幸的事情。白披风一角恰好被风卷起包住他手腕,他似全未留意。

那时他的音容深深印在我脑海中,宛如石刻,直至今日也不曾片刻忘却。

可,谁能想到他无心的一番话日后会令我动了那个心思呢?

我想笑,心里却一阵悸痛。梅丹作殿下毕竟也算我的半个上司,发觉火之圣石被我盗走的时候,不知道堂堂“神之颜之君主”作何感想?

地风水火。世界的根基。

基本的法则在每一本魔法书中被重复,尽管也许它们都故意漏过了某些重要的部分:火系是最接近光系的力量,也是最接近世界本源的力量,再者是水,最后是风。虽然千百纪来世事屡屡变迁,但天界通行语的根本——字母并没有改变。天语的字母有二十二个,每个字母同时又可以当数字来用,共计三个母音七个双音十二个单音。按照标准的说法,其中三个母音分别代表火、风、水三元素, 七个单音代表水星,月亮,金星,木星,火星,太阳,土星,最后十二个单音代表黄道十二星座。若按照我曾看到的那些离经叛道的书籍来更详细些解释:火代表生命力、原型的世界、神的世界,也是最完美的世界;水代表创造力、大天使的世界,是神圣的灵魂直觉,逐渐成型的世界;而风代表智力、小天使的世界,是成型的世界。至于土,是物质的世界,也是最混乱、最污浊的世界,不属于天界。自从神从尘土中造出了人类,才有了这个世界。

我所知的天界典籍中并没有详细记载四大元素结晶被放置于何处,但火之圣石,因为光辉之城耶路撒冷的缘故而闻名天界。所以,奇特拉法默在耶路撒冷也算是天界公开的秘密。只是很少有天使知道,它同时也是耶路撒冷强大的守护结界的能量之源。

我当年会起心盗走它,不过是因为那本奇怪的书里的记载:只要对应的元素结晶里的力量不曾消失,或者被其他天使继承,那么,元素天使就不会消亡的。

更确切的说……或许是我根本拒绝承认殿下已死的这个事实吧……

曾经,梅丹佐所表现出的冷静沉着令我心寒,可现在看来,也许他那样做更恰当?几千年中,为他效命的次数不少,他也曾如殿下那样郑重地信任我吧,不然不会让我陪同他进入耶路撒冷的中心神殿,火之圣石的所在地。

末了,我没能承担起殿下的信任,也辜负了他的。

我按住额头,努力把思路拉回来。目光不住地在壁画逡巡,试图再找出一个两个不一样的细节来,可惜支离破碎的画面没给我多少启迪,这面壁画中连天使带恶魔,几乎所有的人物面容都模糊不清了,最后我也只能慨叹说这壁画实在够古老,即使在室内这样少日光灰尘的地方,居然也剥落得七七八八。最后视线又转回到那根魔杖上。

说起来,其他三大元素的结晶我并不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自然也无从得知是什么形态。但火之圣石既然能化作宝剑,风之圣石能化作魔杖也是正常的吧?

然后……然后呢?

我骤然发觉自己思路走入死角。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是我疏漏了的。

即使,壁画中的这魔杖真的是风之圣石的变化形态,又怎么样?

等等——!

不知来自何处的灵光一闪,我忽然抓住了一些东西。

如果,这真是风之圣石,那么这壁画一定是画的是以风之天使为主迎战魔族的情景……现在的风之天使是拉斐尔,但如果这里面真是拉斐尔,没道理这幅壁画会破损成这样还没人来修复,要知道身为“神之治愈”的拉斐尔,受欢迎的程度在第三天之下甚至是超过殿下和加百列殿下的;而且,中间这大片的空白,分明是有人故意削去。

依照天界的法律,恶意毁坏以高阶天使为对象的壁画,一旦被发觉是会被处以流刑的。如果这是拉斐尔……不,这位天使一定不是拉斐尔。

我遽然一震,有些混乱的头脑忽然清晰起来。

如果这魔杖真的是风之圣石,而这壁画中的大天使不是拉斐尔,那么就该是……他之前一任的风系大天使,而拉斐尔之前的风系天使是……

拉结尔……

我仰望那幅壁画,那片空白哽在我心里,一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天界历史记载对三战时发生的事情语焉不详,然而四战后御座天使却发生了极大变化,之前的御座天使们如拉结尔拉贵尔雷诺拉等,不是战死失踪便是从此后隐居神殿极少出现,连同他们的名字也渐渐在漫长的历史中湮没无闻。如果不是我对天界历史还算较为了解,也许一时是想不到在拉斐尔之前风之天使还另有其人吧?

那么,真的是你吗?

我抬头,叹息。

前任风系天使拉结尔,所有座天使的保护者和引导者……古老的炽天使……

你现在是真的在第七天神殿中隐居吗?

而我和你,又有着什么样的关联?为什么那些无厘头的记忆会纠缠不清?

我记得那双紫红的眼睛,宛如月光般会变色的长发,时而冷漠沉静时而开朗活泼的神情,如同我曾清楚地看到曾经在战场上的赫赫英姿,听见鼓舞军团的豪言壮语。我记得梦里那些明明陌生却有着熟悉感的人和事。景色。似乎是我,又不是我。即使现在,我还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若即若离的违和感。

那次在乌列面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就仿佛是我往日也曾对人说过,那般熟悉、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以我之名发誓,我绝不后悔。直至时间尽头。”

那时候乌列的神色,我想我到死也会记得吧。

摊开掌心,苍白掌心里纠缠的线条蜿蜒而过,我把手贴在墙壁上,缓缓闭上双眼。心里那种挥之不去的恍惚诡异的虚幻感仍残留着。苍蓝的梦之海漫无边际,漂满了千奇百怪的残骸。记忆的残骸。似乎是连纪年都难以描述的久远的过去。烽火连天。瘟疫横行。纯白的世界变为肮脏的血色。

战争。爱情。背叛。杀戮。

荣耀。忠诚。死亡……

隐隐一个念头浮现出来,我悚然一惊,不敢继续沿着这思路追下去。

只是,对天使而言,死亡应该并不可怕……

码,我自己在快死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恐惧。

“天使其实没有死亡,所谓的死亡即是归原,也无所谓复活或重生。”

这句话骤然闪过的时候我忍不住笑出来,却又觉得面上有点涩。因为我还清楚地记得这话以前我确实说过。

不过,沙尔,如果你在这里,大概还是会如上次那般坚决地反驳吧?

第十六章

“谁说对于天使没有死亡呢,我倒觉得……我们的死亡比人类还更加可怕呢。”沙尔手里托着一盏琉璃紫的葡萄酒,然后如同灌果汁般的一饮而尽,“我们和人类不一样,人类有脆弱的灵魂,所以可以期待完全纯白的开始。可是如果一个天使死了,那么就是死了。他的灵魂会很快融入天界之中。即使是在生命之树还没被毒害的时候,从上面重生的天使也只是徒有往日外表和法力却没有昔日所有记忆和感情的新生儿,是凝聚的不一样的灵魂,性格也好,喜好也好,再不会是曾经的那个天使了。这样说起来,不是彻底的死亡吗?”

他半长的栗色头发垂在原木的楼梯上,正好遮住木头上那道深黑色的疤痕。一双蓝眼睛微微合起,手肘就那么肆意地撑在台阶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讲的话却条理清楚得很,没有一点醉意。

“法罗尔,所以我总觉得,我们应该比人类更爱惜自己的生命才对啊,因为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以追回了。哪怕天使拥有漫长的时间,可是,要是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不能回头了,岂不是剩下那么漫长的时间里都免不了要折磨自己?我可不干。”他停了停,淡蓝的双眼睁开一线,目光居然还十分清醒,“我知道你有时喜欢自虐,但也不要这样啊。很难看的。”

是啊,沙尔,你说得没错。

你看我记得很清楚吧。包括你当时喝了几种酒这样的细节都还记得很清楚呢。

千百年中,你我之间的这种对话也不止一次了。说来你和雷特的性格还真是天差地别。

当然,和我的性格差得更大。也不知道最初是怎么成了死党的。

管它背后的长了几只翅膀,你本来就是披着风流洒脱嘴甜心软好吃懒做的外衣实际上却桀骜不群特立独行百折不挠的家伙,叫你顾虑旁人的看法,还不如听听你自己的说辞。你哪一次不是振振有词的说得众人都无语的呢?

而我呢?

我大概,从来就是想得太多所以难以决断的。

从没办法彻底地去恨,因而,恐怕也无法完全的去爱。毫无杂质的,只选择一个方向,我一直都做不到。

或者说,我不想自己做到,刻意地阻止着自己,迟迟不愿做决定。

因为一旦选择了,就无法回头了。我知道。我也有自己无法妥协的骄傲。大概每个天使都有。

不能原谅的,并不是旁人,而正是这样矛盾又可笑的自己。

可是,这样的我却不止一次听到旁人说,

“法罗尔,你的目光很坚定。”

“法罗尔,你的乐观实在令我羡慕。”

“法罗尔,你永远是这个样子吗?就像你永远不会逃避什么,就像没有什么能真正伤害你。”

最惊讶的一次应该是伊比利斯对我说的吧,他对我说,“法尔,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你要什么,你比我们当中任何人都更明白,也更坚定、更残酷。”

那是伊比利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残酷来形容我。那是大概七十年前叛离之前不久的事情,也许伊比利斯的感觉比我想象中的更敏锐。

可是,我始终难以将旁人口中的那个“法罗尔”和我内心所认识的自己统一起来。他们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就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只是巧合地顶着同一个名字,同一张面孔……

深重的疲倦慢慢蚕食着神志,我慢慢靠着墙坐下来,黑暗渐渐垂落,窗外开始有灯光闪现。只是,现在看来,这温柔的黑暗不象是黑暗,而那微弱的光明……也不是光明。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在看天界史的时候的感慨:在有些人眼中,历史是一段段顽强灿烂的光明,只是光明之前往往有沉痛的黑暗;而在另一些人眼中,历史是沉默厚重的黑暗,无法反抗也不容抗拒,即使黑暗之间也闪动着短促的光明。

其实,这两种看法,并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你免不了要在其中选择一种相信。而一旦你相信了,你眼中便会只有这样一种看法,一条道路。

是的,相信,信任。

多么美好的词语?

我蒙住眼睛轻笑出声,也许带着嘲讽,也许更多的……只是无奈……

在这样漫长看不到尽头的生命中,总要相信一些东西吧。

即使会失望,即使会破灭,最后或许会绝望也说不定,但心底里总还是想要相信一些什么的。

我之前是这样想的,也曾经这样对雷特说过。

但他颇不以为然。

“在你眼中,天使就是这样的?这样,岂不是很可怜?比人类更可怜啊。因为人类的痛苦通常不会长久,虽然他们的快乐也不会长久。”

他的笑容深刻起来,有些令人不敢逼视。

我想了想,笑着说,“不是啊,不仅仅如此。难道恶魔不是这样?相信力量也好,权力也好,哪怕是杀戮,都是自己的心里拼命想要抓住的一点东西的缘故吧。未必是觉得最好的,可是除了这些,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感情这种东西,对于恶魔来说是很虚幻吧。就算想要让自己相信,也是很勉强的,所以恶魔们才会变得那么无情。”

这次雷特听了终究没有反驳,虽然看他的脸色,大概还是不赞同吧。

这种类似的对话,几千年中也不知道多少次。说来我和雷特几乎在每一个问题上都有不同的见解,到了后来,连我都很佩服自己居然可以和他做成好友。还是几千年生死与共的好友。

我曾经以为有些东西失去了我也不会在意,后来才发觉,只是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失去罢了。

比如说,魔法。

记忆中我对魔法的天赋似乎与生俱来,因而我并未特别在意过。即使远我在受过正规的训练之前,我也能使用不少咒语,甚至包括相当复杂的咒语。大部分简单的咒语我只要听过一次就基本能用,偶尔有些音节上的错误也无损于效果。在希利斯的时候,我的魔法水准远远超出我的大部分同学,而实事求是地说,我并没有比大多数的天使在这方面付出更多的努力。我的大部分时间精力都耗费在剑术上了,或许我天生是法系的材料,以致为了达到近战的优异水准,我不得不付出了很高的代价。几千年来我早已习惯了的,从第一天到最高天,整个天界中充斥着魔法的能量,当然其实魔界也是,但那里弥散的能量十分混乱,远不如天界的有序和纯粹;尤其在耶路撒冷这种天界城市,那种满溢舒畅的感觉大概与深水中逍遥游弋的鱼的感受类似。

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

被困在这样的方寸之地,铁一样的冰冷感如同厚重的盔甲紧紧裹在身上勒得我喘不过气来,身体每一寸都能感受到那种无力和虚弱,而且……这种可怕腐蚀感还与日俱增。

我自嘲。

或许当你失去一个你已经习以为常的存在的时候,第一感觉是不可置信,然后才是恐慌。

就如同现在的我。

按一般的看法,我现在很好。在不恰当的情况下使用了不恰当的禁咒,并且原来就缠上了诡异的“藤蔓”,即使昏迷上半个月少了半条命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何况现在一切都尚算安好,身体状况也大有改善,只是不能使用魔法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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