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榛只是使了苦肉计,借着这个萧仲被打的缘由把萧仲派出去半个月的时间,这过程中,萧仲几乎每小时都有消息传给他。何友善做了什么,那些被收买的手下做了什么,他们之间怎么反薛平榛……事无巨细。当然还有那些手下,只是简单的摆了一些现在的情况,再晓之以情,弄点甜头给他们,自然而然便会效忠于他。所以他才能运筹帷幄,如此这般轻松的收拾了何友善这老家伙。
何友善被拉走了,临走前对薛平榛喊:“你他妈比你爹都阴险,薛平榛!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癫狂的继续吼着:“你真当程志冲是被车撞死的?”
十一
那么一瞬间,时间就像被什么东西凝注一般,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薛平榛顿时失去了胜利的喜悦,像被什么击中了,整个人定在那里不动半分。他的心脏停跳了半拍,血液全都聚到脚下,紧接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才终于恢复些意识。
直等自己稳住了气息,才问:“你说什么?老东西。”
可是何友善却像在吊他胃口一般,此时干脆闭紧了嘴巴。
薛平榛不愿再看他,便冷冰冰的对萧仲说:“拖下去往死里打,什么时候问出来什么时候算。”
萧仲颔首:“是。”
薛平榛浑身的力气都像被什么抽干一样,众人似乎有话要说,但他也不愿意再听,只是挥挥手与他们说:“都散了吧。”
薛平榛上了楼,人们无法只大眼瞪小眼的对望一阵,便都离开了。
这个荒唐的除夕就这样过了,没有往日的团圆饭和守岁活动,整个帮派全员戒备,老宅与外面冰冷的空气融为一体,到处一篇肃然。
萧仲在地下室问了何友善三、四个小时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何友善整个人都奄奄一息,他才停止了拷问。他的衣服上被溅得全是血,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去跟薛平榛汇报,薛平榛一直愁眉不展。
“这老家伙嘴也太紧了。”萧仲说。“当年大哥你没在,我也被派外,什么都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是突然听说程老大走了,我还琢磨怎么这么突然。”
“我当时是知道父亲走的太蹊跷,也听说些风声,但都不确切,那时候又忙得抽不开身,就只能暂时把这一切都放下。”薛平榛补充道。
“老大,你也别太急了。”
薛平榛起身背着手在书房走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叹了口气。
外面的天色已晚,远处还能听见些爆竹声响,他在新年到来之前处理了一个蛀虫,却得到一个谜题。
但不管怎么样,他得查清楚事实,让养父死而瞑目。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了,萧仲与薛平榛交换了个眼神,让人进来,结果却是小心翼翼的梁晋端了两盘子饺子。
他们的话题就这样告一段落,见梁晋来了,萧仲换上了笑容,对薛平榛说:“你别说,这孩子还挺乖的。”
薛平榛不屑的哼了一声说:“就面儿上吧,现在不管谁,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梁晋听见这话,真当薛平榛是在说自己,他敏感地缩了缩脖子。
他现在有点儿害怕面前的这二位,下午他原本在房间里午睡,却被一阵癫狂的笑声吵醒,打开门缝偷偷看见楼下的情景,心情一直到现在都平静不了。他从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刚从狗窝逃出来,又掉进了另外一个狼窝。虽然现在的生活得很好,可这根本不是他的小心脏能消受的。
萧仲听见便哈哈大笑起来,更是把梁晋给吓了一哆嗦,放下饺子狼狈的逃了出去。
薛平榛白了没大人样儿的萧仲一眼,夹了个饺子放在嘴里,刚咬一口,便听嘎嘣一声,是被什么玩意儿硌着牙了,他吐出来一看,竟是一个一角钱的硬币,上面还粘了一点墨绿色的韭菜和肉馅儿。
这个小插曲,已然让薛平榛顿时失了胃口,他放下碗筷,皱着眉头起身踱步到窗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正狼吞虎咽的萧仲说:“抄了何友善的家。”
萧仲把那口饺子咽了下去,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然后去问问秦奉添,我就不信他不知道!”
“是。”萧仲又往嘴里塞了两个饺子,起身便要走,薛平榛也没拦他,只说:“顺便让吴姨上来一趟。”
十二
萧仲刚走,吴姨就敲门进来,她往薛平榛的碗里看去,见那只白瓷碗里静静的躺着半个饺子和一枚硬币,心里便了然了,可她还是用关心的语气问:“先生,萧仲说您没吃多少东西,要不给您熬点粥?”
“不用了。”薛平榛把玩着桌边的玉石镇纸问:“今年包饺子怎么倒想起放硬币来了?”
“梁晋说这样弄,谁吃到那硬币,谁就有福气呢。”
“以后别这样了。”薛平榛淡淡的说,连头都没抬,后面又加了一句说:“不太卫生。”
“知道了。”
“没事儿了,把盘子收下去吧。”
“是。”吴姨收了盘子走了,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薛平榛一个人,虽然灯火通明,却有种凄凉感。
他当年不在这里,对养父的死因并不知情,谁都告诉他是场意外,谁想何友善竟然说并非是如此,那事情肯定就没那么简单。
他走到书橱前找到藏了很久的事故报告,翻了几页便觉得眼睛酸涩,不忍再往下看,于是赶紧阖上,做了几次深呼吸。
每次看见这玩意,他都会感觉窒息,养父那青紫的面庞以及遍是伤痕的尸体就好像在眼前一般。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是那种感觉根本难以忘怀的。
一切变得太快,养父对他的关爱和他向往的自由一下子被掠夺得一干二净,然后他就被绑上这么沉重的枷锁,从此再也没快乐过。
薛平榛的思绪被微弱的敲门声打断,他揉揉眉心说了一声进来,随后就见小梁晋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碗被轻轻的放在桌子前,梁晋垂着脑袋说:“哥,哥哥,那个,我听吴姨说我害得您没吃晚饭,我就给您熬了点粥。”
“我都说不要了。”薛平榛的情绪不好,说话自然带了点火气。
梁晋抬起头,眼圈儿红红的,手指在摆弄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话最终没说出口,抹抹眼睛就想走了。
薛平榛叹了口气,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是自己态度不好,可他不乐意去安慰人,他还有情绪没人安慰呢,只是挥挥手,说:“你坐那儿待会儿吧,我喝完粥你再把碗端下去。”
“嗯嗯。”梁晋立刻换上一脸笑容,就像讨到食儿的小狗,冲他重重的点头,就差吐舌头摇尾巴了。
薛平榛喝着粥,却想起刚才梁晋说的话,便问:“你熬的?”
“……”梁晋愣了一下,赶紧回答:“是啊。”
“哦。”薛平榛又喝了几口便放下了勺子说:“还可以,火候有点差。”薛平榛极少说什么表扬的话,这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赞美了。
梁晋露出最甜的笑容,欢畅的说:“嗯,我以后会注意的,哥哥你再多喝点儿吧。”
“饱了,你端下去吧。”发生这么大的事儿,薛平榛没什么胃口,说完,等那孩子要出门了,才又说:“等会儿再上来。”
“哦,知道了。”梁晋笑着,也没问再上来干什么,就赶紧出去送碗了。
其实薛平榛只是不想一个人坐在这里而已,不管是梁晋还是其他人,就算是身边有条小狗也好,他需要有个动静,有点儿人气,这样就行了。
梁晋送完碗很快就又上来了,乖乖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半点儿声都不敢出。
薛平榛是毫无困意,没管梁晋,因为身边有个人陪着,很快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梁晋最开始还在四处张望,后来就顶不住了,百无聊赖的拄着腮帮子一直打瞌睡,没一会儿又强撑着起来,晃晃脑袋继续呆坐着。
等薛平榛忙完了手边的工作,看见梁晋已然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瘦小的身子蜷成一团。
这屋子温度不低,但这样子睡也挺容易着凉的,薛平榛把他抱回卧室,放在床上,没给脱衣服笨拙地直接给拉上了被子。
梁晋在睡梦中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仔细一听是在喊哥哥,手还抬起来挥舞了两下,薛平榛伸手握住了,小孩儿立刻安静下来,不过薛平榛倒是觉得有点儿窘迫。
虽然梁晋来的时间不长,可能在心里是把他当成了亲人了吧。
梁晋的养父梁武虽然后来被送去医院医治,可还是没熬过年,前几天死了。薛平榛派人把梁武留下来的婆娘和亲生儿子安顿了,也算当补偿。女人放弃了梁晋的抚养权,可能是因为害怕,还说以后千万别让梁晋出现在她眼前,因为这个小丧门星她恨不得撵走呢。这一切薛平榛没跟梁晋提过,不过事已至此,这孩子他以后就只能管着了。
小孩儿攥着他的手越睡越甜,还时不时的砸吧砸吧嘴,再哼唧两声,虽然这睡容挺可爱,可薛平榛还有很多事儿要处理,他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便慢慢的把手抽出来,又给掖了掖被角才关门出去。
十三
薛平榛从梁晋房间出来便到了地下室,虽然萧仲办事他放心,但总有让他放不下的东西。
半夜的地下室在这冬夜显得尤其冰冷,再加上空旷,有一种慎人的感觉。薛平榛远远的就听见人的哀号和咒骂的声音,伴着这声音的是一声声鞭响,听着就特疼,他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薛平榛抚了抚手臂,凝神迈步走了进去。只见刑柱上捆着两个人,左边那个是何友善,他晕死过去,身上已经血肉模糊,衣服更是被鞭子抽得变成破布条子;右边正被萧仲用鞭子抽的是秦奉添,他啊啊的喊着疼,还不忘骂上两句人,血点子溅了萧仲满身满脸。
“你他妈说不说?”萧仲咬牙切齿的问。
“呸,小犊子,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他妈还在你爸鸡巴里呆着呢!现在扯什么王八犊子,赶紧放了老子。”秦奉添骂骂咧咧,最后还费了大力气吐了一口血沫在萧仲身上。
薛平榛明显感觉萧仲这鞭子使得更用力了,啪啪划破空气的声音和鞭子与秦奉添皮肉接触的声音震耳欲聋,他直等萧仲发泄完才发话。
萧仲朝薛平榛鞠了一躬,退到旁边,随手抹了脸,手心被血染得通红。
薛平榛绕着两根刑柱走了一圈,瞥见墙角何友善的那根粗大的龙头拐杖,他走过去操起来掂了掂,心里琢磨这玩意果然是价值不菲的,沉得压手。薛平榛双手攥紧了这拐杖,横着就照秦奉添的肚子打去,就那力气,只要歪三分秦奉添就得折上两根肋骨。
呼痛的声音很快便掩埋在第二次拐杖与肉皮的撞击声中,直直就把秦奉添痛得晕了过去。
薛平榛觉得还不够,又打了三、五下这才放下那拐杖,然后亲自兑了一盆浓盐水,用手搅了搅,温度冰得都能刺进骨头缝里,他没含糊,全部冲着秦奉添和何友善就泼了过去。
“妈了个逼的。”薛平榛边泼还边骂,他的的双眼刺红,血液直直冲到了脑顶,恨不得一时杀了这两个老王八蛋。“你们他妈的说不说!”薛平榛失了理智冲那二人大喊,顺手摔了盆,又一人踹了两脚。
何友善醒了过来,抬起污脏的头颅,裂开嘴笑了笑,说:“你也有这时候啊薛平榛,呵,心里不好受吧?是不是特想知道程志冲那老鬼是怎么被弄死的?哪有车祸那么巧啊,看你现在这样,我心里痛快极了。”
薛平榛冲过去扯起他身上的破布,恶狠狠的说:“妈的,少废话,说了饶你一条狗命。”
“呸!”何友善啐了一口,说:“其实这点儿事告诉你也没所谓,但我真不是为了能活。你知道吗?程志冲那是活该,他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只不过那次是把我逼急了,我手上的一批毒品明明都能出手了,结果他竟然找了条子来堵我,还好我上头有人,就只丢了货,哈哈哈哈……贼头子的找条子抓他的伙计,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恨他,有人更恨他,于是我们就联手,我俩一起,嘿嘿……反正他死了,我活不活都无所谓了。”
“那人是谁?”
“是他活该,一手遮天,不给我一点儿活路,死了一了百了,哈哈哈哈……”何友善绕过薛平榛的问题,自顾自的说,说完还便癫狂的笑了起来。
薛平榛扯着何友善的脑袋就往他身后的柱子上撞,没几下何友善又昏死过去。
萧仲终于看不过去了,薛平榛这头失去理智的大兽随时都可能要了何友善的命,但是现在程老大的事情没彻底问出来,人要死了更没办法了。想到这点,萧仲赶紧把薛平榛拉到一边,伸手往何友善的鼻子下面探了探,说:“还有气儿。”
薛平榛气呼呼的跌坐在椅子上,眼睛直愣愣的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他也不想让何友善死,但是看见那人就能想起养父当年的突然的意外,一想到是何友善剥夺了他的一切幸福,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秦奉添却在一旁嘿嘿的笑起来,说:“老何熬了这么久,你觉得他还都能全都告诉你吗?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瞎了眼才想去跟着他,现在看来,名利于我,早已浮云了。”
薛平榛懒得听他废话,带着萧仲就离开了地下室。
十四
第二天一早,萧仲告诉薛平榛,何友善已经没气了,秦奉添倒是很精神,傻咧咧的哼着歌,一看就是精神不正常了。薛平榛让萧仲把人送去精神病院,暂且留他一条狗命。
何友善这一死,程志冲被害死的另外一个元凶便已经无从知晓,薛平榛找一些当年的老人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但薛平榛相信,老奸巨猾的何友善不可能就这么把秘密带到地底下去的。
何友善从三十下午出门到现在就一直没回去,他的大大小小几个老婆、姘头就不干了,带着孩子围了老宅要找薛平榛要人。薛平榛根本没跟她们客气,径直告诉了实情后,她们更冲动了,几乎要砸了老宅。
薛平榛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命人该捆的捆、该绑的绑,通通全都弄到了地下室里关着。这地下室刚死了人,不仅又湿又冷,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白天还好,那几个女人还有力气骂人,薛平榛也不给吃喝,就让她们干嚎,但到了晚上她们就顶不住了。大人体力再好也没力气哭喊了,孩子们一个个的蔫头耷脑,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昏死过去。何友善的大老婆看这情况,觉得反抗也只是把他们陷在不利的情况中,思前想后,终于开口求着看守让薛平榛放了她们,并承诺以后都不会再闹了。
利用这一天时间,薛平榛从何友善的几处居所中搜刮了一番,有用的一样没找到,古董花瓶字画什么的倒是搜刮了一堆,每件都价值不菲,场面叹为观止。
薛平榛气得恨不得砸了这些旧货,但他不能跟钱过不去,一件件的翻过去,只挑了几件喜欢的留下,剩下全准备卖了。
几天后,拍卖公司派来两个人来拿这些古董,他们专业挨件检查过去,终于在翻看一个青花瓷瓶时掉出来一个U盘。
萧仲捡起来递给薛平榛,薛平榛翻来覆去的把玩着这东西,最后决定到楼上看看。
这U盘是带密码的,薛平榛试了几次也解不开,后来找了个电脑高手,这人三下五除二就给破解了。
文件夹里只放了三段音频文件,打开一个一听,是何友善和一个男人的对话,这让薛平榛听得没有头绪,再打开一个,只开个头就找到了答案,那人是贾延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