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春堂+番外——柠猫
柠猫  发于:2014年02月26日

关灯
护眼

他摇摇头说要早些回去,可刚刚一抬腿,身子便歪向一旁。

我上前扶他,知道是站太久麻了腿,不由分说搀他进去休息,他有些惊惶,推搡着说不用,我当然不和他客气,架着他坐到椅子上,说:“自己多揉揉,跺跺脚,一会就好了。”

帮他倒了杯茶,我说:“张大嫂,你先坐会,我出去买点吃的,一回就来。”刚说完,忽然听到一阵叽咕叽咕的响声,他很窘迫地红着脸,努力低下头。

我了然,今天大概得多买些了。

买了大饼油条,我顺路跨进了回春堂的大门,看见周大夫坐在药柜前,见了我也不打招呼,冷哼一声,八字胡不屑地一撇。

他早就对我那归春堂的字号颇为不满,觉得冒了回春堂的名,叫学徒上门来说了几次,都给我厚着脸皮打哈哈打发走了,他为此一直心存芥蒂,也就不大待见我。

虽然说他是有些小鸡肚肠斤斤计较,但心地不错,医德也挺好,想来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不给谢清之看病吧。

我上前作揖,笑得大概挺狗腿的:“周大夫有礼了。”

他冷笑:“贾大夫也好久不见了。”

我估摸也和他继续客套也没什么用,索性开门见山:“周大夫,其实我有一事相请……”

“咳咳,”他假模假样咳嗽两声,眼睛瞟着我手里的大饼,我了悟,赶紧推到他面前:“周大夫还没吃早饭吧,我特意买来孝敬你的。”

周大夫看也不看我,说:“吃过了。”又轻飘飘加了一句:“鸡蛋看起来也不错。”

我这才想起来谢清之给我的鸡蛋还捏在手里,犹豫一番,把鸡蛋也搁到柜台上。

周大夫让小徒弟把东西收到厨房里,才懒懒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吧,什么事?”

我把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周大夫一听连连摇头:“治不了治不了,他这病你找神仙去治吧。”

我急了:“周大夫,这试也没试过这么知道治不好呢,说不定还真给治好了呢,那是大功德一件啊。”

他白我一眼:“这功德你赚去吧,我是没福气了。”顿了顿又说:“他的病是真不好治的,那会儿谢家请了多少大夫,结果不还是这样吗?你要不死心,带他去京城看看,那里的大夫才算好。”

听他说完,我怅然不已,估摸着大概也只能如此了,又忍不住问:“周大夫,鸡蛋能还我吗?”

周大夫摸着两撇胡子冷然道:“恕不奉还。”

我空着手晃回去,在门外就听见赵小宝那大嗓门:“春桃,你在这干什么!贾大夫呢?”

“我给你的送子符好用吗?对了,那钱……”

“你胡说!贾大夫肯定吧钱给你了!”

“你这个疯子活该没人要!”

“赵!小!宝!”我站在门口听得冒火,你说这家伙怎么老给我找麻烦呢?

“哎!贾大夫你怎么才回来!”这个鬼机灵一见到我赶忙转移话题:“我来找你要弹弓呢,做好了没?”

“没,我忙得很!”我没好气地说,顺便轰他出去。

“等、等等!”赵小宝觍着脸扒拉着门不肯走:“贾大夫,算我错了行不?弹弓还是要给我做的!”

“就知道玩!回头让你娘好好打你一顿,什么时候老实了什么时候再来。”我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快给人家道歉。”

赵小宝嘿嘿一笑,探头对谢清之喊:“春桃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这一回吧!”抬起头看我,“贾大夫,这总行了吧?”

看他这样,我一肚子的气也消了,松开他的衣领点点头:“差不多了。”

赵小宝好像得了什么特赦令,欢天喜地地跑走了,隔老远还不忘提醒我做弹弓。

这个赵小宝,我笑着摇摇头踏进屋里,忽然觉得气氛不太对。

谢清之捂着脸缩在角落里哭。

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后悔没按着赵小宝的头在他面前好好道个歉。

“张大嫂……”安慰人不是我的强项,我只能试着尽力而为:“赵小宝就是个小屁孩,晓得什么,他的话哪能听啊!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不说话,还是哭泣不已。

“哭多了伤身,你要有什么心里事别闷着,说出来就好了。”我不知道这说法是不是真的,只是尽量拣了一些话同他说。

“不怪他,”他摇摇头,抹着眼泪:“怪我,是我的错,夫家不要,爹不要,大哥也不要……”他大概许久没向人吐露哀愁了,再也压抑不住,含着泪:“谁也不要我!”

我没遇过这种情形,以前从来是别人讨好好,哪里需要我安慰别人,嘴巴动了动,憋出一句话:“总会有人要你的。”

他看着我,更是泫然泪下的模样。

我果然还是嘴巴太笨,想起以前我爹也是这样,学了几十年的书,大道理一套一套,就是不会说几句好听的哄心爱的女人开心,想必着也是遗传吧……

嗯?好像哪里不太对……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清之情绪稍微平静点了,大概是察觉自己的失态,坐立不安起来,嗫嚅着:“贾大夫,我先回去了。”

“哦,好啊,我送你。”我站起来,心想顺道去他家把去京城的事情跟陈婆婆说说。

他点点头,低声道谢。

依旧是上回那样,他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跟着。

不同的是,这会儿是白天,已经到了春天,头顶上是暖暖的阳光,拂面的是柔和的熏风,路旁的草地褪去枯黄,冒出了嫩绿的草芽,边走边欣赏这景致,有些飘然的悠闲。

到了他们住的小土房,我把话跟陈婆婆一说,观察她的面色,皱着眉带了点犹豫。

陈婆婆沉吟片刻:“这倒是个办法,只是……”

我劝她说:“陈婆婆,事到如今,是个办法就得试试,举棋不定反而错失机会。我看要不就这么办吧,我带他去京城。”

陈婆婆点头:“我也想试一试,只是这去京城的路费,”说着又叹一口气,“老婆子家里什么都没有,哪里凑得出来呀。”

我想了想说:“婆婆别劳心,路费的事我去想办法。”我出来时匆忙,身上带的银子不多,现在还剩些散碎的,也不知道够不够,要是实在不行就把那店铺卖了凑钱。

陈婆婆看着我,泪水盈眶:“贾大夫,不过萍水相逢,您能帮我们至此,让我们怎么报答是好啊!”

“婆婆言重了。”我忙说,“这点小忙算不了什么。”

陈婆婆拿手绢拭泪:“您是三少爷的贵人,他遇上您真是福气。”

我笑笑,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春桃端着茶壶进来了,一脸疑惑:“婆婆,你怎么又哭了?”

“没事。”陈婆婆擦干了眼泪,吩咐他给我倒茶,又说:“春桃,要不你……”话未完,却不再说下去,欲言又止的模样。

“婆婆,怎么了?”谢清之歪了歪头,看着她。

陈婆婆叹气一口,继续说:“明儿去你哥哥那借几两银子,借不到就算了,别让自己受了委屈。”

谢清之不吭气,许久才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我看他这样子,也知道有什么隐情,便说:“还是别去了,我那的钱够了。”

陈婆婆怜惜地看着谢清之:“贾大夫,这一路吃住又要请大夫,还不得花钱,能多准备点银子就多备着点,万一……”

谢清之听了,又望我:“贾大夫,你……要走?”

我点头:“去京城。”

他嘴巴动了动,老半天才喃喃问:“还回来吗?”

陈婆婆笑了:“舍不得什么,贾大夫带你一起去。”

“我?”谢清之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我。

“呃,我听说京城有个大夫,专治不孕不育……”我不敢告诉他实情,随便瞎编了个理由。

谢清之脸红了,慌乱地说:“我出去看看,灶上的水烧开没。”说完,匆匆忙忙跑了出去,步子倒是挺轻快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陈婆婆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有些凄凉也有些无奈。

从谢清之家回来,我翻箱倒柜总算找出些散碎银子,不多,才三四两。

我寻思着,京城在北临城在南,路途隔挺远,这点银子估计连半路都走不到,还是得把店卖了凑盘缠。

只是这买主找谁好呢?我往门外望,回春堂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一笑,这不就找到了吗?

“周大夫好。”我跨进回春堂的大门,非常亲热的叫了一声。

周大夫皱眉:“又有事?”

我嘿嘿一笑:“卖店,周大夫你不一直想买归春堂的铺面吗?在下现在双手奉上,价格优惠。”

周大夫颇为动心的模样,偏装得毫不在意:“多少?”

我买的时候是五十两,如今卖出去总得赚点钱才对,于是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五两。”

周大夫摇摇头:“太贵了,就那个小破地方,哪里值得了那么多,最多三十两。”

我哪肯答应,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那地方小归小但该有的都有,不然您干嘛老想买呢?等会我回去拾掇拾掇,包您满意!看在街坊邻居的份上,一口价,五十两。”

周大夫冷哼一声:“我是看你那招牌碍眼,拿回来当柴烧。三十五两,爱卖不卖。”

“三十五两……”我咬咬牙,深深肉痛,“也好!”

周大夫伸手叫自己的小徒弟拿来银票:“银票给你,晚上把地契给我拿来,哦,对了,回去赶紧把匾额给摘下来。”

我拿着银票左右看看,再小心翼翼地藏到怀里。

周大夫斜睨了一眼,很是看不上:“穷酸样。”

我装作没听到,有钱人哪里知道穷人的辛酸,不跟他一般计较。

隔天早上起来,我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零零碎碎边边角角,能卖的通通卖了,也才凑够五十几两。

我把钱贴身藏好,收拾好包裹,打算去街市上买匹马,过几天就去京城。

刚一踏出门,就看见几个人匆匆忙忙跑了过去,我心里好奇,正巧看见赵小宝也在,急忙叫住他:“赵小宝你上哪去呢,这么着急?”

赵小宝原地小跑,回头对着我喊:“贾大夫你去了就知道,有热闹看!”还没等我细问,人就嗖地跑得就没影了。

临城颇小,泼妇骂街、猫狗打架都算得上热闹,我对此没什么兴趣,还是打算先去买马。

谁想到我本不愿凑热闹,热闹却偏偏找上了我。

我出门往南走,那里有个颇大的集市,走了不一会,瞧见前边谢府门前聚拢着一堆人。

谢家是本地富户,房子也造得高门大院,我知道谢清之以前住这里,路过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我从人缝里瞥见一抹绿色的衣裙,眼熟得很,我忙扒开人群一看,果然是谢清之。

他摔在地上,面前站了个满面油光模样十分奸诈的大胖子,左右分立两个高大结实的家奴,指着谢清之满嘴骂骂咧咧。

我气不过,推搡开人群挤到谢清之身旁,扶起他指着那胖子的鼻子大骂:“有你们这样的吗!凭什么欺负人!”

那大胖子眯了眯眼睛,没有生气,反而呵呵笑得挺欢,上下左右地打量我,好像看见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似的。

我瞪他一眼,扶起谢清之就要走。

谢清之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声音低低地说:“还没要到钱……”

我拉起他的手,转头对他说:“没事,我那还有钱。这种人的钱,不要也罢。”

“哎哎,慢着,别这么快走啊。”那个大胖子大概笑够了,指使着两个家奴把我们拦下。

我走不了,有憋了一肚子气,气哄哄地问他:“你还想怎么样?”

“没,没什么,”胖子笑得和和气气,“只是瞧着这位爷眼生,不知如何称呼呀?”

“姓贾名鹤,可以了吧!”我粗着嗓子回他。

“哦,原来是贾大夫,久仰久仰。”胖子一面说着一面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和谢清之拉在一起的手,“看来您与家弟关系非同一般,莫不是,我该叫一声弟妹,哦,不对,或者是?唉,这可难倒我了,大家说说到底该怎么叫好呢?”

围观人群哄堂大笑起来,也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添油加醋地乱喊。

“弟夫弟夫!”

“我看叫弟婿比较好吧。”

谢清之听见了,慌忙挣开我的手,躲到一旁去。

看那胖子洋洋得意的样子,我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朝他那猪蹄一样白胖的手咬一口,狠狠扯掉一块肉,但转念一想,和这种人生气不掉价吗?

于是,我也很温和地朝他一笑,深深作了一揖:“大舅子好。”

胖子的脸色转瞬变了变,但也眉开眼笑地对我说:“哎,好好。”

我扯过谢清之的手,他挣扎着扭来扭去不让我抓,最后我一用力,把他整个人都扯到怀里,还非常亲热的环住他的腰,笑着说:“大舅子,我与清之情投意合,缘定终身,今日前来就是想请大舅子还有诸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哪天来我的归春堂喝个喜酒。”

此话一出,周围是哗然一片,那胖子的表情也变幻莫测:“好好,我改日一定前来。”说完,就想转身回府。

“哎哎,等等!”这回轮到我叫住他了,“大舅子,你说当着那么多街坊乡亲的面,你好意思不给点礼钱吗?”

胖子这会算是明白了,冷笑:“合着你也是想算计我的钱。”

我大义凛然地一摆手:“绝非如此,大舅子误会了。我要这钱也是为了讨个彩头,图个吉利嘛,绝无他想。”

诸位看热闹父老乡亲也很识相地跟着起哄:“对对!给礼钱!”

我微笑着拱手给他们道谢,胖子脸色十分精彩,最后也是不情不愿地掏出个鼓鼓囊囊地钱袋,从里边掏出块碎银子。

我赶紧先下手为强,劈手夺过钱袋,客气地笑笑:“大舅子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哪里用得了那么多钱。”

胖子气急败坏,指着家奴:“你你!去给我抢回来。”

两个壮汉逼上去来,我一看情形不对,拉着谢清之就想跑。

可惜跑了没两步,就被揪住衣领子拎回去。

我手足乱挥,挣脱不开:“哎哎,大舅子,都一家人何必如此呢?”

胖子冷哼:“谁和你一家人?!”

就在这时,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声不响的谢清之忽然动了动。

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如流水,如疾风如闪电,我还没看清他怎么出手,就看见两个大汉躺倒在地,捂着手疼得直叫唤。

我不敢置信地盯着谢清之,他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那胖子没想到谢清之还有这手,不敢贸然动手,最后只得气哼哼地一扭头,甩上大门。

围观凑热闹的也知足了,慢慢散去,有几个滑头滑脑的经过我们身边时,玩笑着问一句:“贾大夫,到底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呀,我们大伙都等着呐!”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