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心病狂(生子)上——古砚
古砚  发于:2014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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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是慢性的肾功能衰竭,已经到了晚期,伴有严重的并发症,多脏器功能衰竭,造成呼吸系统、神经系统、造血系统及代谢系统严重失衡,透析只能暂时维持,病人随时有可能因脑水肿、肺水肿、心功能衰竭突然死亡。最佳治疗方案是肾脏移植,但病人年岁已高再加上身体过于虚弱,手术会存在很大风险,所以希望家属一定要慎重考虑。”

一长串的专业名词听得林昔头疼欲裂,但更令他担忧的,是外婆完全不乐观的病情。

无论透析还是手术,都需要一大笔钱,双重压力一并独自承担,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对了,除了你之外,病人还有没有其他亲属,兄弟姐妹基因配型的可能性是最大的。”面对医生的提问,林昔默然摇头,过了一会追问道:“我的肾可以吗?”

“血缘关系越亲近配型成功的几率越大,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试一试。”医生说法委婉,但终究还有一线希望,可林昔不等舒一口气,又想到了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他不仅身体异于一般人,而且现在,他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快三个月的孩子。

医生通知完毕离开,林昔脸色苍白,不得不扶住墙壁,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个个难题接踵而至,连让他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谢谢校长。”林昔挂断电话,是在医院旁边的一个公共电话亭。忙碌一整个早上,等到想起来请假,发现手机竟然落在了家里,只得来到外面,幸好,他还记得学校的电话。

工作这几年一直兢兢业业,不迟到不早退,难得打搅到校长,对方也就宽容地同意了。

午饭在外面随便对付了一顿,诸事烦心再加上孕吐,林昔基本上只动了几筷子,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强盛的体力应对接下来的这场硬战,可真的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强迫吞了几口,却连刚才吃的一点点东西一并吐了出来,得不偿失。

“林先生,回来了。”

这医院不大,不似大城市拥挤,所以一个早上下来,林昔混了个脸熟。外婆发病是邻居发现帮忙送来,所以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林昔趁着出门的间隙回老房子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满满好几袋,护士见他长得斯斯文文颇有好感,此时见他满头大汗,走了过来帮忙。

“谢谢。”未来还有一段相处的时间,遇上热心的人,林昔心里颇为感激。

“林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相伴而走,两人自然而然开始闲话家常。

“老师,语文老师。”

“我说难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原来是老师啊。”年轻的护士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让人倍感亲切,“以后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一声。”

小镇经济不甚发达,交通也不如城市便利,但人与人之间,尚保留着一点淳朴的关怀。如果不是儿时不愉快的回忆,林昔也不愿意离开这里,背井离乡对于许多人而言,都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所以他点了点头,一直阴霾的脸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应道:“好。”

外婆一直没有醒过来。

林昔衣不解带地陪伴照顾她,父母离世那种刻骨铭心的悲恸直到现在他还印象深刻,所以这一次,他丝毫不敢懈怠。好几次夜里,他被噩梦惊醒,直到抓住外婆的手才安定下来。

那双干枯的手像是脱了水的老树皮,摸起来冰凉冰凉,再没有了以往那边的温热。

小时候大冬天,外婆都会用双手将他捂热,现在,换他这么做了。

血缘是很奇妙的存在,牵绊的枢纽,林昔深切感受到,而他肚子里日益鲜明的小生命,也在渐渐长大,好像一种不可破灭的联系,开始一点一点建立起来。

一个星期之后,医生通知他配型失败了。

当天晚上,林昔一直睡不安稳,翻来覆去,他的肚子在这段时间像气球一样慢慢鼓了起来,虽然他一直穿着宽松的衣服,但仔细从侧面看,还是能看出一点痕迹,而且这是在医院里,他每天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看出端倪,照顾病人耗费精力,而他又日日惶恐担忧,所以与腹部相反,他的身体反而消瘦了不少,黑眼圈也在加重。

所以听见尖利的声响,他条件反射翻身而起,身体却不允许,一阵眩晕向他袭来,顿时眼前一片黑暗。等到他能够睁开眼,发现自己摔坐在地上,脚踝一阵刺痛。

“林先生!林先生!”

听见叫声,林昔知道一定是外婆出了状况,赶忙扶着墙壁爬起来,不顾脚踝的疼痛,也不顾腹部隐隐的坠痛感,大步往外走,他能留在医院里,一定程度上也是破例照顾了。

“小夏,怎么了?”这段时间相处,林昔已经能叫出护士的名字,连忙抓住慌乱的人。

“杨女士心脏衰竭造成急性肺积水,情况很危险。”

连续两天不眠不休,离开一小会小憩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林昔因疲劳充血通红的眼睛几乎要爆裂开,酸麻肿胀难忍,脑海也轰炸一般嗡嗡作响,泛白的嘴唇险些咬出血来。

“林先生,这是手术同意书。”或许是他的脸色太过吓人,叫小夏的护士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已经有合适的肾源……”

“……”林昔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等到明白,刚要开口,一句话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响起,“如果要进行手术,必须先交纳十万的费用。”

林昔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没想到来得这样危急,完全让人措手不及。

他的存款在这半个月用得所剩无几,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办法筹钱,甚至还想过高利贷,但是现在让他铤而走险也来不及了,他脸色煞白,犹如世界末日来临,这渺茫的希望等待到了,却要从指缝间活生生溜掉,怎么能忍受?但是林昔更明白,没有这笔钱,什么都办不到。

他能够不顾尊严向医生下跪乞求,可是……一颗心揪得要爆裂,林昔一步一步迈向急救室,谁也不需要这廉价的乞求,每天世界上都有无数的病患必须接受两难的抉择,家属也是,就算磕破了头,没有钱也是白搭,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竟然连救命的钱都拿不出来。

“林先生!”陌生的声音传来,林昔瞬间抬起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林先生,我代表靳先生已经帮你交上了手术的费用。”

林昔摇了摇头,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靳先生,他只认识一个姓靳的人——靳洛,难道是靳洛……可是如果是他,怎么会有眼前这个人面无表情的男人。

“靳先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少爷面前。”

“……少爷?”林昔好不容易抓住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靳洛少爷因为林先生的关系,跟靳先生起了一点冲突,靳先生不希望父子之间的感情因为一个外人受到影响。”字字斟酌得精准有礼,却尖锐得如一把把尖刀,直接扎入林昔的胸膛,他根本连这个男人的面都没见过,这个男人却能轻而易举扼住他的命脉,掌控他家人的生死,这样决绝,不给对方半分喘息的空间,难怪能建立起那样庞大的企业,养育出靳洛那样优秀的儿子,在敌人还毫无威胁时,直接将他扼杀,活生生扼杀。

他能拒绝吗?林昔想笑。

“靳先生相信像林先生这样优秀的老师,应该知进退,懂分寸。”

说完最后一句话,男人转身离去,如同他出现迅速而机械,不留给别人反应的时间。

第二十二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椅上只剩下林昔一个人,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正在手术中”的字样鲜红亮着,每一秒钟都像被无限延长了,缓慢得难以忍受。

林昔有记忆以来,对医院一直抱有抵触感,儿时随着父母辗转,每一次闻到消毒水,他都很难受,因为那意味着他必须在陌生人面前,敞露自己的身体。而他对父母的最后回忆,也是在医院里,两张白布掩盖住血淋淋的面孔,只留下他一个人,呆呆站在幽暗漫长的走廊。

往昔记忆如潮水汹涌而来,太阳穴阵阵抽痛,林昔烦躁地晃了晃头,恍惚间,下身淌出的一股热液让他倏然一惊,慌忙起身,感觉更加鲜明,湿滑的液体迅速顺着大腿往下流。

难道……难道……

“嘭!”随着突来的一声响,紧闭的两扇门缓缓打开,等待一整个晚上终于有了结果,林昔一时间顾不了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询问。

“医生,情况怎么样?”

一颗心砰砰直跳,他紧盯着走出来的人,下一刻如同电影场景一般,疲惫的医生解下口罩,摇了摇头,无声地叹息,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道:“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漫长等待的折磨,不是为了这句抱歉。

从病情危急的措手不及,到突如其来的手术费用,短短的一个晚上,林昔如坐云霄飞车,高高吊起,重重落下,起起伏伏,完全没有一点准备,一颗心随时悬在半空之中,他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只需要静静等待,一个健康的外婆就会醒过来,可是事实不尽如人意。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换肾进行得很顺利,可是病人的身体过度虚弱,心脏骤停……”

医生还在进行解释,林昔却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胸口疼到紧紧按住也缓解不了痛楚,只能艰难地喘息。或许是他的表情实在太过狰狞,一个经验尚浅的护士被吓得往后避开。

“林先生!”最后只听见一声高叫,林昔猛然向后仰去,双腿失去所有力气,栽倒在地。

蜿蜒曲折的青石板小路,老房子里陈旧的闹钟,滴答滴答……转而是父母的笑脸,落在头顶的温热掌心……最后通通变成长形的白布,徒然向他冲来,紧紧裹住让人动弹不得。

想逃脱,却越缠越紧,耳边恍然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沉重的眼皮却睁不开。

又一次陷入黑暗。

林昔醒过来,是因为剧烈的渴意,喉咙灼烧过一般火辣辣,慌忙伸出手,却发现有冰冷的圆环禁锢在手腕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脑袋里一片混乱,他挣扎而起,却无力倒回床铺。

“唔。”察觉了他的不舒服,旁边的人端来一杯清水,扶着他慢慢喝下。犹如久旱逢甘霖,林昔焦急地吞咽,眨了眨迷蒙的眼睛,却看不清楚对方的脸,然后意识再次渐渐走远……

彻底清醒过来,是在一个傍晚。

林昔缓缓睁开眼睛,首先进入视野的是纯白的棉被,然后是窗边飞动的布帘,远处天空的云朵被落日映红,幻变出各式各样的形状,美不胜收。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意识还未清明就发出了感慨,等到收回目光,林昔发现自己在一间病房里。

“林先生你终于醒过来了。”过来查房的护士正是与他熟识的小夏,一见他醒着,立刻惊呼了一声放下病历表,啪啦啪啦跑远了,“我马上去叫叶医生过来。”

“……”来不及阻止,林昔也就任她去了。

用手肘撑起身体,还有些发晕,或许是沉睡太久,思维短时间无法跟上。缓了一会,没发现异常,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脚尖一触到地板,如被电流触到一样,林昔顿时垂下眼帘。

宽松的病号服下,依稀可见鼓起的轮廓。

之前还以为……松了一口气,林昔拿过一旁放置的衣服换上,一分钟都不想再多待。

这个地方的空气,总是充斥着腐朽死亡的味道。

不等小夏护士回来,他径自出了病房。到了外面一看日期,林昔惊讶地发现,他昏睡了一个星期。期间有过模糊的记忆片段,记得有人喂过他水喝,却感觉这个人不像医院的人。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愿多做猜想,林昔这样劝诫自己,外婆过世,他病倒了一个星期,累积下来的事情需要尽快完成,时间从来不等人。

站在楼上俯视医院大厅熙熙攘攘排队的人群,林昔想,这一次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办完外婆的葬礼,林昔没有立即返回学校,而是留在了小镇的老房子里。

古朴的老式房屋清幽静谧,偌大的庭院栽满了各式植物,碧绿的蔓藤爬满了花架。

直到外婆过世,林昔都没有机会和她说上一句话,回到这个承载了一家人记忆的地方,熟悉的一草一木,每一处都镌刻着生动的回忆,似乎每一个人都没有离开过。

心情随之渐渐平和了下来。

林昔开始深居简出,因为隆起的腹部即便再宽松的衣服也掩饰不住了,幸好,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囤积起来的食物足够吃上好几个月,庭院里也有新鲜的蔬果,不需要忧虑。

早晨浇灌花园,午后悠闲地靠在躺椅上,夜晚仰望星空,听着徐徐晚风。

林昔生活得很规律,也很惬意。

唯一需要担忧的,是孩子降生的问题。不能去医院,更找不到帮忙的人,所以林昔在最后一次大采购时购买了大量的医学相关书籍和药物,连一些医用器皿都一并准备了。

他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它都将是这个家庭里最小的成员。

午夜梦回,偶尔林昔也会想到靳洛,但为了孩子的健康,他必须尽力克制,让自己保持愉悦的心情,六个月大的生命,他的喜怒哀乐,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情。

但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听着窗外的风声,林昔又一次失眠了。

臃肿的肚子不仅让他变得行动迟缓,而且身形也有了巨大的改变,对一个男人而言,一天天看着自己的小腹变得松软然后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实在是太大的视觉冲击。林昔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照镜子了,他害怕在里面看到一个大肚便便的怪物。

以前他还能够忽略自己多余常人的畸形器官,毕竟只要着装整齐,一般人发现不了他的异常。但现在,只要一低头,凸起的地方就会一次次提醒他,他正像女人一样怀着孩子。

“啊!”缓慢地起身,肚皮突然挨了重重的一脚,林昔没忍住痛叫出声。

一手撑在床沿,林昔头痛地想到,这个孩子的秉性既不像他也不像靳洛,好动得厉害,现在还这么小就老是折腾他,要是生下来肯定顽皮到不行,连他都不一定压得住。

看不清楚地面,笨拙的林昔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穿上拖鞋,推开房门走到沐浴在月光中的院落,清风扑面而来,烦乱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茂密的树丛中突然有一道亮光闪过,林昔疑惑地眯起眼,有几次深夜,他也曾从窗外发现这样的光,但碍于身体原因,他从来没有出来查探过。为了防范小偷,大门上装了三把锁,按道理来说,不会有人闯进来。心下略有一些不安,林昔放轻脚步,朝着光源探过去。

拨开扫过面颊的树枝,视野变得开阔清晰,林昔放眼望去,下一秒却愣在了当场。

那一抹亮光,竟然是远远停在门外的轿车发出的。

自从住回这座老房子,他从未与任何一个人有过亲密的接触,也不会让人进门,但是那辆纯白的轿车,确确实实停在庭院外面,这里除了他一家,再没有其他的人。

林昔不由惊惶,怀孕之后他体力大不如前,要是有人闯进来肯定抵挡不住,而且他这副怪异的身体肯定也会被发现,越想越忧虑,林昔下意识握住了放在旁边的一根木棍。

小心翼翼越过葱郁的树丛,果然在前方,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林昔压制住变得急促的呼吸,握紧了木棍,蹑手蹑脚靠近……可他再怎么放轻脚步,笨重的身体都不可能做到像以前一样身轻如燕,他手刚举起来,男人已经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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