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昶静了一会，“那你别找钟雯和脆脆那样的，太厉害了。”

我“靠”了一声，就泄了气，想不到他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我们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晚上我躺在床上，他就从身后搂着我。我想了太多的事，整整躺了一宿不能睡着，靳昶也不知怎么想的，是真牛逼，居然就搂着我睡了一宿，是真睡着了。

我翻身搂着熟睡的他，心想他一定是相信我爱他的，很相信很相信。

早上我手里的手机短信声一直不断，靳昶也被吵醒了，赖在我身边搂我，“是阿姨吗？说什么了？”

“问我是不是要跟卖咖啡的偷偷结婚。”我说，“那天还装着大方优雅地说，不在乎门不当户不对。”

靳昶“嗤”地笑了，“那个卖咖啡的可不是那么好管教的，你真的娶回来，阿姨怕是也要堕了威风。”

“是啊，不过我爸能喜欢她。”我随口说，“所以我就跟我妈说，我不是跟那个卖咖啡的好上了。我是跟个票号里玩钱的小哥好上了。”

“是吗？”靳昶笑着吻我，“要不然你跟那卖咖啡的假结婚吧。我看她也不在乎，她现在一心要把事业做大，让她跟你假结婚从公公手里套出投资来，她未必不干。我还有咖啡喝。”

“你想得真好。”我回头就在他鼻子上咬了一口，“那你可想好了，脆脆是真的很漂亮。”

“是吗？”靳昶看我，“你什么时候能像我一样把审美固定在同一个款型上。”他说着话，一只手顺着我的脸往下抚摸，才抚摸到我的肚子，我说：

“你还是穿衣服吧，我真跟我妈说了，不是跟你开玩笑。以她的脾气，可能一会就杀过来了。”

靳昶的手顿住了，“你说什么？”

我没想到我还能让靳昶意外，“与其等着别人告诉她，或者被她疑神疑鬼地发现，还不如我自己来说，我不是在乱搞，我是认真的。”

靳昶呆呆地看着我，没有想象中的感动和亲吻，我有点不安，但是我做都做完了。就在这个时候，靳昶的电话突然在客厅里响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该来的已经来了。

靳昶一跃而起，披上一件衣服就出去接电话。我也赶紧穿上衣服，走出卧室的时候，看见靳昶已经打完了电话。

他转过身来，“阿姨让我出去跟他单独谈谈，不要带着你。”

“什么意思？”我警惕地问他，忽然觉得事情跟我想得不是太一样。我妈干嘛要单独跟他谈，要说他什么，还是要骂他什么？靳昶的反应也不在我料想之中，他冷静得甚至让我觉得他有一丝不悦和疏离。

他马上就去洗漱，我跟过去堵在卫生间的门口跟他说话，“你不要去。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为什么她要单独跟你谈？”

靳昶没有回答，憋得我心肝肺都难受。他扯过衬衫来穿的时候才看着我，“我去见阿姨没事的，你在家等我。但是，苗苗，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说你很爱我，这个世界就会感动，不是好的东西，就一定会被珍视。”

我没吭声，你怎么知道我想的简单？

他穿好了衣服才来吻我，“苗苗，在这个时候就让一切都来了，你能挺得住吗？”

“什么意思？”我真的有点生气了。

他笑了，在我的唇上又吻了一下，转身出了房门。

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屋里空荡荡静悄悄的，我忽然觉得黑白色调的屋子空起来真是，真是压力很大。

75.

我一直在靳昶的家里等着，看着阳光充满室内，又看着太阳斜过去，我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不知道我妈跟靳昶到底说了什么，要说这么久。这么长的时间，就是停火协议都签下来了。

我开始后悔，我总是这样，犹犹豫豫，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事事都不如旁人想的周全，所以要听话，要听爹妈的话，要听靳昶的话。听来听去，我只能这样等着。

靳昶其实只比我大五岁而已，五岁能有多大差别呢？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做事，他不可能等着别人告诉他该干什么，猴崽子的爹也不会因为缺个听话的猴子就把年纪轻轻资历全无的靳昶提拔成了心腹。他一定有自己的决断，一定有自己的做事方法，所以他能那么自信地跟我说，所有的问题，一定有解决的方法。如果这就是历练的结果，那么我的结果就是一片空白，再过十年，依然是个事事回家请示父亲的屁孩子。我可以回家去问我爹，我要怎么才能挺直脊梁骨跟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一定会得到一记耳光作为回答。

大概是因为缺觉，我终于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睡到我的手机响。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钟，电话是我妈打过来的。从我发短信跟她坦白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本来我预料她跟我说的第一段话应该是一场大骂，可是她先见过了靳昶，会怎么样我就不能肯定了。

我一直想她为什么要先见靳昶，一定是因为她觉得会出这种事，错的一定不是她的儿子。

出乎意料地，我妈在电话里很温和，我喂了一声，声音有点哑，我妈笑了笑，“苗苗啊，感冒了吗？还是没睡好觉？”

我愣在沙发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随口说了一句刚睡醒，我妈就笑了，“跟妈妈发短信吵架，吵的觉都没睡好啊，儿子。今天自己在家，吃饭了吗？”

我整个人都发虚了，难以置信自己的好运，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妈妈会这么通情达理。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也许是靳昶太神奇了，自从我遇见他，我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可思议地好。

“妈，靳昶呢？”我握着手机，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都坐了起来，“你跟他说什么了？你骂他了吗？你……不生气了吗？”

“我还能说什么？唉，靳昶是那样的好孩子，就算我再生气，难道我还能像个泼妇一样骂他吗？那我岂不是还不如个孩子？儿女的事，我也只能坐下跟他谈谈，听他说说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个没正事的笨儿子，妈妈不相信你说的，不知道你是不是玩疯了，还是叛逆期比别人家孩子就是晚了一点，总要跟靳昶详细谈一谈我才能相信。靳昶很稳重，事情道理也明白一些。”

我止不住笑出来，“妈妈，你说真的吗？”我的呼吸都急了，亢奋地在客厅里走了了两圈，“妈妈你不反对我们？啊，妈妈你太酷了。妈妈你怎么能相信别人家的孩子，不相信我呢？”

我妈妈在电话里笑了笑，“你还没长大呢，你长大妈妈就会信任你了，等你成熟到知道怎么做事了，妈妈也就不管你了。你现在还是小孩子心思，不知道收心，只知道玩。”

“我没有的。”我捂了一把脸，还是止不住兴奋，“妈妈我太爱你了。谢谢妈妈。我真的不是小孩子心思，我是认真的，我从来也没有这么认真过。哦妈妈我保证，我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贪玩，我一定像个大人一样做事。”

“好吧，妈妈今晚就要回家去了，你的那些话，等下周过年了，你回家的时候再跟我说吧。我也要先回去跟你爸爸谈谈。”

“妈妈，那我去送你。”我连忙说。

“不用了，我这边带着司机的。”我妈妈叹了口气，“妈妈有点累了，先不跟你说了，估计靳昶也快到家了，今天的事你都问他吧。”

我连连答应，又嘱咐我妈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

放了电话，我乐得乱蹦，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这样就解决了。想马上打电话给靳昶，问问他怎么那么能干，我都搞不定的父母，他竟然一天就解决了。又想起来他这时候一定在开车，开车接电话分神好危险，我只好强忍着，在屋里走了好几圈，东捅捅，西看看。

又整整过去了一个小时，我才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已经等得越来越焦急，也不知道我妈到底在哪约的靳昶谈，竟然要这么远。

门一开我就扑了过去，靳昶低头进屋，最后一刻才抬起头来张开手臂抱我，我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他哈哈笑起来，“放心了吧？是不是在家吓坏了？”

“你跟我妈说什么了？”我搂着他不松开，他挣扎着关门。

“给点奖励吧，今天陪你妈谈了一天，我简直是死了一回。”靳昶笑着说，我也看出来他累，有点强打起精神。

我连忙狗腿地帮他脱衣服，我也知道我妈什么样，特别可怜他，“真后悔没陪着你去，让你一个人听我妈骂。”

“你太容易激动，说不好了可能就不管不顾了，你妈真生气了，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我拐了人家儿子，挨打都活该，何况你妈也没骂我。”

我笑着又去搂他，“她说没骂，我还不信呢。我自己愿意被你拐，要打就打我。”

“打你？”靳昶低头亲了亲我，“就你爸那个脾气，你要是因为这种事跟他犯倔，腿都要打断了。夏天他打你的时候，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从来没那么想把你弄到身边来。他要是不那么打你，我还下不了决心骚扰你。”

我笑得不好意思，讪讪地说，“那幸亏他下黑手揍我了，要不然我还得等多少年，你才能下得了决心。不过我看你也就是说说。”我刷地拉起T恤，给他看我的肚子，上面还有青的地方，“就好像你的手不黑似的。”

“啊。”他瞥了一眼，眉一下就皱起来了，竟然拉下我的T恤，拍了拍我的肚子，“快盖上。”

我哈哈大笑着踢他，“你以为盖上就没有了啊，混蛋。”

他笑着躲我，退到卫生间去洗手，一边问我吃饭了没有。

我顾不上吃饭，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问他细节，“我妈怎么就同意了呢？”

他笑了笑，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额头，“就是一直说，一直解释，你妈渐渐也就接受了。毕竟她也不是什么闭塞地方的人，也不认为这事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不过，她有可能觉得你年纪比较小，也许只是玩一玩。可能你表现得很坚决，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情闹大。”

“什么意思？”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跟我说她是接受了的，我……”

靳昶抬起一只手，做了稳一稳的动作，“苗苗，平静。不能吵，这件事你吵不赢的，他们有他们的立场和想法，你要能够理解。而且你妈确实没有反对，但是你让她一下子就相信你能在二十岁就做出一辈子的决定，也不太客观。你越是吵，她越会觉得你是个孩子，在吵闹一件玩具。”

我坐回了沙发里，靳昶说得很有道理，我是蠢得很，比他在人情上的聪明要差得很远。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不是要她认可我，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我会永远都爱你，是不是？”

靳昶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有淡淡的疲倦，他今天真的是很累，我记得就算是他跟人连续谈了几天的生意也不会这样，那时候他只有亢奋而已，从未有这样累过。可是那双眼睛里还有深深的眷恋，让我想伸出手抚摸他的面颊。“我知道。”

他拉着我的手，闭上了眼睛，“苗苗，你也知道我这一辈子肯定都给你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又想起来他闭着眼睛，连忙“嗯”了一声，想想又忍不住笑，“我爱你。”

他笑着张开眼睛，拉着我的手吻了一下，“但是阿姨不放心你，嗯，做妈妈的总是希望能尽力帮助儿子，这也是人之常情。她不希望你再继续公开咱们的关系了，不能把社会关系搞得一团糟，所以我们要尽量低调一点。当然，这个也是很必要的，你还没有走到社会里，不能先在自己身上贴个标签，给自己平添麻烦。所以我答应了。”

我乖乖点头，又去摸他的耳朵。

“你妈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前途，我们都能理解。”

我点头，他这是跟我绕什么呢？

“所以，阿姨希望我能答应，回家去找个工作。她希望我年后就在这边辞职。”

我的手僵了，“我妈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答应了。”靳昶小心地看着我，我忽然发现他是尽量在做出高兴和轻松的样子，如果他真的很轻松，他根本不可能坐在沙发上用这种工作时候的姿势跟我说话，他现在是在全力以赴地说服我。

“你辞职我就甩了你。”

靳昶愣住了，惊愕地看着我，“苗苗……”

“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站了起来，就像有一群一直压抑着的乌鸦突然在我的头脑里扑闪着翅膀起飞，我听见轻微的耳鸣，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眩晕。

既然是这个样子，我妈竟然还跟我说什么接受，她还不如像别人的家长一样来跟儿子吵一架，哭一场，闹一场，至少方式直接，谁也没有跟最亲的人藏着掖着什么。

“苗苗，你过来坐下，我们慢慢谈。”靳昶伸手来拉我的手。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突然就吼出来，“别用我爸的说话方式跟我说话。”

靳昶被打落了手，一瞬间不知所措，接着又来拉我，“苗苗，你别这样。”

“我已经决定不回家去工作了。”

“苗苗，”靳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解开自己的衣领，“这件事没有余地。阿姨能接受的形式只有这样，她要能看见你……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你爸爸真的能帮你很多，你没有必要像我一样从零开始。而且……呵呵，你爸爸对我的工作也有帮助是不是？而且你的工作做的好，将来我们也可以彼此帮助，那样不是也很有意思吗？就算这些都不说，你妈只是不放心小儿子，想时时能看见你，这也没什么问题，对不对？咱们……咱们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一切都不会变的。”

“一切都不会变？”我疑惑了，“他们那么怕我们的事被人知道，又想同意我们，那怎么会希望我们在他们的地头呢？回到家里，有多少人认识我爸爸，多少人认识我，咱们根本就不能一起出门……”我的心里动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从来不愿意把阴暗的东西跟我父母扯上关系，没有哪个儿子会愿意那么干，可是如果那样想一想，就想得通了。我能想到，她是怎么跟靳昶说的，从开始的愤怒，到逐渐的理解，到最后的关怀备至，渐渐地靳昶觉得我的妈妈在跟他站在一条战线上，她最后提出的要求坚决又合情合理，靳昶无法拒绝。

我在沙发上坐下，扶着自己的脑袋。我知道我妈即使对某个人再不高兴，也能表现得和颜悦色，甚至关爱备至，可是到她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她也没什么怜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会同意，可是她今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那么天真地高兴。她根本不爱我爸爸，她这辈子所有的心血都在我这个儿子身上，她很疼爱我，疼爱到根本不会允许我走到状况外。

靳昶跟她比起来，也许还是年轻单纯，也或许是因为她是我的妈妈，靳昶根本没有防备。可是我毕竟在她身边长了二十年，实在是太熟悉了。

“哥，你别傻了。”我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盯着自己的膝盖，“帮你？他们不会的。你跟我回家去，不管你是在分行，还是另谋高就，你永远也别想干到今天的位置了。你会在一个小破银行里，憋屈一辈子，郁郁不得志。到时候，你不恨我就不错了。你跟我回去的结果，不是你想离开我，就是我想离开你。你跟我，会痛苦得不想再看见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