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胆包天 下——小模小样
小模小样  发于:2014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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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耷拉了脑袋,低声说,“手机不是一直响着吗?”

我姥姥恍然大悟,叹了口气,“这孩子。姥姥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跟他也生了气。可是苗苗,他要是个女生,不管他干了什么,你至于这么苛待他吗?你觉得男生粗笨,抗得住摔打,跟男生就小心眼吗?”

我一阵心烦,“我跟女生更小心眼。他不是总觉得自己一把年纪活在狗上就……”身后的门铃突然响了,我一把丢开书就跳了起来,绕开沙发往门厅跑。

我在脑子里想了无数遍如果靳昶不来找我的话我怎么办,如果靳昶来找我的话怎么办,我推开门,靳昶就那么站在那里,手里捏着电话,门开了就站在外边沉默地看着我,屋里我的手机像背景音一样在唱歌。

我真希望我把手机关了,或者扔在卧室里。我不是想弄出这样羞辱他的场景,我犹豫着不知道该让他进来,还是怎么样,手机铃声断了,我妈正从厨房里问是谁来了,然后就走了出来。我回头看到她停在屋子的中央,看到门外的人,脸色古怪而克制。

我转过头来,靳昶还在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当着我妈的面,他伸出一只手来握了我的手一下,只一下,仿佛生怕我会生气。我不知不觉地吞咽了一下,重新盯着他的眼睛,碰了我的那只手冰凉得没有温度,手心带着重重的汗。“苗苗,”他低下头,低声在我耳边说,“我能不能跟你再说说话。”

我推了他一把,他任凭我把他推得后退了一步,眼神温柔得可怜,我穿上鞋一步跨出门去,把房门在身后关了回去,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我听见他重重地呼吸了一口,像是从水底游上来,透出了郁结已久的第一口气。

外边的天已经黑了,新年的第一天已经暮色低垂,我们住的地方在一片森林公园的附近,远离市区的高档社区,也就意味着夜晚常常极度的寂静。我拉着他的手走了几步,他就开始挣脱我,我转头看见他在解自己的衣扣,恼火地一把扯住他的大衣领口,“我用不着穿你外套。”

我出来的太急,还穿着衬衫,可是我也不是穿男友外套的女生。本来我就有气,说得也急,动作也粗鲁。靳昶痛苦地看了我一眼,路灯下他的神色凄凉无奈。我也不是要这样,看他的样子连忙去拉他的手,他看着我拉他的手又苦笑了一下,“去哪?”

“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说话。”我说。

“真好。”他叹了一口气,可是没有任何好的意思,“你还愿意跟我说话。”他重新抬起头四顾,郊外比城里更觉得冷,夜幕下那些从树林里吹出来的冷风其实已经让我瑟瑟发抖。

我们走了一段距离,才看到一家新开张的日本料理店,门面装修的古拙,红色的灯笼照着轻雪飞舞。店门微张,店里的热气不住地往外冒,门口雾气氤氲,怎么看着都像是适合分手和久别重逢的地方。我一时兴起,跟靳昶说,“要是在这里分手,各自成家立业,再过上二十年偶遇,也来这里坐坐,那也是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靳昶脚底下就像生根了一样,站着就不再想进去,一阵冷风过来我连打了几个喷嚏,靳昶看了我一眼,叹口气就拉起我进了门。

料理店的外间都满了,我们只有两个人店家犹豫着不想让我们进包房,可是现在是大年初一晚上七点,再晚也不一定有客人来了。靳昶跟店长说了几句,大概是给这家店临时加了个最低消费制度,我们终于得到了榻榻米的包房,还是临窗的。

我坐在榻榻米上,一边烫酒一边暖手,跟他说,“你付账,我可没有带钱。”

他也不吭声,从坐下就像进入了待机模式,静静地看着我鼓捣酒壶,热气袅袅上升。我分给他一只酒盅,自己也摆上一个,给他斟满。

“苗苗,就算你决定了分手,可是怎么会这么开心呢?”他低低地问我。

我小啜了一口清酒,“我看见你就很开心。”

他本来很悲伤的模样,竟然也笑了,脸上回过来一些颜色,“你这么说我就好受多了。”

我端起酒盅跟他干杯,他顺从地举杯,度数很低的酒,很适合这个时候喝掉,暖融融地冲进肚子里很开心。我又给他斟满酒,转头发现他在看我忙活,唇边带着淡淡的一点微笑,“我希望你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可是这个时候,我怎么就希望你会难受,冲我发脾气,再摔摔打打一场呢?”

“那有用吗?像个窝囊废小孩子。”我拿起酒盅又跟他碰杯,“再干一杯。”

他又喝了一杯,“昨天发生什么事了,你竟然一夜就成熟了。想开了?还是被他们说通了?”

“你不是希望我成熟一点吗?”我慢慢放下杯子,“这样多好,少了很多事。不然就太麻烦了,我受不了麻烦,没有那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安静得像一潭静水,没有任何波澜,就像是他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挣扎,沉进了那谭水里。我仰头喝了酒盅里的酒,“我跟家里出柜,本来是希望你高兴的。”

“苗苗,我真的很高兴的。我知道你是在告诉我,你很爱我。”

“不过你觉得就像是个小孩一样,爱一阵,疯一阵,就没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很气我自作主张,我本来是求表扬的,结果你就给我那种脸。”我气得又喝了一杯,不过暖热得酒流进肚子里,我又迅速消气,开始有点高兴,兴冲冲又倒了一杯,跟他干了嘟嘟囔囔地说下去,“结果你竟然答应他们各自结婚。你想的真好,那我是一周回家几天,去你哪里几天?我儿子是要认你当干爹吗?你闺女将来要不要嫁给我儿子?真他娘的亲上加亲。那我还折腾什么劲?你知道我没那么聪明,用两个身份活着,我没那么高的智商和心力,我只能就这一边。你都这么选了,我只能就着我太太那一边,毕竟还有孩子,还有她上下一大家子看着我。”

他的手捂在我的酒壶上,“才喝了几杯就醉了?”

“我难得想得深远。”

“是难得想得这么琐碎。”他叹了口气,又苦笑出来,“你是因为这个,我真是蠢,竟然让你因为这个离开我。我还以为大不了你气一阵闹一阵就会好,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个嫌弃我。苗苗,我现在后悔,我现在反悔,好不好?”

我转头看着窗外,不去理他,“没意思了。”

他沉默了下去,压抑得难受,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苗苗,你觉得我是图什么啊非要这样?是我错了,你告诉我一个补救的方法,好不好?”

“说这个有什么用,我都答应他们要跟女人恋爱了,早晚是要结婚的。我知道你不会结婚,可是你不结婚又有什么意思?我身边有别人在,你还能像今天这样对待我?你心里就不难受?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想法?他们说的对,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一刀两断算了,谁也不用欠着谁的。做男人干什么这么不干不脆,你又不是怎么瞧得起我,听话的小傻逼有的是,我早点走开,你也有更多机会。”

“苗苗你给我闭嘴。”

我闭上嘴,回头看见靳昶低着头,两只胳膊都撑在桌子上,就这么过了许久,他低着声音说得我几乎听不清,“怎么样都行,真的怎么样都行。一周见一次也行,不要说分手,不要断绝关系,除此以外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他抬起头,我看见他眼睛已经红了,“你说的一句都不错,苗苗。谁能忍得了自己的爱人跟别人结婚生子啊?我也忍受不了。但是,呵呵,毕竟你很爱我,我是知道的,那就可以了。”

我忍住了眼泪,鼻涕却流出来了。他红着眼睛笑了,去找面巾纸给我,伸手过来把我搂进怀里,“答应我了,是不是?”

“你被分手完全是自己活该,不是我的错。”我捂着鼻子说。

“是,是。”他试探地拉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他的手还是冰凉,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难受,不过还是给自己鼓劲他是活该。可是他也是真的委屈,真蠢。

“你不要再见我爸妈了。”我说。

他点头,“好。”

“我不是说让你在别人面前消失!”我看着他的脸色连忙说,他抬起眼睛看着我,眼睛里有一丝小动物的好奇,还有隐约的期待,冲散了方才的悲伤,我忍不住笑,“你可以见我姥姥,她喜欢你。”

靳昶一下就笑了出来,还红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努力掩饰着,想要表现的平静。“是,是,还有什么你说?”

“不要报复我。”我最后犹豫了一下才说。

他终于笑出了声,“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你也太小孩子心了。”

“那可不一定,还是先说好了。”我伸出手指跟他十指交握,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指,目光期待地等着我说下去,我犹豫着不好意思了。

“苗苗,我是不是没有理解错,你不想分手了是不是?你会跟我回家吧?”他谨慎地又问。

“我就没想分手过,是你特么太气人了,气死我了。”我小心地看他,刚才我说的过火,把他弄的那么难受,他要是再生气了,我也没辙,可能还得反过来哄他,他这个人主意太大,太独,太王八蛋。也可以说是人面兽心。总之可不是那么好哄的。“谁让你那么看低我的。不过你刚才说的真对,我要是真决定跟你分手了,肯定不会这么平静,你觉得我是那么有城府的人吗?”

靳昶愣了一下,突然醒过腔来似的,半无奈半渴望,奇怪地叹了一声,张了张口,连话都没说出来,就是坐正了身子面对我,整个人就像大地回春起死回生。

“昨天晚上回去,我跟他们谈了。”我摸着他的手继续说,“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动摇的。我有多喜欢你,你都不明白了,真蠢,我白白喜欢你了。不过你放心就好了,反正他们应该不会再逼我了,就算逼我也没用,你不要搭理他们。不要觉得对不住我,你被他们的样子吓着了,他们一贯对我就是那样。就算不为了这个事,碰上别的事不入他们眼,他们也会那样收拾我,我不会真当回事的,你也是习惯就好了。我跟你在一起,我最在乎的是你怎么看我,就算我真的很窝囊,只能去看大门,我也会慢慢努力变得好一点,你千万不要觉得我又笨又幼稚,不能拿我跟你比,有几个人比得过你,你要相信我,再给我点时间。”

靳昶笑了一下,又摇头,想了想又笑,“当务之急,应该提升一下你的自信。”

我笑了,拉他的手摸我的脸,“你真蠢,我说分手你竟然那么相信,跟你分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哥,你竟然被我骗了,你不报复我的吧?”

他没有反应,我有点怵,不大敢接着说了,他突然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我也搂住了他,全身心都像回归到了该在的状态,“你不要难受,回家我都赔给你的,好不好?”

“好。”他闷闷地说,我突然觉得肩头湿了,僵着不敢动,紧紧地搂着他。

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在我的面颊上亲了亲,“苗苗,这是最后一次分手吧。再来一次,我就没命活着了。”

我笑了,胳膊撑开他,从他的怀抱里挣出来,拿了酒壶又倒好两杯酒,“刚才喝了三杯酒,再来喝一杯交杯酒。我觉得仪式才能完成。”

“什么仪式?”他问,眼睛还是红的,这兔子个真大。

“我发明的仪式。”我说,他觉得我胡闹,又欣欣然,交缠着胳膊喝了酒下去。

我看着他笑,“我对你最早的记忆,都是在看七龙珠。”

他也笑了,点头。

“小悟空和小琪琪长大到可以结婚的年纪,就应该结婚。”我说。

他哈哈大笑,脸上红了,不知道是酒醉,还是对这个话题格外敏感。

我看着他,觉得我是真的爱他。我从榻榻米上起来,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他疑惑地抬头看我,面色绯红,眼睛黑亮迷人,带着好玩又顺从的神情。我屈下一条膝盖,跪在他面前,“哥,对不起。”

他吓得眼睛里的光都一跳,“我擦,苗苗你礼大了吧?我还以为你求婚呢?”

我从口袋里抽出戒指盒子,幸好他被我弄呆了,我没想到事到临头我会特别紧张,手指抽着筋费了半天力气才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枚金色指环,样子看起来普通的就像指环王的指环,上面还有许多划痕,也没有那么光亮了,泛着老金子沉沉的光泽。“这是我姥姥昨天给我的,她跟我姥爷的结婚戒指,呵呵,五十年以前还是特意去上海买的。几年以前我姥爷去世了,她就一直戴在项链上的,她原来就说过,会把这对老戒指传给我,等我结婚的时候做婚戒。”

靳昶看着戒指,看着我,没有说出话来,眼睛里又泛起湿润。

“哥,我给了你就是你的了,再也没有结婚戒指给别人了。所以你要是还会答应什么别的人乱七八糟的话,那就别接受了。”我跪在地上,双手托着那个戒指盒子。

他伸手过来,手指有些发抖,拿了那个盒子,又拉我起来。拿起细的那只指环套在我的手指上,幸好我的手指细长,其实昨天晚上我就试过了。他套完还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生怕出岔子,我拿了另外一只指环,套在他的手指上。

套上了戒指,就这么套上了。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我看看戒指,“有很多划痕,也太暗了,可以拿店里去洗一洗。”

“不用。”他说,“就是这样最好。”

我看着他低头看戒指,眼睛里闪着别样深邃的光泽,还是许久都不说话。

我挠挠头发,本来我是要亲吻的,他总是这样,该表扬的时候不表扬,该稀罕的时候不稀罕。“我这也算是闪婚了,被老男人骗婚的典型案例。”

“闭嘴苗苗,真会破坏气氛。我已经等了十几年了,闪你妹啊。”

总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伸手去拉他的手,窗外是红灯笼下的冰天雪地,我贴近他怀里,“有蜜月吗?”

“有,我马上就去休假。不过你先跟我回家,我要把带杜诗的书都烧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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