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洛祈，根据我手头上的资料，你是旧型AI，所以我想请你当饵，将evol_ai引出来。”

果然！

路泉气得满脸涨红，怒气卡在喉头……很想骂人，很想骂脏话。昔日作为大反派的管子盼，将青视为玩具，随意扔进垃圾场毁灭；如今，理应站在正义光芒之下的网路警察竟然会想利用人！

祈洛希的脸色变得像吃了毒药般难看：“……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路泉直接用手封住他的嘴巴，恨恨地质问那个自称警察的家伙：“希洛是AI？你有什么证据，会不会是强迫一般百姓中病毒的陷阱？再别提他是不是AI，既然是网路警局的人，就该知道旧型AI的程式并不是很难找吧，在网络上就有一大堆源码，为什么偏要找希洛？叫普通市民做诱饵，反而会让人质疑是不是希洛抢了你的男人，令你动起杀机呢。”

“跟抢男人无关！”警察的额头发黑了，扁嘴说，“我不能跟你们透露过多机密，但讲两句也无妨。当年，在病毒散布初期我们已经着手调查，但是有些特殊原因令调查活活被腰斩。”

路泉吐了口气：“腰斩？什么意思？”

“不可抗力啦，你不用知道。我们过了几年才敢继续调查，更直接建了几个网域，放满了旧型AI，引evol_ai进来。”

然而，evol_ai还没来，骇客蓦然来袭，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回过神时，硬碟已经损坏，AI的资料也灰飞烟灭了。

其后几次行动，他们好似被彻底看穿，无功而返。

听到这里，祈洛希打了个哆嗦，身体的颤动传递到路泉的手上，令路泉不由得松开了手，解封祈洛希的嘴巴。

祈洛希的心情平复些许后，狐疑地向警察质问：“你们一直都捉不到evol_ai吧，所以网路上没有evol_ai的解毒程式。这么多年了，现在的网络世界，旧型AI根本已经绝迹，你们继续捉evol_ai有意思吗？就像……呃……捕捉沙漠里的蝗虫？”

蝗虫虽然可憎，不过流放到没有食物的广阔沙漠上，蝗虫也只是无害的生物。在沙漠上花费数年的光阴去抓蝗虫，值得吗？

韦提里尔深深叹气，话中的无奈感相当浓郁：“一片肥沃的土地被蝗虫弄成沙漠，人类还跑去追杀沙漠里的蝗虫？这当然很蠢啊。但是……”

在私密的聊天室，韦提里尔放轻声量，将答案吐出嘴巴。

“讲到底，蝗虫是被人刻意送到那片土地上啊。”

网路警察数年来的艰苦调查，并非要拯救苟延残存的旧型AI，而是为了给某股集团势力一个必杀的痛击。韦提里尔所负责的病毒追缉，也不过是整个计划的细小环节而已。

男人尽量说得含糊，祈洛希与路泉两个未入社会的年轻人都听不太明白，他们隐约感觉到韦提里尔所面对的压力，表情稍微放缓。

见此，网路警察亦以温厚的口吻，尽己所能去解释：“为防有内鬼搞事，我们调查组被大幅缩减至两、三人，已经没有资源了。我们几个一路追查，发现《X Online》有evol_ai的病毒反应……”

“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的3月头，应该比希洛祈早了几天进入游戏。很奇怪，它竟然在这种同志游戏里待了差不多半年，直至今天还未走……”

意味着灾害的病毒并未在的“AI屠杀事件”之后彻底消失。

原来，打从进入游戏的一刻，祈洛希便一直踩在死亡的钢线上。仅是因为走运，才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

29. 警民商谈(节1)

韦提里尔发现evol_ai的藏匿所之后，第一时间便调查《X Online》究竟是一款怎样的游戏，这才惊觉世间上居然有这种男男地下游戏。韦提里尔在机缘巧合之下，通过远房亲戚冰果的帮助，成功获取游戏晶片。他与警局的同伙商量之后，决定由他单人匹马进入《X Online》，冰果也高兴地跟上，不过她的目的在于玩乐。

之后韦提里尔每天都去《X Online》报到，始终不发现evol_ai在何方。放眼四周，明明只有玩家和新型AI啊……

就这样，他一直潜伏在游戏世界之中，在调查的同时也偷偷享受着虚拟恋爱的快感，直至最近——

“我总算发现evol_ai了，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在BL游戏逗留了半年之久……”

原来，《X Online》还残留着寥寥可数的旧型AI。最明显的那位，便是路泉花费了一番功夫复活过来的青。青在复活后的头一个月都紧贴着秦天遥，仅呆在方圆百里都没有其他玩家的第三层；后来他偷偷下来第一层，却接连发生皇帝战事件，不久后便死在垃圾场之中，evol_ai甚至无须动手。

至于剩下来的旧型AI，就有菲小飞与希洛祈。

菲小飞的情报是冰果从元老级的腐女口中，以及历史记录中查证的。其实菲小飞是否旧型AI，连韦提里尔都未能断定，只是通过流传在腐女界的《X Online》神话故事来推敲：

传说中，神为了与他相爱，为他创造了躯体，为他创造了世界。

元老级腐女只知道“他”的名字叫飞，那是神对他的腻称。飞早在创世之初已经存在，将他比喻为亚当也不为过。

他有一个悲伤的结局：当他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后，痛苦得跑到天涯海角，用尽各种办法自杀，却因神的祝福而无法死去，只能憎恨着神，在这个世界空虚地徘徊不休。

当然，这只是传说，是极小撮旧型AI遗留下来的文字记录，人们无法断定飞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讲到此处，韦提里尔变出一杯水来，用虚假的液体滋润一下虚拟世界里的喉咙。

“直到现在菲小飞被捉走，GM发出那则拯救王子的公告，我才确定他是AI。但是太迟了，菲小飞已经……”

路泉仍紧咬着不放：“所以你找上了希洛？你想强迫希洛成为你的傀儡？”

“我才不要傀儡，我对这种监禁虐爱没有半点兴趣。”

“……啊？”

他到底扯什么鬼啊？话题转变得太快，两个少年难以理解地你眼瞪我眼，警戒心霎时间大幅降低。虽是执法人员，但很明显，这位警察非常投入在这一个禁断的男男游戏之中。

韦提里尔若无其事地接续：“我的目标是捕获evol_ai，其他事情是可免则免，如果要向上头揭发希洛祈是旧型AI，我还得写上百页的报告书，甚至要把他和他的家人抓走……”

“喔？你现在是威胁？”

“想太多了，我压根儿不想惹麻烦。”正义的网路警察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说，“希洛祈有权不协助，我没有这么闲扰乱他的家庭，他的人生绝对不会因为不帮助我而受到破坏。”

“话说得真好听啊，谁知道你会不会讲一套做一套？”

“你……清遥，你未免太小心眼了吧？我告诉你好了，警察威迫普通市民的事情一旦被传媒得知，别说我的饭碗不保，连未来都丢了。我会这么蠢？”

诚然，警权再大，也敌不过民众的轰炸。任何人若想活得长命点，必须避免作出任何会被网民及媒体抓辫子的举动。

今日的会谈如果只有希洛祈这个AI，韦提里尔尚有可能只手遮天；但路泉一直在旁监察，只怕对方有心作恶也找不着合适时机吧。

路泉哑然了，他一直认定这次聊天室会谈是场阴谋，自然没想到凶手会抛出一句“不帮就不帮，我什么都不会做啊”的话，内心的猜疑反而增多。

这时，祈洛希再度像个酷爱知识的孩子，举手发问，中断了两人的舌战。

“那个……警察先生，如果我帮助你，你会给报酬吗？”

清遥伸出拳头：“希洛！别跟他——”

“嗯，我懂。但是……”祈洛希笑得很快活，记忆中，这个男生是第一次如此着紧他，“我来到这里就是要搞清楚整件事情，就先听听吧。”

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回祈洛希不止没有发狂，甚至理性得令路泉都自愧不如，连忙收起针对的态度。

29. 警民商谈(节2)

韦提里尔刹那间觉得这两人有些夫妻相，一唱一和的，但这不是调侃的时候。穿西装的警察清了清嗓子，他明白，现在是说服两人的关键时机。

“协助网路警察的报酬是……钱！”

“呃？”

“因为涉及安全危机，金额会在35000至50000元。在任务进行期间有损伤，也会获得赔偿。”

两个年轻的小平民都瞪圆了眼睛，虽说这笔钱对学生来讲非常吸引，旅行都可以去好几遍了，只是他们万万没料到韦提里尔会讲出这种世俗的报酬。

“……你以为多给一点钱，我们就要替你卖命吗？”路泉一脸不敢置信。

“那小鬼们还想怎样？不给钱，难道给一栋房子吗，我们又不是地产商！难道你们以后犯罪了，我们可以只眼开只眼闭，不对你们提告？不可能！”韦提里尔诚实地说出现实的话，“……好啊，不要钱的话，你们会获得嘉许状，拿好市民奖，可以向老师同学威一威。”

报酬被嫌肤浅世俗，看来做警察也很辛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位警察的心肠并不坏。

祈洛希又问：“如果我协助你，我要做什么？你会保护我吗？”

“现时我不能跟你讲详情，但最低限度，我们会派人把你的记忆资料备份妥当，另外你每次上线我都会在附近监察着，不让你出事。一旦evol_ai出现，你可以立即下线。我们也会每天检查你的系统状况……”

“够了！我们谈不拢。”路泉的忍耐度终于抵达临界点，抓住祈洛希的手说，“我们走吧。”

祈洛希没有赞同，但也毫不反对地乖乖站起来。见此，韦提里尔也不加挽留，对两人挥手道：“……好吧。如果他日你们回心转意了，请回来找我。”

路泉没有多语，亲眼看见祈洛希下线后才敢离开。夜晚的聊天室变暗了，韦提里尔自讨没趣地离场之后，淡蓝色的灯光倏地熄灭，大木门自动封闭了这个幽暗的空间。

＊＊＊＊＊＊

当祈洛希和路泉的神智归回现实，夜已深，月亮已在远方山头之外沉睡。三度闯入HotterChat聊天室花费了不少时间，瞧瞧墙钟，现在时针正踩在12的位置。

两名少年皆有睡意，但关于evol_ai的担忧与顾虑缠绕着他们的心窝，只怕现在睡了，也会在梦中重复思索今日的各种情报。

听完网路警察的请求后，黑发男生的脸色非常地臭，绕着手，将眉心压缩得紧，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气呢，还是苦心思考着友人的未来。相较之下，身为当事人的祈洛希镇定得有些过份，他呆了一会儿后，便为路泉倒了一杯温水，很贴心地举到对方唇边，大献殷勤。

路泉瞪着他，大惑不解：“你在想什么？”

祈洛希侧头：“呃？想什么？”

路泉伸手抢过杯子，却并没有看向杯中，而是注视身前人眼底的片片水波：“你不生气吗？”

“生气？”

路泉没有点明。刚才韦提里尔的话，表示他完全接受祈洛希是个AI的事实：他打算先把祈洛希备份起来，还要每天检查系统……

他的话非常正当。对任何的系统，包括AI，都应该执行这种基本的保护。

但当事人愿意接受吗？

祈洛希也察觉到这件事，“啊”了一声，表情不带任何色彩：“嗯……没错，他把我当成机器，我应该很生气才对。只是，他跟我的父母、弟弟不同，他说我有权拒绝他……”

虽然是AI，虽然是机器，但同时是社会上理应被尊重的公民——这就是韦提里尔的想法。

身为网路警察，想必韦提里尔是透过某些机密途径查到祈洛希的身份，知道他是次一等的存在，但这名警察并无拿此来嘲笑、讽刺或恐吓。搞不好这名警察还曾经特地查阅相关法例，得知祈洛希是个经过国家批核，持有国民身份的普通人，才决定用正常的态度对待祈洛希，以免触犯种族歧视条例呢。

祈洛希搔搔头，他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想法：“韦提里尔……我一点儿都不讨厌这个人。我反而觉得……应该要这样才是正确的，才是我想要的……”

也许，他过去对于自己身份的执着只是假象。

“韦提里尔直接说我是AI，我以为我会生气，但是没有。他比起那些……一直说我是个人类，但暗地里一直随便操纵我，让我不断失忆的亲人，真是好太多了。”

路泉没有回应，只是内心“喀嚓”一声，灯光熄灭，剩下空虚黯淡。路泉自己，正是祈洛希所憎恨的，随便操纵他的对象。为了让喜欢的人复活，便没有徵询对方的意见，擅自抢夺他后脑处的那块解毒晶片……

……等等。解毒晶片？

29. 警民商谈(节3)

“希洛。”

“嗯？”

“你知道不知道，你身上的解毒晶片能解什么毒？”这个问题令祈洛希的头顶长出一朵问号云，路泉连忙修正，“唔……你这么多年以来，有没有试过中毒？”

“你是问，作为AI的我有没有中毒？”

路泉点头，神情很是凝重。

祈洛希侧头细思，但完全搜寻不到中毒相关的结果，像正常人地病倒却有好几回。

记忆中，他曾经发过高烧，请假了三、四天，是他人生中最长的一次缺课。那年他才11岁，家人无不挂心他的病况。父亲特地装病，请了半天病假守候他身旁；母亲在清粥里加入香肉松，一口一口地喂他吃；弟弟任性地挤到他的枕头边，死命地嚷着“哥不上学，我也不上学！”，要父母两人合力把他抓起来……

他忍不住微笑，那笑容很梦幻，梦幻得在下一秒又黯然褪去，仅留下浅不可见的印。

那时候，母亲和弟弟还不知道他是AI，一心以为他是真正的祈洛希。母亲知道他是AI后像以前一样待他，但是，祈佑南不同，经常对他使用命令……

“希洛？”

一只略有骨感的手在眼前摇晃，让他的灵魂也晃回来。祈洛希搔头，慢慢回答对方的问题：“……嗯，我没有中毒的记忆。也许我曾经中毒，但有人替我解毒了，再删除我的记忆，我不能肯定。”

路泉低喃：“当初青是因为evol_ai而反覆沉睡，唤醒了多少次，就再中毒多少次。可管子盼跟我讲过，解毒晶片可以救青……”

“咦，你一直说的解毒晶片到底是什么？我记得evol_ai没有解毒程式的吧？”

“嗯，韦提里尔也这样说……”

如果有人制作了解毒程式，等同是他已经抓住了evol_ai这只病毒，知道它的攻击方式了。若真有这么厉害的保安专家，警察也不需要费煞心思，要求平民犯险协助吧？

路泉没有多作猜想，连忙接上网路搜寻，关于evol_ai的新闻都是几年前的，当中无一提到evol_ai已被破解。他困惑地靠在沙发上，又查找其他资料去了。

祈洛希则在此时把刚才聊天室的对话整理过来，重温内容，却越看越觉得诧异。